电梯直梯内,本来就不算大的空间满满当当塞了二十多个人。
身手好的都和小唐一起挂在上面，单手抓着电梯井边缘的钢铁滑轨吊着，而身手一般的则是站在电梯上边,小心翼翼弓着腰，听外面的动静。
电梯载重最多十人,多了就会报警。
为了防止声音吸引来死灵,最后只有只有九个实在身手不佳的站在上面，其他人都在电梯井上面各找了地方吊着。
“来几个身上带了武器的，”袁山鸣轻轻盖上电梯的天井盖，“跟我来把电线割了。”
地铁站第一层的直梯可是四面全透明的，万一待会有人或者什么不是人的东西按电梯，他们就完蛋了。到时候电梯一上升,站在电梯上的挂在井壁上的,全部都得被迫一起跟着上去。
得先把电线割了，让电梯不能动。
“我这里有刀，”管红雁在上面单手抓着电梯井上面的配重缆绳，另一只手在身上摸了一下,把那个瑞士军刀丢了下去，“接住！”
“接到了,”另一个队伍里不熟悉的队员接住了她的刀,愣了一下，“你这刀上有血？”
他看见的是管红雁用这个刀撬动井壁上面的砖块时沾上的血。
血迹已经全部干了,只留下一层薄薄的血壳和一阵血腥味。
他这话一出，不少人都朝着管红雁的方向看了过去。
“没血我怎么从地铁里出来的。”在好几个人的注视下，管红雁语气平静。
“……也是，”那人脸色恢复正常，把刀放在身上抹了几下,擦干净了上面的血迹，“这刀是不是有点小，还有人有刀吗？”
“我这有把藏刀，”不知道是谁开口，“后面把手的地方缠了橡胶胶带绝缘，不导电。”
又是一阵破空声。
“好了接到了，”袁山鸣开口，“来个小手电，光不要太强。”
不知道是谁隔着衣服打了一个手电。
昏暗的光微微照亮了这个已经吊满了的人的电梯井，大家把刀挨个传递到了挂在电线附近的队员手上，在几声刺耳的摩擦声后，脚下电梯隐隐约约透露出的昏暗黄光一下子就灭了。
“好了，”袁山鸣轻声，“现在没人能按电梯了，咱们这里暂时安全了。”
电梯井里面响起来大大小小的吐气声。
“还好走之前吃了一碗泡面，”小唐抱怨的声音传来，“要不是这会手上没劲都挂不住。”
“原来之前是你们在吃泡面……”有人默默接话，“馋死我了，我们也去买了一盒，结果开水房地方水还没来得及烧开就走了。”
“那个开水房的热水壶有问题，”管红雁轻声接道，“我们烧的时候也等了十几分钟。”
“那这会水差不多就开了，也不知道谁能用我们留下来的
“这会……”有人小声道，“外面的死灵进来了吗？”
“听不见声音啊……”有个领队皱皱眉，“刚才是谁上去看的，再看一下呢？”
“我不去了！”小唐飞快拒绝，“你是没看见上面是什么景象，忒吓人！”
能让小唐说吓人，那估计确实是很恐怖。
“我看看，”白烬述轻声接话，“你刚才是从哪条路上去的？”
“那边，”小唐给他指了指旁边一个像是电梯配重块滑轨一样的东西，“顺着那个东西往上撑一下，手扒到上面电梯门的那个边缘，就能看见了。”
这姑娘指的路像是攀岩似的，一定和鲁长风有不少共同语言。
白烬述顺着她指的路，虽然有点费劲，但尝试了一下，还是顺利摸到了小唐所说的电梯门边缘。
电梯门的隔音并不好，一般来说，从负一层到达地面层的时候，站在电梯内的人都能隐隐约约听见一些声音，但在这个时候，门外的环境异常安静。
白烬述向下看了看，看见袁山鸣冲着他挥了挥手，示意他看一眼就赶紧下来，一层的四面八方都是透明的，一旦被发现电梯井里面有人，大家都得完蛋。
白烬述微微点了一下头，学着之前小唐的样子，尽量把身体往后仰，然后小心翼翼往上探了一下头。
一层地面上的情景飞快进入眼帘。
全是死灵。
漫天遍地的死灵。
小唐所说的“忒吓人”是真的吓人，最近的一个死灵距离他们这个直梯电梯井的位置，也不过四步的距离，正背对着他们这里。
这个高度，但凡是个胆子小的都能叫出来。
太近了。
近到白烬述也下意识屏住了呼吸，生怕对方意识到自己身后有人。
好在一般地铁的直梯都比地面要高很多，出入口都在一个水泥台上，水泥台周围是一个无障碍通道一个楼梯，把电梯和地面平地隔出了很大一片距离。这些死灵们并没有站在电梯的水泥台上，而是都站在旁边的平地上，白烬述现在所在这个位置很安全，不出意外的话没有死灵能看到他。
漫天遍地的死灵出奇的安静，白烬述浅浅探了一眼就飞快矮身从上面爬了下来，几个呼吸间落在电梯上面，轻微喘了几口气，几乎能想到外面的情况。
夜晚的城市街道上面站满了不是人类的各色怪物，所有怪物都不说话也不发出声音，街道安静的就像是一个人都没有一样，只有夜晚的风声呼啸着挂过整个街道。被乌云遮蔽了一半的月亮撒下远暗于平常的光辉，街道上面的怪物在街道上面投下一些吊诡的影子，路过街道和小巷，纷纷聚集在这个地铁站面前。
大家都不发出声音，只有眼神里面闪着一点势在必得的红光。
“全都聚在地铁入口处那里，”白烬述压低声音，“看不太清有没有进去，但是上面铺天盖地全部都是死灵。”
这些死灵，进来是迟早的事。
袁山鸣不意外地微微点点头：“你看着他们吵起来了吗？有没有死灵之间互相打架的？”
“……没有，”白烬述反应了一秒，“上面那些死灵全部都出奇的安静。”
“出奇的安静？这下那些人是真的完了。”袁山鸣微微一愣，轻轻摇摇头。
“袁哥，你刚说的……”有个领队出声。
“是，我刚才说的，”袁山鸣点头，“要是上面的那些怪谈之间起了冲突，为了争取到进入地铁站的机会打起来，互相起内讧，那那些在底下站台里的人还有活路，但要是他们全部都出奇的安静……”
“那只能说明，上面出现了大怪谈。”怀嘉木微微挑了挑眉开口。
死灵和鬼怪们都是恃强凌弱的生物，能够让所有死灵都出奇一致安静，不擅自行动的，只可能是一些大怪谈了。
“大怪谈……”小唐讪笑一声，“要是有个大怪谈那些鬼怪都就不会动手，那我们怕什么……”
不就是怪谈吗，他们难道没有吗？
“不一样的，”袁山鸣微微叹了一口气，不知道是在为那些赌输了的领队叹气还是为接下来即将遭遇死灵的新人们叹气，“这些死灵这么安静，多半是因为大怪谈之间已经形成了协议，他们地方安静是因为利益已经得到了分配。”
“这种情况下，等到他们商量好，不会有一个人能逃得掉。要是他们趁着上面还没商量好就冲出去，说不定还能有最后一点点活路，等他们全部商量好从上面下来就来不……”
袁山鸣的话骤然顿住。
“嘘——”他声音一下子轻的微不可查，“有东西下来了。”
外面，电梯井外传来了一阵轻微的脚步声。
这脚步声极其轻，透过本来就能隔绝一定声音的电梯门则被削的更弱了。
难为袁山鸣能听见。
这个时候，从外面传来的脚步声已经昭示了进来这里的是谁。
那些的站台上的人完了。
死灵们下来了。
电梯井里面一片寂静，一时间，只能听见大家轻轻的呼吸声和剧烈的心跳声。
一门之隔，是死灵之城夜晚的死灵。
第一个脚步声经过之后，又是一阵很长的沉默。
“只……下来了一个吗？”有人颤着声音问。
“探路的。”袁山鸣对这些死灵的动态似乎很熟悉，很快就回答道，“马上就要出事了。”
像是为了印证他的话似的，很快，站台的方向就传来一声：“袁山鸣？你们回——你是谁？”
一声非常尖锐的尖叫。
接着，就像是炸开锅了一样，站台瞬间嘈杂了起来。
“死灵！死灵出现了！”有人在大声喊着。
“别吵！”似乎是某个领队的声音，“压住它！杀了它！”
“只不过是一个落单的死灵而已！”有人大声呵斥道，“它只不过是误入这里的！直接杀了！”
“别让它把消息传出去！”
这可不是误入的。
在一群人的围攻下，第一个被派下来探路的死灵一下子就没了声息。
站台内，刚才因为看见死灵而尖叫的那个新人被自己的领队大骂了一顿。
地上躺着一滩已经化为肉泥的尸体，腥臭的气味在站台里蔓延，站台里刚才还算安静的氛围一下子荡然无存。
几个端着泡面碗的新人愣愣站在原地，感觉自己胃里翻江倒海。
“呕……”有人忍不住干呕了一声。
“要吐出去吐！”喊着要杀了死灵的那个领队冷冷看他一眼，“这都受不了，你在新手村里迟早也是要死的命！”
男人强行忍下了自己蠕动在喉咙里的吐意，撇开视线尽量不去看那一团红色的东西。
那个死灵太像人了。
它的外表完完全全就是人类的形状，亲眼看着所有人一齐上前把它打成肉泥，有一种看着自己的同类被人活活打死的悚然。
不少新人的脸色也不太好。
端着泡面的那几个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脸色扭曲地把面碗放到一边，撇开视线也不看了。
“早知道……早知道和他一起走。”不知道是谁小声说道。
“呵，”有领队冷笑一声，“说不定这个死灵就是他们引来的呢？”
说话的人不吭声了。
站台里面一下子安静的惊人，只有冲鼻的血腥味刺激着每一个人的神经。
“好了，来几个人把这里收拾一下，”那个领队开口，“已经有死灵注意到这里了，为了保证安全，待会我们分组在外面巡逻一下，发现问题就赶紧回来。”
他对着自己的队员招招手：“我们先去上面看看。”
“他发现问题了，”袁山鸣在电梯井内，听着外面站台上传来地方隐隐约约说话声，压低声音道，“他要跑了。”
“跑？”黄毛接话。
“这些留下来的本地领队只想让别人垫背，”袁山鸣仔细停了一会脚步声，“单独下来的一个死灵有可能是误入，也有可能是大部队前来探路的，但不论是哪个都说明今晚的地铁站不安全了。他赌不起了，自然要在大部队来之前走。”
“他能怎么跑？”小唐抽抽嘴角，“外面已经全是大部队了啊？”
“当然是……也来这里。”袁山鸣扯了一下嘴角。
要是外面都是大部队，能藏的位置可不是就只有地铁站内了。
话音刚落，所有人听见下方传来一声清晰的“操！”
“电梯断电了！”那个领队在外面狠狠踢了一下电梯门。
“哥……”外面他的队员轻声问道，“咱……咱们为什么要按电梯啊？不是要出来巡逻吗？按电梯不就上去了？”
“你弱智吗？”电梯井里的所有人都听见那个那个领队恶狠狠地骂了一句脏话，“当然是为了先跑！”
“可……咱们要跑为什么不跟着刚才那个队伍跑啊？”有人小声问道。
“让他给我们探路，”那个领队冷冷开口，“这会他们没回来，要不说明外面还能跑出去，要不说明已经全死了，刚才那个死灵绝对不是偶然误入的，外面少不了全是死灵，一旦出去就……”
他忽然顿住了。
“袁山鸣是老领队，他不知道一旦出去就会死？”他站在原地眼神几经变换，忽然重重踹了门一下，“袁山鸣！你在里面对不对！电是你断的对不对！”
袁山鸣比划了一个“嘘——”的手势。
不用他说，所有人现在都不敢吭声。
那个领队顾及着站台上面还有人，除了踹门之外骂也不敢骂的太大声，一边骂着一边让自己的新人去找工具来把门打开。
“我他.妈就知道！你刚才就是故意的！你故意……”
领队的声音忽然一下断了。
“噗呲”一声，似乎有什么东西飞溅到了电梯门上。
白烬述感觉自己身后某个新人的呼吸一下子重了起来。
已经有胆子小的人捂住了自己的嘴。
“队长！”电梯门外，有新人看着骤然死亡的领队，失声叫道。
“哎呀，”这些新人们的身后，忽然响起来一个有点抱怨的声音，“你把他弄死了。”
“没死，”另一个男声，“你想要的话给你了，拖出去就能用。”
“不要，”开口的那个女声不满道，“这都半死不活了，怪没劲的，谁要啊，自己抬出去吧。”
“谢谢姐！谢谢姐！”那些新人惊恐地看着自己身后那群妖魔鬼怪中走出来一个头部已经朝着两边裂开的异形，异形一边说着谢谢姐一边用已经裂成左右两瓣的嘴把他们的领队拖了过去。
“你……你们是……”有新人颤抖着嘴唇往后退了几步。
“看不出来吗？”人群中间，说话的女声穿看起来和人类无二，只有身体上本该是头颅的位置被一个硕大的羊头代替了，羊嘴一张一合，发出人的声音，“我们是死灵呀。”
“你的皮真好看，”她往前走了几步，纤长的手指一寸一寸摸过那个新人裸露在外的皮肤，语气欣赏，“剥起来一定手感也很好，我喜欢。”
新人和那颗羊头对视，惊惧地睁大了眼睛。
“你喜欢那你就拿走。”那个男声随口道。
“不要，”羊头嘻嘻笑了一声，手指划过新人的下颌线，“万一待会还有更好看的呢？”
“那给姐先收着！”有人殷勤道。
那个新人很快被一个浑身都覆盖着绿泥的东西拖了出去，连反抗的机会都没有，就消失在了怪物群中。
“好呀，”羊头歪头看了看剩下的新人们，“剩下的……有人感兴趣吗？”
她的语气漫不经心地，说话的时候像是在挑选什么物品而不是人，让人恍惚之间感觉自己是在案板上被挑选的猪肉，而不是人类。
一门之隔的电梯井内，所有人连呼吸都不敢加重，一动不敢动，生怕轻微的动静也能让井外的人注意到这里还有人在。
“没我看得上的，”那个男声开口，“不是说底下还有很多吗，到时候再挑。”
“到时候再挑，你喜欢的可未必从我们的出入口出来，”羊头挤兑了两句，转头问道，“其他人呢？在上面等好了吗？”
“等好了，”有个听起来声音混杂着咕噜咕噜声的死灵开口，“每个地铁口都守好了人。”
“嗯，”羊头视线掠过这些新人恐惧的表情，对着后面微微招了招手，“把人往咱们的地铁口赶，知道了吗？”
“知道了姐。”死灵们回复道。
“要是往其他地方跑，就先打晕再弄上来，”男声补充。
“去吧。”
随着羊头的一声轻巧地去吧，站台内，也遥遥传来了领队和新人们的喊叫声，“有死灵！又有死灵了！”
“怎么这么多！”
“我们这里被发现了！”
“杀出去！杀出去！”
“你疯了不能出去！出去就完了！”
“守住站台！”
“疯了吧！守住站台才是找死！”
“跑！跑才能活命！”
就算隔得这么远，也能通过这些声音听出来站台上发生的事情。
电梯外面的死灵似乎离开了，但没有人敢冒着风险开口。
这些死灵似乎对夜晚的人类充满了恶意，刚才那个女声夸新人的皮很好看，一定也很好剥的时候，不少人都直接屏住了呼吸。
幸好跟了袁山鸣走。
所有人脑子里都冒出来这一句话。
如果没有袁山鸣，那被剥皮的说不定就是他们了。
电梯外面传来了杂乱的跑步声。
“快跑！快跑！”有人喊着，“后面全部都是死灵！”
“碰”地一声，似乎有人摔倒了，重重砸在了地面上。
“拉我一把，拉我一把！”他仓皇地一边想要爬起来一边喊叫着。
但不知道是腿软了还是摔到了什么关键的地方，他试着从地上爬起来，尝试了好几遍，都没有起来。
很快，身后那些把他们往外赶的死灵就追了上来。
死灵们之间也属于不同派别，跟上来的这个显然不是刚才那两个死灵的派别。
看见有人落单，他的选择不是继续把人往前面的出站口赶，而是舔了舔嘴唇，忍不住似的上前一把抓住了这人的脚腕，往后一拖。
倒在地上的男人被往后拖了一点，回头一看瞬间吓掉了魂。
他疯狂地尖叫，徒劳地试图往前爬，手在地面上疯狂拍打摩擦。
指甲磨在地面上，拖出一道道长长的血痕。
他就这样被人拽走了。
有反应过来了的本地领队在大喊：“别跑出去！不要！地铁站内他们不能开启怪谈，一旦出去的话就完了！”
可惜他反应过来的已经太晚了。
死灵们冲入地铁站，逃跑出去的新人们被他们赶着赶往自己的出入口，而不肯走的人则是被直接在原地拖走或者就地打个半死。
站台上鲜血飞溅，一时之间，地铁内已经变成了一片炼狱。
电梯井内，一片安静。
没人说话，所有人都知道，外面这些和自己也不过是一墙之隔，一旦被发现，他们的下场和这些人没有一点区别。
领队们的叫喊在这个时候已经没用了，所有人都在跑，不跑的就会死，可他们不知道，跑出去了也是死。
“袁山鸣！是不是袁山鸣把这些人引来的！”有人在喊着。
“他把这些死灵引来，他也难逃一死！”
“是不是袁山鸣叫你们来的！”居然有人看着自己难逃一死，直接朝着大怪谈们大喊了起来。
“引我们来？”大怪谈们对视一眼，有人先开口，“我的出口没人出来。”
“我的也没有。”
“哦？我们也没。”
“没有……没有……”那个领队重复了两遍，忽然大喊出声，“我知道了！哈，我知道了！”
“袁山鸣还在地铁里！他们有二十多个人！还在地铁站里！”
他歇斯底里地大喊道：“他绝对还在地铁里！去找他！你们快去找他！”
“嘶……”电梯井中，有人浅浅吸了一口凉气。
“我.操……”小唐的声音像是从嗓子里挤出来的，“这些傻.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