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黑龙带着一个巨大的甲壳飞回巢穴。
甲壳中全是它收集的坚果和白薯。
它低头推动着甲壳，将其挪到小毛球储存食物的角落。
这里已经被它堆满了各种食物。
坚果、干果、草籽、植物根茎……都是小毛球爱吃的。
黑龙叼起甲壳，将它放到最上层。
已经有些堆不下了。
如果想继续存储食物,就得往里深挖，扩大洞穴。
黑龙没有多做考量，就决定明早开始挖洞。
至于今晚，它该去陪小毛球了。
黑龙转身，走向洞穴另一端。
那里有一座各色宝石累积起的蛋巢，上面摆放着一个小小的果壳罐子,里面沉睡着它的小毛球。
那小小的果壳，就像是小毛球的蛋壳。
黑龙来到蛋巢前,低头整理了下果壳和宝石蛋巢间的兽皮，将它拉扯平整。
龙类的蛋都是直接放在蛋巢中，从不会铺这种毛绒绒的兽皮。
但黑龙想,小毛球从小就怕冷，应该为他提供更温暖舒适的环境。
天渐渐暗了,月光从洞口透了进来。
黑龙金色的竖瞳在黑暗中亮如明月,金色辉光落在果壳上,不曾移开片刻。
龙类有着极高的智力,却很少会去主动思考什么。
在遇见小毛球之前,黑龙和其余所有龙一样，狩猎、进食、睡觉、迁徙就是它龙生中的所有。
小毛球如一团明亮的火光般闯入它的世界，把它平静无波的龙生搅得乱七八糟，将它寡淡的世界涂满缤纷的色彩,每一天都变得热闹而精彩。
现在，这抹火光熄灭了，连带着那些吵闹而缤纷的色彩一同褪去,只留下一罐带着火种的灰烬。
黑龙抬头，看向蛋巢后的石壁。
那上面有许多它留下的划痕。
它抬起爪子，在最新的划痕后加上一道。
小毛球教它，每过一天，就在墙上划一道，用来记录时间。
黑龙想，是不是只要把整面石壁都划满，小毛球就会回来。
石壁还有很大很大一片是空的，就代表着距离小毛球回到它身边的日子还有很久。
好在它最不缺的就是时间。
龙类，尤其是黑龙一族，有着极长的寿命。
哪怕是以长寿著称的甲壳兽也无法比及。
它总能等到小毛球回来的。
只是，小毛球不在的日子太过安静了些。
习惯了小毛球带来的热闹，它竟有些不适应这样的安静了。
湖对岸森林的红色大鸟，倒是时常会过来。
凤凰涅槃，在黑龙眼中，就是小毛球变回了蛋。
有蛋的龙类最为护巢。
黑龙不允许大鸟们进入龙巢，偶尔它们落到山崖顶上，黑龙也会进行驱逐。
即使这样，山崖上也出现了各种果子和植物根茎。
是大鸟们带给小毛球的食物。
虽然不高兴大鸟们靠近龙巢，但黑龙还是会把这些食物带回巢穴，储藏起来。
它要为小毛球准备足够多的食物。
黑龙不放心带着这样状态下的小毛球进行迁徙。
如果小毛球无法在冬季来临前破壳，那它们可能要在森林里过冬。
冬季的森林极为寒冷，没有火山，没有地热，小毛球会被冻坏的。
还需要准备足够多的毛皮，用来给小毛球保暖。
以及干燥的树木，用来给小毛球生火取暖。
至于它自己吃的肉类，黑龙也在着手准备着。
小毛球教过它如何风干晒制肉干，没想到真有一天会用上。
不过肉类它准备得并不多。
即使冬季森林里的动物们迁徙的迁徙了、躲藏的躲起来了，它也能破开冰层，去湖中捕鱼。
若不是放心不下小毛球，它甚至能沉睡一整个冬季不进食。
黑龙环绕着蛋巢躺下，将脑袋抵在蛋巢最矮的那一侧，睁眼就能看到蛋巢上的果壳。
眼皮渐渐变得沉重，黑龙缓缓闭上眼睛，沉沉睡去。
半梦半醒间，黑龙听到细微的铛铛声响，像是有小鸟在啄咬坚硬的果壳。
“……”
黑龙涣散的思绪顿时一凝，骤然睁眼，往蛋巢上看去。
就见，果壳顶部的小盖子不断上下微动，似是有什么在里面撞击盖子。
小毛球涅槃后的许多个日夜里，这个果壳罐子第一个有了动静。
黑龙抬起头，屏息，缓缓靠近，围绕着果壳罐子嗅闻。
是小毛球的味道！
也只有小毛球的味道。
哐、哐。
盖子不断被顶起又落下，里面的小家伙显然还没有完全顶开果壳盖的力量。
黑龙听到了微弱的“啾啾”声，带着恐惧和求助的意味。
黑龙再顾不得什么，伸出爪子，将果壳盖子拨开。
只有着短短绒羽的白色小毛球蹲坐在罐子中，仰着脑袋，与它四目相对。
黑龙知道，刚涅槃重生的凤凰会失去之前的记忆，要随着身体的长大，逐步恢复记忆。
小毛球现在并不记得它。
黑龙伏低脑袋，嘴巴闭合，收敛牙齿，想表现得更温和友善一点。
只是作为一头咬合力极强的顶级掠食者，它上颚前端的几颗牙齿极大，根部与脸上的鳞片相连，根本无法收进嘴里。
看上去就很凶猛，足以把任何鸟兽吓破胆。
但小毛球显然不在此列。
他看到黑龙，呆了呆，像是看到了什么出乎意料的事物。
旋即，他奋力扑腾没有飞羽的小短翅膀，努力抬起柔软无力的幼生脚爪，想从果壳罐子里趴出去，扑向黑龙。
终于，他用身体重量将果壳罐子压得倾斜翻倒，从罐子里爬了出来，踉踉跄跄地爬向黑龙。
“啾啾啾啾！”
是饿了吗？
眼见着小毛球趴在兽皮毯上，朝它爬来，黑龙下意识低头，想离他更近些。
下一刻它想到什么，猛地扭头往洞穴另一端的食物储存区而去，拖回来一根结满鲜红果子的树枝。
它抓起一个红果子，将其挤破，让里面香甜的汁水流出来，捏着递到小毛球面前。
苏星张嘴：“啾啾啾！”
妈妈妈妈！我好想你！
然后，大滴果汁落了下来，掉进他大张的嘴里。
“……啾？”
夹杂着甜软果肉的果汁不断落下，苏星忙着吞咽，没时间再跟黑龙表达思念。
遥想他当初刚破壳来到黑龙妈妈身边，几经波折才吃到一口能吃的食物。
现在还什么都没做呢，就被黑龙妈妈投喂的食物塞了满嘴。
苏星并未像其他涅槃重生的凤凰一样暂时失去记忆，他拥有着所有记忆。
或许这是因为他和其他凤凰不同。
他穿越而来，自带记忆。
多次穿越，那些记忆并未消失，只是被存放在内心深处，等待一个唤醒的时机。
在看到黑龙的那一刻，那些埋藏在他记忆深处、身为小凤凰的记忆，瞬间变得清晰，每一幕都像是就发生在昨天。
“啾咕，啾……”
吃不下了，真的吃不下了。
苏星扭开脑袋躲避黑龙的投喂，撑得平趴在兽皮毯上。
黑龙伸出一根爪子，小心地将苏星翻转过来，让他肚皮朝上。
它用并不尖锐的指节处，轻轻碰了碰小毛球胸口储存食物的部分，见那里鼓鼓囊囊的，这才放下心。
“吼呜”
注视着吃得饱饱的小毛球，黑龙喉中发出欣喜愉悦的吼声。
苏星愣愣看着上方。
从这个角度看黑龙妈妈，好大一只啊。
感觉黑龙妈妈只要呼吸重一点，就能把他吹飞。
仰面躺着，都没法抓住东西固定身体。
苏星想把自己翻过来，奈何吃太撑了，刚涅槃的幼鸟身体又没什么力气，只能无力地蹬着脚爪。
“啾……”
黑龙听到叫声，推测着小毛球的需求。
是要挠挠头吗？
它记得小毛球很喜欢被挠头。
黑龙伸出一根爪子，小心翼翼地挠了挠小毛球头顶的绒毛。
现在的小毛球实在是太小了，身上只有短短一层白色绒毛，连羽毛都算不上，它很担心自己的触碰会把小毛球弄伤。
苏星茫然地享受了会被挠头，又茫然地两爪朝天蹬了会爪子。
忽然想起，他现在是凤凰，能和建立精神链接的生物进行无障碍沟通。
刚刚见到黑龙，只顾着开心了，都忘了那种精神想通的感觉。
苏星回忆着之前的方式，重新和黑龙的精神链接上，随后立刻传递出翻身的愿望。
“啾啾啾！”
妈妈！快把我翻过来！
苏星踢了踢腿示意。
“吼呜？！”
黑龙显然被苏星这一声惊到，一对金色竖瞳骤然蹬大。
“吼呜？”
你记得我？
黑龙将脑袋凑近问。
“啾啾”
当然记得，我永远不会忘记我最爱的黑龙妈妈。
好像应该叫黑龙爸爸。
哎呀，又忘记了。
下意识叫妈妈了。
苏星偷偷去瞧黑龙的神色，发现对方似乎并不在意，很自然就接受了“黑龙妈妈”这个称呼。
黑龙用爪子帮助苏星翻过来，爪子轻抚过他毛绒绒的背部，询问他冷不冷。
“啾……”
是有点冷啦，不过妈妈的温热的龙息落在身上，就很舒服。
于是，黑龙就低头凑得更近了些，几乎将吻部抵在苏星身上。
像是被温柔而珍重地亲了。
“啾……”
苏星有些不好意思，他现在还是只羽毛都没长好的小丑鸟。
不过，黑龙妈妈肯定不会嫌弃他的，对吧？
“啾啾。”
妈妈，我好想你。
“吼呜。”
我也很想你。
龙类除了过冬时聚集在一起，其他时候都是独居。
作为世上仅剩的黑龙，没有同类，没有伴侣，没有幼崽，它更是亲缘淡薄。
从不知什么是思念。
但这一次，在没有小毛球的孤寂日子里，它懂得了想念。
想念那只在经常它身上跑来跑去，不断在它耳边啾啾叫，总是吵吵闹闹的小毛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