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晃晃的日头对着大地烤了三四个时辰, 沙子吸热升温, 烫得下不了脚。转眼间又忽然山风四起,一阵一阵的妖风像是顽皮的小孩子, 把那滚烫的流沙大把大把地搓起,劈头盖脸地往人身上砸。
烟尘弥漫, 不辩东西,罗卜
“停,停下”罗卜
自从十四入
罗卜
岂料遇上这么一场风沙,和硕特人毫无防备,但是如今队伍还
果然,风暴散去时,军营辕门已然遥遥
话音未落,早有七八队飞骑从营内飞奔而出,将他们团团围住后,忽然齐刷刷地拔出刀剑,齐声高喊“参见大将军王。”
罗卜
十四驻马笑道“猴崽子们不懂事,没见大汉
岳钟琪面无表情“恕卑职无礼,我等只认识将军,不认识什么大汉。”
罗卜
“也罢,既然大汉求情,就饶了你这回。进帐。”
偌大的营帐里,十四高坐首位,其左侧略低一点儿的位置,请罗卜
和硕特众将心内稍缓反正我们名义上是归顺大清皇帝的,现
岳钟琪讶道“这位将军客气了。这苋菜正是采自西北之地,两年前我军与淮军决战于阿拉善,双方死伤四万余人,鲜血渗透冰雪,融进土地,从此之后,那一片采集的苋菜就格外红艳鲜嫩。”
一众亲卫都肉眼可见地一抖,妈妈咪也,他们这几百人,还不够给人家浇菜用的。
罗卜
十四但笑不语,挥退众人,换了八仙桌来,二人对坐,推杯换盏,酒足饭饱后才貌似不经意地叹道“大汉只看我
“若只是过苦日子也就罢了。可是老话说得好,“不患寡,而患不均”,我的兄弟们都还
他说到“兄弟们”,罗卜
十四见他上钩,连忙说“更倒霉的是,
重点来了罗卜赞丹津不由侧耳倾听“怎么个各取所需法”
十四微微一笑“指派向导,让我借道你们和硕特部的领地,直取准噶尔王廷,用策旺阿拉卜坦的人头,换这个太子之位。事成之后,甘肃、四川以西的地方,全是你们的。”
甘肃四川以西。他一张嘴就把和硕特部的领地扩大了足足两倍。况且没了准噶尔人,清廷的重心
忽然窗外雷声大作,一道闪电划过天空,也照亮罗卜
“轰隆隆”天边雷声大作,淅淅沥沥的雨点落下,不多时便坠成一片密集的雨幕。
红缨从花园里跑到廊上,嘻嘻哈哈地说“这里的雨真怪,说下就下。”
“嘘”青峰拼命给她使眼色,指指一旁闭目抚琴的蓁蓁,两年过去,她个子长高了不少,穿着西北本地家常的短衣短袄,初显玲珑的身材,头
红缨一笑“今儿格格兴致倒好,王爷呢”
“不知道。但我见厨房造饭,没日没夜地蒸大饼,营里多半有大事
蓁蓁听见了,琴声一停,忽然站起来,眼珠子一转“既然他不
两个大丫头还没说什么,那些没留头的小丫鬟先欢呼一声,忙不迭就去关门撵鸭子。院子里一时鸡飞狗跳,大白鹅扑腾着翅膀追着人啄。蓁蓁只管捂着肚子笑,却不妨身后“砰”的一声,十四踹门进来,喘着粗气,半身是水,半身是泥,见了她更是黑着一张脸说“你不是从小怕打雷吗”
众人吓了一跳,一哄而散,烧水的,备药煮汤的,都妥当了。十四散着头
“哼,可劲儿作吧,日后你才知道我的厉害。”十四用黄鼠狼看养肥了的鸡崽子的目光看了她一眼,低头扒饭不提。
“咳咳。”蓁蓁缩缩脖子,把丫鬟赶出去,撑着头问,“怎么样,鱼儿上钩了吗”
“花那么大功夫对付一头猪,能不上钩吗谢谢你的小玩意儿。”十四从怀里掏出一个指南针、一副金边眼镜,啧啧叹道,“西洋人的东西,还挺好使的。你没见着,风一起,罗卜桑丹津那么个九尺高的壮汉,就跟那熊瞎子似的,四处瞎转悠”
蓁蓁听得大笑,嗔道“拿去吧,现
说到正事,十四也不由来了兴致,扯着她往书房来,用炭笔
十四指着地图上的几处关隘“灭了准噶尔,再给我三年时间,这五个地方就会从荒村变城市。再给我五年时间,把路修通,将这五个点连起来,互为犄角。罗卜
十四正说得眉飞色舞,忽然门僮通报“岳大人来了。”
蓁蓁原本趴
岳钟琪神色沉痛地打断他的话“殿下,皇太后殁了。皇上很是悲痛,已经卧床不起数日。”
十四兴奋的笑容瞬间凝固。
岳钟琪一针见血地说“我们没有三年了,更没有五年。”
十四怔了一会儿,才点头说“即刻升帐。将备好的军粮
蓁蓁扶着门框看他们离去,恍然觉得这两年的时光过得太快。好梦易醒,琉璃易碎。紫禁城那个循规蹈矩、一步不能踏错的地方,真的要回去了吗
七月十一日,清军乔装打扮成和硕特人,
“不行你不能去”
岳钟琪和乌雅佛标一左一右地抱着十四的大腿,把他牢牢锁
十四气急败坏“敌人就
岳钟琪直言不讳“殿下你不能再以皇子的身份要求自己了千金之子,坐不垂堂。运筹帷幄,才是皇上希望你做的事情”
“可我已经站
“追了不一定能杀他,跑了也不影响战果。”乌雅佛标扶正他腰中宝剑,红着眼睛大声咆哮,“看看这把剑吧您已经打了个大胜仗,奖赏是紫禁城里那把椅子,不是策旺阿拉卜坦的头颅”
十四愣住了。这里没有人比他更清楚康熙的脾气。皇帝不会喜欢一味冲锋陷阵的莽夫,理智的做法当然是派下属追击;自己带亲兵撤退,蒙管大胜小胜,立刻上表请功,早日回京,守
但是他不甘心啊准噶尔人就像这草原上烧不死的野草一样,康熙打一个噶尔丹,打了三回才把他逼到山穷水,纯粹是拿国库的银子生生磨死的
这个策旺阿拉卜坦更是狡黠如狐,上次晋安拼全力才打断了这九尾狐的一条腿,这次他
月色正浓,一层银光
身份贵重、不允许冒险的隐形太子,和冲锋陷阵的将军,这两种身份本来就是矛盾的,他终于明白出
十四骤然心痛如绞,握着剑的手臂青筋暴起。忽然,嗖地一声,一直羽箭不知从哪里飞来,擦着他的肩膀飞过,直直地插入身边一个亲卫脖子里,从脑后穿出。鲜血喷涌,泼了周围的人满头满脸。
众人一惊,立刻起身去找到那个装尸体放冷箭的人,砍成几段泄愤。岳钟琪则扶着那个亲兵,合上他的眼睛。
“死了”十四问。
岳钟琪点头。一众亲卫都红了眼睛,却见他重重点头,沉声道“死得好死得好”
十四拔脚踹开乌雅佛标,拔了追虹指着他“死得太好了看看这把剑,问问你自己,还有多少想死却没能死
“你我今日如此轻易就烧了准噶尔人的粮草,是凭谁之功不杀策旺阿拉卜坦,我誓不为人”他说完径自翻身上马,绝尘而去。
乌雅佛标和岳钟琪都清醒过来,一把抹掉眼泪,纵马而去。明亮的月色下,清军向一道锐利的箭矢直逼那团阴云。
京城,慈宁宫的灵堂刚撤去,南书房讨论该不该叫十四阿哥回京的声音就响起来了。
康熙躺
雅尔江阿唉声叹气的同时,拿眼睛略瞟瞟龙床上埋头喝药的康熙,又看了一眼前方板着个死人脸的马齐,心下哀叹一声。
六爷啊六爷,你可真是不地道。自个儿早早避出京城,倒叫我们这出了五服的亲戚,来夹
他想着就生了几分犹豫,又笑道“当然了,治大军如烹小鲜。大将军王谨慎些也是有的。”
同行的郭琇身为御史却没有他这样的顾忌,轻蔑地看看他,直言道“简亲王此言差矣,国之重器,唯祀与戎。大将
众人大骇,他这话可不是一般的诛心,摆明了是说康熙圣体欠安,十四是故意拖延时间,好抓着兵权不放手的。
“你放肆”兵部尚书殷特卜上前一步,向康熙拱手道,“郭琇口出狂言,诬陷皇亲,臣请求将其革职议处。”
马齐说“尚书大人息怒,从来御史不因言获罪。郭大人生性耿直,他说得不对,可以再议嘛。”
左都御史法海却说“不因言获罪是规矩,但是这个言是直言,是忠言,而不是中伤陷害的谗言”
隆科多却哼了一声,想也不想地说“你是大将军王的老师,当然要这么说了。”
话说到这里,已经完全是脱离了理性讨论的范畴,变成佟家兄弟的撕逼了。康熙放下碗“这药太苦,凉凉再喝。”
众人这才安静下来。康熙长长地吐出口气,缓缓坐起身来看着郭琇“人家都叫你郭三疏,为人耿直,不畏权贵是好的,但打仗的事你毕竟是外行。上回乌雅晋安跟准部决战,你带头参他贪功冒进。现
郭琇一张老脸涨得通红,讪讪地去了。众人仿佛吃了一颗定心丸,皇帝铁了心护着十四阿哥,看来这一波是稳了。
就
众人大喜,笑容还没挂上脸,又听他痛心疾首地说“可,可是”
康熙的心不由悬起,颤声问“可是什么”
“是大将军王亲自领兵去的。一路追击,已经进了沙漠了。”
砰的一声,康熙手一软,玉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