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9章 第 169 章
孟铁川呆坐了好一会, 终于缓过神来。
他还不能发呆，还有许多事情等着他做。
孟铁川转头看，有两个轻伤的小妖在不远处站着看他, 显然是在等着他。
孟铁川撑地而起, 那两个小妖赶忙上来扶他。孟铁川问清现场状况，大妖们全都重伤，陆正昆、刁俊雄等人昏迷不醒，其他人也都大大小小的伤, 不太有行动能力，已经集中在一处, 之前没参加战斗的小妖跑去调医疗资源过来了。各方人马都在处理现场, 大家进入了虎园的建筑内, 清理出一栋楼，把重伤者组织到屋里救治, 把亡者尸体集中摆放, 清点名单。
孟铁川找了根长|枪当拐杖, 撑着走了一圈, 察看了各处, 有些他能运功处置的伤, 他就先给处理了, 其他的确实只能等医疗用品就位。
孟铁川走到尸体陈置区域, 看着堆满一地的各族妖类的尸体, 几乎泪流。他又想起了梁翊，他知道梁翊别无选择，他们每个人都别无选择。
孟铁川简单包扎了一下自己的伤, 点了点还能如常行动的妖类，把大家分成几组, 分头行动。他自己带着两队熊族去搜了虎园。原本那些僵住的虎族人现在有些能动有说话了，看来鲲鹏之毒已经缓解，也许是梁翊去了够远的地方，也许她离开前把大家解开了，她是个非常善良的姑娘，她应该不忍心所有人都这样僵死下去吧。
孟铁川发现自己一直在想梁翊，他提醒自己还是集中精神处理眼前事务。他让熊兵们把这些虎族人全部集中到囚室关了起来，他告诉虎族人白四海已经死了，现在妖之城由妖盟暂管。无论虎族人从前是有什么想法，白四海行动时既然把他们僵住，那表示这些虎族人根本无足轻重，他们妖盟不是白四海，并不打算赶尽杀绝，也没有把虎族灭族的打算，但如果事情到了这一步，虎族人恢复行动力后，还想再搞些事情，那么他们也不介意让虎族血债血偿。
孟铁川把话与虎族人说清楚，让他们自己好好想想，并说明为了保证大家的安全，必须暂时把虎族人囚禁起来，食水会如常供应，直到整个城市恢复秩序，再来审讯和处置他们。
处理完虎园，孟铁川接到了其他小队的报告，象园、鹤园、鹰园等参与白四海队伍的妖族园区也已经处理完毕，能关起来的都关好了，话也已经说明白，那些人的行动力也都在慢慢恢复中。
乌鸦之族受命进行全城安全搜索和监控，已经各就各位。孟铁川通过虎族的广播系统，接通了全城的广播和互联网络，向城中百姓做了简单的报告和安全警告，让大家继续留在家里，待妖盟排查清楚城中状况，确保安全后大家再恢复从前的自由生活。
孟铁川处理完这些，再去安置伤者的房间时，看到了小壹。
屋子里有好几个家务机器人在协助疗治伤情，但孟铁川一眼就认出了小壹。小壹滑到了他面前，唤道：“铁仔大王。”
孟铁川蹲下，平视着小壹的面板屏幕，就像是看着它的眼睛。他问小壹：“梁翊跟你联系过吗？你知道她在哪儿吗？”
“有的，她跟我联系了。”小壹答道：“她给你们留了话。”
有个“们”字，这表示梁翊不只给他一个人留了话。孟铁川不是一个小气善妒的人，但这一刻他的心里非常不舒服，这感觉就像是，她在诀别。
小壹把梁翊的话播给孟铁川听。
梁翊的声音里满是悲伤，有些哽咽。
“大王，很抱歉，我食言了。我说过要陪着你一起，我主外你主内，我去工作养家，你安心做你的学术研究，我们开开心心一起生活，可惜我做不到了。对不起，我必须离开你。我无办法控制我身上的毒素，我从前那些像是自寻烦恼的担忧，原来一直是我的直觉。鸩鸟居处，寸草不生。九尾神狐虽然有他的目的，但他说的是真话，在我周围十多里，将不会有生物出现，所有的东西都会被我毒死。我不得不离开，但请不要担心我，我是妖神，没人能伤害我。你要好好照顾自己，我希望你能过上你想过的生活，我希望你快快乐乐的。”
孟铁川眼睛发疼。
他不快乐，他的小鸩鸟离开了。
“大王，你一直是我生命里的贵人。松鼠老师被杀时，我陷入迷茫痛苦，因为遇到那只可爱的熊猫，让我有了休息喘息的余地，让我挺过那段艰难的日子。在我被鬣狗虐杀时，又是你把我救了回来，给了我一次新的生命。我感激你，我爱你，你是我的骄傲，我在那个空间里，下定决心要跟九尾神狐和白四海困斗时，是你从前独自在盘古星开荒时的事迹鼓励着我，你给了我勇气，也让我坚强。我会带着这份勇气和坚强继续生活下去的，也许会孤独，但我会很好的，你不要担心我。”
孟铁川的眼泪划过面颊，他伸手抹去。
“再见，大王。”
这是梁翊最后一句话。
孟铁川红红的眼睛瞪着小壹：“没了？”
“没了。”小壹道：“给你的就这些。”
“还有给谁的？”孟铁川粗声粗气。
小壹答道：“还有给陆筠、邬宛宛的，还有胡万丈，还有熊沉锟。就这些了，其他的她就说让我代为问好，帮她解释一下她得离开的原因，她太伤心了，没有精力说太多。”
“她去了哪里？”孟铁川又问。
“她说她去凶兽禁区里头找个地方，要去很远很远的地方，这样才能不影响妖之城。她不太想说话，一直哭，然后她说她得走了。”小壹道：“具体她去哪里，我也不知道。我的通讯器后来联系不到她了，定位仪也没了信号，也许她飞得太远了。”
大家看到小壹和孟铁川在说话，都围了过来听。胡万丈听说居然还有给她的留言，她表示她要听听。
小壹见大家都在，没人有异议，便把给大家的留言播了播。
都很简短。
给邬宛宛和陆筠的留言是夸了夸他们各自的优点，然后祝他们在一起开心。给胡万丈的是告诉她她是很优秀坚强的妖王，让胡万丈多努力，让更多的人知道她的能力，做好妖王。又说孟铁川不喜欢当官，喜欢读书研究做做学问，希望胡万丈能帮助他，给他一个这样生活的空间和条件。
胡万丈听得直瞥孟铁川，这留言真的，偏心得不像话，让她好好干活，给孟铁川过上悠闲生活创造条件。
孟铁川没有表情，这难过的样子，让胡万丈都不忍心揶揄他。行吧，要宠一起宠，她好好当妖王，给她师兄过上好日子。
一旁的熊沉锟眼眶含泪，嚷嚷着他也要听给他的留言。
梁翊给熊沉锟的更简单，就一句话：“熊王啊，以后要好好学习，还有别再欺负小鸟、小动物了。”
熊沉锟听得“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我没有欺负了，我都认错了，我都改了。”
那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又凶又惨。
胡万丈看不下去，递了张纸巾糊到他脸上：“我没手，你自己擦。”
熊沉锟哭得更大声：“你没手了你还管人家闲事。”
孟铁川给他一脚，把他踢歪到一边，就他最吵，闹心。
熊沉锟爬起来继续哭：“你个瘸腿的你还踢人，小鸟儿只知道让我别欺负人，她都不知道你们欺负我。等我见着了她，我一定会跟她告状的。”
孟铁川听他这话，转身一瘸一拐的走了。
熊沉锟的哭声顿时咽了回去，他惊恐地看了看周围人：“他怎么了？骂他瘸子他不高兴了？”
“你闭嘴吧。”胡万丈也走了。
邬宛宛拉着陆筠也走，只剩下小壹一个人。
熊沉锟看了看小壹：“机器人，你最有耐心了。”
小壹道：“你说我在你面前你要给我一拳，我还记着呢。我要是见着梁翊，我也会跟她告状的。”
小壹说完转身也滑走了。
熊沉锟对着它背影喊：“你还能见着她吗？吹什么牛，你都不知道她去了哪里……”
他说到这儿卡住了，哦，他知道他刚才说错什么了。完蛋了，难怪孟铁川生气。原来孟铁川生起气来也是挺吓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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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个月后，妖之城恢复了正常秩序，许多人开始正常上班工作，正常生活消遣。
妖务管理局重新运转，刁俊雄带伤上班，他升任了妖务管理局局长。局里的部门规划和人员职位安排有许多调动，刁俊雄一上班就忙得不可开交。
机械安保局短期内没办法像从前那样工作，所以暂时都并到妖管局里，城市安保巡逻采用妖类人员巡守，乌鸦一族入编，分成小队按区域值守报告。
凶兽管理中心也面临重建的压力，熊族此次伤亡惨重，人员损失很大。刁俊雄与熊沉锟兄弟、以及妖盟等人开会商议后，熊族同意凶兽管理中心开放接纳其他族群妖类入职，以补充人手，维持正常运转。
妖之城在大战中有多处损毁，所以重建工作提上了日程，一些建筑和城市区域需得进行重新规划，计划中要划出一块地来建一个公墓，以纪念在大战中英勇牺牲的英雄们。
设计师设计的公墓大门，是各族妖类携手的样式，表示大家团结一心守卫家园，大门旁的路灯路标，是兔子模样，那兔子戴着一顶帽子，手指前方，下方会写上：以此纪念英雄苏宝，是她引领大家寻找真相与正义之路。
大家为公墓的布局讨论过几轮，其中有人建议纪念碑前，为梁翊铸一个纪念像，也有人反对，认为梁翊没死，只是没了音讯踪影，不该在公墓园区。后来大家协商一致，在城市广场中间修一个鸩鸟亭。亭尖是一个鸩鸟模样的雕像。大家想让所有人记住，是鸩鸟的牺牲让大家得以享受安宁的生活。
孟铁川没太参与讨论这些，他甚至没有重建他的屋子的计划。他暂时住在晴昆大厦12楼，那是从前他出狱时白四海给他安排的“安全屋”，他在那里与梁翊重逢，也是在那里，梁翊给他吃错了药，还给了他一枪，开始了他们的冒险之族。
刁俊雄觉得孟铁川如果想梁翊，可以住到梁翊从前的宿舍公寓里，孟铁川却说不用，他对梁翊的宿舍公寓没有记忆，在这里却有。
刁俊雄又说他可以把那间公寓给梁翊留着，他也希望梁翊有朝一日能回来。
孟铁川却又说不用，他说如果梁翊回来，会跟他一起住，到时他再跟梁翊一起把他们的屋子重建起来。从前他是按自己的喜好建的，以后再建，他想听听梁翊的想法。
刁俊雄不好再说什么，便由他去了。
孟铁川却又说：“那个鸩鸟亭，顶上的鸩鸟，给安排个红披风。梁翊最喜欢她的小披风了。”
刁俊雄答应了。
孟铁川安排好其他事务，养好了伤，在大战后的第二十五天，背上行囊，踏入了凶兽禁区，他要去寻找梁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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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翊当初离开时，在巨蟒小金生活的那座荒山上短暂停留，她就是在那里化为人形，与小壹进行了通话。之后它再变鸩鸟，飞向了远方。
孟铁川去那荒山看过，那山和周围土地，彻底荒了，所有植被全都枯萎，偶见鸟类与昆虫尸体，除此之外，再无生物。
孟铁川带去了检测仪，检测到那里的土地和附近水源确实含毒，他取回土壤、水源和动物尸体样本，供实验室分析研究。如果想让梁翊回来，就得解决这个毒素问题。
孟铁川又联系了人类城，带着小壹去了一趟，希望能从人类城那边搜索到他们所没有的关于鸩鸟的记载和相关毒素资料。小壹把能拷贝的内容全部拷贝了一份，又跟着孟铁川回来了。
小壹跟孟铁川说：“在苏宝的预见里，梁翊跟一个机器人站在一个荒山上。那机器人就是我。”
孟铁川回它道：“你知道如果这件事真的能发生，是因为什么吗？那就是我找到了她，暂时无法团聚，就把你送过去陪她。”
孟铁川确实就是这么打算的。
他回到妖之城后，准备好了装备，骑着飞行摩托上路了。他沿途寻找植被枯萎的痕迹，偶有看到一小摊莫名荒芜之处，他便取下样本，那一小摊面积，像是鸩鸟飞过时留下的眼泪。
但这样的痕迹在一段距离之后便不好找了。
小壹当时说就算梁翊愿意再联络它，她的通讯器电量也支撑不了几天，如果她去得太远，她的通讯器也没有信号。
孟铁川觉得这是梁翊想要的结果，飞得远一点，再远一点，这样她就没有条件回头。她不愿意给朋友们带来风险，她在强迫自己死心。
孟铁川在所有找到痕迹的地方做好标记定位，他走到一段极限距离后便安下营地，安装太阳能充电板和信号塔，为了在山林地势运输装备，他挖土凿石，开出一条路来，车子不方便运送的大件，他便化身熊猫自己扛。他没找别人帮忙，一来他不确定路途上是否会遇到凶兽的袭击，遇到鸩鸟留下的毒，作为大妖，他当初扛住了狂蜂兽的毒素，但别人就不一定像他这样走运。二来他觉得寻找梁翊虽然不能说是他私人的事情，但这般辛苦去寻人，经历一个也许没有结果的漫长历程，却确实是他私人的决定。妖之城里百废待兴，还有许多重要的工作要做，就让其他人去忙那些事吧。
孟铁川往返于禁区山林和凶兽管理中心，他会在凶兽管理中心补给，拿装备，再回到山林里继续开路。他遇到凶兽，遇到暴雨，太阳毒辣，虫蛇叮咬，他克服了许多困难，花费了很多时间。他攀上最高的山顶，在那山顶的树上插上高高的支杆，支杆上绑上一个大大的红色披风。如果鸩鸟看到，应该就会知道，他在找她。
他没有放弃她。
他希望她懂，希望她也别放弃他。
在凶兽管理中心的机房和管理系统重建成功后，孟铁川再次向人类城求助，他希望人类城能支援他两架航距最远的无人机，让他用于寻找梁翊。
这一次，人类城又答应了。
于是孟铁川在熊族工程兵的帮助下，在最后的简易营地位置，建起了安全护墙，搭好板屋小楼，建了无人机仓库和控制台，安装了大功率的发电机，升级了信号塔，连上了网络等等，一切准备就绪，那已经是离大战结束有一年半了。
人类城按照承诺，运来了两架无人机，跟着无人机来的，还有工程师李允江。
李允江见面就套近乎：“当初是梁翊救我一命，现在我有机会回报，真是开心。”
但是他发现这里的居住条件比当初被上司整治发配到边界营地更糟一点，住的简陋，吃得单调，连绵大山，原始森林，偶尔听到凶兽的叫声——危险、艰苦、无聊，还寂寞。
陪着他的除了机器人小壹，就是会变熊猫的男人，偶尔能见到的活人面孔，是来帮忙的不知真身是什么的妖类。后来来了个姑娘常驻，李允江一开始挺高兴，可一打听，这姑娘是个蜘蛛妖怪。李允光顿时老实了，不敢乱撩。
李允江特别有干劲，快点教会他们怎么用，自己就能早一点回人类城。
但是在这样有限的条件下要使用无人机，还需要做许多工作，李允江一呆就是数月，这期间妖之城里的许多|人|轮班过来帮忙，他们修了一条很长很长的路，送来许多用的吃的，还建了个无人机起降平台。有人还甚至在旁边山坡上开了好大一片菜园子，李允江感叹：“哎呀你们这些做妖怪的，兴趣爱好行事风格跟我们人类差不多呀。”
李允江完成工作离开后，连丝丝接手无人机系统，她用无人机来搜索荒山，确实搜到过一些荒芜之地，但那里什么都没有。这些地方的分布也没有规律，东一个西一个的。孟铁川推测可能是梁翊临时落脚的地方，之后发现不合适长住，她就走了。
连丝丝继续搜寻，而孟铁川依旧靠着脚力开路寻踪。他在他能攀上的高峰上，全都挂上了红色披风。他在可以操作的地方，都搭起了信号塔，连接好线路，做好测试。他希望如果有一天找到了梁翊，她可以通过通讯器跟他们联络。
大战之后的两年十个月二十八天，无人机在一次巡航里，终于在它的航距极限范围，发现了一大片不正常的荒山。那荒山上植被枯萎，林木只剩枯枝，十几里的荒野焦土里，只有一棵巨|大的果树独活。
无人机接连去了两天，都没有发现紫色鸩鸟的踪迹，但孟铁川确信，梁翊就在那里。
距离实在有些远，无人机的巡察不太保险，没法盘旋太久就得回航。
孟铁川索性将无人机营地往前推进十里，以方便无人机操作。孟铁川让无人机给那荒山空投了一些食物饮水和衣服，但后头无人机再去巡，那些东西还在。连丝丝有些担忧，难道鸩鸟真的不在那儿？可孟铁川非常坚定，有一棵树活着，那是生存的希望，梁翊不会放弃的，肯定就在这里。
他继续推进信号塔和太阳能电网的搭建，他在最靠近那片荒山的正常山顶，挂上了红色披风。
这天孟铁川在另一座山顶干活的时候，通讯器响了，通讯器里是连丝丝激动的大叫：“我看到她了，我看到鸩鸟了，她出来了，她在树上！”
孟铁川心潮澎湃，激动地火速攀上树顶，他在树顶朝着那片荒山眺望，但距离有点远，他什么也没看到。他坐在树上，手圈在嘴边，运力放声大叫：“梁～翊～”
山林里回荡着孟铁川的声音：梁翊～梁翊～翊～
孟铁川听到回声，自己觉得分外动听，他又喊：“梁翊～我来了～”
“哎呀我去。”连丝丝摘掉耳机，差点没聋了，但下一秒她又高兴地叫起来：“她听到你了，孟铁川，她听到了，她还看到了无人机！”
“她看到我了吗？她是不是看不到我，我太小了，等等，我变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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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翊的日子过得单调乏味，说不出的痛苦。
鸩鸟居处，寸草不生。
不只是别人活不了，她自己也难活。她没有吃的，也没有饮水。每去一个地方寻找食物，那地方就会荒芜。为了将生存需求降到最低，她把自己变成鸩鸟形态，少吃少喝，经常睡觉。
她在一些地方短暂停留，然后为了觅食，不得不离开。她越飞越远，越来越没有希望。
有一天，她飞累了，停在了一棵参天大树上，那树上结着她从来没有见过的果子，她一靠近就知道了，果子有毒。这对她正合适，她吃了几颗果子，在树上睡了一觉，待睡醒时，发现周围不出意料地变成了枯萎荒地。梁翊正要飞走，却发现这棵树没事，枝叶依旧茂密，果实仍然鲜美。
梁翊喜出望外，她在这里呆了几天，每天站在树顶眺望，荒芜的范围扩展到一定区域后就停下了，而这棵树依旧没事。梁翊决定就在这里住下，这一住就住了许久，具体多久，她也不知道。她经常一睡数日，醒了吃吃果子，在树顶飞上一圈，叽叽咕叽叽咕地叫一叫。她觉得寂寞，感到悲伤，但她鼓励自己要坚强。她尝试着练功，如果她的功法更精进一层，她是否就能控制身上的毒素了？
她心里是这样想的，但她坚持不了两天又松懈了，她没有动力，如果来几个凶兽让她练一练也许会好一些，但别说凶兽，连只昆虫都没有。
她依旧经常睡觉，然后间歇性努力。
这天她睡醒钻出树洞，在枝头叼住颗果子时，它看到了有一抹红，实在是有些奇怪。它钻出枝桠，飞到了树顶上，它认真看，确实是一抹红，在远处的一座山顶上，看上去就好像……好像一个大披风。
梁翊的心飞快地跳着。
这时候它听到了一个声音。
“梁～翊～梁～翊～翊～”
鸩鸟的眼睛亮了，它身上发出紫光，整个鸟激动得翅膀都打颤。
嗡嗡嗡的声音在它头顶飞过去，是无人机，是无人机！
“梁翊，我来了！”大王的声音还在喊着。
鸩鸟扇动翅膀，激动地回应：“叽叽咕叽叽咕。”
它四处张望，寻找着声音的来处。最后它看到了，有只巨型熊猫，坐在一个山顶的大树上，他披着个红披风，然后似乎是怕她看不到，单脚努力站高，还要撩起那披风扇一扇。
鸩鸟落泪，她扇动翅膀，发出紫光。
它看到了，太远了，但是它看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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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此，每天有无人机给梁翊空投物资。
梁翊变回了人形，穿上了新衣，吃上了正常的食物。她每天等着无人机过来，对着无人机挥一挥手。
偶尔孟铁川还会在远方的树顶出现，梁翊也会坐在树顶，跟他遥遥呼应着喊上几句。
又过了一段时间，空中又有东西飞来。梁翊一看，这回竟是背着飞行背包的小壹。
“哎呀。”小壹落地时差点摔倒，梁翊将它接住，抱着它使劲亲了好几口。
网络连通了，小壹来了。
小壹带来了陪伴和通讯。
梁翊戴着通讯器，跟孟铁川聊个不停。
找到梁翊的消息传回了妖之城，整个城市沸腾，朋友们纷纷拨打了梁翊的通讯器，与她互通近况。
邬宛宛和陆筠要结婚了。
熊沉锟去法术学院上学了，据报料成绩全班倒数第一。
胡万丈成功获得了足够的签名，名正言顺，堂堂正正地成为了妖王，兼法术学院校长。
小壹给梁翊投屏，让她看到了妖之城现在的样子，新的规划，新的城市。梁翊还在视频通讯里看到了孟铁川和朋友们。
重新联络只是第一步，孟铁川继续推进他的研究，怎样让鸩鸟回到正常社会。
梁翊这里的土壤、植被取样运走了，那棵不知名大树的树叶、果实也取样拿走了，她的血样、毛发样本也被取走。小壹给她做了全身扫描，数据上传给了孟铁川。孟铁川还很严格地给梁翊布置了功课，让她每日练功。
这回梁翊没有懈怠，她动力满满，觉得很有干劲。
小壹定了闹钟，她每天按时睡觉按时起床，她重新有了时间的概念。
妖之城打通了运输道路，改装了无人机，给梁翊空投了板房材料，梁翊自己动手，建了屋子，搭了发电板，装上发电机，用上了电器……
孟铁川每个月都要重新检查一遍环境样本和梁翊的身体状况检查数据。他配制了一些药品，也与梁翊一起钻研了一些功法，他用隔离材料送了些昆虫动物过去，也尝试种一些植物，但在梁翊的毒素覆盖区域，这些东西没活下来，一次又一次的实验失败，孟铁川并没有灰心，他积极乐观，梁翊受了影响，也没有灰心。
数年后，孟铁川和妖之城的其他研究人员共同研制出来的新隔离材料实验成功，隔离盒里养育的小动物和植物在毒素覆盖区活下来了，虽然掀开盖后仍然会死，但材料有效已经是一大进步，而梁翊身体的毒素数据与环境数据也有所改良。
孟铁川隔一段时间就给梁翊那边递送一些物资，实验的数据定期更新。
又过了十年，孟铁川经过长期的试毒，对梁翊的毒素有了一点点的抗体。他用改进的透明隔离材料在荒山边上建起了一道透明的护墙，他在墙的这边搭了简易板房住下了，住了一段时间，他没什么不适，于是让梁翊过来。梁翊小心翼翼地走过去，隔着护墙，终于与孟铁川面对面。
隔着那透明护墙，两个人的手掌相贴，相视而笑。
孟铁川忽然变成了熊猫的样子，与梁翊手贴手一会，再变回人形：“我们当年就是这样的，你不记得了，现在重温一下。”
梁翊哈哈大笑。
“大家都想来凑热闹看看你，我让他们再等等，等我修个门，能收门票了再来。”孟铁川说道。
梁翊再笑。
“还有李允江，他结婚生了孩子，现在人类城和妖之城旅游开放了，他说要带全家来看你，要让他的孩子看一看你，好吹吹牛什么的。我告诉他现在还不够安全，等他孙子孙女出生了再来。”孟铁川又道。
梁翊笑得不行：“我们努力一点，别给他太大压力。”
“好吧，我也觉得不需要等到他孙子孙女出生。”孟铁川笑着，“对了，上次跟你说的我们屋子的设计图，我画好了，你看看还有什么要改的，我们就在这一片先盖上，到时候我们先住着试试……”他比划着附近的位置。
“必须得有秋千吧？”
“那肯定的。”
梁翊的这一边，荒芜的土地里，一些小草稀稀落落地长着。再恶劣的环境，都有顽强的生命在生长。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