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带着组员开完复盘会,陶婷本来想再说点什么,犹豫过后还是打消了念头,大概过两天人事就会把他们叫去谈话了,既然事情已成定局,说多了别又显得冠冕堂皇。
她想去茶水间再倒杯咖啡,推门进去正好撞见o。
“嗨。”
“嗨。”他一向最有活力的人,今天看着却有些憔悴,陶婷问,“怎么了?”
“哎......”o叹了声气,屋里还有其他同事,他压低声音说,“刚被老板叫过去,聊裁员的事,我们组要走五个,让我定名单。”
陶婷睁大眼睛:“这么多?”
“对啊。”o无奈地摇摇头,“经济下行,各行各业都难做,没办法。”
陶婷垂下眼睫,收紧握在杯壁的手指。
o对她说:“估计马上就要找你去聊了,加油。”
陶婷扯开嘴角苦笑了下,已经聊过了,或者说吵过了。
茜雀的当务之急是调整发展方向,砸在线下直营店的钱收不回来,加大促销力度、全平台投放推广也只能尽可能止损,没办法力挽狂澜,更别说在年底完成业绩翻倍的赌约。
徐临越召集所有部门负责人开了场大会,他旁边坐着的都是公司高层,陶婷的位置离他很远。
两个人已经好几天没见过面了,聊天界面也停留在那天的“到家了吗?”“嗯。”“早点睡。”上。
这个关头他们疏远一点,避避嫌也是好事。
陶婷不会真吹枕边风,徐临越也不是昏君。
这事他们心里都有数,冷战太幼稚,只是他们现在需要保持距离。
在一起这么久,这些默契总是有的,但已经存在的嫌隙又暂时无解。
这场会议持续了近三个小时,各人有各人的意见,争论不休,吵得徐临越头痛。
他拿起手边的水杯,出声说:“休息会儿吧。”
借着抬头喝水,他往陶婷的方向看了一眼。
今天她鼻梁上架着副黑色框架眼镜,徐临越知道她只有前一天晚上没睡好,第二天早上起来眼睛水肿的时候才会戴。
他拿起手机,看到那段聊天记录又熄屏放了回去。
万幸的是五一前后,申城的线下门店都恢复了正常经营,而大家似乎也是在家里压抑太久,有报复性消费的趋势,五月前两周的营业额竟然高出他们的预期。
今年校招部门里只来了一个应届生,马上就硕士毕业。
陶婷的办公室里有面透明的玻璃窗,偶尔从屏幕上抬头休息,她会看见那几张空了的工位,然后发上几分钟的呆。
她以前从来没有好奇过,现在有些想知道,她从诺伯特离职后,leon也会有这种瞬间吗?
——今天没有那个小实习生买的咖啡了。她现在过得还好吗?
走的三个人里有一个转去了电商部,另外两个都还没到二十五岁,知道被裁还挺开心,看陶婷愁眉苦脸,还反过来安慰她。
“公司开的赔偿金挺高的,我可以躺平好几个月了,正好休息休息,挺好的。”
陶婷想了很多话,最后却只说了一句:“离职快乐。”
“快乐,他们还羡慕我呢。”
五月已有初夏的感觉,傍晚六点多天空还是亮着的,天际残阳似火。
这两天陶婷把车送去保养了,上下班都是打车。
一辆白色suv在路边停下,响了声喇叭。
陶婷抬起头,认出是韩佳宁的车,她上前两步弯下腰,喊:“韩总。”
韩佳宁问她:“在等人啊?”
“等出租车。”
韩佳宁说:“你取消吧,我送你回去。”
陶婷低头看了眼屏幕上的预计等待时间,点头说:“行。”
她拉开车门坐进去,系着安全带问:“今天不忙啊?”
“不忙,小麦去他爸那儿了。”韩佳宁偏头看向她,“欸,要不咱俩去喝一杯吧?”
陶婷愣了愣,笑着说:“好啊。”
韩佳宁抬高下巴指了下中控屏幕:“你挑地方吧,导个航。”
“好。”陶婷在屏幕上轻点几下,说,“有一家就在附近,环境也挺好的。”
韩佳宁踩下油门,扶着方向盘,问她:“最近没休息好啊?看你黑眼圈很重。”
“有点吧。”陶婷看着窗外一闪而过的绿化带,申城的马路边又开遍了郁金香。
路过一排商铺,她意外发现自己以前常去的那家咖啡馆竟然关着门,里头也空空荡荡的。
“那家咖啡店什么时候关的啊?”陶婷问。
“你说拐角那家啊?”韩佳宁说,“关了有几天了吧,我早上路过,发现东西都搬空了。”
陶婷记得自己加过老板的微信,她拿出手机搜索店铺名,发现他的朋友圈只剩一条,开头写着“旺铺转租......”。
这种说没就没了的感觉让人心里堵着喘不过气,陶婷放下手机,早知道就再去吃一次他们家的抹茶巴斯克了。
小酒馆里依旧温暖热闹,陶婷在窗边坐下,心里偷偷为它还在经营而庆幸。
韩佳宁翻看着菜单,问:“什么好喝啊?你推荐推荐。”
“他们的精酿很不错,你想尝尝特调也可以。”
“容易醉吗?”
陶婷笑着说:“你别喝太快就还好。”
两个人各点了杯龙舌兰日出,韩佳宁含着吸管喝了口,皱眉说:“酒精味有点重。”
陶婷叮嘱她:“你慢点喝。”
韩佳宁一抬眸发现她已经喝了小半杯,说:“你才要慢点。”
这段时间她不可能没看出来点什么,就像当初两人刚在一起的时候,她就敏感地察觉到了那些暧昧。
她太熟悉了,这些过程她也都经历过。
“你跟leon,吵架了?”
陶婷摇摇头:“也不算吧。”
“就是,以前都是我追着他走,我俩总归是在一条路上,现在我俩同时站在一个十字路口,我想往左,他要往右,我不想听他的,但是他也不会跟我走。”脑子里太乱了,陶婷不知道自己有没有说清楚,她看向桌对面的人问,“你能懂吗?”
韩佳宁点点头,她可太懂了,但是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办,这问题她没找到解法,她只能沉默。
一杯龙舌兰日出很快喝完,陶婷嫌不够,又点了杯“止痛药”。
她倒想看看这酒到底能不能止痛。
“你爱他,但是他却不能再让你感到幸福了,这种感觉是很难受的。”酒精作用下韩佳宁脸颊泛红,她轻轻开口说,“陶婷,说句实话,我挺希望你和leon能好好的,希望你们能找到一个答案。如果你们能好,也许我也有个改错的机会。”
离开酒馆时陶婷看了眼时间,距离她的三十岁生日还剩不到四个小时。
其实她挺想赌一把,看看徐临越明天会不会主动来找她。
但是今天一杯一杯酒地灌下去,陶婷就没打算清醒着出来,她需要有什么来推她一把。
韩佳宁叫了代驾先走了,陶婷不算醉,意识也很清晰,但她想再耍次酒疯了。
把电话拨出去的时候她已经站在公寓楼下了,她抬头数着层数,数了两遍,确定屋里亮着灯。
“喂。”
听到徐临越声音的那一瞬陶婷居然立刻红了眼眶,他俩太久没说过话了。
她装作平静地问:“在干嘛呢?”
“上次那套乐高还没拼完,今天翻了出来,想拼完。”
“就在家里拼乐高啊?”
“对啊。”
“怎么听上去这么可怜?”
“那能怎么办呢?女朋友又不理我。”
“哦。”陶婷说,“挂了。”
徐临越还没来得及再说什么就听到一声“嘟”音,他拿下耳边的手机,愣了两秒后扯开嘴角笑了。
听起来是喝了酒,他撑着茶几从地毯上起身,把手边的零件收回盒子里,同时发消息问李解:陶婷在跟你们喝酒吗?
几分钟后李解回了句:没啊。
徐临越刚皱起眉头,就听到门铃声响了。
一声叮咚让他大脑空白,完全凭借本能走过去开了门。
“酱酱~”陶婷张开手臂,笑容灿烂道,“女朋友来啦!”
徐临越看着她,脑子过了好久才有反应,但身体在第一时间就上前接住了她的拥抱。
陶婷的脸颊暖呼呼的,徐临越蹭了蹭,问:“去喝酒了?”
“嗯。”他胳膊太用力了,陶婷感觉自己没法喘气,但这一刻也不舍得推开他,她拍拍徐临越的背,“和韩佳宁,我俩小酌了一杯。”
徐临越说:“我看你没少喝。”
陶婷没心没肺地笑了声:“不然我不敢来。”
“有什么不敢?”
徐临越捧着她的脸:“我就怕你不来了。”
“怎么可能。”
陶婷走进屋里,看见客厅茶几上散落的积木,回过头问:“你真在拼乐高啊?”
“对啊。”
沙发上放着一大束红玫瑰,陶婷停下脚步,没再走过去。
“谁送的啊?”她问。
徐临越说:“我送的啊。”
“送给谁啊?”
“送给你啊。”
陶婷转身看着徐临越,他打开冰箱门,拿出里头的蛋糕盒子说:“本来想过会儿就去找你,没想到你先来了。”
“我就知道。”陶婷喃喃自语。
徐临越没有听清:“什么?”
陶婷摇摇头,走上去扑到他怀里。
徐临越轻轻环住她,问:“不生我气了?”
“其实道理我都懂,但是我控制不了情绪,我没你那么厉害。”
“没有。”徐临越说,“你比我厉害,你都没打我。”
陶婷仰起脑袋:“什么打你?”
徐临越笑着没说话,低下头来吻她。
太久没见面了,现在重新亲密地贴在一起,每一下触碰和舔舐都格外让人悸动,这种有些陌生却又是刻在骨子里的熟悉让他们都着迷。
怎么亲好像都亲不够,像沙漠了行走数天的人,对水源极度渴求,再用力一点也可以。
在濒临高/潮时听到iphone自带闹铃声的感觉非常糟糕,陶婷猛地睁开眼睛,急促的鼓点听得她心脏发颤。
“什么啊?”
徐临越伸手够到床头柜上的手机,勾起唇角一笑,说:“我定的闹钟,还有一分钟。”
那死亡铃声终于停了,陶婷重新躺回去:“差点被你吓萎。”
“是吗?”徐临越倾身过来,每一下数一秒。
“三十、二十九......”
陶婷呼吸收紧,搂住他的脖子。
“三、二、一......”
陶婷咬着下唇闭上眼睛,蜷缩身体额头抵着他的肩。
徐临越偏头亲了亲她的耳朵,说:“生日快乐,三十岁了。”
陶婷胸膛剧烈起伏,靠在他的肩头平复呼吸。
“有件事我想跟你说。”
“嗯?”
“算了。”徐临越吻在她的额头上,“确定好了再说吧。”
大脑不自觉放起了空,陶婷应了一声,没把这话放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