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约心里狂躁，但怕露出马脚急忙解释道：“对不起，我被陨石砸得神志不清。”
他还怕对方不相信，给这位介绍姓袁的男人看了看自己的电子诊断报告。
唐约额头创口很大，加上不是真外星人，伤口好得很慢，说着说着又开始滴血。
血从额角滑下，下落到眉毛，连睫毛都被血打湿，像是他的脸被人恶意地用红色的颜料画了一笔。
唐约擦得格外用力，一边倒吸一口气一边对自己毫不留情，看得旁边的人都于心不忍。
坐在他边上的男人忍不住说：“你照照镜子。”
唐约又多看了他两眼，还是能看得出他和那位沉指挥的不一样。
这位开营养液公司的袁先生眉眼细长，没什么气势，反而因为行为举止过于温和，连唐约这样习惯流浪辗转的人都对他生不出警惕心。
唐约潜意识仍然警觉，可是他现在孤身一人，一点关心就足够眼眶酸涩了。
少年人手背都有伤痕，昏睡数日之后也没好，顶多是比额角的创口好上一些，起码没再流血。
唐约：“谢谢。”
他心想：都是从9787星来的，他怎么就还有东西能带啊。
男人的声音听上去符合他孱弱的面容，一边咳嗽一边说：“行星撞击之前我就在9787星的六角楼谈生意，这栋楼是全星球防御系统最高的。”
唐约想到自己查到的信息，噢了一声。
有钱人，懂。
隔了几秒他猛地转头：“你怎么知道我在想什么？”
男人似乎笑了笑，又递了一包便携止血贴给他：“你都写在脸上了。”
唐约抓着手持镜子，不小心点开了美颜模式，差点没被自己的大红唇吓死。
他无语了，目光瞥见对方那黑色的指甲，顿时毛骨悚然。
半张脸眉清目秀的怎么还有涂指甲的爱好啊。
唐约连这个镜子都搞不定，星际时代好像离他生存的世界太远。
从身份id编号看都是二十世纪和二百世纪的区别。
搜索引擎也搜不到地球的相关词条，只写着人类开始战胜了末世时代才从高等星球9000星球过渡到了星际时代。
唐约怀念的是自己的十万人民币存款，没开始就结束了的七险二金的男团爱豆生涯。
穿越后镜子都能自动美颜，还能连接光脑自拍。
到处流浪只想赚钱的唐约条件反射地想：感觉去地球倒卖都能赚不少钱。
不对啊，那我的光脑怎么没这个功能？他又点开光脑，发现还真的有基础拍照，只是没有外接镜子的种类繁多。
他按了好几个按钮，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从番茄成精进化到鲨鱼头，半天调不回来，最后还是隔壁的人伸手给唐约解决的。
邀请他去打工的袁老板穿着黑色的厚毛呢大衣，似乎在恒温的9787星球谈生意也要全副武装。
唐约有点失礼地结合对方枯瘦的手指，想着对方这么穿可能是为了挽回一些男人的尊严。
袁先生看着也太弱不禁风了，看得唐约都觉得自己能抢劫他。
唐约冲他笑了笑：“谢谢。”
他擦了自己脸上的血，不太明白自己怎么能伤成这样。
昏迷了好几天还在流血真的没问题吗？
还是因为和外星人互穿了，所以开始天赋异禀？
不对不对天赋异禀好像不是这么用的。
长得异常漂亮的少年抓了一把自己的刘海，还是没能放弃警觉，转头看了袁雾好几眼。飞船还在前行，周围的人或聊天或睡觉，穿行宇宙的氛围给唐约一种坐在大巴穿过山洞的感觉，他的欲言又止了好一会，还是开口问了：“你为什么找我去你的星球打工？”
话音刚落前排小孩放声大哭，刚才和唐约搭话的老婆婆似乎还在给亲朋好友发语音，声音很大。
陌生的环境人总是习惯靠近温和的那一边，唐约虽然要保持警惕，还是忍不住多看了袁雾几眼。
男人膝上还放着一个公文包，表面看正经严肃非常商务风，居然神色如常地把粉色的高科技镜子放进去了。
唐约心想：这个岁数应该结婚了吧？他老婆的镜子？
受伤也不妨碍唐约各种离奇的猜想，他失礼的念头在脑子里层出不穷，坐在隔壁的男人忍不住说：“没有结婚。”
唐约还没反应过来，下意识地看向袁雾的脸：“什么？”
男人重复了一遍：“我没有结婚。”
唐约哦了一声，他又看了一眼对方的手指，也没戒指。穿越让他头昏脑胀，思维非常跳脱，不知道为什么又开始把对方和救自己的沉指挥对比。银发和白发区别不是很明显，但袁先生的头发很长，不像救了唐约的那个沉指挥那样扎在脑后，而是垂在肩头，右侧的半长发用铃兰的挂耳耳饰别住头发，看上去还挺精致的。
袁雾看得出唐约的警觉，笑着问：“怕我把你卖了？”
“你还是未成年人，我做出任何伤害你权益的事，都会被星际法庭审判。”
他的声音含着笑意也很难听，说话的时候注视唐约是礼仪，但唐约仍然觉得对方的眼神雾蒙蒙的，忍不住挥了挥手。
男人也不介意：“我不是瞎子。”
唐约说了句对不起，又反问：“我不是未成年了你就可以对我为所欲为了？”
对方似乎没想到唐约会这么问，下意识地挑了挑眉。
唐约也意识到这句话有点不对，他摆了摆手：“撤回撤回，我的意思是成年了就可以卖我了吗？”
袁雾：“当然不是。”
他补充了一句：“我之前见过你。”
唐约心里警铃大作，他可是身穿，目前看和互穿的那个外星人唐约长得一模一样，连光脑的生物识别都没有问题。
可他没有对方的记忆啊！！
唐约抿了抿嘴，老老实实认怂：“对不起啊，我都记不得了。”
男人也没计较，坦白却还隐藏了一些关键信息：“我知道你是填埋场的员工，职位是垃圾分拣专员。”
唐约心里骂骂咧咧：捡垃圾还能存款百万！可惜算法不一样。
袁雾说：“我们公司的营养液出瓶后也需要专门的分拣员，刚好引进了一批设备，操控这类的设备的要求和填埋场的分拣是一样的。”
星际飞船和飞机不太一样，普通舱位都是二人座。
刚才和唐约说话的老婆婆和唐约隔了一条走廊，刚才发完语音已经睡着了。
头顶都是透明的，如果不是有其他飞船飞过，更像是静止的星际高清壁纸。
唐约信了。
因为他的身份id还真的有分拣员的证件。
男人的提议对无处可去的他的确是一个好选择，就算袁雾不解释，唐约也已经心动了百分之七十。
一万星币根本买不了什么东西。
这个星际世界通货膨胀严重，吃最便宜的饭都要五百星币。
原主已经是星球有固定稳定工作的人了，仍然买不起一张船票。
对方的光脑备忘录置顶是一张愿望清单。
第一条是看一场演唱会。
但船票在不打折的情况下也要，一百九十九万一张。
难怪原主要在后面括号一句死之前。
唐约沉默的时候，坐在身边的男人也没催促，他只是静静地等着身边的男孩做决定。
星际飞船在航行的时候除了在公屏投放广告，也会播报一些实时的新闻。
“行星撞击彻底让9787星失去了恒温能力，目前已经开放转移通道……”
“效力于星际对外作战指挥部的沉坞先生已经完成救援工作，即将返航。”
“全星际伴侣匹配更新政策已经出台，预计下个月正式实施，具体匹配要求详见……”
“又有一污染物从星际监狱出逃，通缉令已经发布，目前有关部门已经公布了相关线索和赏金。”
听到污染物的时候袁雾点了点自己的手背，绑定光脑弹出全星际通缉令，上面的出逃污染物评级为d，最高线索赏金一千万星币。
周围不少因为九十九万船票心痛的乘客纷纷议论——
“一千万赎金，够我们移居到上级星球了吗？”
“即便拥有一千万的我们还是劣等圈的。”
“我好想去一次高等星球啊，听说高星球有很多末世时代之前的食物。”
“那中等星球也有啊，地摊美食。”
“也不是中等星球都有的吧，有些星球的东西也难吃得很。”
“我连营养液都买不起了。”
“你说真的有人能靠挤到星际富豪榜前十得到91系星球的永久居住权吗？”
“富豪榜前五十都是高等星球的人。”
“不过现在不是能匹配伴侣了吗？或许可以靠匹配到高等星球的伴侣得到居住权呢？”
“这不好吧？”
“可能比你创业挤到富豪榜前五十的概率高。”
……
每个人的光脑都能接到悬赏令推送，还附上了污染物的高清□□照片。
唐约第一次听到污染物还不太理解，点开大图沉默了好半天。
他问隔壁的男人：“袁先生，污染物都长这么……”
照片里的污染物本体根本就是一块雪花牛排，右下角写着拟态。
唐约没忍住吸溜了一声：“他看上去也太好吃了。”
唐约从小到大被夸过很多次声音好听，还兼职做过聊天男友。不过很可惜，他五音不全，一唱歌就凉凉，如果没突然穿越，他可能要这么尴尬地进入出道的男团，或许什么都能搞砸，或许也能走谐星路线。
因为苍白的虹膜而更添病感的男人笑着问：“你吃过吗？”
唐约差点就说自己吃过，可这个世界劣等公民和底层地球人唐约比还可怜。
他摇头，翻页后看着对方的人形，是一个高个的青年人，脸看不清，可能是改不了拟态本能，被拍到的照片也穿着切片牛肉肌理的外套。
唐约：“一千万星币，多抓几个就能……”
他点开通缉令汇总和星球居住权价格，越看越是兴奋：“只要抓十块雪花牛排，就能办理97星的居住证了！”
下一秒他沉默了。
资料上写，就算是最低级的污染物攻击性也很强。
这到底是什么世界啊！！
我是一个平平无奇的普通打工人，怎么可能靠抓污染物移居高等星球，喝喝营养液算了。
一边的男人被少年人的表情逗笑，又问：“你考虑好了吗，一天工作六小时，年底十六薪，包吃包住，七险二金。”
唐约不想再犹豫了：“好！”
袁雾还要多问一句：“真的考虑好了？不怕我把你卖了？”
后半句显然是调侃，让他看上去苍白病弱的面容添了几分因为揶揄产生的生动，唐约耸肩：“我总要吃饭的吧。”
“不和你走，我也不知道要去哪里了。”
这也是他的真心话，唐约做地球人的时候到处流浪，被骗过也被揍过，遇见过很多坏人，短短十七年的人生经历过于丰富，也知道世界上还是好人多这句话是成立的。
他选择相信自己的直觉。
就这样，他跟着第一次见面的袁先生通过中转站换乘，抵达了对方公司所在的星球9788星。
正好赶上星球下雨，下了飞船唐约坐上了对方的悬浮车。
蓝色的雨打在窗上，唐约俯瞰着这颗在资料上写着私人营养液星球的地方，已经做好了在这里打工打到死的准备。
他想：听说营养液也有很多口味的，不过是代餐，没问题。
唐约是很警觉，同时也是个自来熟，他一路上都在和袁雾说话。
袁雾看着年纪也不小，唐约看了他好几眼，又问了一句：“袁先生你真的没结婚吗？”
悬浮车内部很是豪华，播放着唐约觉得旋律耳熟的老歌。
他觉得这个世界虽然没有地球，但地球有的东西好像都有。
唐约在地球没有的父母和家，在这里也没有。
但没关系，他在哪里，家就在哪里。
坐在自动驾驶舱的男人摇头：“我有基因病，不能结婚。”
唐约不太明白，侧头又看向袁雾：“基因病是什么？”
悬浮车的座位软软，少年人坐在上面，好奇地看看周围，目光又落在拿着电子文稿的男人身上。
男人还没摘下口罩，露出的细长眉眼乍看并不好说话，只是他气质柔和，哪怕露出的五官不太像个好人但给人脾气很不错。
袁雾放下文稿，嗯了一声：“外部表现是黑色的指甲，银白色的头发，和白色的虹膜。”
“就是你看到的我这样。”
唐约：“内部呢？”
袁雾不知道怎么和他解释。
唐约像是想到了什么，做了个抱歉的手势：“对不起，我懂了，抱歉抱歉。”
袁雾迟疑了几秒，似乎明白了他想到了什么，有点无奈地解释：“不是你想的那样。”
蓝色眼眸的少年人眨眨眼：“哪样？”
他实在是活泼，笑起来的时候眼眸好像藏着碧海蓝天，很容易让人心情放松。
袁雾说不出口，他摇了摇头。
唐约又问：“那你要一直戴着口罩吗？”
小飞船自动驾驶，舱内有种冬天窝在家里烧壁炉的温暖，男人手指勾了勾口罩，温和地提醒唐约：“可能会吓到你，确定要看吗？”
袁先生的眉毛很是细长，但不是那种晦气的下垂姿态，就是布满哀愁，再对上他的眼神，唐约总感觉他像以前路上见过的没养好的流浪白猫。
唐约歪头，拧着眉毛想了想：“是没有五官吗？”
袁雾似乎被他的想象力逗笑了，说：“那还是有的。”
唐约很擅长说俏皮话，他唔了一声：“我能看吗？你的户籍星球应该没有什么我看了你的脸就要和你在一起的规定吧？”
袁雾摇头：“怎么可能。”
唐约更好奇了：“那给我看看可以吗？”
男人摘下了口罩，唐约看着他微微转头，发现对方右半张脸居然有非常狰狞的伤口。
像是有人用什么钝器隔开过他的脸皮，狠狠地钉入其中，然后从唇角延伸，蜿蜒到颧骨。
伤口也没有合上，仿佛有毒，看上去永不愈合，更是一道黑色的深渊。
是挺吓人，但也很特别。
唐约眨了眨眼，冲男人开了个玩笑：“老板你明明长得很酷啊，也没那么老。”
他伸出了手指，但没碰到袁雾的脸，只是隔空沿着伤痕描了一遍。
少年人眉眼弯弯，思考了一会，夸了一句：“很帅很厉害！”
唐约的赞美都很坦荡，也不会构成气氛的旖旎，袁先生笑着问：“真的？”
唐约有点不好意思：“你喜欢听人这么夸你吗？”
下一秒他哽住了。
入职第一天，调戏老板，会扣钱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