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好,秦唯西,”闻人歌让出了一条道,微笑,“进来谈谈嘛。”
小嘉良向来是不对她隐瞒的,秦唯西昏迷的这几天,她早就把发生了什么一五一十都抖出来了。
当然也包括她和秦唯西的事儿。
秦唯西尴尬极了,站直身子,却微微垂下了眸,轻咳一声,声若蚊蝇,“谈什么?”
“谈谈您和小嘉良的事。”
“啊,啊,好。”
公爵大人迈着僵硬的步子,跟着闻人歌进了屋,柏长风唇角挂着不易察觉的弧度,慢条斯理地从外面关上了门。
“嗯?”秦唯西听见关门声,茫然扭头,“柏,柏长风对吧,她不来么?”
“嗯,”闻人歌微笑点点头,舒服坐在了办公桌后面,“她有点事。”
“哦哦哦。”秦唯西也不敢多问,只能懵懵懂懂坐好,腰杆笔挺,表情僵硬。
沉默笼罩着两人,谁也不先开口。
闻人歌望着眼前正襟危坐表情严肃面色苍白的公爵大人,手指按着太阳穴,轻轻敲打着。
过了会,女人慵懒随性的声音打破了沉默。
“我记得我恳求过您照顾好她,并且……我和您说过,如果有一天小嘉良传送回我身边而非您亲自送回来的话,您休想将她再带走。”
“是,”秦唯西心口一紧,声音瞬间拔高,然后又没有底气地慢慢低了下去,“但这次……算是柏嘉良把我带回来的吧?”
“嗯,算,但您依然食言了。”
“是。”
秦唯西只能点头,紧张极了,大脑一下转一百八十个弯。
她觉得自己宁愿去再和泰坦或者其他什么玩意厮杀一番,亦或者和那个在现实中还素未谋面的男人斗智斗勇,甚至躲回柏嘉良的房间被她热情地按在墙上亲都行……这些都不及眼前的闻人歌可怕。
谁知道她下一个问题会问什么啊!
“睡得好吗?”
“啊?还……还行?”
闻人歌笑了起来,摆摆手。
“请您别紧张好么?怎么说都是作为家长被迫领到【敲打敲打秦唯西】这个任务的我更紧张吧。”
秦唯西怔了怔,过了一会,也笑了起来,笔直的腰板慢慢软了些。
像一尾在冷柜里被冻得邦邦硬终于泡进热水里解冻的鱼。
“我们其实应该聊正事,”闻人歌揉着鬓角,再次开口,笑着叹口气,“您睡了三天,这三天里,各族都有些值得商榷讨论的反应,应该要好好讨论的……但我现在不太想和您聊正事。”
秦唯西犹豫了会,小声说。
“我也不是很想。”
“那就开门见山吧,”闻人歌咳了两声,坐直了,“身为小嘉良的母亲,面对现在这种情况,为了一些母亲需要尽到的责任和义务,嗯,我有必要向您询问一些问题,”
秦唯西认认真真老老实实点头,“请问。”
闻人歌翻出纸笔,深呼吸好几次,似乎是在给自己加油打气。
“几段情史?”她抬头,那眸子里的光芒一时很难说清楚是锋锐还是期待。
纯情老蝙蝠彻底懵圈了,良久,才骤然大声说。
“没有!”
“没有?”这回轮到闻人歌懵了,上下打量秦唯西。
秦唯西挺直了腰板,莫名有些骄傲,“没有。”
“别说……情史了,”她说出后那个字的时候耳朵尖尖都红了,却还在补充,“柏嘉良刚才问过呢,连表白的她都是第一个。”
闻人歌丢下笔,不可思议地望着她,“为什么?”
“我怎么知道为什么?”秦唯西瘪了嘴,忍不住吐槽,“之前完全没注意过这个问题。”
“……您,这么久,心底没有泛起过什么冲动吗?”闻人歌诡异地望着她,又看了看窗外生机盎然的世界,欲言又止,止言又欲。
“你的意思,是……春天的冲动对吧。”秦唯西耳朵尖尖又红了点,轻咳一声,摇摇头,“没有过。”
唯一让欲望支配理智的几次,还都是被柏嘉良身上的那股甜香迷得晕晕乎乎的。
某位纯情老蝙蝠单纯地认为,那应该就是自己馋了,和春天扯不上什么关系。
两人面面相觑,过了会,闻人歌揉揉鬓角,耸耸肩,“那我问完了。”
“我能看看本来还有些什么问题吗?”秦唯西想探头去看桌上的纸。
手无缚鸡之力的体虚人类瞬间爆发出了难以置信的潜能,cua一下抽走了。
“咳咳,不必了,都是建立在第一个问题的基础上的。”闻人歌极为迅速颇为尴尬的将纸揉成了一团,塞进了怀里。
秦唯西沉默。
一眼扫过去,她还是看见了几个特殊的关键词的。
特殊到……她这辈子还没想过那些令人瞳孔地震的动词所代表的事儿发生在自己身上会是什么样子。
呜,耳朵尖尖儿要烧起来了。
“您分析过为什么自己单身至今么?”闻人歌努力切换话题,望着眼前迅速变粉的公爵大人,眨巴着眼睛。
“咳,咳咳,”秦唯西顿时用力咳嗽了几声,配合着转移话题,想了想,“如果,柏嘉良看我的那种眼神是喜欢的话,那……喜欢我的人应该不算少。”
闻人歌眸光一凛,默默将揉皱了的纸团团展开,又拿起笔。
“具体说说。”
然后……她就听见了一堆各个历史阶段各个种族男女不如雷贯耳的名字。
著名到她这个对历史不怎么了解的外来者听到都头皮发麻。
为矮人开拓疆土挖掘地窟打造世界熔炉虚影的那位狮心王;见证了人类最辉煌的黄金年代的温莎公国教院院长贤者【黄金】;带着族人迈入这个世界和始祖龙皇一起与其余诸族签订誓约成为龙族凡尘第一任领袖的红龙王;还有以统治暴虐残酷著称被兽境推翻三次又三次卷土重来的“兽王之王”……
这还不包括一大堆没让秦唯西记住名字的家伙——讲道理,没被秦唯西记住名字并不代表就是无名小卒,尘世六族现任凡尘领袖有几个被她记住了的?
“那个家伙可讨厌了,”秦唯西口中是这样形容那位“兽王之王”的,“脸皮贼厚,死缠烂打要加入我的探险队,被我从城墙上踹下去了,三次。”
“啊,”她边想边说,若有所思,“现在想起来,原来是因为喜欢吗?”
闻人歌唇角直抽抽,早就默默放下了笔。
“嘶,如果是那种眼神……这么说的话,好像,阿忒若普斯也有点?”秦唯西把握不定,若有所思。
“慎言!”闻人歌惊得一个咸鱼打挺,放在桌上的笔都掉了!
“你确定吗?!”她压低了声音,小声问。
秦唯西懵懂摇头。
“呼。”闻人歌顿时松了半口气,瘫回了椅子。
“你不是不怕神吗?”秦唯西看着好笑,忍不住小小怼一句。
“我是不怕,”闻人歌低头看了看手中皱巴巴的纸,又揉成一团塞进怀里,叹口气,“但只是不怕而已,不代表没有其他方面的担忧。”
那可是万年的挚友——至少秦唯西曾经认为是挚友,突然一下疑似变成小嘉良的情敌,这哪个当妈的能受得住啊!
“问题来了。”她回想了一遍那些名字,表情古怪起来,望着秦唯西,“那些家伙,就没有一个头铁直球表白的吗?”
“可能只是我判断失误。”秦唯西想了想,小声辩解。
“不不不,”闻人歌摇摇头,叹口气,“哪怕这里面十个人只有一个人是真的喜欢您的,考虑到他们本身的地位和实力、野心、气性、骄傲,这么大的数目这么长的时间算下来,总得有几个头铁的吧。”
但小嘉良就是第一个。
这就很不对劲了。
秦唯西也蹙起眉,想了想。
好像是不太对劲。
“我之前没想过这一点,”她望向闻人歌,“你怎么看?”
“我怎么看?我开心得不得了,载歌载舞吹拉弹唱的看。”闻人歌耸耸肩,轻笑一声,“不管怎么说,你确认了,小嘉良是第一个。”
“嗯。”秦唯西点点头,耳朵尖尖又红了。
“那……”闻人歌顿了顿,“你现在是打算?”
秦唯西抿抿唇,小声说。
“柏嘉良说,春天到了,嗯……我没法拒绝她。”
“那你是答应了?”闻人歌挑眉。
“算是。”
“那你喜欢她?”
秦唯西没动静了,过了半天,轻轻摇摇头。
“不知道。”
她按了按自己眉心,声音骤然变得沙哑,“这些话不敢和她说,我……我毕竟活了这么久。”
她经历的岁月又不是全靠沉眠度过的。超过万年的磋磨,她见过了太多人,经历了太多事,良善底色不改,却也让她从曾经的意气风发锐利冲动变成了现在的温和好脾气,也让曾经被誉为血族天才的她成长为海伦大陆的公爵大人。
“她是很特殊的一个,我会一直记住她,这是我在记住她名字的时候就决定了的,”她轻声说,“柏嘉良,即便没发生这些事,她也会是我度过岁月中的一朵很好看很值得纪念的小水花。”
“哈,”闻人歌笑了,摇摇头,“你们这群长寿种啊。”
“我大概明白你的想法了。”她把玩着手中的笔。
“嗯,”秦唯西点点头,“即便是人类至强者,寿命也很难超过两百年。”
“我没法拒绝,所以……我会好好陪她度过这两百年的。”
“至于到底喜不喜欢,”她眸中泛起茫然,望向天花板,喃喃自语,“我还有很长时间去想。”
闻人歌没有回答她。
秦唯西呆了会,又苦笑着望向对面,“作为见家长来说,是不是一个糟糕透了的答复?”
“确实是,”闻人歌脸上挂着的依然是那副轻松随意看不出喜怒的笑容,“但我可以理解。”
她抬眸,望向秦唯西身后,似乎想透过那两道门望见一个人的背影。
“因为我当初也是这么想的,秦唯西,”她低声说,“只是思考方向和你相反。”
“我觉得我肯定活不了太久,所以,在那次意外发生的时候,在我还没有认清自己的内心的时候,我也做出了和你类似的决定——我会用我的余生好好陪她,并且努力活久一点,算是对于那次意外的愧疚的补偿吧。”
自此之后,向来在革新军说一不二一旦开战就会连熬几个大夜谁也管不了谁也劝不住的闻人歌,终于能被人要挟着戒烟戒酒乖乖睡觉乖乖吃药了。
“所以我很能理解你的想法。”她笑了起来,望向打量自己的秦唯西。
“那你现在呢?”
“有点后悔了。”
秦唯西一怔。
闻人歌捂住脸,声音很低,但又是笑着的。
“真的,相当后悔没早一点开始养生。”
秦唯西抿抿唇,伸手,搭上了闻人歌的手腕,随后眉间一跳。
怎么会有人虚到这种程度?就算是最温和的生命树汁灌下去都能令她大补至死。
“交给我吧,我想点办法,”她把这事记住,又有些奇怪地望着闻人歌,“但是,我想不明白喜欢与否还能理解,你为什么……?”
“我说了我很能理解你,”闻人歌笑着敲了敲自己的脑袋,“我的灵魂远比这具破破烂烂的躯体衰老。”
秦唯西一怔。
“你之前也长寿种?”
“额,不是,也是人类。”
“……那,衰老?”
“……大概和我现在年纪差不多吧。”闻人歌莫名心虚起来了,摸了摸鼻尖。
“那你管这叫衰老?”万年老蝙蝠顿时有些无语。
“啧,别考究细节,”闻人歌顿时摆摆手,“当时有点穿越者傲慢的通病,看长风和看小孩似的,也就以为自己没那么喜欢。”
“所以,”她微笑着,“虽然刚才是令家长生气的发言,但我完全可以理解您,我也完全相信……”
她顿了顿。
“两百年的陪伴,足以让您认清自己的心。”
秦唯西轻轻吐出口浊气,心中不安的大石落下,点点头。
“虽然话是这么说,但我作为母亲,我还是要给小嘉良争取点东西。”
闻人歌面上表情又变了,像只尾巴摆来摆去打着算盘要干坏事的猫,笑眯眯的。
“公爵大人,能接受一些小小的,微不足道的牺牲吗?”
“可以,”秦唯西毫不犹豫,郑重点头,“您想要我做什么?”
闻人歌笑得愈发开心起来了。
“唔,真的,不是什么很难的事,只是作为母亲的一个合理恳求而已。”
她指尖敲着桌子,轻飘飘丢下一枚炸弹。
“你们……结个婚怎么样?”
“嘎?!”
自从大脑重启成功并且一直运行顺利的公爵大人……
此时彻底宕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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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另一边,柏长风推开了对面房间的门。
柏嘉良正在吹拉弹唱载歌载舞,听见身后推门声,猛得扭头,确认来人之后,继续无忧无虑地上蹿下跳傻笑庆祝。
“咳咳。”柏长风咳嗽了两声,走到桌前坐下,淡定地观看了一小段《柏嘉良发疯实录》后,指节曲起,敲敲桌子,“闻人把秦唯西抓进去谈话了。”
转着圈傻乐的小人类转着圈儿地坐到了她对面,搓了搓脸,一脸紧张。
“她们聊什么?”柏嘉良惴惴不安。
“我们一致认为应该敲打一下秦唯西,”柏长风面无表情,“这次事故就可以看出来,她对你完全没有上心。”
柏嘉良慌了,直起身子反驳,“不是啊,她也是被人算计,失去嗅觉了闻不出来,您不也,呸,她这次伤得这么重,怎么能说没上心呢……”
柏长风唇角勾起一丝弧度。
柏嘉良反应过来了。
“……妈,您吓我!”
“看出来了,胳膊肘往外拐得厉害。”
“不,不是……”
“嗯,像我。”
“啊?”
柏长风垂下眸子,微微摇摇头,“刚才是在开玩笑,只是有些话,做母亲的必须要说,也必须要问。”
“……妈,您以后别开玩笑了,吓死人。”柏嘉良松了口气,但很快又忐忑不安起来了,“我之前被绑架,妈咪那边什么反应啊?”
“不用担心,她比我冷静理智得多,你现在既然安全回来了,她估计也不会对秦唯西有什么怨言。”柏长风按了按鬓角,眸中有一丝疲倦。
柏嘉良倒并没有因为这话开心起来——她听出了柏长风的言外之意。
“也就是说……您有点怨言?”她小心翼翼问。
“嗯。”柏长风坦然承认。
柏嘉良搓搓爪子,身子前倾,硬着头皮问,“我能做点什么打消您的怨言吗?”
柏长风唇角无奈地扬起,伸手,有些生疏地揉了揉柏嘉良细软的发丝。
“你开心就好。”
“您别这么说啊,”柏嘉良持续性慌张,“要不我把秦唯西拖过来,您揍她一顿?放心,她肯定不还手。”
柏长风更加无奈,摇摇头。
“小嘉良,我问你,”她声音温和了些,“在亚空间那个实验室,你说那些话的时候,是不是很难过?”
柏嘉良怔了怔,随后明白了。
是在讲鱼和月亮的故事时候,是精神濒临崩溃在哭着倾诉曾以为永远无法得到回馈的爱意的时候。
“……嗯,难受。”
“秦唯西出现的时候呢?”
“还是有点难受。”
“但你很快就调理好自己了,一传送回来受伤刚醒就拉着我跨过大半个大陆找人,一找到人就冲上去不管不顾抱住就啃,一点也没看出难受……”
“妈!”柏嘉良红了脸,想了想,低声说,“嗯,看到她来,虽然还是有点难受,但很开心,很开心。”
“而且,那个时候,我就动摇了。”
自以为笃定的事,突然又有了点小小的希望。
这点小小的光,小小的希望,足以让那么多那么多的绝望消散,也足以再让她鼓起勇气。
“我懂,”柏长风微笑望着她,“我也一样。”
毕竟是自己的女儿,在生气后如何迅速调整好情绪这方面,两人可谓是如出一辙。
“正因为我理解你,所以……”她顿了顿,“我不会去怪她。”
柏嘉良听懂了些,抿抿唇,忍不住伸手,握住了柏长风的手。
“好了,”柏长风拍拍她的手背,“看看你的礼物吧。”
“好。”柏嘉良用力点点头,抹了抹眼角,“在哪啊?”
柏长风陷入了沉思。
柏嘉良现年18岁零4天。
“秦唯西没给你吗?”她眯起眼睛,低头,打量着柏嘉良手腕上的红宝石手链,“她还发誓会把我们给你的生日礼物都带到的。”
柏嘉良陷入沉思,随后,支支吾吾。
“带,带到了。”
“在哪儿?”
“额,在,在我的储物空间。”
柏长风面上挂上了和蔼的笑容。
“那给我看看合不合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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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唯西,救命!”柏嘉良慌慌张张破门而入。
然后就看见了似乎在办公正专心看卷宗的闻人歌和坐在角落里发呆的秦唯西。
这边的谈话似乎早就结束了。
“这么快?”柏长风从她身后走出来,讶异发问。
“大部分问题没问上,”闻人歌耸耸肩,指了指旁边的嫩粉色蝙蝠,“公爵大人的感情经历比白纸还要白。”
秦唯西此时颇为迟钝地反应过来了,起身走到柏嘉良面前,低声问,“怎么了?”
“咳,”柏嘉良用力咳了一声作为提醒,然后大声道,“成年礼物我不记得放哪去了,是在你这儿吧。”
大脑宕机中的公爵大人茫然回复,“我给你了。”
她还指了指柏嘉良手腕上晃啊晃的红宝石。
然后,两道冰凉的目光就落在了她身上,柏嘉良使劲儿挤眉弄眼。
秦唯西想了半天,身子一僵。
她颤颤巍巍一翻手,掏出了三个包装精美的盒子。
“嘿!我就知道在你这儿!”柏嘉良继续富有感情的棒读,“我当时塞给你让你拿一下,后来忘了。”
秦唯西默默回头看了眼闻人歌,重启后迟钝的大脑费劲运转起来。
“没这回事,是我的错,我忘了,”她很快做出了回复,低眉顺眼的,“快拆开看看。”
柏嘉良一惊,压低了声音喊,“秦唯西!”
秦唯西假装听不到。
身前身后两道冰凉的目光已经消失了。
果然这才是正确答案么?
“小嘉良,拆开看看吧,”闻人歌微笑着接过了话头,“柏长风和尤拉西斯的不清楚,妈咪我可是费心费力地准备了的。”
“好。”柏嘉良也不去想为什么秦唯西不配合了,乖乖点头,然后先拆开了自己已经见过的礼物盒——尤拉西斯给的。
这是三个盒子里最大的一个,也是最沉的一个。
完整撕开精美的包装纸,里面是一个木盒,再打开,里面是个巴掌大小款式古旧的瓷瓶,白色的小瓷瓶颈处还系着红色的丝绳。
“啊。”闻人歌面色有些惊讶,“她送了这个。”
她很快又笑了起来,来回打量秦唯西和柏嘉良,“现在倒也合适。”
“这是什么?”柏嘉良有些好奇,将小瓷瓶送到鼻间闻闻。
浓烈馥郁的酒香扑鼻而来。
“女儿红。”闻人歌表情有些怀念,“我应该是和她讲过这个故事,没想到这个家伙居然能记住。”
柏长风的表情瞬间冰冷起来,硬邦邦吐出一句。
“我没听过。”
“你当然没听过,你那个时候还没上山。”闻人歌吐槽一句。
室内温度顿时降低了些。
“又来,少吃干醋,”闻人歌无奈,揉揉鬓角,“小嘉良,看看里面还有没有什么?”
“有一张卡片,”柏嘉良看看柏长风,喉咙滚了滚,小声说,“尤拉西斯姨姨没说太多,就说这壶酒和我年纪一样大。”
“你们那边的习俗?”秦唯西智商逐渐恢复中,开始打圆场。
“嗯,算是吧,”闻人歌调侃地望着她,“我们以前生女嫁女的必备之物,女儿出生时,要取上好的糯谷酿成女儿红,仔细装坛封口埋藏在地底,待出嫁之时再拿出来大宴宾客。”
“有泥土的味道,”柏嘉良闻言,鼻尖动了动,“但好像是很早之前的了。”
“长年转移也不可能一直埋在一个地方,”闻人歌耸耸肩,“所以算不得正宗,但也不错,现在送你很合适。”
柏嘉良只以为她在说自己和秦唯西的那点刚酝酿确认了点的感情,脸一红。
这么说,的确很合适。
就在生日那天,她迈出了那一步。
她一边想着,一边小心翼翼转头看秦唯西。
也不知道为什么,秦唯西脸比自己还红。
“至于你,”闻人歌伸手,一把将柏长风拖了过来,不轻不重地拍了下她的手臂,“你别瞎吃醋,咱们都不记得做这事了,尤拉西斯有心,挺好的。”
“为什么不让我做?”柏长风还在生闷气。
“……你当时生小嘉良的时候多遭罪啊,我就算记得也不会让你做啊。”
“那你不做?”
“我当时光顾着照顾你了,连小嘉良都没看两眼,还指望我记得酒呢?”闻人歌委屈。
柏长风眉毛一跳,似乎是回想起了什么不堪回首的记忆,沉默一会,委婉表达。
“其实你可以去酿酒。”
“你的意思是我照顾不好?”
“没有的事。”柏长风果断认怂,又抬抬下巴,“小嘉良,快拆。”
柏嘉良急忙点头,视若珍宝地收好小瓷瓶,又拆开了第二个盒子。
这两个盒子就轻很多了。
第一个盒子里,是一个挂坠,能挂在脖子上的那种。
“这个是我送的。”柏长风唇角挂起笑意。
“是另一个保命的吗?”柏嘉良好奇地拿起来,翻来覆去地看那只有一半的深木色长/枪样式的小挂坠,“妈,这要是你当天直接塞给我多好。”
“不是,”柏长风摇摇头,“是柏家的收藏,当时给你翻药的时候翻出来了,也终于看明白了这是个什么东西。”
“什么东西?”柏嘉良研究起了小挂坠。
“龙枪。”秦唯西有些惊讶地开口。
龙枪,龙骑士的武器,由于巨龙的体型过于庞大,作为骑士的人类如果想要参加战斗,武器往往也是巨型的——最常见的,就是长达三米的龙枪。
“说起来,你还知道它的第一任主人,”秦唯西从她手中接过小挂坠,在阳光底下看,又摇摇头,“破损很严重,估计很难修复了。”
“谁?”柏嘉良从她手中接过小挂坠。
“龙族博物馆,碎成两段的龙枪,“秦唯西提示着她,“图马克大撤退,人类龙骑士边良和他的战友,生命巨龙雷利罗德尼。”
柏嘉良想起来了,瞪大了眼睛,再次举起那个挂坠,来回翻看。
同样惊讶的是柏长风。
“真的?”她望向秦唯西,“我只看出应该是柄龙枪。”
“八九不离十——因为龙枪和矮人的锻造工艺有些区别,它是取巨龙的尾骨作为主要材料,这其中,只有生命巨龙的龙枪中不会掺杂金属。而生命巨龙本就稀少,它又断成了两截,”秦唯西耸耸肩,“几乎可以锁定了。”
“龙枪不是应该很大吗?三米长?”柏嘉良好奇发问。
“一些小技术,”秦唯西失笑,“就算龙骑士都壮硕勇猛,也不能随身携带这么大的武器啊。”
她指尖碰了碰小挂坠,“不过这个……除非有个生命巨龙来修复,否则象征意义远大于实际意义。”
柏嘉良懵懂点头,又望向柏长风,眸中有些崇拜的意味,“您家底可真厚!”
“都说了她是大地主了。”闻人歌在身后轻笑。
“我一开始也不知道是龙枪,更不知道它的来历,”柏长风摸了摸鼻子,轻声说,“只是家里传下来过一些闲碎的说法,说这柄枪,是一个关于守护自己爱的人的故事。”
“故事的最后,是一个好结局。”
“我觉得寓意不错,所以才拿给你了,”她眸中有些懊悔,“或许我应该换一个。”
秦唯西说的故事和她听过的可就完全不同了。
“没事,”闻人歌理解她的顾虑,握住她的手,轻轻捏了捏,“他们最后不也是守护了自己爱的人么?”
柏长风沉默了好一会,最后,点点头。
只是,如果可以……
作为一个母亲,她不希望小嘉良成为边良和雷利罗德尼那样的英雄。
嗯,秦唯西嘛,最好也不要。
“啧啧啧,一个个都很拿得出手嘛,”闻人歌打破了略有些沉闷的气氛,笑着指了指最后一个,也是最小的盒子,“小嘉良,看看妈咪的礼物,别嫌弃简陋哈。”
“好耶。”柏嘉良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拆开了最后一个盒子。
秦唯西再次震惊了。
“记忆晶石?”她望着那枚小小的石头,又望向闻人歌。
“咳咳,我当然知道这是什么,”闻人歌笑道,“花了我大价钱呢,长风的小金库都被我掏空了。”
记忆晶石,又是矮人发现并取的名字,稀少到几乎只出现在吟游诗人的故事里。
顾名思义,它可以存储记忆。
更可贵的是——连凡人都可以轻易使用它,没有任何要求。
“妈咪?”柏嘉良小心翼翼拿起那枚晶石,好奇地望向闻人歌。
“试试。”闻人歌微笑,点了点自己的脑袋。
柏嘉良将那块冰冰凉凉的小晶体贴在了自己脑门上。
刹那间,她仿佛看见了一座大图书馆。
“我不是理科生,但好在比较擅长背诵,”闻人歌的声音似乎很遥远,又好像很近很近,“我把我记得的东西,全都留下来了,有些我给你讲过,有些还没来得及讲——这里有不同时代的诗歌,不同背景的小说,不同文明的历史,科技的演变,美好的幻想,治国理政的讨论……”
“小嘉良,这是我留给你的,另一个世界的精神财富,来自于另一个世界的人类。”
柏嘉良缓缓抬头,望着那似乎庞大到没有边界的图书馆,怔愕之余,她心念一动。
【血族】
或许是触发了什么关键词,一本书迅速在她面前展开,扉页上写着——【这本书讲述了血族爱德华和人类女子伊莎贝拉的相爱故事】
柏嘉良瞳孔地震,看了眼书名。
《暮光之城》
她又迅速看了眼内容,大受震撼。
“妈咪?”
“嗯?”
“你对血族的刻板印象,来自于这些么?”
“不然呢?”
柏嘉良猛得睁眼,望向笑眯眯的闻人歌和站在一旁一脸狐疑的秦唯西和柏长风,骤然笑了起来。
“妈咪,我超爱这个礼物!”
“喜欢就好。”闻人歌笑着摸了摸她的脑袋。
秦唯西很是好奇,反复打量那个小晶体,“柏嘉良,什么对于血族的刻板印象?”
“没什么!”柏嘉良脸一红,又换成了小小声,“以后跟你讲。”
“好。”秦唯西乖乖答应了,唇角莫名挂起了一丝笑容。
【以后】
她从来没有觉得这个词这么值得期待过。
“好了,讲了这么多,耽误了会时间,”闻人歌拉着柏长风在自己身旁坐下,轻咳一声,“该说正事了,虽然正事也不多,只需要咱们公爵大人确认一下就行。”
“说完正事,小嘉良,咱们再和你聊聊另一个重要的事儿。”
“什么重要的事儿?”柏嘉良好奇。
“说了说完正事再说。”闻人歌含笑看了眼秦唯西。
秦唯西再次满脸通红。
闻人歌耸耸肩,不逗蝙蝠了,摊开一本卷宗递过去,“你昏迷的三天里,各族外交部都在疯狂打探消息,我的门槛都快被踏破了,矮人那边想必也只多不少。”
毕竟,秦唯西在矮人地窟大开杀戒并没有瞒着任何人,而亚空间剧烈的能量波动,自然也没有逃过神经绷紧的各国政要的目光。
“矮人已经做出了解释——0号项目组叛变,成果被泰坦窃取,现在0号项目组所有成员正被羁押,等待宣判,”闻人歌望向秦唯西,“各族一开始还不相信,但在亚空间剧烈波动之后,也由不得他们信不信了。”
秦唯西闻言,微微一怔。
“直接抛弃了0号项目组么?”她若有所思。
不过也确实如此,就算0号项目组的人极为重要,但由于有拉撒路的身影,矮人绝不可能让这件事上升到神明的层次。
“大概是卖惨的双簧吧,不过做出这个决定的家伙也有些魄力。”她摇摇头,低声评价。
“卖惨肯定是在卖惨,但问题在于,你打算怎么处理?”闻人歌温声说。
确实,那些人的生死,就在秦唯西的一念之间。
要是秦唯西真不打算让他们活,矮人也不敢留他们的性命。
秦唯西犹豫了。
这次事看似完美解决,但的确还有很多很多的疑问。
【公爵大人,容我纠正您一点】
【不仅是拉撒路王上,四位神明,都默许了这个方案】
十六尊泰坦,自己的确付出了恐怖的代价,但绝对是在承受范围之内的。伤筋动骨,但从没有危及生死。
所以,就仅是如此么?结束了?
还有,自己最后在亚空间迷失时,那一道金色的光束。
那是矮人的力量,但不是神的力量。
不是拉撒路,但又是谁?
“我……”她启唇,却又停住了,一时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柏嘉良却将她的迟疑当做了她想要大开杀戒,紧张兮兮地扯了扯她的衣袖,“秦唯西,算了吧。”
“但他们算计了你。”秦唯西瞬间将所有思绪按下,严肃地望向柏嘉良。
“是,是算计了我,”柏嘉良抿了抿唇,“但他们也付出了代价。”
“损失一具复制体么?”秦唯西蹙蹙眉,“这算不上代价。”
“不,秦唯西……”柏嘉良低声说,“是死亡的代价。”
她慢慢握住了秦唯西的手,手心里都是汗,还在微微颤抖,仿佛回忆起了什么噩梦。
“虽然只是复制体的身躯崩解,但,和真正的死亡没什么区别,很难受,很痛。”
“秦唯西,我体验过,我知道。”
秦唯西瞬间反握住她的手,沉默了。
过了会,她将柏嘉良拥入怀中,轻轻揉着那细软的发丝。
“好,听你的,那就放了他们。”
“嗯。”
她们不知道抱了多久,直到闻人歌的轻咳声响起。
两人瞬间弹开,扭头,脸刷一下都红了。
办公桌前,闻人歌拉着柏长风饶有兴趣地吃瓜,那模样,没来上两把瓜子都显得情绪不到位。
“咳,好像正事是结束了哈?”见她们扭头,闻人歌挥挥手,“那该说那件事了。”
她朝秦唯西狡黠地眨眨眼睛,“你说还是我说?”
秦唯西脸顿时更红了,额上泛起汗珠。
“我来吧。”
她紧张兮兮地扭头,望向柏嘉良,努力清了清嗓子。
柏嘉良看她这模样,莫名也紧张起来了,心脏跳的越来越快。
秦唯西深吸口气,颤颤巍巍开口。
“柏嘉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