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1章 181
比赛涉及到的书籍全是家长替孩子准备的, 可以说孩子从出生那一刻开始,家长已经帮孩子规划好以后要走的路。在孩子小时候,就开始引导孩子走他们规划好的路线, 参加古诗词大赛就是选手父母为孩子精心准备的路线, 可以说大部分参赛选手为这次比赛已经做了好多年准备, 每个选手家中都有几本不同版本的唐诗三百首。
今年比赛书籍范围是唐诗三百首[清]蘅塘退士编1980-02,千家诗(中华书局出版), 小学生必背古诗词75+80首(人民出版社出版)。①
初赛、半决赛采取1+1的比赛模式, 就是从三本书籍里选两本, 今年初赛比赛科目是唐诗三百首加小学生必背古诗词75+80首,余好好拿着林北做的笔记到书店买75+80首, 发现课本上都有, 这两天晚上母子俩翻75+80首,白天余好好干活, 林聪坐在炉子旁自己抱着唐诗三百首看,时不时跑院子里转一圈, 如果小孩在他家门口玩, 他就跑出去跟小孩玩,如果没人在他家门口玩,他就跑回家看电视, 感觉冷了,又跑到炉子旁看书。
初赛比赛地点在江安区党群服务中心,林聪走在最前面,小小年纪就有了干部从容淡定的气场, 他爸妈像极了游客, 看什么都稀奇,史上最不像一家人的一家人诞生了, 王晓冬忍不住对着一家三口的背影猛拍。
林北推开比赛等候区的门,参赛选手和家长停下动作,目光齐刷刷对准门口,门口只站了四个年轻人,看他们年纪,都在超龄的边缘了。
参赛选手:听说84届青少年古诗词大赛出现一位年龄比较特殊的选手,应该就在四人中间,年纪大,占据准备比他们充分的优势,他们身上压力不小,但从他们身上没看到书香,身上的压力轻了,还有点小庆幸是怎么回事。
家长:看到一个病恹恹的青年抱着一个相机,观其他三人肚子里不像有墨水的,放下了戒备。
一个小小的身影从林北身后走到身前,好似一棵直溜溜的小白杨走进他们视野中,细碎的灯光洒进他眼里,像极了画册上璀璨的银河。
众人还在恍神,林北带林聪领了号码牌,蹲下,把号码牌别在他衣兜上。
参赛选手震惊之后祈祷千万别和小弟弟分到一组,他们怕小弟弟输了哭鼻子。
家长彻底放下了戒备,同时懊恼他们死脑筋,咋没想起来提前两年给孩子报名,让孩子熟悉比赛。
家长也只是懊恼一秒,就把心思放到自己孩子身上。
青少年古诗词大赛昨天办的开幕式,一二两场比赛在昨天比完了,今天上午是第三场,比赛直接开始,林聪被分到了第十组,林北陪他在后台看其他选手比赛,余好好三人到观众席看比赛了。
主办方挺重视这一届最小的参赛选手,专门派一个人跟林聪讲解规则,林聪喜欢有规则的游戏,他已经迫不及待去玩游戏了。
负责林聪的工作人员拉着林北帮助林聪排练,给林聪打气。
已经轮到第九组了,工作人员召集第十组选手,跟他们说怎么进场以及比赛规则,不放心,他又组织选手排练一次。
马上就轮到第十组了,林北找工作人员要了胶布,把荧光棒折成一个圈,用胶布固定,套林聪手腕上,林聪跑到队伍最后面,工作人员带领第十组到入口准备进场,直到选手入了场,林北才去观众台。
在评委老师在台上问林聪几岁了,知不知道今天上台干嘛的时候,林北刚到观众台,尽量不遮挡其他观众的视线,移到余好好身边坐下。
他刚坐稳,就听到评委老师问林聪父母有没有来,他抬头,正好看到林聪笑容灿烂朝他们挥手,林北抬手回应他,身旁余好好、王晓冬、钱吉祥举着荧光棒兴奋挥舞。
林聪手腕上戴的,手中握着的荧光棒已经够引人瞩目了,三人手中五颜六色的荧光棒像烟花,在观众席上绽放绚丽的色彩,把大家的目光全吸引过去。
主持人紧急控场,把观众的目光吸引回比赛场上。
林聪的表现出乎了所有人意料,他不仅对自己的题目对答如流,还替对手答题拿到三分,但年龄制约了他抢答,10道题,抢到一道题,这道题还是对手们在抢答环节频繁出错,被倒扣分,对最后一道题没有信心,放弃抢答,才被他抢到的,他居然答出了苏轼第三次被贬到儋州,现在的海南省。
这道题特别偏,三本书籍没有记载这个知识点,没有大量的阅读基础,不可能答对。
评委老师特别好奇林聪怎么知道答案的,问:“林聪,可以告诉老师,你怎么知道儋州和海南省的吗?”
评委老师这么问,也是怕观众质疑他们泄露了题目,更怕观众脑洞大开怀疑主办方打算包装一个神童出来。
“陆爷爷跟露西奶奶争执,陆爷爷说儋州是今天的海南省,露西奶奶说no,还要再往南。”林聪画了一个大圆,“露西奶奶家有一个大大的雄鸡地图,一个美丽的宝石坠在雄鸡胸脯下面,那就是海南省。”
主持人看到领导举的纸条,赶紧问小孩父母:“林聪父母,陆爷爷和露西奶奶跟你们是什么关系?”
话筒被传到林北、余好好手上,由于林北不认识露西,他以为余好好知道,就让余好好解释。余好好紧张握紧话筒,声音些许颤抖说:“我们曾经在淮大职工楼住过一段时间,我不怎么出门,他爱窜门,爱和人家聊天,那些教授也不烦他,有时候他还跟着教授到教室上课,陆爷爷和露西奶奶应该是淮大教授,在我不知道的时候被他缠过一段时间。
哦,他的交友不限于我们曾经住的那栋楼,他还喜欢下楼找宿管张阿姨聊天,有时候张阿姨带他到其他职工楼玩,他在那里认识了谁,我不清楚。”
余好好没有经验,也没有准备,但她知道如果这个时候她什么也不说,其他人可能会根据她的表现胡乱猜测聪聪,她不想聪聪被人妄加揣测,磕磕绊绊说她能想到的原因。
余好好的话让观众震惊不已,这时一位评委说:“我想我已经知道我们小选手口中的爷爷奶奶是谁,是陆瑞霖先生和他的爱人露西女士,二人现在住在淮大教职工楼内。”
4个月前,陆瑞霖先生推荐一个小孩上台朗诵诗歌,被负责国庆晚会的负责人婉拒,那个小孩应该就是眼前的孩子。
同事话毕,其他评委对林聪更感兴趣了,问林聪苏轼前两次被贬到哪里,在今天什么地方,林聪都答出来了,其中一个评委会英语,突发奇想用英语跟林聪对话,不曾想小家伙居然用英语回他。
他爸妈只会教他中文式英语,他的语感是陆爷爷断断续续启蒙的,后来他到少年宫打乒乓球,打累了,坐楼梯上听隔壁班英语老师上课,致使他的英语储备能够支撑他和人简单对话。
小选手开口说英语,又让大家震惊了,今儿大家的震惊全给了眼前的小选手。
小选手也没让大家失望,以一分之差成功晋级。
当主持人宣布林聪晋级半决赛,所有人站起来鼓掌。
林聪拿到奖状,刚回到爸爸怀里,就被钱吉祥薅走了,钱吉祥抱着他跟其他选手合照,王晓冬就是他俩的专属摄像师。
林北和余好好找个位子坐下,看着许多家长跟王晓冬交换了联系方式,目睹王晓冬跟家长们约定周日到他的酒吧取照片。
不仅孩子眼馋三人手上的荧光棒,家长也眼馋,于是就有家长就向钱吉祥、王晓冬打听在哪能买到荧光棒,两人不想孩子的比赛充斥着金钱的味道,跳过这个话题,向大家展示怀中的孩子。
“诶,聪聪叔叔,你刚刚让我们到时光里酒吧找你取照片,这个名字我似乎在哪里听过。”
“我也觉得耳熟。”
“1月28号半决赛,2月1号除夕,正月十五决赛,主办方真会选日子。”
“还有人更会选日子,1月23号卖牦牛礼盒、黑毛猪礼盒,1月27号卖红糖,第一场活动掏空咱们今年大半存款,第二场活动正赶上咱们发工资和奖金,我看这钱也要被掏空。”
“我闺女吵着闹着要看牦牛,我上哪给她找,不知道牦牛礼盒上有没有牦牛照片。”
“我家孩子同学父母打算买两种礼盒,如果我家不买,孩子在同学面前都低人一头。”
“我也有这个顾虑。”
“我家孩子同学已经计划好初一到初五,带着票去溜冰,玩一下午,晚上去看电影,我要是不买红糖,其他孩子有溜冰票、电影票,我家孩子没有,他得多难过。”
“我家孩子大姑说她已经预定了,买的多,到时候给我一盒,让我家孩子带学校泡水喝,我跟她说不用了,我家也买。”……
比赛已经结束,结果也已经出来了,比赛前互不搭理的家长此刻聚在一起聊天,有一个家长组织23号大家带孩子聚在一起去买礼盒,其他家长心想初赛把大家聚在一起也算是缘分,从某种意义上说不论孩子还是家长算是志同道合,大家一起行动也好,正好扩大孩子的交友范围,他们喊聪聪叔叔一起,找了一圈没找到聪聪叔叔,聪聪爸妈也不在了。
在家长们谈论礼盒和红糖的时候,四个大人带着孩子走了。
出了党群服务中心,林北、钱吉祥、王晓冬相视一笑,余好好把林聪的脸转向自己,和他相视一笑。
余好好要做鸭子生意,在门口和四人分开了,林北四人在附近找饭店吃饭,随后乘坐公交车回到酒吧。
王晓冬让服务员上一份甜品到包间,几人到楼上包间。
林聪在一旁的茶几上吃甜品,林北三人聊天。
钱吉祥和王晓冬准备活动期间给每一个顾客发荧光棒,问林北要不要从他们这里拿荧光棒发给顾客,林北拒绝了。
林北建议两人先不要放出发荧光棒的消息,等到活动那天直接发,不仅能给顾客惊喜,而且大大增加了市民对下次大活动的期待值,有利于下次卖货,他们的店也得利。
两人采纳了林北的建议。
“活动结束,我俩做荧光棒生意,你觉得生意能做多久?”王晓冬兴奋问道。
钱吉祥眼睛亮闪闪望着林北。
林北思索道:“你俩人脉强,如果年后确定了修建工人俱乐部的负责人,你俩可以打听新换的负责人,如果这个负责人靠谱,你俩自己估量工人俱乐部能不能建起来,如果能建起来,我建议你俩省内省外两手抓,趁着这股新鲜劲,大批量往外出货,迅速聚集资金,一旦政府卖工人俱乐部周边地皮,你们把钱投进去,就算不做生意,盖商铺,把商铺租出去,每月光靠租金就能收入不菲。”
两人听的瞠目结舌,王晓冬先缓过来,搓了搓脸,说:“我俩筹备的工厂小,出不了那么多货。”
“你俩找濒临倒闭的厂,你们提供技术,他们自己想办法购买设备,和他们约定前一年他们厂给你们打工,盈利全是你们的,工资从你们账上出,一年后,技术赠予他们,盈利跟你俩没有半毛钱关系,我想应该会有人心动,和你们合作。”林北只是给他俩提供迅速赚钱的办法,至于他们采不采纳,是他俩的事了。
林北没有敷衍他俩,钱吉祥也正经起来,高速转动大脑:“要想达到你的要求,首先,厂子规模不能小,其次,我俩要有一条完整的销售渠道。”
“我倒是听我爸说许多厂效益和支出持平,厂长瞒着员工找我爸,让我爸想办法给他们设备升一下级,我爸说设备升级救不了那些厂,想要盘活厂子,必须产业转型,厂长也知道厂子的困境,但是不知道从哪里下手。”王晓冬回忆道。
“应该很容易说服厂长转型吧?”钱吉祥盯着王晓冬。
王晓冬摇头:“又不是私人厂子,哪那么容易说转型就转型。”
“这件事稍后再议,咱们讨论销售渠道。”钱吉祥决定不难为自己,果断讨论下一件事。
“可以让桑超英牵头,和各个省市二道贩子合作,把荧光棒卖给他们,再由他们批发给小贩子。”王晓冬偶然看到桑超英有一个小本本,小本本上记满了全国各地二道贩子联系方式。
两人抬头望向林北,林北说:“我们劳动节、端午、中秋节、国庆搞一个四双喜活动,不赶时间,倒是可以把超英借给你们用两个月。”
王晓冬、钱吉祥开心不已。
“我给你们出这个主意的前提是工人俱乐部能盖起来,你们急需资金。”林北提醒他俩。
“嗯,过完年我就去打听修建工人俱乐部负责人换了谁,不过不管工人俱乐部能不能盖起来,我俩都要把荧光棒的名声打响,到时候跟厂长谈合作,咱掌握主动权。”钱吉祥说的头头是道。
见两人的心思全在荧光棒上,林北不想和他俩待一起,带林聪去溜冰场溜冰,大概下午五点,爷俩到书店买了一本千家诗,到蛋糕店买了一个五寸蛋糕,又到菜市场逛一圈,拎了一提菜回家。
余好好和工人还在忙活,林北拎着菜到灶房做饭。
晚上,大家在一起吃饭、蛋糕,因为林北和余好好不是张扬的性子,两人没跟大家说早晨两人带着聪聪离开的原因,林聪至今以为继少年宫之后,爸妈又给他找了一个地方玩耍,都是玩耍的地方,没必要跟大家再说一遍,所以余好好从老家带过来的工人不知道林聪参加比赛,至于今晚为什么又是肉,又是蛋糕,可能是城里人过小年的传统吧。
晚上林北带着林聪读千家诗,好多林聪都会,林北爹林志炳带林聪时,没少教他弟子规、百家姓、千字文。
父子俩看了一会儿,丢开书本,凑过去看余好好学习。
埋头苦学的余好好盖上课本,扭头丢给父子俩一个刀子眼,父子俩尴尬又不失礼貌笑了笑,拿起千家诗继续看。
余好好学到深夜,回头看到父子俩头抵着头呼呼大睡,心里不平衡,把冰凉的手伸被窝里,拧了林北一下,林北嘶一声睁开眼睛,余好好哼着小曲洗漱睡觉。
第二天,林北吃了早饭才去店里和桑、金二人汇合。
桑超英看到林北,假意关心道:“北哥,歇了一天,你头还晕吗?”
金旺附和桑超英:“北哥,你要不要再歇息一天?”
“那……我再休息一天?”林北转身往外走,没走几步,被桑超英、金旺拖到三轮车上,三人前往下一个街道。
路上,桑超英向林北汇报他俩昨天跑了几个街道,他俩每到一个街道,就有人问另一个老板呢,他俩解释了一遍,后来的人又问他俩另外一个老板呢,他俩又解释,光解释林北为什么没来,他俩嘴皮磨破几层。
他俩收拾东西准备去下一个街道,被居民拦住,居民不放他们走,非让他们讲腊排骨怎么卖。
他俩讲完了腊排骨,居民又拉着他俩,让他们讲红糖卖法,他俩被缠的没有办法,就讲了红糖,结果居民又拉住他俩,让他俩讲其他,没完没了了。
他俩昨天演讲说脱了一层皮也不为过,晚上还要请街道办的人吃饭,两人心累的要命,一想到今天林北要经历他们经历的事,两人跟打了鸡血一样激动。
桑超英汇报完情况,林北汇报他这边的情况。
两拨人交换完信息,正好到了街道办。
距离第一次演讲已经过去两天了,消息灵通的居民已经知道演讲内容,尽管已经知道,但他们听的还是津津有味,他们不仅听,还抓着林北问细节,还追着林北问能不能像红糖一样预定。
林北从容淡定说:“我们店搞红糖预定,是因为为了统计卖出去多少红糖,到时候我们店在预售的基础上留一千份红糖,把其余的红糖销到外地。”暂时没有这个打算,但是不妨碍林北拿出来说,他的目送光从众人惊讶、亢奋的脸上扫过,继续装淡定说,“礼盒留在本市销售,量也充足,你们每人买一盒,肯定都能买到,哪里用得着搞预售。”
众人:“……”
傻子才买一盒,但是又不能说,害怕林北知道没人买前面两个优惠,直接取消第三个优惠。他们有苦说不出,他们心里憋屈,头一回花钱买憋屈,但是他们心甘情愿受着。
“我这也没有有价值的消息了,我建议你们找熟人合伙买礼盒,别到时候凑不齐人。”林北话音刚落,众人一哄而散,着急忙慌找人商量怎么才能确保自己买到自己心仪的礼盒,还得确保自己能买到礼盒,还要抓紧时间打听别人怎么做。
桑超英、金旺:“……”
这些人怎么就走了,不应该抓住北哥东问西问嘛!
林北喊上他俩去下一个街道,每个街道演讲时间被林北控制在20分钟内,下午四点,17个街道都被他们演讲了一遍。
晚上又是一场应酬,金旺塞完购物卡,演讲圆满结束。
少数购物卡在他们中间转卖,这跟林北几人没有关系。
第二天,三人按照计划到其他部门发购物卡,林北没和两人在一起,去了食品药品监督管理局,到了之后才得知冯科离职的消息,林北发完购物卡,到望湖街道办找孔国贤打听冯科的消息。
孔国贤得知林北来意,把林北带进一间无人的办公室,抽了一根烟,才开口:“淮大一个教授被刘雪骗光了养老本,想不开自杀被救了回来,这时候如果冯科不站出来接手刘雪留下来的烂摊子,一旦发生了无法挽回的事,账会算在冯科头上,远洋可能因此无法抬起头做人,但是仅靠冯科的那点死工资,他一辈子不吃不喝也还不完刘雪欠下的债,他决定辞职经商,街道和他的同事给他捐款,被他婉拒了,他想靠自己还清刘雪欠下的债,给远洋树立一个榜样,让孩子走出他妈妈给他留下的阴影。”
“冯科现在做什么?”林北问。
“他现在帮医院跟一个外国医疗器械公司搭线,如果成功了,能拿到不少介绍费,他现在干这个,慢慢琢磨以后做什么生意。”孔国贤说。虽然冯科不当局长了,但他傲骨还在,不愿意依靠别人。
林北从孔国贤这里离开,心里有些怅然,抬头眺望被冰雪覆盖的城市,揉了揉被冻红的脸,跺跺脚,推自行车回厂里。
工人有条不絮干活,林北从车间窗前走过,掀开布帘钻进办公室,给自己倒一杯开水,走到桌前坐下。
黄益民又挂断一个电话,是单位和工厂采购部到礼品店,从姜婵、顾萍那里得到厂里的电话号码,打电话找他订礼盒。
黄益民喝一口水,正要跟林北说话,电话铃声又响了,他拿起电话,又找他订购礼盒,黄益民记下对方电话号码,告诉对方晚一些给他准确答复。
他挂了电话,把电话本放到林北面前:“从昨天开始,大大小小工厂和单位打电话过来订购礼盒,咱们当初没考虑到这一块,怎么回对方?”
“等他俩回来,咱们商量一下。”林北翻电话本,嚯,小二十人找上门订购礼盒。
“有单位想要订购礼盒和红糖,我在电话号码旁边标记了五角星。”黄益民补充道。
林北点头。
桑金二人回来时,黄益民又接了三个电话。
等两人休息了半个小时,林北喊他俩过来开会,让黄益民告诉他俩情况。
黄益民讲完情况,林北让他俩说自己的看法。
桑超英让金旺说看法,毕竟金旺曾是街道办的会计,负责采购这一块。
金旺也没推辞,跟他们说其中门道:“我们单位小,我去采购东西,讲不了价,那些大单位采购物品,”金旺指了指电话本上江安区税务局的电话号码,“这样的单位不差钱,买东西只买贵的,还不讲价,”他的手指移到信用社上,“各大银行目前面临一个共同问题,存款不足,所以效益不太好,批不了太多资金采购物品,因为预算少,采购员花钱也抠抠搜搜,他们通常会在你打折的基础上再让你打折,如果你让一个支行行长觉得占了便宜,其他支行会同时找你采购,其他银行可能嗅到气味,也找你采购物品。”
“至于工厂,我不了解他们的情况。”金旺摊手。
“就算你零元卖给工厂,工厂财务还想再跟你讲讲价呢。”林北打趣道。
“确实。”桑超英笑出声。
“言归正传,咱们做不做他们生意?”林北问。
“做不做都行。”桑超英说。
黄益民、金旺:“我跟超英想法一致。”
“多一个渠道卖货,总归不会出错。”林北沉吟道。
“那就做他们的生意。”桑超英。
“怎么定价?”黄益民问。
林北从金旺的桌子上拿算盘,边拨算盘边记数字,把本子推到三人眼前:“由我们配货,200盒以下,礼盒在优惠的基础上打八八折,红糖打八八折,201到500盒之间,礼盒在优惠的基础上打八三折,红糖打八五折,超过501盒,礼盒在优惠的基础上打七五折,红糖打八折。
他们指定每款礼盒数量,第一档,礼盒九折,第二档,礼盒八五折,第三档礼盒七七折,都在优惠的基础上打折,红糖优惠跟上面一样。”
桑超英、黄益民盯着金旺算了一遍给第二种采购方配货,增加的工人成本,证实了这个折扣对他们来说最合适。
他们在不吃亏的情况下,既满足了信用社的要求,又满足了税务局的要求,再也找不出第二个比这个更好的优惠组合了。
几人又商量一下细节,黄益民挨个给采购方回电话,跟他们介绍优惠,如果他们考虑清楚了,到厂里找他签合同,只能在1月25号之前找他签合同,只要货款到位,26号之前配送货,不接受赊欠。
他们不愁卖货,才有底气拒绝赊欠。
金旺着手草拟合同,桑超英、黄益民打扫办公室,烧一瓶开水,拿出最好的茶叶,把三款礼盒(新增了一款腊排骨礼盒)和两款红糖规规整整放展示柜里,林北从每个车间抽调人,安排人配货和送货。
没过多久,他们迎来了第一位客人,江安区税务局的人。
人家想也没想订了三款礼盒,每款礼盒各200份,又订了两款红糖,每款红糖各600份,红糖给女同志采购的。
货款一到位,林北就安排工人给人配货,配货之前他跟工人说了,配错一个货,扣一块钱,如果他们的出错率为零,每人给他们发50块钱奖金。
林北宁愿多给工人发工资,也不愿意出现配错货情况,给采购方留下不好的印象。
为了50块钱奖金,工人打起十二分精神配货。
这次林北跟随五个送货员去送货,林北把冯援朝放在送货员里面,测试他的能力。
林北要求送货员把采购方当做爹妈,一定要伺候好他们,满足他们合理的要求,一旦他收到投诉,也扣他们工资,如果他没有收到投诉,也每人给他们发50块钱奖金。
他们送完货回去,黄益民三人又签了三个单子,人家当场付了货款。
林北又跟着送货员一起送完三单货,就让他们自己去送货。
明天就是23号了,晚上,他们把货、布包、鼠年徽章拉到店里的库房,库房和店里堆满了货,这仅仅是厂里五分之一的货。
黄益民开拖拉机回厂里,林北让姜婵、顾萍回家,明早过来,桑超英带二十个从厂里带过来的员工住旅社,金旺到库房睡觉,林北把炉子放身旁,披着军大衣趴柜台上睡觉。
凌晨三点多,店门外传来动静,林北趴着没动,竖起耳朵听声音,一群人在门外聊了起来,互相打听买多少盒礼盒,林北正纳闷呢,他们怎么这么早过来排队,门外一个大姨解答了他的困惑。
“我住新台区,这家店的拖拉机来来回回不知道从我家门口经过了多少趟,我一开始以为他们往店里运货,我女婿晚上到我家吃饭,跟我们提他们单位从这家店采购大几百箱礼盒,我才知道他们给别的单位送货,生怕店里货少,早早过来排队,我以为我来的早,没想到你们比我来的还早。”
“我听我家邻居说,他单位也从这家店订了年货,晚上睡不着,出来转转,转到这里来了,看到有人排队,就过来排队了。”
“我小姑子家邻居的厂子也在这家店订了年货,我也睡不着,出来溜达,溜达到这里排队。”
“我们厂倒是也从这家店订了年货。”
“妹子,你这就不对了,你厂发礼盒,你做啥子大半夜跟我们抢好位子。”
“我大姐在采购部工作,偷偷看了礼盒里的东西,她说里面的肉就值二十多块钱,里面的枸杞、红糖、酒、玻璃杯就跟白送的一样,哦,对了,我姐说每盒礼盒配一个布包和一枚鼠年徽章,也不知道这家店给不给我们配布包、徽章。
送不送无所谓,我主要给一大家子买礼盒。”
“我说早点过来排队,你们非不信,看吧,队伍已经排这么长了。”
“单位和厂里发礼盒,还过来跟我们抢,烦死了。”……
早晨,桑超英带领员工过来,看到队伍已经排到舟山路尾了,他吓了一跳。
他艰难挤进店里,把早饭递给林北、金旺,出门带领员工整理这条长长的队伍。
林北火速吃完饭,把提前准备好的红纸贴到墙上,上满写了礼盒单价38元,还有优惠活动,以及凑齐三个不同属相徽章,可以参加抽奖,一等奖海鸥相机,二等奖电视机,三等奖自行车,特等奖梅花手表,所有奖品共1000份。今年发鼠年徽章。
这是他们修改后的奖品。
前排队伍炸开了锅,后排不知道前面发生了什么事,急的抓耳挠腮。
姜婵、顾萍两人过来了,林北喊四个员工到店里配货和维持秩序,就开始卖礼盒。
第一位顾客要20盒礼盒,三种礼盒各九盒,林北开收据的手抖了一下,金旺点完钱,让员工把货递给顾客,林北撕了一页收据递给顾客,顾客把27枚徽章小心翼翼装好,和同伴清点礼盒和布包数量,确认没有问题,他们才离开。
接下来,林北开的全是二十送七盒单子,前排的人没时间想太多,只能硬着头皮按照原来的计划买礼盒,后排的人看到奖品,快速拆队重新组队买礼盒,多买两盒礼盒,多两个徽章,中奖概率就多了一点。
他们买礼盒就跟打仗一样,礼盒到手,他们又觉得自己买少了,各种懊悔。
下午一点,店里的礼盒销售一空,林北让大家明天再来买。
林北关上门,跟金旺核账,账核算清楚了,桑超英和员工护送林北、金旺到邮局,他们没有逗留,直接回厂里,林北和金旺到邮局给酒厂、牦牛肉干厂、糖厂汇尾款,两人离开市区,到玻璃厂和轧钢厂结清尾款。
两人两手空空回厂里。
金旺待办公室做账,整理黄益民今天签的合同,核对合同收入,林北、桑超英、黄益民又开始往店里运货。
今晚,凌晨零点,就有人到店门口排队。
这次没有腊排骨礼盒,以后也不会有了,排队的人懊恼坏了,拿到礼盒,嘴角又上扬起来。
不过见别人组合人数比自己少,觉得自己这么组合不划算,嘴角又压了下来。
今天的队伍里,出现了昨天购买礼盒的人,他们觉得昨天买的太匆忙了,又找人一起买礼盒。
第182章 182
已经买过一次礼盒, 又买礼盒的人不少,被人认出来,至今还没买到礼盒的人和他们发生争执, 两拨人都觉得自己占理, 眼见争执马上要升级, 林北出面调停,劝复购的顾客理智购买, 跟未买到礼盒的人保证他们一定能买到礼盒, 总算平息了这场争执。
刚到午饭点, 队伍开始躁动,趴在窗户上窥探店中情况的人换了一批又一批。
他们顺着队伍往回走, 来时已经数过人数了, 回去时又数了一遍人数,少了的人已经拿到礼盒了, 他们语气羡慕跟亲友汇报店内情况。
这么热闹的场合怎么可能少的了孩子,他们成群结队在队伍旁打闹, 家长到前面打探情报, 他们立刻抛弃小伙伴,追上家长,家长趴窗户上, 他们个子不够,无法和家长看同一个世界,悄摸摸转移占地,一步步挪到门口, 双手扒着门, 露出一个小脑袋好奇张望店里。
跟他们一般大的小孩拿着一根状似棍子的东西,撕一根头发丝状的东西塞嘴里, 眼睛亮的惊人,表情享受的不得了。
小孩跟随大人离开店,孩子们的眼睛一直追随小孩身影消失,吸了吸鼻涕,把目光转回店里,渴望地看着那堆礼盒。
礼盒快速减少,他们急得不得了。
等店里工作人员补货,他们松了一口气。
很快他们发现店里工作人员不补货了,那堆高如小山的礼盒即将见底。
孩子们回头寻找家长,跑到铁路大院门口,才发现家长的身影,扭头看远处的商店,悲从中来,攥紧小拳头悲伤哭出声。
家长一边恼孩子无缘无故哭,一边担心冷风灌进孩子嗓门里,把孩子拉到身边,先揍孩子几下,再命令孩子不许哭,实在哄不好孩子,只能使出杀手锏,捏住孩子嘴巴。
等传出店里不上货的消息,家长揍已经被哄好,断断续续哽咽的孩子解气。
两重伤害加持,孩子哭得更伤心了。
林北走到门外,眺望望不到尽头的队伍,今天上午还有太阳,中午太阳就躲起来了,体感温度降了两三度,大家用不同方式取暖,有跺脚的,有两人、三人……多人编花篮的,也有大人把孩子放|尿||素袋上,沿着队伍拽着孩子玩,脚底下是被人踩实冻住的冰和雪,他转身回店里,喊桑超英到后院,两人在后院待了大概二十分钟,林北再次回店里,抱着电话机到一旁,给厂里打电话。
黄益民接的电话,林北:“你那边有几单是今天必须出货的?”
一些得知不上货消息的人聚集到店门口,看到林北抱着话机打电话,他们大气不敢喘,眼睛黏在了林北身上,心底生出一丝希望,希望林北打电话调货的。
“有两单,一个地址,不同部门,市委宣传部和机关工委。”黄益民昨天签的单子,原本他留了500份腊排骨礼盒作为福利发给员工,宣传部的谢百青过来和他签单子,其他礼盒不算,另外还要294份腊排骨礼盒,他说腊排骨礼盒售罄,谢百青嘴上说信,找借口上厕所,结果跑仓库里,找到并清点出腊排骨礼盒库存,跑回办公室,硬是让他匀294份礼盒给他,工委的人过来订年货,要走了剩下的腊排骨礼盒。
接下来大家找他订年货,点名要腊排骨礼盒。
好端端的肉不要,非要干巴巴的骨头,他们把黄益民整的怀疑人生了。
黄益民向林北发牢骚。
林北生出一种不好的预感:“今天找你的人多吗?签单率是多少?”
黄益民乐得露出了牙花:“找我的人多,90%的签单率,截止到现在,我今天一共签了31单,卖出的礼盒共计一万两千盒。”
“今天的单子尽量安排发出去一部分,你现在和采购方协调送货时间,明天下午就不签单了,一来货不足,二来,未来两天天气不好,万一下雨下雪,如果单子累计量多,不能按照约定时间送货,那就麻烦了。”林北和桑超英商量打算让黄益民安排人送几车货过来,听到他的签单量,有惊喜,更多的担忧,所以打消了原本的念头。
“好,我立刻安排。”黄益民挂了电话,马上和采购方联系把送货时间移到今天。
堵在门口的人看到林北挂断电话,心里止不住失落。
有人昨日排队没买到礼盒,店里还剩百十来盒礼盒,只够三个人买,他们排位要靠后,铁定轮不到他们,就想趁乱跑进去插队买礼盒。
有人刚升起这个念头,就见林北又拨通了一个电话。
这通电话他打到制药厂,准备跟王秋石借辆卡车。
林北打电话过来的时候,王秋石和刘勇正招待一位远道而来的客人,因此没接。
茶几上摆放三样礼盒,礼盒里的肉食是客人老家特产,山川河流曾留下客人的足迹,现在迎来了和平民主的国家,他的脚步也不曾停下来,去过最北的中俄交界,也去过美丽富饶的西沙群岛,他抽不出时间回家乡,这次他坐车北上,在中转站休整,离开车还有九个小时三十六分钟,到制药厂办一些私事,意外看到来自家乡的美食,被压制的思乡情像岩浆一样喷涌而出,热烈而滚烫。
他用笑声掩盖他的情绪,幽默讲述他下放的经历,引出他到此地的目的。
这事要从元旦说起,当时他在海南休养,收到下放地老乡的信件,信件83年11月份寄出,跑遍整个祖国才到他手中,信中讲述这是寄出的第二十三份信,他们希望他收到回信,得知君平安才能放心,也希望他能给他们目前面临的困境指一条路。
下放地离淮市百十来公里,他安排行程的时候,就把拜访药厂安排到行程内。
王秋石、刘勇得知客人来意,拒绝的话到唇舌间,却怎么也张不开口。客人知道让一个药厂打开菊花茶的销售渠道,着实难为人了,正要说实在不行就算了,随行的医生在一旁提醒他该休息了,抱怨道如果客人一如既往不听劝,私自拔点滴往外跑,就不给客人治疗了。
王秋石答应开春亲自去一趟庐安县,帮老乡分析哪一步走岔了,导致菊花茶滞销,如果是品质不行,他带土壤样本回来检验,帮助他们寻找适合种植的经济作物。
得到了王秋石的准话,客人被市委安排接送的小轿车送回招待所休息。
王秋石目送小轿车驶出视野,他脸上挂着笑容转身,就被刘勇阴阳怪气:“自己腚没擦干净,急哄哄帮别人擦,老王,你是这个。”
“你说得对,我就是这个。”王秋石竖起和刘勇一样的大拇指。
“你个听不懂人话的莽夫。”刘勇被他气乐了,见王秋石朝办公室走去,他追上王秋石,“你懂不懂什么叫量力而行,这么多专家技术员无法保证给某一个地方寻找到适合的经济作物,你一个行伍出生的,居然口出狂言,真是无知者无畏。”
“诶,老刘,刚刚是不是打进来一个电话,我没接?”王秋石脚步顿住,回头问。
刘勇满肚子怒火被这句话打散了,不过他气还没消呢,没好气嗯了一声。
王秋石快步走进办公室,回了电话,正在跟顾客说想办法拉货的林北听到电话响,跑回店里接电话,电话那头传来王秋石的声音,林北说自己的名字,对方热切说:“老弟,你一个大忙人,怎么想起来给我打电话?”
要是别人听到这句话,肯定不好意思说所求之事。林北跟旁人不一样,一句拐弯抹角的废话也没说,直接说:“王厂长,我有一车货需要从厂里拉到店里,急需你支援一辆车。”
“可以,我现在调一辆车到你店里。”说完,王秋石挂断电话,给林北安排车辆。
王秋石答应的这么爽快,一点也不像王秋石平日的作风,林北有一种被王秋石算计的错觉。
林北心里这么想,面上却很兴奋告诉大家他借到车了,还说今天敞开了卖,只要有人买,他就一直卖,一定让大家买痛快了,让大家快快乐乐过年。
氛围彻底被炒热了,大人高兴,甚至生出一个人包了买20送7活动的冲动,附近的孩子拿着一根牦牛肉干,跑到队伍旁跟小孩们炫耀肉干的吃法,跟小孩们描述包装袋上印着的牦牛长啥样,描述包装袋上写的牦牛肉干的吃法,小孩们馋的直流口水,听到等会会拉来一车货的消息,他们雀跃欢呼。
等卡车出现,大家买货的情绪更加高昂。
林北跟随卡车离开,有人匆忙离开,通知街坊四邻过来排队买礼盒,让街坊四邻别等明天了,他们估计今天卖完,明天就没货了。
林北拉了一卡车货回来,排队的人比他走之前多了两倍,他目测人数还在增加,桑超英带人维持秩序,现场倒是没有混乱。
林北安排员工把守卡车三面,这次采取卖货的同时从卡车上配货,因为只有两款礼盒,倒是好配货。
卡车上装了八万盒礼盒,林北说让顾客痛快买货,顾客真的买的特别痛快,有些顾客害怕明天想再买一盒礼盒,没得买了,火速解散以前的队伍,临时组队买礼盒。
八万盒礼盒看着很多,其实不到三千份,只够不到3000人买,夜里十点多就卖空了。
昏暗的路灯下,每个人手中都没空着离开,孩子趴在家长肩上睡觉,手中还紧攥着肉干,大人想把肉干拿掉,孩子睁开朦胧的眼睛,撕一根肉丝塞嘴里,咂巴咂巴嘴,嘴角上扬合上眼睛,枕在大人肩上再次进入梦乡。
热闹了一天的舟山路冷清下来,林北给卡车司机塞了红包,卡车司机开车回药厂,其他人回店里,林北和金旺把拉出来照明的电线收进店里。
第183章 183
金旺把电线放柜台底下的柜子里, 开始整理收据,林北拿出一张红纸,写了一份喜报, 桑超英已经和林北磨合出一定的默契, 把搪瓷茶缸放到炉子上, 动手熬面糊糊。
待字晾干,林北举着喜报到门外, 桑超英手缩袖子里, 隔着棉衣端茶缸小跑出门, 用筷子把面糊涂在墙上,林北把喜报贴墙上, 两人跑回屋, 关上门,把寒冷关到门外。
“老板, 明天不卖礼盒了吗?”顾萍神色颇为复杂。
林北这才注意到顾萍、姜婵二人,反应过来自己忘了让她俩回家, 他说:“这次提前把明后两天的货拿出来卖, 厂里没货了,大家想买也只能明年买了,你俩回去休息吧, 明早过来看店。”
顾萍听到这个消息,笑得的有点不正常,林北刚要询问原因,顾萍自己说了。
“我公公没跟人打声招呼, 自己跑北沟镇打听消息, 回来跟街坊四邻说益富食品厂屯了十几仓库货,一个仓库囤积五六万盒礼盒, 还信誓旦旦说店里卖不完那么多货,过了年,店里绝对降价清库存,说不定到时候大家五块钱就能买到一盒礼盒,我们街道有不少人信了我公公的话,就等着店里过完年清库存,他们捡便宜。”现在只要公公没事做,就在背后嘲笑现在买礼盒的人,最近她晚上回家,公公找她打听店里情况,顾萍不乐意理他,他就跑到屋里跟婆婆说看到她在店里跟男的调笑,婆婆就像炸药桶一样找她吵架,顾萍回屋关上门不理婆婆,闷头算她卖红糖能拿到多少提成,夜里给她男人一点甜头,让她男人到单位帮她卖红糖,她男人阴差阳错给她发展了几个下线,又加上亲爹亲妈亲大姑大姨靠谱,也发展了不少下线,红糖预售件数吓人,顾萍感觉这次提成她能拿到一千左右,能买下她心心念念的房子。
这个房子破败的不能住人,姜婵看到房子,劝她打消这个念头,建议她买楼房住,她男人看到这个房子,当场给她算了一笔账,说她花一千五买了一个30平塌了的房子,房主说带院子,但院子被左右邻居占用了,不管房主还是她跟左右邻居扯皮要院子,没点好处人家愿意归还院子?就算大费周章要回院子,没有两千盖不起房子,劝她别瞎折腾。
顾萍只想跟老板媳妇一样拥有一个属于自己的房子,其它房子她看不上,就看上了这个房子,她计划好了,放嘴碎、三言两语挑起家庭战争的公公出去跟左右邻居交涉,左右邻居爆发最激烈的家庭战争,她瞅准时机出面调停,顺势要回院子,然后跟房主压价,一千二拿下房子,用手里的三百,再跟父母借几百盖两间房,她好好跟老板干,相信翻年就能盖东西厢房。
顾萍越想心里越美,心情不错说:“我公公摊上大事了,我真替他愁。”
“你公公会不会被人揍?”桑超英看热闹不嫌事大说。
“不知道。”顾萍收拾东西,离开前激动说,“我现在回去告诉公公好消息,礼盒售罄了。”
姜婵快走两步,挽着顾萍手臂:“萍姐,一起走,我给你作证,礼盒今天夜里售罄。”
她俩离开,桑超英咂嘛嘴:“十几个仓库,这个牛,她公公真敢吹。”
“什么传的快,谣言传的快,有人听到谣言,想买到优惠,就会观望,如果咱们按照原计划卖4天,不出预料,大家购买热情会在第三天降下来,益民那边签合同数量也会受到影响,搞不好,咱们26号卖不完礼盒。”林北分析道。
桑超英庆幸拍胸脯,还好北哥怕未来两天天气不好,影响卖货,当即建议留两万盒礼盒给益民卖,其余的货全拉货来卖,否则货压到手里降价卖,会影响顾客购买体验。
桑超英送员工回旅馆,他回来跟林北、金旺整理钱和购物卡。
顾萍、姜婵二人到店里上班,三人还没数完钱,二人转移地方,到后院数钱,桑超英到旅馆接员工,送他们回厂里,回来的时候,把张帅带了过来。
张帅到库房找林北,桑超英留在店里跟顾萍、姜婵打听顾萍公公有没有被揍。
“人家不愿意跟他一般见识,他非要把头伸过去,让人家打,然后他就被打了。”公公额头破了点皮,非要到医院包扎,把头包成了粽子回来,跑到人家让人家给他买10只鸡补身体,顾萍怀疑公公故意激怒那人,好骗10只鸡。
“你公公真的被打了!”姜婵震惊道。昨天晚上她给顾萍作证,证明礼盒确实卖完了,顾萍公公跟他俩急了,一个劲埋怨她俩不跟他通气,说被她俩坑死了,听的姜婵都想打他。
得知顾萍公公被打了,桑超英心情非常好回到后院,添油加醋跟三人说顾萍公公被打的经过。
听到店里三人谈话内容的林北:“……”
接下来一段时间,林北、金旺核对购物卡数量,桑超英、张帅整理钱,再后来,桑、张二人再一次清点钱,林北帮助金旺核对入账金额,几人在库房偶尔能听到有人进店里询问有没有礼盒,无一例外,进来的人都失望而归。
傍晚,厂里的拖拉机从店门口经过,带走装钱的麻袋和林北四人。
麻袋被放入值班室,桑超英、金旺回值班室补觉,两人两天一夜没睡了,躺床上怎么也睡不着,生怕刚闭上眼睛,钱被人偷了。
林北也两天一夜没睡,他现在一点也不困,带着黄益民回办公室,十分亢奋说:“你明天安排发完货,跟田朱福透露咱们打算下半年扩建厂房的计划,预计盖两栋职工楼,你就跟他说如果到时候咱们跟自来水厂交涉,他们不愿意给咱们一个准话,什么时候给咱们通自来水,咱们重新选厂建厂房。”
频频往隔壁屋瞅的黄益民眼睛一亮:“本来就是乡镇府跟自来水厂交涉通自来水,咱们也不算甩锅给乡镇府。”
“我开春还要去一趟西南拉腊货,再在当地找一找有没有咱们没有的东西,采购一批回来。”林北说,“我的计划是卖礼盒的收入存银行,卖红糖的钱留给我作为货款。”
“行。”留这么多现金在身边,黄益民坐立难安,他觉得还是存银行保险。
林北眼睛都熬红了,但是还没有睡意,他跟黄益民聊起了销售红糖的细节,他们只管销售,钱吉祥、王晓冬那边的压力可就大了。
两人聊了很久,才回值班室睡觉。
林北躺下就睡着了,黄益民一夜没合眼,另外两个夜里惊醒了好几次,确定麻袋里的钱没少,才又睡下。
四周寂静的可怕,没睡意的黄益民披上军大衣出门,仰望漫天雪花出神。
厂房大门口的灯把雪花照的漂亮极了,他欣赏一会儿雪景,才回屋躺下。
下半夜,大雪压断了树枝,树枝砸断了电线,他们厂停电了。
他们厂对电的依赖性不大,没有电,照样能开工,黄益民安排送货和开工事宜,林北和金旺、桑超英、张帅离开,林北拿着百分之四十的定金到酒吧找钱吉祥、王晓冬拿券,其他三人到银行存钱。
定金被留在酒吧包间的保险柜里,券也被留在酒吧,林北三人到钱吉祥的舞厅,舞厅大门口放了两张电影海报,一张少林小子海报,一张洪金宝导演的港片《神勇双响炮》,现在舞厅还没营业,服务员正在做营业前准备,看服务员数量,就知道到舞厅消费的人不少。
“大家看到两张海报,就会走进来坐坐。”钱吉祥问服务员要了两瓶酒,给王晓冬要了一杯加了玫瑰花的纯牛奶,坐卡座上说,“到舞厅消费的人增多了两成,到二楼、三楼消费的人没增也没减。”
“说明二楼、三楼有了固定消费人群,你和我们店合作,吸引的是一群潜在消费人群,如果能有百分之五的潜在消费人群转为固定消费人群,纯盈利额就能超过百分之九十九同行。”林北把上辈子学到的高级词语拿出来用,把钱吉祥说愣了。
“你说的对。”钱吉祥兴奋道。
“我们的娱乐场所还是小了,到时候我们在工人俱乐部旁边盖大的娱乐场所,我俩和你们店合作,咱们共赢。”本来对什么都兴致缺缺的王晓冬已经准备大干一场。
听到两人谈工人俱乐部,钱吉祥在一旁偷笑。
钱吉祥许久联系不上父母,心里猜到他们在做一件与国有利的事,他孤零零一个人在淮市生活,盖了一间娱乐场所,还没被人找麻烦,大概被保护了,前两日一个自称爸爸朋友的伯伯路过淮市,邀请他吃饭,伯伯不是一个人,钱吉祥不想和这么多陌生人一起吃饭,本来要拒绝的,在人群中看到了市委一把手,想到林北说的那件事,他同意了,饭桌上,他说到自己的事业,说他办娱乐场所,是给普通工人提供一个丰富业余生活的场所,顺嘴说如果工人俱乐部建成,工人多么快乐,感慨工人兢兢业业工作,值得一个以他们名字命名的俱乐部。
伯伯诧异说南北中转站居然没有工人俱乐部,无形中给南来北往的旅客一个淮市基础设施不行的错觉,从而降低旅客对淮市的评价。淮市占据这么大的优势,如果因为没有工人俱乐部坏了淮市的形象,影响淮市吸引过往商人投资,这亏就吃大了。
市委领导一直说工人俱乐部正在建,预计两年建成,到时候在工人俱乐部那一片招商引资。
工人俱乐部肯定能建成,不过钱吉祥现在不准备说,等工人俱乐部建成,他给林北、王晓冬一个惊喜。
第184章 184
资金有着落了, 工人俱乐部也会建成,就等着政府招商引资了。
几日前,林聪站在比赛台上, 声音稚气, 却辽阔带着一股磅礴的力量说:“春风如贵客, 一到便繁华。”①
道出了钱吉祥此刻的心境。
舞厅开始营业,青年三三两两结伴进来, 钱吉祥脱掉棉大衣, 露出亮眼的皮夹克、牛仔裤, 跳入舞池为大家开舞,正在和王晓冬聊怎样花费最少的精力, 同时管理两个产业的林北被钱吉祥扭动的身体吸引。
一群人跟上音乐节拍, 律动着身体,踩着舞步朝钱吉祥围过去。
他们职业不同, 一样的爱好把他们聚在了一起,不过他们都是钱吉祥的手下败将。
为了打败钱吉祥一雪前耻, 他们私底下刻苦练习霹雳舞。
练舞不能光明正大练, 必须偷摸练。
因为走出舞厅、酒吧,在任何地方跳霹雳舞,就会收到周围人的指指点点, 成为他们茶后饭余的谈资,父母会从各方面辱骂你,这就是出生在小城市的悲哀。
他们无法打破人们对男人跳舞的偏见,只能挑大家睡着的时间, 在路灯下练习霹雳舞。
前几日, 他们像往常一样苦练舞蹈,应该在家里睡觉的街道办干事鬼鬼祟祟在路上游荡, 魂差点被吓飞,手忙脚乱躲起来。躲了半个小时,他们捂着摔疼的屁股一瘸一拐走出来,伸头探脑观察了好一会儿,确定路上没人了,他们继续练舞,刚忽略胯疼,余光便瞥到另一个街道办干事从他们身边经过,笑着朝他们点头,他们吓得不敢动,还是对方钻进一个巷子里,他们才恢复了对身体的掌控权,火速逃离这个不祥之地。
这个世界似乎跟他们作对,无论他们躲到哪里,总能遇到那个街道的街道办干事及其家属。
23、24号夜里,一群人满城区乱蹿,他们一头雾水,上班的时候找同事打听消息,什么消息也没打听到,所以这群人大半夜瞎忙活啥呢?
昨天他们计划尾随几个人,探探情况,结果路上只有他们,再无其他人,有人结巴说:
“我们不会撞鬼了吧?”
“我有可能在做梦,你们都在我梦里。”
“这梦也太真实了。”……
也不知道谁惊叫一声,曾经为了证明自己不怕鬼,结伴到墓地睡一夜的青年们鬼哭狼嚎逃窜,其中还掺杂着被惊醒街坊四邻的骂声。
今天一早,他们不约而同跑到舞厅,本来就是来找事的,见钱吉祥又在舞池里炫舞技,有人朝钱吉祥挑衅,在起哄声中钱吉祥朝他勾手。
两人斗舞斗的激烈而又酣畅。
本地人跳霹雳舞,都是野路子,钱吉祥比他们强上许多,因为他比他们多看了几段影视影像。
钱吉祥保持住了他的不败战绩,凯旋而归。
王晓冬的视线从舞池那里收回来,垂眸摩挲貔貅屁股:“年后,我打算聘请两个人专门帮我打理酒吧,把精力放在新生意上。”
他精力有限,如果亲力亲为打理两个生意,精力肯定跟不上。
他不缺钱花,做生意的目的是他能在这个年代留下他的痕迹,如果因为做生意拖垮了沉疴的身体,那就本末倒置了。
他刚说开头,林北就知道他的顾虑,便建议他组建自己的团队,把工作分给团队,自己牢牢抓住钱就行了。
王晓冬想了想,确实没有比这个更好的办法了,欣然接受了林北的建议,跟钱吉祥提了一下。
“我也有这个打算。”钱吉祥开这个娱乐场所的目的是给自己找个事做,让他24小时不停转忙活生意,时间长了,他肯定受不了。
钱吉祥状态一放松,视线喜欢乱晃,一不小心瞥到一个熟悉的身体,他快速用手挡住脸,弯着身体朝后门的方向跑去。
林北被他一连串动作弄懵了,满脸疑问看向王晓冬。
王晓冬指着追钱吉祥的矫健背影,幸灾乐祸说:“那位大姐是位媒婆。”
“她要给吉祥保媒?”林北好奇问。
“不是,她想拉着吉祥赚钱。”王晓冬实在憋不住,笑出了声。
林北更好奇了,用眼神催促王晓冬快点说,王晓冬憋住笑,说:“往年这时候,每天找她说媒的没三四十个,也有一二十个,现在快过年了,她生意还和平时一样,一打听才知道好些年轻男女打算到时光里酒吧邂逅爱情。
我听吉祥说大姐主动上门给年轻男女介绍对象,年轻男女的父母说他们在你店里订了红糖,你送的酒水券,假如他们随随便便用了,多打击你们送礼物的积极性,所以他们决定让子女拿着你店里送的酒水券到酒吧消费,发挥酒水券最大的作用,如果子女在酒吧没有遇到合适的对象,他们再找她保媒。”
“大姐可能从这里找到灵感,跑去找吉祥,准备跟吉祥合作,把舞厅包装成中年夫妻找回处对象感觉圣地。她呢,给吉祥拉生意,吉祥呢,准备几个互动游戏,还让吉祥最后给这群夫妻准备一个西式婚礼,她不问吉祥要提成,直接让吉祥按人头给她钱,一个人头两块钱。”王晓冬捂住嘴,遮挡一点声音说,“这位大姐挺有生意头脑,不过吉祥不干,怕别人把他当成搞婚介的。”
“我听到一个说法,结婚25周年是银婚,30周年珍珠婚,40周年红宝石婚,50周年金婚。②”林北摸了摸手腕上的手表说,“还有五天就除夕了,在没有任何准备的前提下搞这场活动,是事倍功半,也有可能影响吉祥形象,如果过完年,吉祥还有精力搞,倒是可以试一试,我觉得他把这件事办漂亮了,能提升他在市民心中的形象,对他以后的事业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穿皮夹克到外边走一趟,钱吉祥冻得牙齿打颤,穿上棉大衣,坐下问:“你们在聊什么呢?”
王晓冬没回答他,扭头朝后门方向看去:“大姐呢?”
“欢天喜地跟人走了。”钱吉祥吐槽道,“这个胡大姐一点也不靠谱,嘴上说只跟我合作,事实上她还跟其他人合作,刚刚她在后门遇到另外一个合作伙伴,跟我说在她心里,我就是她亲弟,她肯定把最优质的顾客介绍给我,让我别多想,说完,头也不回跟着别人走了。”
巧了,钱吉祥认识胡大姐的合作伙伴,他神秘兮兮凑近两人说:“等我说出胡大姐的合作对象是谁,能吓死你们。”
林北、王晓冬互看一眼,齐齐转头看向钱吉祥,钱吉祥轻咳一声,说:“他差点成为超英的小舅子。”
“徐娇弟弟!”王晓冬震惊道。
猛听到徐娇的名字,林北一下子没想起来她是谁,他回忆钱吉祥、王晓冬聊天内容,总算想起来徐娇是谁了。
在林北回忆的时候,钱吉祥和王晓冬聊了起来。
“之前徐娇弟弟找到超英,趾高气昂命令超英跟他姐领结婚证,骂骂咧咧说他姐的工作是老徐家的,等他姐结婚,就要把工作还给老徐家。当初他心急如火想接徐娇工作,这会儿,他咋和胡大姐搅合到一起了?”钱吉祥纳闷道。
“北哥他们仨礼盒卖的那么红火,眼馋了,也想当个体户,发大财?”王晓冬给出一个解释。
“胡大姐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也讲不清两人搅合到一起,到底谁吃亏。”胡大姐那么见钱眼开的人,居然主动跟他约定不要提成,要按人头收费,要说其中没有猫腻,他死也不信。知道里面有坑,钱吉祥现在见到胡大姐就躲。
再说下去就没意思了,王晓冬终止了这个话题,简单跟钱吉祥说了一下刚刚林北的建议,他记不住那么多婚,让林北又说了一遍。
用金银、宝石形容结婚长短,引起了两人对婚姻的向往。
能在人来人往的人群中找到另一半,是一件多么幸运的事。
幸运至今没有降临,为了那份美好,值得守候。
两双羡慕的眼神刷刷落在他身上,林北笑了笑。
钱吉祥身体回了暖,带两人到三楼电影放映厅,林北、王晓冬走到最佳观影位置坐下,钱吉祥朝两人比划OK的手势,开始放映电影。
看完两部电影,已经下午三点了。
三人离开影院,找个地方吃饭。
饭菜刚上齐,钱吉祥憋不住了,问:“二选一,你们挑一部最喜欢的电影。”
“《少林小子》。”林北说,“看完这部电影,想到少林寺走一趟。”
王晓冬放弃了纠结说:“两部电影难分伯仲。”
“就两个人,已经发生了分歧,到时候那么多人观看两部电影,让他们挑选出一部他们最喜欢的电影,分歧肯定更大。”钱吉祥兴奋说。
“有了议论,才会有关注度。”王晓冬搬出林北曾经说过的话。
钱吉祥脸上的笑容更加灿烂。
接下来,他们一边吃饭一边谈论电影剧情。
饭后,林北回酒吧拿走券,钱吉祥、王晓冬又去电影院重新看两部电影。
林北直接回礼品店,礼品店里里外外挤满了人,他费了老大的功夫才把券放入库房。
他锁上库房门,转身一看,临时员工一窝蜂往后院挤,后门已经被堵死了。
林北放弃了回店里的念头,指着西南和东南的空地说:“望湖街道的站西南,乾山安平街道的站东南,其余的留在店里,我会根据我刚刚的划分,按照名单上的顺序挨个统计大家预售情况。”
林北最后一句话刚说完,不听从林北指挥,往林北身边凑的人嗖一下子从林北眼前闪过去,跑到自己的位置上站好。
林北最后一句话十分管用,大家自觉用最快的速度站到自己的队伍里。
“我重新说一遍,本月27号卖红糖,红糖只卖一天,红糖的制作原料11月份才能收割,所以在这个期间,店里不会再销售红糖,会计28、29两天核算你们的提成,30号、31号,会计会在礼品店,到时候你们直接找会计拿提成。”林北把重要的事重复了三遍,接下来,他按照名单上的顺序收预售表格,并且给他们排号,“你们记住自己的编号,有四个点卖红糖,到时候我会喊编号,喊到哪个号码,你们带领自己的顾客过去。”
几乎每张预售表上都有反复涂改的痕迹,林北留意观察,发现一个规律,如果十位数上的数字是单数,基本上加20,十位数上的数字是双数,几乎都加10。
这些人本来只想要酒水券或者溜冰券和电影券,后来每个人都在加码,只有一个解释,那就是爱情故事、两张电影海报的效果显现出来了,大家希望同时拥有三种券。
“你们回去告诉顾客,明天可以不按照名单上的件数购买红糖。”林北怕他们不理解自己的意思,解释道,“顾客是我们的衣食父母,如果到时候他们不想买那么多,可以少买。”
“你家的货可以加钱转卖,老板,你不用替他们担心,他们用不完,可以转卖出去。”有人嘴快说道。
林北:“……”
就现场,就有不少人准备买大几十盒红糖,他们的想法是到时候要么原价卖掉用不完的红糖,要么3元卖掉一张5元酒水券,2元卖掉5张电影券、5张溜冰券,无论怎样,他们都不会亏。
林北沉默了一会儿,把写了编号的纸发给他们,告诉他们编号一到十号,八点之前他们带各自的顾客到店里,编号靠后的,自己安排到店时间。
他们离开后,马不停蹄通知顾客明天的安排。
林北又找王秋石借卡车,这次他借了两辆。年底了,制药厂单子没减少,但好多原材料用完了,厂里打电话跟合作对象采购原材料,好多家原材料供应商让厂里过完年再联系他们,现有的原材料只能够生产几种药品,王秋石提前给五分之四员工放假,工资照常发,其余的员工继续工作,每天给他们补贴五毛钱。正在联系原料商的刘勇得知消息,把王秋石骂的满脸唾沫,最后还让王秋石自己掏腰包发多出的工资,王秋石兜比脸还干净,刘勇让他掏腰包,不是拿他寻开心嘛。
林北现在是土财主了,肥得流油,王秋石馋的狠,他如今钱不凑手,自然而然把主意打到林北身上。
王秋石像山大王一样巡视药厂,看到已经申请报废的卡车,他狂喜跑上前检查车子报废情况,嗯,找分布在各个省份的战友,让他们每人给自己凑一个零件,他把零件换了,这辆车再用个三五年不成问题。
只进不出的王秋石同志许给战友一顿没有日期的酒,就让战友麻溜把零件寄过来。
这人啊就不禁想,王秋石刚惦记林北腰包里的钱,林北就打电话过来了,林北说明了他的请求,王秋石爽快安排两辆车去了食品厂。
林北挂断电话,打电话回厂里,跟黄益民知会了一声。
陆江河的杂货店不干了,林北跑到其他地方买东西。
林北回到店里,开始为明天卖红糖做准备。
桑超英冲进来,给自己倒了一杯开水,一直重复一句话:“太疯狂了。”
姜婵按照林北要求,在券上盖礼品店的章,她手麻了,换顾萍接手,她接手顾萍的活,给顾萍递券,把盖了章的券放入纸箱里,听到桑超英一直嘀咕,她忍不住问:“老板,什么太疯狂了?”
“有人跑到火车站卖礼盒,牦牛礼盒38一盒,黑毛猪礼盒35一盒,在火车站中转的外地人居然掏钱买。”桑超英到银行存了钱,金旺去了税务局,他回一趟家,刚进大院,一群人骑车载了几箱礼盒往外跑,这时候桑超英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直到他妈回来,从他妈口中得知好多市民到火车站转卖礼盒,一盒牦牛礼盒净赚8.85元,一盒黑毛猪礼盒净赚5.85元,居然有人买,而且买的人还不少,桑超英觉得他已经不认识这个世界了。
“……老板,我借店里电话用一下。”礼盒在本市转卖,在优惠的基础上加五毛或者一块,她今天过来上班,家人正在商量卖掉多余的礼盒,姜婵担心他们已经卖了,难受的不得了,得到桑超英点头,姜婵火速打电话给家人,先问他们有没有卖掉多余的礼盒,听到没卖,她长舒一口气,通知他们火车站那边行情好。
顾萍也借了店里的电话,打电话给她爸妈,告诉爸妈火车站情况,她还特意打电话到社区,麻烦社区主任告诉公公火车站情况。
社区主任躲顾萍公公还来不及,怎么可能往前凑。
社区主任没去通知顾萍公公,但是她把火车站的情况告诉了同事,同事又跟亲友说,整个社区都知道了这件事,消息还不断往外扩散,顾萍公公除非耳聋,否则他不可能不知道这个消息。
顾萍公公眼神呆滞,捂住胸口踉跄往后退。
当初听了顾萍公公鬼话,准备年后捡漏礼盒的街坊四邻恨他恨的牙痒痒,闹着让顾萍公公赔偿他们损失。
顾萍公公不承认他当初说的话,还反咬他们一口,反过来让他们赔偿自己损失。
顾萍公公一战二十,却不落下风,两方人吵的不可开交。
买了礼盒的人也是各种懊恼。
他们懊恼自己买少了,早知道礼盒能转卖出高价,当初他们就不跟人合买了。
当初妻子买了礼盒回来,家里男人发了好大的脾气,这会儿他们像鹌鹑一样缩着,生怕弄出声响,引起妻子注意,更怕妻子当着过来通知他们礼盒在火车站能卖出高价人的面说出他曾反对妻子买礼盒。
女主人送人出门,关上门,坐到椅子上,微蹙眉头捶肩膀,男人屁颠颠跑过来给妻子捏肩膀。
女人:“我第一次跟人合买了两盒,第二次跟人合买了七盒,多吗?”她绝对不会承认那天晚上她冲动了。其实怨不了她,那晚老板一副卖完就不卖的架势,大家都慌了,立刻拆散队伍重新组队,她怕到时候自己落单,没人跟自己组队,有人找她组队,她没考虑就同意了,两个临时队友一人买十盒,她脑子一热,嘴快说她要七盒。当时她真的上头了,买完回到家,脱离那个热闹的氛围,她就后悔了,当时丈夫说她疯了,甚至不让她掌管家里的存款,为了面子,她态度强硬说她没错,不愿意交出存折。
男人:“买少了。”
女人:“……”倒也不必这么诚实。完了,她开始羡慕跟她一起合买礼盒的两个姐妹了。
“咱家还是你管钱。”男人真心实意说。如果他管钱,他绝对舍不得买礼盒,那么今天他们夫妻俩就得眼睁睁看着其他人赚钱。
其实大部分人都存在冲动消费,礼盒销售告一段落,购买礼盒的热情消退,大部分人回过神,发现自己礼盒买多了,有人准备按照优惠过后的价格把礼盒卖给亲戚和街坊四邻,除了顾萍公公、以及其他耍小聪明准备年后捡漏的人,还有那些精打细算过日子不买礼盒的人,有意愿买礼盒的人都买了礼盒。
想让第一类人购买礼盒,要让第一类人占到便宜,想让第二类人买礼盒,几乎不可能。
所以上面想要转卖礼盒的人转卖过程相当困难。
当礼盒能卖高价的消息传开,脑子灵活的人四处找人买礼盒,他们想趁着消息还没传传遍市区,趁机屯一批礼盒,然后到火车站高价卖出去。
整个淮市热闹非凡。
连坐办公室的干部都察觉到了这份热闹,其中包括孔国贤。
他和宋晴连续忙碌了几个夜晚,一共买到10张五十元现金券,每张现金券花了三十元,因为他们两口子跟林北熟,不好意思只拿现金券去店里买礼盒,花一百,拿走人家价值六百的东西,他们两口子下回不敢跟林北见面了。
池午柏也从别人手中购买现金券,总数比他多一张,于是孔国贤找池午柏商量掏多少现金合适,掏少了吧,面子上过不去,掏多了吧,他们肉疼,把现金券转卖给别人,他们又舍不得,都有点后悔买这么多现金券了,最后两个家庭咬牙添了300现金。
两个家庭买了大几百块钱礼盒,礼盒全堆在家里,孔国贤每次回家看到那堆礼盒,愁的不得了。
孔国贤得知火车站那边情况,火速联系宋晴,也没忘了通知池午柏。
孔国贤跟同事说了一声他出门办事,让同事别给他留门,拎着公文包火速离开。
他回到家,推开门一看,孔晨和冯远洋窝在家里看电视。
孔晨看了一眼墙上的钟,又看了一眼他爸:“爸,你今天下班挺早的啊。”
“叔,牦牛肉干真经吃,我吃了一下午,一根还没吃完。”冯远洋露出一口大白牙说。
孔国贤没时间跟他俩说话,翻箱倒柜找出两个尿素袋,把礼盒装尿素袋里,背着两个尿素袋离开。
孔晨拉着冯远洋跟踪孔国贤,跟随孔国贤来到火车站,目睹孔国贤跟宋晴汇合,瞠目结舌看夫妻俩一脸坦然卖礼盒。
“孔叔、宋姨也要下海做生意了?”冯远洋戳孔晨。
“没有吧!”这会儿,孔晨也有点不确定了,难道爸妈要跟冯叔学下海经商?
两个孩子避着孔国贤、宋晴在火车站旁边溜达,注意到大人快卖完货了,窜进一辆公交车,公交车驶出站台,他俩松了一口气。
坐了几站,两人才发现这辆公交车开往静贤区的,路过五号巷站台,他俩愉快决定不换乘了,到五号巷找林聪玩。
宋晴、孔国贤回到家,注意到孔晨、冯远洋不在,以为两人去打篮球了,也没在意。
“还有半堆礼盒,明天再卖吧。”孔国贤坐沙发上,按着怦怦乱跳的心脏出神想事情。
宋晴嗯了一声,坐下来数钱,她越数越慢,手越来越抖,她尖叫一声,孔国贤被他吓了一下跳。
“怎么了?”孔国贤惊疑不定问。
“你猜这趟咱俩赚了多少?”宋晴亲了两口钱,扭头问孔国贤。
“我们花了三百买现金券,到林北店里又花了三百。”孔国贤大胆猜测,“把我们花的钱赚了回来。”
“还差一百,就把我们花出去的钱赚回来了。”宋晴把钱揣兜了,指着剩余的礼盒说,“这堆礼盒换算成现金,就算减掉一百块钱,也等于你一年工资。”
孔国贤没有细算他们能赚多少,当爱人把礼盒换算成他的工资,孔国贤不淡定了。
“在淮市火车站中转的旅客,他们都是见过大世面的,他们愿意买淮市土特产,”到火车站卖礼盒的人把礼品店的礼盒称为淮市过节必送的节礼,他们忽悠旅客说其他的东西淮市市民可以不送,但是不能不送牦牛和黑毛猪礼盒,不知道什么时候,旅客叫这两个礼盒叫淮市土特产,宋晴也这么叫了,“说明啥,说明里面的东西真的好。”
“咱们多留两盒自己吃。”孔国贤说。
宋晴也有这个打算。
宋晴去做饭了,孔国贤打电话找池午柏聊天,池午柏跟孔国贤一样,首次清晰的认识到做生意比他们想象中赚钱。
*
事情朝着林北意想不到的方向发展。
桑超英还在那边叭叭的说,可是林北不知道具体情况,心里好奇又没底,他坐不住了,决定到火车站瞅一眼。
见林北要出门,桑超英两口喝完水,丢下一句:“今天盖不完章,明天也可以盖,别着急。”便一个健步冲了出去,推自行车追上林北。
林北回头看他一眼,骑车离开舟山路,桑超英笑着骑车追他。
两辆自行车你追我赶在路上飞驰,从一群你追我赶的孩子身边掠过,很快到达终点,淮市火车站。
前面聚集了一堆人,两人推车走过去,站在外围瞅里面发生了什么事。
原来有人吹嘘礼盒吹过头了,一个旅客看不下去了,站出来揭露他骗人的事。
许多地方每天都发生相似的事,把外地旅客当做冤大头宰,外地旅客兴高采烈拎着被当地人吹的神乎其神的特产回家,打开一看,全是一些不值钱的玩意,有人把东西扔了,也有人本着不浪费原则,把东西煮了煮吃了,一家几口吃进了医院。
一口北方口音的中年男人可能遭遇过这种事,他情绪激动说礼盒里的牦牛肉干不是牦牛肉,有可能是耗子肉,枸杞是陈年货,品质不行,酒是酒精兑了水的酒,红糖是假的,咸鸭蛋是坏的。
人群朝他围过来,年轻小伙下意识就想抱着礼盒离开,被一群拎着行李的旅客围在中间,他放下礼盒,举手投降道:“我承认我撒了一点小谎,牦牛没在天山上生活,没喝过天山水,它是西南的牦牛,生长在海拔三千米以上的山上,枸杞没长在珠穆拉玛峰上,长在西南,我国首个人工枸杞种植基地是它的出生地,不是用晨露酿的酒,但它确实是桂花酒、青梅酒,不掺假,红糖是真糖,咸鸭蛋确实是淮市特产,包装袋上有咸鸭蛋产地地址,你们可以实地去看。”
鉴于年轻小伙撒的谎过于离谱,现在年轻小伙说什么,大家都不信。
“嘿,你们这些人,我略微夸大其词,在这位大哥没站出来之前,我说啥你们信啥,我现在说真话了,你们反倒不信了。”年轻小伙磨了磨牙,狠心闭上眼睛,“你们挑一盒,我拆开给你们看。”他心痛地捂住胸口,“你们只许拿一根牦牛肉干,每人只许拿一颗枸杞,拿一块红糖,大家舔一舔尝尝味道,闻闻酒、咸鸭蛋的味道得了,别上嘴啊。”
“如果肉干不是乱七八糟的东西做的,枸杞质量中等,红糖、咸鸭蛋的味道不怪,酒是真酒,我买你拆开的礼盒。”中年男人看不上他小气模样,开口说。
“你早说嘛。”年轻小伙腾一下睁开眼,十分热情请旅客验货。
旅客让中年男人挑选礼盒,中年男人随手拿了一个礼盒,嘀咕一句:“包装挺精美,就是不知道里面的东西咋样。”
说着,他打开礼盒,物品摆放的十分用心,包装袋上印着食物的食用方法,他把礼盒放地上,取出礼盒配的开瓶器开了一瓶青梅酒,又取出赠品玻璃杯,倒了一小杯酒,他先闻了闻,确定是真酒的味道,他才品尝。
在旅客、年轻小伙、市民期待的眼神下,他说:“真酒,就是度数又点低。”
他把剩余的玻璃杯分给旅客,给大家倒酒,让大家尝尝。
自己尝了礼盒里其他东西,确认不是其他东西冒充的,也不是坏的,才把东西分给大家。
旅客中有人去过西南当过知青,吃过正宗的牦牛肉干,便站出来说:“是牦牛肉,都是好肉,不是边角料。”
“你说你干嘛吹牛,如实说你能怎么滴了。”中年男人看着年轻小伙的目光有喜悦,也有懊恼,喜悦这座城市是一个有“良知”的城市,懊恼他就在刚刚花完了给家人买礼物的钱。
“谁家做生意,不夸大几分。”年轻小伙偷偷擦了擦被吓出来的汗。
“你确定你只夸大了几分?”其他旅客问。
年轻小伙嘿嘿笑:“做生意,难免这样,不过我跟你们说一个只有本地人知道的事。”他指着礼盒,“你们在我们这里买礼盒,一要看包装,包装质量必须这个,”他竖起大拇指,“二要看图案,图案给我们讲故事,讲田野的美,三要看产地,认准益富食品厂这个标志。”
“老板从几千公里外给我们带来新事物,带我们认识外边世界,说搞演讲宣传礼盒,五分钟一场演讲,给每个街道发几百份礼物,老板不说,我们心里清楚他们想方设法找借口给我们发礼物,压低他们的利润售卖礼盒,送我们纪念章和纪念布袋,这样的老板,你们就说良不良心吧。”年轻小伙激动说。
“买礼盒送礼物?”旅客抓住了重点。
年轻小伙:“……”
糟糕,嘴快了。
其他卖礼盒的市民抱着礼盒离开,他们不愿意跟傻子一起卖礼盒。
不同的时间、相同的地点,也有旅客质疑礼盒品质,和市民发生争执,最终都会走到开盒验货这一步。
益富食品厂精心准备的礼盒打消了旅客的质疑,化解了这场纠纷。
几次之后,市民对益富食品厂制作的礼盒的信任度上升到一个全新的高度,才有年轻小伙后来那番话。
林北、桑超英不解年轻小伙为什么这么认可益富食品厂,世界上想不通的事多着呢,这么一想,两人便没有纠结这件事,骑车离开。
两人直接回到厂里。
桑超英跳下自行车,冲进办公室,跟黄益民、金旺分享这个消息。
林北等三人平复了激动的心情,才进去,问金旺员工工资算的怎么样了。
“还有一张纸,就算完了。”金旺提前一天算员工工资,给他们多算了两天工资。说完,他指着纸箱里的红包,“晚上,你们得帮忙包工资。”
“行。”桑超英说。
林北转头问桑超英:“你跟酒店确认一下,我们28号开庆功宴。”
桑超英比了一个OK手势。
不用林北问,黄益民主动说:“给每个人发一盒牦牛礼盒,一盒黑毛猪礼盒,六盒红糖,我已经统计出来了,至于券,不管剩多少,全部发给他们。”
林北躺椅子上。
外边传来卡车声,除了埋头算工资的金旺,三人出了门。
林北上前跟司机师傅打招呼,塞给他们两包烟,让他们把卡车开进厂里。
卡车尾巴对着车间停下来,三人开始组织员工往卡车里上货。
上完了货,桑超英、黄益民带两位师傅出门吃饭,林北点了五十个员工,通知他们明天跟着自己到市里卖红糖,又通知大家,厂里28号在大饭店开庆功宴,每位员工可以带一个家人参加,也包括临时员工,工资和厂里为大家准备的年礼,也会在那天发给大家。
林北没等到欢呼,他又说:“你们28号九点到厂里集合,另外两位老板会带你们前往酒店。”
林北宣布的事把他们炸懵了。
等他们说服自己没在做梦,欢呼声响彻了北沟镇上空。
在附近聊天的田朱福、秦月观跑过来查看情况,得知原因,秦月观下意识瞥田朱福,田朱福挠头,两人刚刚分析三个小伙是不是真的扩建厂房、修建宿舍楼,得嘞,人家既然有钱请大几百人到大饭店开庆功宴,说明人家真的不差钱。
麻烦了,黄益民今天上午找他说自来水的事,如果通自来水的事黄了,人家就要搬厂了。
田朱福越想越坐不住了,着急忙慌离开。
媳妇就是厂里员工,秦月观被媳妇盯得如坐针毡,他硬着头皮朝他媳妇笑了笑,跑回乡镇府,抱起被他丢给同事带的大闺女离开,父女俩在大门口徘徊,等江珺。
没过多久,员工陆陆续续出来,父女俩等到江珺,和江珺一起回家。
后来,黄益民自己回来了,桑超英安排两位师傅住镇上招待所,晚了一个小时回来。
金旺算完员工工资,开始包工资。
林北负责在红包上写员工名字,三人负责对照工资条点钱,把钱装入对应的红包里。
办完这些事,他们回值班室睡觉。
第二天一早,林北先带员工到店里,桑超英、黄益民随后跟车到店里。
林北到了之后,开始做准备工作。
在林北准备东西的时候,人行道上慢慢聚满了人,等候的过程是枯燥的,大家开始聊天,聊哪家当初买礼盒买的多,如今大赚一笔,聊哪家没买礼盒,在家里吵了一夜。
也有人聊其他,就比如:
“我们得跟这家店老板反着干,他让咱们买少,咱们就买多。”
“红糖不是金贵物件,没必要买那么多,我最多买10盒。”
“有道理,屯了太多红糖,万一转手转不出去,那真够窝火。”
“你们说的是真话?”
“……当然是真话。”
刚刚大家埋怨这家店老板爱讲反话,这会儿他们也开始说反话了。
还比如,有人脱离队伍,跑到旁边的队伍跟人搭话,打听到等会谁手里会有一张酒水券,她就问:“我家是儿子,你家是女儿吗?”
那位婶子也实诚,直接说了自家是女儿。
这人怪老实的,她倒不好耍心眼了,也爽快说:“我家在庐州区,我儿子是中学数学教师,脱了鞋身高175.8,今年23,眼睛近视,一只眼睛400度,一只眼睛450度,家里有房子,如果他成家的话,他们单位也会给他分房子。”
“我家在新台区,我女儿还在上学,今年分配工作,她政治系的,我听她爸说她大概能被分到党委,脱了鞋的身高159.1,今年21,不近视,我家就一个孩子。”婶子说。
有儿子的婶子拉着有女儿的婶子到旁边聊,了解到对方女儿没有对象,她激动说:“他们一个人名教师,一个是为人民服务的党员,我觉得把他俩凑成一对,怪合适的。以后有了孩子,我儿子回家,就把孩子接回家了,多省心,而且教师有寒暑假,他时间多,可以多忙点家务活。
大姐,你觉得怎样?”
有女儿的婶子被说动了:“可以见见,但是我回家怎么和孩子说?”
有儿子的婶子:“你跟你女儿说咱俩是小学同学,多少年没联系了,买红糖的时候遇到了。你假装无意提一下我有一个教师儿子,我跟你前面一样,最后有点不一样,这点不一样需要你配合,到时候你告诉我你女儿那天穿什么衣服到酒吧,我让我儿子到酒吧和你女儿见面。
咱们当父母的,只能做到这里了,至于成不成,只能看两个孩子有没有缘分了。”
这次促销活动,扩宽了市民的关系网,不少人趁着这个机会给自家孩子找对象,双方父母看对眼了,就会离开队伍,跑到一旁细聊。
也有人骑辆三轮车过来,他们打算进一批货卖给旅客。天气这么冷,旅客在火车上冲泡一杯生姜红糖水或者桂花红糖水,是一件多么幸福的事,因此他们不担心卖不掉红糖。
早上九点,两辆卡车驶入舟山路。
林北站在马路上朝卡车招手,指挥卡车师傅把卡车开到不碍事的地方。
卡车停好了,林北在两辆卡车头尾分别贴上编号,员工把桌子搬到编号那里,把装有券的纸箱搬到桌子上。
预售表被林北分成四份,他、桑超英、黄益民、金旺人手一份,四人拿着预售表走向人群,喊临时销售员的编号,临时销售员快速数了一遍人头,带领他们找喊他编号的老板。
卖掉一份红糖,四人就在对应的名字上打勾,重新填一遍销售数量。
市民买到了心心念念的红糖,拿到了酒水券、电影券、溜冰券,他们收获满满离开。
临时销售员大气不敢喘,眼睛一直留在顾客身上,每次顾客又多买了红糖,他就悄悄握紧拳头,给自己打气。
顾客买完了,轮到他买了。他一口气买了50盒红糖。
临时销售员从林北这里赚了钱,愿意拿出一大笔钱购买红糖。
顾客不知道临时销售员心里的想法,看到临时销售员50盒、100盒买红糖,他们身处这样的氛围中,又一次忍不住多买了红糖。
有人拖走一三轮车红糖,更刺激了顾客。
本来打定主意理智购买红糖的顾客,再一次冲动买了超出他们预算的红糖。
到了下午,冯远洋、孔晨出现在林北视野里,两个孩子看到林北发现了他们,他们笑着跑过去帮林北干活。
他俩眼睛不停地瞄卡车,林北敲了敲桌子,他俩吓了一跳,讨好朝林北笑。
“说吧,你俩来这里干什么?”林北干着手头的活,抽出一份心神问他俩。
冯远洋戳了戳孔晨,孔晨小大人似的叹气。
自从冯远洋妈卷款跑路,冯远洋越来越不爱说话,在班里跟个透明人似的,眼睛不敢和人对视,叫他出来玩,他也不出来,时间久了,孔晨就不找冯远洋了。直到有一天他出去玩,路过他和冯远洋经常玩的地方,他走过去,听到一阵哭声,顺着哭声找过去,看到冯远洋躲在涵洞里,抱膝哭,身上还有伤痕。孔晨钻进涵洞里,默默陪着他。
打那之后,他找冯远洋玩,无论冯远洋怎么无视他,他都不在意,死皮赖脸赖在冯远洋身边,谁敢在他眼皮底下欺负冯远洋,他就揍人。
冯远洋现在倒是不抵触他了,但不敢麻烦人。
孔晨又叹了一口气,凑到林北耳边小声说:“林叔,我想从你这里拿货出去卖,成吗?”
冯远洋下意识降低存在感,头埋进胸口。
林北神色如常卖货,问:“你们打算怎么卖货?”
“到火车站卖。”孔晨不假思索说,昨天晚上他从爸妈那里知道爸妈到火车站卖礼盒赚了不少钱,带好兄弟赚钱的念头怎么也压不下去,犹豫了一上午,他终于下定决心,拉着冯远洋到礼品店找林叔。
“你俩28号傍晚到我家找我。”林北说。
“叔,我想赚钱。”孔晨嬉皮笑脸绕到林北身后,给林北捶背。
“你们到我家,我教你们怎么赚钱,你们去不去?”林北。
“去去。”孔晨越发卖力给林北捶背,还扭头对冯远洋做搞怪表情。
冯远洋笑着上前一步,把数好的券递给顾客。
大概下午四点钟,林北抓一把电影券、溜冰券给他们,孔晨也不跟林北客气,把券揣兜里,拉着冯远洋乘坐公交车到电影院看电影。
冯远洋舍不得花钱,他带冯远洋去吃好吃的,冯远洋也不让他买,孔晨不忍心冲他发火,只能跟自己生闷气,如今有了不要钱的券,他可以带着冯远洋尽情的玩耍了。
林北一直目送两个少年坐上公交车,公交车没了身影,他才收回视线。
天刚暗下来,两卡车红糖刚好卖完。
冯远洋的身影在林北脑海中挥之不去,时而和聪聪少年时的背影重合,冲淡了卖光红糖的喜悦。
林北上扬嘴角,眉梢也扬起,看起来他很高兴。
他送给两位司机师傅十盒红糖,四包烟,二十来张券,目送司机师傅开车离开。
林北通知姜婵、顾萍明天开庆功宴,让两人带家属直接去大酒店,两人兴高采烈回家了,林北一行人也回厂里了。
四人连夜盘账。
过了零点,林北先睡了,他有理由,明天他要陪聪聪参加半决赛。
桑超英、黄益民、金旺:“……”
理由好充分,他们反驳不了。
唉,要不是庆功宴和半决赛撞一起了,他们就去比赛现场看比赛了。
第二天,林北起床的时候,三人还在睡觉,他悄悄下了床,骑车回市区。
到了家门口,林北推开院门,看到了他爹的身影。
林北把车放到海棠树下,林志炳一直维持着双手插袖子里,蹲在厢房门口的姿势,自从林北出现,他的目光一直追随林北,林北看他,他马上把目光移到别处。
林北钻进灶房,发现锅里有馒头,桌上有酱豆,林北掰开馒头,舀一勺酱豆抹馒头上,拿着馒头出门。林志炳一直伸头往灶房的方向瞧,见林北出了灶房,他快速收回脖子,装作双目呆滞盯着某一处。
家里气氛有些怪异,最怪异的是他没看到余好好的身影。
小北媳妇看着脸色不对劲,陪四哥到市里找林北的林志昆见情况不对劲,抱着林聪到报刊买报纸。
他在报刊看报纸,林聪在报刊看小人书。
估摸好好和四哥该解决了矛盾,他付了报纸和小人书钱,领着聪聪回来。
看四哥的样子,看来两人没有解决矛盾,林志昆有些头疼。
林北扒窗户看,看到余好好在房间里生闷气,从玻璃上看到六叔牵着聪聪进来,他转身冲聪聪伸手,聪聪抱着小人书奔向林北,林北接住聪聪,抱着他进屋,放下他,把小书包放到他怀里:“你自己收拾东西,等会爸爸妈妈带你去玩。”
“好。”林聪开始挑选玩具、小人书。
余好好看都没看他一眼,但他知道余好好在发怒的边缘,他只要问她怎么了,她就会爆发,林北默默退了出去,走到六叔跟前,清了清嗓子问:“六叔,你和我爹什么时候到的?”
“清晨五点到了市区,根据你哥给的地址,我和你爹问了一路,才找到这里。”林志昆苦着脸说。
林北扭头观察院子,发现院子里多了两辆自行车,已经猜到他俩连夜骑车到市里。
“你和我爹来的这么着急,家里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林北问。
“问你爹,我没有脸说。”林志昆坐门槛上,扭头不看林志炳。
“我做什么了,你没脸说。”林志炳丢掉烟杆,脱棉袄,要跟林志昆干架。
“你干了什么,你心里不清楚?”林志昆火大说。
“我清楚什么,你给我说清楚。”林志炳推林志昆。
“余文祥跟好好什么关系,我问你,他俩什么关系,他突然跑到乡下找你,你好吃好喝招待他,你打算替好好认他这个爹,是不是!”林志昆甩开林志炳的手。
“你少血口喷人,我根本就没有这个想法。”林志炳委屈的嘴唇上下发抖,林志昆扭头不看他,林志炳把矛头对准林北,“聪聪参加古诗词大赛,你咋能不跟家里说一声,非得一个外人跑到家里跟我说。”
“聪聪只是去玩……”
林北还没说完,林志炳见林北顶嘴,气的找东西要打林北:“你还跟我犟。”
林北被他爹追的满院子跑,还不忘说:“爹,好好是你孙子亲妈,你应该跟你孙子亲妈站在一条战线上,不应该理余胜男爹。”
林志炳追了林北几圈,扶着墙,气喘吁吁说:“那老头背着皮影箱子找我,给我一个人演皮影戏,他跟我说他以前跟着他爷爷四处给人演皮影戏,特别羡慕拿笔杆子的人,这座城市被解放,国家大办扫盲班,他和他爷爷朝北方磕头,感谢国家给了他识文断字的机会,他紧紧抓住学习机会,手上冻疮痒得难受,为了不分心,他把手塞进雪里,等手不痒了,他拿着树枝在路上写字,在这种情况下,他苦学三年,最终进了厂当了会计,他爷爷笑着离世,他说余家终于成为了老百姓,子孙后代再也不用被人喊下三滥玩意,他爷爷高兴。”
“你出生在一个好年代,根本不懂他们这类人在当时的社会,能活下来有多难。”林志炳说,“他说出自己隐藏多年的秘密,那一刻,我就没有办法冷脸请他出去。如果他没有经历那些,我肯定请他出去,但是他经历了,他经历了啊。”
林北根本不知道余文祥还有这段过往。
林志昆也沉默了。
林北撇头,透过窗户看余好好,声音低沉问:“他怎么知道聪聪参加古诗词大赛的事?”
“他和他爷爷曾在淮阳给一个大家族演半个月皮影戏,陪那家小少爷玩了半个月,后来那个大家族的族人被下放到全国各地,曾经的小少爷被下放到咱们公社,余文祥认出了他,一直偷偷接济他,小少爷家被平反后,小少爷回到市里,一直跟余文祥保持联系。”林志炳说,“余文祥没有告诉任何人关于小少爷的事,他只告诉了我,他说那天他穿上他最好的衣服,到市里参加小少爷孙女的周岁宴,在小少爷家的墙上看到古诗词大赛照片,认出了好好,你当时坐在好好身边,他认出了和你长得特别像的孩子是好好的孩子。”
“爹,你留余文祥吃饭,有没有想过会误导大家,让大家认为好好和他关系缓和了?”林北问他。
儿子头一回用这么严肃的表情和他说话,刚刚越说越觉得自己有理的林志炳瞬间发不出声音。
林北捡起被他丢地上的棉衣,递给他,林志炳接过棉衣,老老实实穿上衣服。
林北进屋,看到余好好正在帮助林聪背上小书包。
林北挑选了一个帽子给林聪戴上:“不用有其他顾虑,你不想认就不认。”
余好好抬眼看他,又垂下眼帘,给孩子整理衣服。
“把孩子交给我,你去吃饭吧。”根据锅里馒头的数量,林北猜余好好还没有吃饭。
余好好出了门,跟林志炳、林志昆打了声招呼,到厨房吃饭。
林北蹲下了,看着林聪的眼睛说:“今天咱们先去玩,然后爸爸请你们到大饭店吃饭,从中午吃到晚上。”
“爷爷和六爷爷也去吗?”林聪问。
“爸爸不知道,要不你去问他们去不去?”林北建议道。
林聪背着小书包跑出去:“爷爷,六爷爷,我请你们玩,爸爸请你们吃饭,你们愿意吗?”
林志昆拉林志炳回家,让他别在这里丢人了,林志炳不想回家,他想留下来看孙子比赛。
林聪跑到两人跟前,仰头重复他刚刚说的话。
“愿意,愿意。”林志炳重复了好几遍。
四哥跟好好闹成这样,居然还有脸皮留下来,这脸皮得有多厚啊。林志昆按住酸胀的太阳穴,想走,又怕四哥犯糊涂又办了惹人嫌的事,他只能留下来。
林志昆在林志炳耳边唠叨:“吃完饭,咱们就回家。”
“听到了。”林志炳说。
等余好好吃好饭,林北和余好好牵着林聪到站台坐公交车,林志炳、林志昆跟在三人后面。
上了公交车,余好好抱着孩子坐座位上,林北三人站着,林北给林志炳、林志昆介绍城区。
公交车经过文化馆,林北一行人下了公交车。
林北到酒吧找王晓冬拿相机,其他人在外边等他。
林北和王晓冬聊了几句,拿着相机跟几人汇合。
林志炳想要进去长长见识,被林志昆拽住了,见林北出来了,林志炳好奇问:“这是什么地方?”
“喝酒跳舞的地方。”林北把相机交到余好好手里,余好好不会使用相机,林北教她,余好好学得快,一会儿就学会了,给聪聪拍了好几张照片。
林志炳知道相机是干嘛的后,让余好好给他照几张照片。
林志昆:“……”
你知不知道你刚跟你儿媳妇吵过架。
林志炳拽着林志昆走到路牌下,把聪聪放到两人前面,合不拢嘴笑道:“我好了。”
余好好给他们拍照。
林北喊:“公交车来了。”
一行人上了公交车,坐到比赛场地下车。
林北轻车熟路带领大家到后台,这次家长们认出了林北,不过比赛在即,大家没有时间跟林北聊天。
其他家长围绕孩子忙前忙后,林北又被工作人员抓去陪林聪演练比赛流程。
余好好给父子俩拍了几张照片,带着林志炳、林志昆去了观众台。
这个工作人员还是上次那个,不过这次他有些紧张,林北提醒他放松。
工作人员:“……”
放松不了。
如果不是领导交代过,不许透漏省里一把手到南方开会,回程的时候,路过淮市,不知从哪里知道本届有个不足四岁的孩子参加比赛,还进入了半决赛,领导对这个孩子产生了兴趣,特意在淮市停留两天,专程看这个孩子比赛,他就跟孩子父亲说了,想孩子父亲陪他一起紧张。
林北明显感受到今天比赛气氛比上次凝重,参赛选手比上回紧张多了,他低头看自家孩子,已经快藏不住到大舞台上玩的小心思了。
这次,林聪的比赛时间依旧靠后,他没有不耐烦,反而很兴奋,似乎等待的时间越长,他越兴奋。
林聪越兴奋,工作人员越害怕,害怕林聪在比赛的时候出现比赛事故,又抓着林聪紧急排练几遍。
终于轮到林聪,他严格按照最后排练的顺序上台,一脸无畏抱着话筒介绍自己:“我是17号选手林聪,独木不成林的林,耳朵总能听到世界声音的聪,还有四个月,我就四岁了。”
林北发现通往观众台的通道被封上了,他回到后台,在观众台上找到家人的身影,林北才放心,他找了一个好的角度观看比赛。
轮到聪聪答题,林北察觉到评委老师们跟聪聪互动的时间增多了,主持人居然没有制止。
林北猜聪聪大抵无缘总决赛,主办方和评委老师沟通,给聪聪多点展示自己的时间。
这次聪聪被淘汰了,但是台下的观众起立给这个小孩鼓掌。
凡是小孩答的题,准确率百分百,声音里带着一股坚韧的力量,眼睛里满是光,这个聪明又有灵性的小孩,值得他们起立鼓掌。
主持人说一段非常煽情的话,大体意思是林聪是一个透着灵气的孩子,希望林聪长大一些,再来参加古诗词大赛,林聪知道他玩游戏玩失败了,小大人一样叹一口气,转身奔向后台找爸爸,被主持人拉住了,林北朝他摆手,林聪接收到爸爸的示意,跟着主持人回到台上。
“林聪小朋友,你有什么话要对晋级对手说吗?”主持人问。
“加油。”林聪抬起胳膊,指尖戳在头上,给大家比一个心,他跟孔晨哥哥学的。
“谢谢弟弟。”晋级选手朝林聪露出友善的笑容。
这一组参赛选手下了舞台,林聪第一时间奔向爸爸,林北接住他,父子俩就在后台继续看比赛。
比赛结束,余好好带着林志炳、林志昆到后台找父子俩,林北看到他们,走到走廊看,那个禁止通行的牌子已经被撤掉了。
第185章 185(增加了3500字)可不重读
这些不同寻常的事被林北记在心里, 他们准备离开,一个女人挡住了他们的去路。
这个女人叫何琳,很小就去国外生活, 嫁了一个外国人, 现在已经移民到那个国家了。
她结婚多年没有孩子, 这次回国,她打算挑一个孩子收养。
她让孩子接受国外最好的教育, 自然得挑和她心意, 又聪明的孩子。
这段时间, 何琳看了好几十个孩子,没一个能入她眼, 最近她听说一个三四岁的孩子参加古诗词比赛, 闯进了半决赛,得到这个消息, 何琳有种强烈的预感,她要找的孩子就是这个孩子, 在台下看到他, 何琳有一种上辈子他们就是母子的错觉。
林志炳生出一种诡异的危机感,下意识挡在儿子身前,女人眼眶红了, 林志炳觉得可能他又要被冤枉了,但是他的脚就像扎进了地里,挪不开。
“你们好,我中文名叫何琳, 外国名叫Mary, 我们可以找个地方谈一谈吗?”何琳的视线一直停留在林聪身上。
“我们不认识,没啥好谈的。”林志炳很少用呛人的语气跟女性小辈说话, 话说出口,他吓了一跳。家人的目光落在林志炳身上,无声询问林志炳是不是认识何琳,林志炳对着家人摇头。
记忆中,他爹反应这么激烈,还是很久以前……多久以前呢,林北站在84年春节之际回忆97年春节,还没出正月,在乡镇府上班的六叔带回来一个消息,就是上面要征永新乡的地修国道,他爹首先想到要迁坟,语言激烈让国家征其他人的地,别征他的地,他死也不迁祖坟,不光他死了要埋祖坟边,他的儿子死了,也要埋祖坟边,六叔说上面还在讨论,说不定最后国道不经过永新乡,他爹才消停。
林北眼睛黑沉沉观察他爹,林志炳被儿子看的不自在,硬着头皮待在原地。林北收回视线,揉了揉孩子柔软的头发,语气平静对着何琳说:“我们还有事,抽不出时间跟你谈。”
自从何琳回国,一直被各界追捧,在这家人面前碰壁,何琳不愉蹙眉,看在孩子的面子上,她压下恼怒,询问的语气被她说成命令的语气:“明天有时间吗?我们明天在文化馆旁边的西餐厅碰面。”
“抱歉,我们最近非常忙,抽不出时间和你碰面。”说完,林北带着家人离开。
坐上公交车,林志炳就被林志昆盘问。林志昆问林志炳和那个女同志是什么交情。
“我一个庄稼汉,以前最远只去过镇上,哪有机会认识马瑞。”无论林志炳怎么解释,林志昆都不信他不认识何琳,儿子儿媳也不信他,林志炳脸上写满了委屈。
林北换一个角度问他:“她出现,你紧张干嘛?”
“我咋知道,反正看到她,我浑身难受。”说起这个,林志炳也非常奇怪,让三人帮他想想原因。
俗话说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三人凑一起,却没有帮林志炳找出原因。
“找不到原因就找不到原因吧,反正我马上回村了,也见不到她了。”林志炳嘴上这么说,心里却慌的不行,总觉得有不好的事情要发生。
何琳再三纠缠,林北心里生出烦躁,他爹已经说看到何琳浑身难受,如果他说他心里烦躁,父子俩同时对陌生人产生负面情绪,等于鼓励他爹瞎琢磨,难保他爹不会干出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因此林北没提。
林北带领大家到了桑超英订的酒店。
大家有的在大堂聊天,有的跑去参观酒店后院,有的跑出去瞎逛。
林北一群人刚出现,员工带着家属主动跟林北打招呼,林北就在原地跟他们聊了起来。
林志炳没出入过这种场所,走进大堂,他吓得不敢走路了,林志昆虽然也胆怯,但是他没露出来,强壮镇定参观酒店,林志炳同手同脚追上林志昆,林志昆走哪,他就跟到哪,反正今儿林志昆别想甩掉他。
“爹和六叔人呢?”余好好寻找两人身影。
林北说:“肯定在酒店里,不会走丢的。”
林北把林聪放到地上,小家伙四处探险,林北、余好好一直跟着他。
没过多久,黄益民找到一家三口,问:“马上放鞭炮了,聪聪怕不怕?”
“不怕。”林聪自己回答。
“去不去看放鞭炮?叔叔带你去。”黄益民说。
林聪跟着黄益民走了,林北总算找到机会跟余好好单独说话,他说:“余胜男爹似乎很喜欢会读书的人。”
“嗯。”很显然余好好不想聊余文祥。
林北没再聊他,而是跟余好好绕着后院逛了几圈。
十挂鞭炮放完,酒店里传出桑超英拿着话筒说话的声音。
“你不进去说几句?”余好好问。
“我天天跟他们说话,就不兴我休息一天。”林北懒洋洋说。
“兴。”余好好翻白眼。
两人在后院待了很久,直到黄益民喊他俩吃饭,他俩才进去。
林聪跟林志炳、林志昆哥俩坐一起,不停地扭小身体看门口,看到爸爸妈妈,朝爸爸妈妈挥手:“爸爸妈妈。”
林北、余好好走过去,林聪指着身边的空位置,示意他们坐,两人坐下,服务员开始上菜。
桑超英已经反复跟这家酒店老板确认过了菜品,他强调过几次他不要求摆盘好看,只要求量足,饭菜的分量确实足。
动筷子前,林北、黄益民、桑超英作为老板,向员工们敬酒,用让大家吃得开心做结尾。
大家确实吃的开心。
饭菜管够,大家吃了很久,这顿饭才结束。饭后,众人移步到楼上看表演。
饭店老板从北方挖来的民间艺术团,他们表演的二人转,深受本地人喜欢。
员工和员工家属看他们表演,扬起的嘴角就没有下去过,林志炳哥俩也看的特别入迷,连聪聪和好好也看入迷了。
林北凑到余好好耳边说了几句话,他起身离开。
他回到家,拎水冲刷三轮车。
孔晨、冯远洋趴在门口看了一会儿,发现只有林北在家,他俩走进来,十分有眼色找趁手的东西和林北一起洗刷三轮车。
孔晨是个急性子,见林北始终没提教他俩怎么赚钱,他嘿嘿笑问:“林叔,你打算教我们怎么赚钱?”
林北拿布把三轮车上的水抹干净,让他俩上车,自己马上带他们去赚钱。
两个少年兴高采烈坐上三轮车,林北骑三轮车带他们到火车站,两个少年跳下三轮车,用手敲车斗,又趴车底下看,就一辆空车,啥也没有,他们怎么挣钱。
林北指着拎着公文包的旅客,说:“我的赚钱方法就是寻着这类人,骑三轮车送他们到招待所,如果他时间充沛,你们也可以给他当向导,带他参观淮市。”
“能拉到客人吗?”孔晨不确定问。
“你试都没试,怎么知道拉不到客人?”林北反问他。
孔晨抠脑袋:“林叔,你觉得订什么价格合适?”
“送人去招待所,一次2毛钱,带人参观淮市,按照时长收费,三个小时以内五毛钱,超过三个小时,一块钱。”林北说。
孔晨和冯远洋跟林北道谢,冯远洋骑三轮车载着孔晨到火车站出口处,看到有人拎公文包出站,他俩上前问旅客要不要坐车,刚开始两人四处碰壁,孔晨坐到三轮车上不愿意再拉人,看到冯远洋不断碰壁,然而冯远洋没有放弃,而是调整好情绪,再次去拉人,孔晨抿了抿唇,跳下三轮车,跑去拉人。
天黑了下来,情况才好转,三个小时,他俩拉了三个客人。
林北看了一眼手表,晚上七点了,林北走过去,宣布少年们今天工作结束,骑三轮车送他俩回家。
孔晨得知林北要送他们回家,他赶紧说:“林叔,冯叔出差了,远洋最近住我家。”
“知道了。”说完,林北问他俩,“赚钱好玩吗?”
“不好玩。”孔晨说,“叔,有没有不累,又容易找到顾客的工作呀!”
“收破烂,挺赚钱的,你们愿意做吗?”林北问。
“那我还是到火车站拉人吧。”孔晨说。
“可以,明天你俩自己去拉人。”林北说。
两人一问一答,很快到了孔晨家。
孔晨和冯远洋在客厅吃饭,林北拉着孔国贤到外边说话,跟孔国贤说两个孩子的情况,以及他带两人到火车站拉人的事。
“男孩嘛,精力旺盛发泄不完,到火车站拉人挺好的。”孔国贤乐呵呵说。
跟孔国贤交代完孔晨、冯远洋的事,林北乘坐公交车回酒店,正赶上大家吃晚饭。
也不知道桑超英从哪找来的人,在这个喜庆的日子演奏充满悲伤色彩的俄罗斯民歌《白桦林》,林北穿过重重障碍,走到母子俩身边坐下,一大一小包括小老汉兄弟俩跟上众人的节拍拍掌,所有人完全沉浸在手风琴的琴声里,青年的歌声里,桌上的菜肴已经失宠了。
林聪扭头,就看到了爸爸,爸爸是乘坐歌声来到他身边的吗?
快乐在孩子眼里爆炸,就像烟花一样绚烂,林北的心瞬间塞满了快乐,他勾了勾孩子的小手,林聪一把握住爸爸的手指,抬头冲着爸爸笑。
余好好回头寻找林聪,发现父子俩脑袋挨着脑袋凑在一起说悄悄话,她凑过去听,听到一段这样的对话:
“爸爸,哥哥说的英语怎么和我说的不一样?”
“因为哥哥唱的是俄语歌。”
“哥哥说的白桦林和白杨树是亲戚吗?”
“都是树,都姓白,是亲戚吧。”
“爸爸,我长大了,把它唱给你听。”
“为什么?”
林聪荡着腿儿,跟着调儿哼唱,笑得眼睛弯成了月牙。
小孩总是想一出是一出,一会儿找他说悄悄话,一会儿跟着调儿胡乱哼哼,林北嘴角含着笑容跟着孩子一起哼唱。
听父子俩谈话的余好好惊讶发现林北哼的挺像那么回事,她又听了一会儿,忍不住戳林北,悄悄问:“你以前听过这首歌?”
少年的聪聪经常在后车座上、家里的枣树下、田野里吹口琴,演奏《白桦林》,骑车载着聪聪的林北、在屋里给余好好拔罐的林北、在田野里收庄稼的林北总能听到《白桦林》,他不知道歌词,不知道谁创作的,不知道《白桦林》想向世人传递什么,深深的爱上了《白桦林》。
笑容从林北眼里溢出来,林北就这样静静地看着余好好。
不想回答,就别看她,余好好托着林北的下巴,强行把林北的头转了一个方向,她低头摸了摸聪聪的脑袋,低头和聪聪说悄悄话,还不时朝偷看她的林北挑衅挑眉。
表演结束,不知不觉这顿饭就结束了,大家回厂里。
林北、金旺给大家发工资、年货,黄益民、桑超英开拖拉机离开,装载烟花的拖拉机驶进厂里,便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在欢呼声中,银色火花冲上益富食品厂上空,在如墨的夜空中盛开,照亮底下人们灿烂的面庞,忽地消散,员工和他们的家属心里刚升起怅然,一朵朵银花冲上上空,一朵接着一朵盛开,演绎一场百花盛开盛况,热闹繁华极了。
镇上的人走出家门,抬头,上空巨大的、美丽的烟花给他们带来巨大的震撼,市区、附近镇子和村庄的人在远方围观这场烟花表演,脚都冻麻了,这场烟花表演才结束。
这场烟花表演也在列车上的旅客心里留下了深刻的回忆。
同样给坐在爸爸肩上看烟花的林聪留下了最美好的回忆。
烟花放完了,员工腰包鼓鼓,拎着大包小包热热闹闹离开。
第二天,金旺到礼品店给临时销售员发提成,黄益民、桑超英陡然闲下来,两人有些无措,环顾整个厂区,寻不见员工忙碌的身影,他俩恍然发现整个厂区寂静的可怕,眼里闪过迷茫和不安,他俩骑车回市区,喧闹的街道无法驱散心里的慌乱,他俩漫无目的骑车,半道决定到和平路找钱吉祥、王晓冬。
心里有了方向,黄益民才静下心观察淮市,明明还是记忆中那个淮市,但是他感觉到这个淮市越来越积极向上了。
他和桑超英说着闹着前往和平路。
半个城的人全聚在了和平路,这里人满为患,酒吧、溜冰场、电影院被限流,拿券到这里消费的人跑去逛文化馆,给文化馆带来了一大波人流,把馆长和附近的饭店乐坏了。
两人逛了两圈,就去酒吧找王晓冬。
酒吧坐满了人,全是年轻男女,每个人手里都拿着荧光棒。
小青年眼神相交,很快害羞分开,看的桑超英真想帮他们一把。
这里的气氛太甜了,桑超英受不了,跑去找钱吉祥,黄益民自己到楼上找王晓冬。
到了钱吉祥的舞厅,看到钱吉祥忙的脚不沾地,连喝口水的时间都没有,桑超英果断撤退,被眼尖的钱吉祥发现,钱吉祥抓住桑超英,让桑超英帮忙维持秩序。
本来他的溜冰场、电影院面积有限,又发了那么多券,想想也知道到时候人肯定爆满,结果这家伙还发荧光棒,这是嫌溜冰场、电影院生意不够火爆吗?
桑超英嘴上说他活该,却还是帮他维持秩序。
桑超英在钱吉祥这里累的跟狗一样,黄益民在王晓冬这里听着音乐,吃着小甜品,享受阳光洒在身上的温暖,内心十分宁静。
上面两位已经休假了,金旺还在勤勤恳恳干活,给临时销售员发提成。
拿到提成,临时销售员提起的心才落回原地,他们拿着提成欢欢喜喜离开。
不知道是新年快到了的原因,还是今天获得一笔钱的原因,他们开心地走路都能飞起来。
金旺在这边发钱,林北那边给他爹和六叔准备了过年礼盒,让他们顺带带回家,林志炳、林志昆满脸喜悦骑车回家。
余好好两天前已经不卖鸭子了,她在核算这段时间收入情况,林北带着林聪在院子里玩。
隔壁邻居拿着一份报纸冲进院子里,激动道:“你家聪聪上报纸了。”
见林北满脸问号,邻居指着报纸上的照片,说:“是不是你家聪聪?”
聪聪初赛闯进半决赛,报纸没有报道聪聪,这次聪聪没能晋级,林北压根没想过聪聪会上报,在报纸上看到聪聪照片了,林北愣了一下神,才回答:“是。”
从孩子家长口中得知聪聪确实是报纸上的小神童,他跑出去,通知大家他们街道出了一位神童。
没过多久,林北家院子里聚集了一堆人,都是来看小神童的。
大家提议凑钱给林聪办几桌酒席,被林北拒绝了。
林北刚送走街坊,又迎来几波街坊,甚至街道主任、社区主任也找了过来,想要说服他给聪聪办几桌酒席,也被林北拒绝了。
林北又送走一波人,余好好站在门口说:“我带聪聪回老家避几天,过完年回来,大家应该遗忘了这件事。”
林北说行,发现嗓子有些干,他回屋喝水,余好好正在收拾行李,林北放下茶缸,走过去帮她一起收拾。
半个小时后,林北送母子俩到汽车站坐车,等汽车驶出汽车站,林北骑车离开,在城区里瞎转悠。
一家三口刚来到淮市,几乎没人搞礼盒,如今一条街同时有几家卖礼盒。
离过年还有三天,街道上已经挂上了红灯笼,随处能见到孩子玩鞭炮。
林北从和平路经过,发现这里的人起码多了十倍,已经看到不少人在这里摆摊。过年这段时间,来这里摆摊的人会越来越多,只是不知道年后,到这里游玩的人有没有现在的三分之一,如果有,这里的房子会越来越紧俏,应该有人要重建房子,至少建两层半,在工人俱乐部那一边还没开发之前,工程队可以在这周边接活。
林北心里盘算着。
他又到其他地方转转,最后转到了店里。
金旺听到脚步声,他抬头,看到林北走进来,他转了转钢笔,把钢笔放柜台上,递给林北一根烟,任由身体靠在货架上,以一种放松的姿势抽烟,说:“刚刚沈国强过来找你,他说你欠他一笔钱,让你年前把这钱还给他。”他顿了一下,斟酌开口,“我看过账本,知道那笔钱,你们当时报税报的不完整,过完年我还要到税务局那边核对税,就跟他说明年三月份才能给他那笔钱,他不同意。”
“他再来找你,你就跟他说当初他给店里的发||票有问题,导致咱们第三季度报税出现了问题,如果他坚持要钱,你让他先解决发||票问题,只要他把这个问题解决了,我立刻给他钱。”林北也不知道发||票有没有问题,但是沈国强进货的时候,提高货物价格,把货物卖给他,但是他低价拿到的货,林北估计沈国强也不清楚对方开的发||票有没有问题,就让金旺拿这件事堵沈国强嘴。
做遵纪守法的公民被林北刻进骨子里,他说:“你对账这块要多上心,不管厂还是店,绝对不能出现一笔对不上账的情况。”
效益越好,交的税也就越高,林北没有让他做假账,更准确说,林北压根没想过用一点手段让自己少交税,金旺想说可以用一些合法的手段让自己少交税,撞上林北灿烂璀璨的眼睛,金旺吞下了到嘴边的话,说:“……好。”
刚刚的话既然金旺没能说出口,他就不会跟桑、黄二人说。
林北和金旺在店里聊了一会儿天,他走了,回厂里躲清闲。
傍晚,黄益民、桑超英也来了。
三个男人围着炉子烤火,谁也没出声打破片刻的宁静。许久过后,桑超英站起来,走到办公桌前坐下,说:“我听金旺说,沈国强到店里找咱要钱了。”
“嗯。”林北。
“我听晓冬说徐娇弟弟把沈国强坑惨了,她弟弟和一个媒人合作搞一个什么活动,问沈国强要了一笔钱,又说动沈国强到银行贷了一笔钱,租了一个酒店搞活动,把钱全部砸进去了,又给了媒人一笔介绍费,结果那个媒人介绍来的人压根不愿意花钱,还把他准备的饭菜全吃了,搬走了酒店的东西。
徐娇弟弟现在躲在家里不敢出来,酒店老板找他,他就叫酒店老板找沈国强要赔偿,说他给沈国强打工的,沈国强才是他老板。”徐娇家人和超英闹的那么难看,沈国强居然有勇气跟徐娇谈对象,黄益民只想说沈国强走到这一步,全是他自己走的,怪不得别人。
“非得金旺把那笔账整理清楚了,再给他算分红。”只要桑超英想到当初三人刚合作,沈国强就开始搞小动作,他就恶心坏了。
“我也是这样跟金旺说的。”林北把烤暖的手插兜里。
金旺回来了,林北拿出账本,提出百分之十的利润,按照当初合同上的分红进行分钱。
桑超英把几捆钱揣兜里,离开之前说:“今天吉祥跟我说,希望我年后帮他们牵线,我答应了,趁着这个机会,我四处跑跑,看看能不能用我的慧眼发现特别的东西。”说着,他扭头,露出一排洁白的牙齿,说,“丰富礼盒种类。”
“距离下次搞礼盒,还有四五个月,我想去一趟南方,也用我的慧眼发现好东西。”黄益民趁机说出了自己的打算。
“我开春再去一趟西南。”林北说。还有一批货留在西南,他必须再去一趟,把货运回来。
大家都说了下年的打算,为了让自己合群,金旺说:“我看好日子了,2月中旬开会计速成班。”
大家汇报完开春各自要做什么,桑超英回家了,金旺、黄益民还留在这里和林北作伴。
第二天,金旺去了店里,黄益民收拾行李,准备出远门。他拎着行李出门,朝正在刷牙的林北喊:“北哥,我走了,明年三月份见。”
林北抬头,只看到黄益民离去的背影。
“他怎么走的那么着急。”林北嘀咕。
“我看到一个老头找他,跟他说了几句话,老头走后,黄老板心情就一直不好。”张帅不知道从哪里窜出来,站在林北背后说。
这个老头不是黄益民父亲,就是黄益民母亲那边的,无论哪个人找他,黄益民心情都不会好。
这已经不知道是林北这个月第几次叹气了,他快速漱口:“工厂今天开始放长假,你们门卫不放假,等会我回老家过年,你们看厂房得惊醒点。”
“知道了,老板。”张帅说,“老板,提前祝你新年好。”
“也提前祝你新年好。”林北回值班室,关好了门窗,锁上门,又去了办公室,把办公室整理了一遍,他拎着两个包走出办公室。
从厂房门口经过的居民问林北去哪里,林北说回家过年,他们以为林北拎了两包换洗衣物,根本没有人能想到林北拎了两包钱。
林北把钱放到拖拉机驾驶座底下的铁皮箱里,把他提前留的礼盒、红糖放车斗里,驾驶拖拉机离开。
林北从礼品店经过,告诉金旺他回家过年了,又从陆江河的店里买了三十辆自行车,他开拖拉机回家了。
林北已经很长时间没走这条路了,即陌生又熟悉。
他带着这种复杂的情感,驾驶拖拉机回家。
今天镇上逢集,林北开车从集市里驶过去,大家看到车斗里的自行车,问林北卖不卖,林北笑着说自行车已经被人买了。
离开集市,接下来的路也不好走,林北开的异常慢。
等到他回到家,已经中午了。
他们村没有拖拉机,听到拖拉机声音,人们就知道林北回来了。
大家端着碗跑出来看热闹,林北笑着跟大家打招呼,把拖拉机开进家里,众人也跟在他身后跑过来了。
大家看到自行车,清楚自行车为他们准备的,每个人特别高兴,端着碗跑回家拿钱买自行车,害怕自己跑慢了,自行车被别人抢走了。
30辆自行车一眨眼就被卖光了,大家都跟出去看新自行车,院子里一下子空了。
林南坐到驾驶座上,等弟弟到灶房找饭,吃上一口热乎饭,他才问:“小北,工程队啥时候开工?”
“如果2月下旬。”林北思忖道。
“你啥时候回市里?”林南趴在扶手上问。
“2月中旬吧,我先到市里给工程队接活。”林北愉快的给自己放了半个月假。
“好好跟聪聪呢?”他都回来这么久了,两人没露面,林北跟林南打听他俩的消息。
“在大哥家呢。”林南唉一声,“她们这两天一直在大嫂家开会,神神秘秘的。”
“爹昨天回来,娘没跟他吵架吧?”林北好奇问。
“他都被娘骂搅家精了,你说他俩吵没吵吧。”林南说。
“余文祥没再来吧?”林北。
“没来。”林南。
林北填饱了肚子,一问一答结束。
林北拎着礼品,到大爷家看望爷奶,跟爷奶说了一会儿话,他又去其他叔叔伯伯家待了一会儿,又去池塘看望他爹娘。
小老汉现在格外老实,见到他也不拿话呛他了,专心致志蒸馍。
林北找到他娘,跟他娘说了一会儿话,往他娘手里塞了一个红包,就回家了。
林北回到家的时候,母子俩已经回来了,聪聪和超学、爱学几个孩子在院子里玩耍,林北被余好好喊进了灶房,他非常主动坐下来烧火。
“你觉得我办养鸭厂,行吗?”余好好突然开口。
“你是怎么计划的?”林北问。
“就是以合作社的形式办养鸭场。”因为这儿只有林北,余好好大胆说出自己的见解,“以前国家搞合作社没成功,我觉得没成功的因为是无论什么人都能入社,我办合作社,肯定会精心挑选人。”
“听了你的话,我觉得办合作社养鸭,这个主意不错。”林北放下火棍,为她鼓掌。
余好好抿唇笑。她想到了什么,冲林北笑,笑得林北头皮发麻,她才说:“如果村里干部反对,爹娘他们也反对,你帮我说服他们。”
余好好手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个擀面杖,他能说不行吗?当然不能,林北笑得牵强说:“好。”
有了林北给她托底,余好好就有了信心。第二天,余好好又去林北大嫂家开会,随着会议的结束,余好好要办合作社的消息传遍了整个村子,大家激烈反对,只有跟余好好开会的几个人赞成,几人跟着余好好入了社。
林志昆找到林北,想让林北说服余好好放弃办合作社,历史已经给了他们教训,办合作社,日子只会越过越穷。
“他们只有几个人入社,跟我办厂没有多少区别。”林北给余好好几人说好话。
林志昆说服不了林北,去找林志炳,让林志炳去劝余好好。
他还没掺和儿媳妇的事呢,已经人见人烦了,林志炳哪敢去真的掺和儿媳妇的事,他摇头拒绝,老老实实围着灶台忙活。
林志炳想得开,劝六弟:“我以前养甲鱼,你们也看不好我,我不是成功了,兴许好好跟我一样能成功。”
林志昆气呼呼走了。
别人不愿意入社,余好好也不会强迫被人入社,她办合作社,虽然遇到了阻碍,但是初步成功了。
余好好现在一门心思搞合作社,没时间置办年货,林北带着聪聪去置办年货。去置办年货的时候,林北顺便到乡镇府还拖拉机,他开拖拉机去了乡镇府,干部们听到拖拉机声音出来看,看到林北把礼盒、红糖堆花坛上,往驾驶座底下的铁皮箱里放了一个红包,从车斗里搬下自行车,朝他们挥手:“田主任,我给你们送礼来了。”
他们听说林北在市里卖礼盒,也听说有人到火车站转卖礼盒,旅客对礼盒的评价全是正面的,林北从永新乡走出去的,永新乡领导听到这个消息,高兴的连续开了三场会。今儿他们见到林北本人,又看到传说中的礼盒,激动的不知道说什么好,乡长赵民孚低声说了一句他们没出息,走过去跟林北聊天,一直把话题引导林北卖礼盒的事上。
林北带着聪聪离开,已经中午了,已经散集了,父子俩双手空空回家。
明天就是除夕夜,家里啥也没有,父子俩到池塘那边溜达一圈,大的背上多了一个背篓,小的背上多了一个书包,父子俩满载而归,林东、林南又给了他家送一点菜,他家总算凑齐了一桌年夜饭。
今年,大家在自己家过除夕,大年初一,三家人到池塘陪两位老人吃一顿饭。
大年初二,林东、林南陪媳妇回娘家,林茜今天也回娘家。
林茜夫妻带着孩子经过林北家,在林北家坐了一会儿,两家人一起去池塘那边。
往年她娘已经在灶房忙活起来了,林茜远远看到她娘拿着竹竿敲棉被,愣住了。林茜丢下丈夫、孩子,跑去找她娘,从灶房门口经过,看到她爹在灶房里忙活,林茜愣了半晌,脚忙脚乱拿挂在绳上的围裙穿身上,走进灶房,让她爹出去跟丈夫冯曲、小弟说话,自己张罗饭菜。
林志炳挺了挺腰杆往门外看,徐红英没给他一个眼神,绕到对面敲打棉被。闺女回来了,装孙子装许久的林志炳正要发脾气,让闺女给他主持公道,聪聪、惊蛰、谷雨跑进来,兄妹仨拿了他炸的小果果出门,林志炳努了努嘴唇,最终啥话也没说,闷不做声切菜,闺女上手夺他手里的刀,被他躲开。
林茜出了灶房,拉小弟到旁边,问小弟:“咱爹娘咋了?”
林北跟他姐说了他爹跟余胜男爹有来往,就没说别的了,让他姐去哄哄娘,转头跟余好好说了几句话,钻进灶房和他爹一起做饭。
女人全聚在草垛那里聊天,老丈人和小舅子在灶房做饭,冯曲在外边站了几分钟,钻进灶房烧火。
冯曲一直惦记着跟小舅子到市里打拼,饭桌上,他一直跟林北打听淮市情况,林北提醒他们攒钱,等钱攒够了,他会给他姐和他姐夫指一条路。
林茜记住了她弟的话,回去的路上一直琢磨怎么增加收入,她晚上吃饭琢磨,睡觉也琢磨,鸡打鸣,她嘚楞一下坐起来,穿上衣服喊家人起床。
冯家在林茜的主持下召开第一次家庭会议,和家人商量买一辆自行车,让冯曲骑车到家属院卖馒头。林北家却迎来了一个意想不到的客人,何琳。
被林北拒绝后,何琳一直不死心,想尽办法打听一家三口家庭住址,她根据打听到的住址找过去,邻居说这家人回老家过年了,没人知道一家三口什么时候回市里。
她过完正月十五就要回国了,等不了了,找关系打听林北老家在哪里,有人建议她按照咸鸭蛋地址找,她按照这个地址找到了这里,真的找到了人。
何琳拎着一堆衣服和玩具走进院子里,看到林聪一个人在院子里玩,她放下东西,蹲下来,朝林聪招手,让林聪过来让她抱抱。
林聪拿着球跑进了屋里,随后,林北从屋里走出来。
何琳看到林北,站了起来,打开手提包,从包里掏出十捆美金放到窗台上,微笑说:“你家孩子很优秀,你无法给他好的学习环境,他在你手里,将来会泯灭于众,我有条件让他在好的学习环境里成长,帮助他一直优秀下去,如果你和孩子妈妈真的爱孩子,一定会同意我的要求,让孩子跟我一起回美国,我会把他当做亲生的抚养他,帮助他成为最优秀的人,让他拥有国人梦寐以求的外国国籍。”
“抱歉,我无法理解你的要求,也无法答应你的要求。”林北请何琳离开。
何琳笑了一声,又从包里拿出3捆美金,问林北:“还嫌少?”她又从包里拿出1捆美金。
林北让何琳拿着美金走,何琳似乎听不懂国语,一直自言自语说国外教育多么好,外国国籍多么珍贵,因为对方是女性,林北不好推她出去,他回屋抱孩子离开,到大嫂家找余好好,跟余好好说那个女人疯狂的言论。
“我就说她不安好心。”余好好怒火蹭蹭往上升,丢下演讲稿立即跑回家。
余好好的合作伙伴见有人打聪聪主意,一个个像像龙卷风一样跑出去追余好好,林北抱着孩子去池塘那边,把孩子交给他爹:“那天在比赛现场遇到的女人追过来了,她想收养聪聪,爹,你看紧聪聪。”
林志炳搂紧聪聪,眼睛都气红了:“原来她不安好心,怪不得我看到她,浑身不舒服。”
林北嘱咐了他爹几句,一路狂跑回家。
林北跑回家的时候,正好听到何琳说她想给孩子一个美好的未来,指责余好好自私,甚至说由于余好好的自私,让孩子失去了大好前程,失去了美国公民身份,孩子长大一定会恨余好好。
何琳不走,一直在这里说疯话,谁要碰她,她就大喊大叫说她回到美国起诉谁,大家被她唬住,不敢碰她。
有人甚至觉得何琳说的有道理,他们交头接耳说如果何琳看上他们家孩子,他们一准把孩子送给何琳。
有人试探问何琳愿不愿意收养他家孩子,高高在上的外籍华人看都没看对方一眼,继续对着余好好发疯。
林北挤到前面,把钱塞进她包里,喊上他大哥、二哥拿何琳放下的东西,直接把何琳拽到镇上派出所,他举报何琳强行买儿童。
林北做了笔录,就带着他大哥二哥离开了。
林北回到家,发现大家在他家院子里说话,余好好把自己关屋里,林东、林南注意到小弟脸色难看,两人把大家劝走,贴心关上院门。
院子里只有林北,余好好打开门,一字一句跟林北说:“孩子希望跟在父母身边长大。”
林北走上前抱住余好好,脸埋进她颈窝,温声说:“我知道,聪聪一定会在我们身边长大。”
两人渴望从对方身上汲取温暖,许久,小夫妻十指相扣到池塘那里接林聪。
孙子跟着父母走了,林志炳老两口你一句我一句骂何琳黑心肝,心肠歹毒。
何琳被林北送进了派出所,但是她带来的影响没有消散。
许多人总是在余好好、林北面前提那是美国国籍,聪聪入了美国国籍,就是外国人了,这是一件多么光宗耀祖的事,说林北夫妻俩糊涂,甚至有人劝夫妻俩把孩子送给何琳,孩子只是暂时跟他们分开,等孩子入了美国国籍,在美国混出了名堂,他俩还可以再把孩子认回来嘛。
聪聪在家门口玩,有人特意跑过来说:
“聪聪,你爸妈阻碍你当美国人,挡了你的前程,以后你长大了,你恨不恨你爸妈?”
“你现在跟你爸妈说你想当美国人,还来得及,快去说。”
“你要不要美国人当你妈?”……
林北、余好好发过脾气,但是还是有人跑到孩子说恶心人的话,林北决定独自带聪聪回市里,余好好也想走,但是想到跟她一起打拼的姐妹,最终选择留下来继续忙自己的事业。
初五上午,林北骑车载着林聪离开,离开前,林北到派出所打听何琳,得到他前脚离开,何琳就离开了的消息。
最近孩子情绪明显不稳定,林北不想在孩子面前暴露糟糕的情绪,他笑着蹭了蹭怀里的孩子:“走,咱们爷俩先到市里生活。”
“嗯。”林聪怏怏回应。
回到市里,爷俩先回厂里,林北把两个包丢厂里,骑车带孩子在市区里溜达,陪孩子在公园放了半天风筝,爷俩在饭店里吃了午饭,林北带他到电影院看电影。
看完了电影,林聪精神劲头好了许多,林北带他到酒吧找王晓冬。
王晓冬看到他俩,惊讶道:“怎么这么早就回市里了?”
林北抱着孩子上楼,王晓冬跟在爷俩身后,一起进了包间。
林北变出一辆铁皮小汽车,林聪惊喜拿起汽车,叽里咕噜跟小汽车说悄悄话,林北观察了一会儿孩子,悄悄拉着王晓冬出门,跟王晓冬说这段时间他们一家三口的遭遇,王晓冬听后气的骂娘。
林北让王晓冬帮忙调查何琳,王晓冬一口应了下来。
随后,两人进入包间,林聪趴在桌子上开小汽车,爸爸、王叔进来,他都没有发现,林北、王晓冬走到旁边坐下聊天。
王晓冬提起来沈国强,沈国强把徐娇弟弟打进了医院,最近几天,徐娇家人一直在铁路大院闹,不仅让沈国强赔钱,还要打断沈国强一条腿。
徐娇家人闹了那么久,沈国强也没有出现,传说沈国强跑路了,还传说沈国强父母也在找他。
什么样的传说都有,谁也不知道哪个真哪个假。
林北问王晓冬有没有找到合作的厂子。
“已经有目标了。”王晓冬轻松说。
两人又聊了一些其他事,天色不早了,林北带林聪离开了。
爷俩没回家,直接回厂里了。
厂里有门卫,让聪聪在院子里玩耍,林北十分放心,不过林北还是叮嘱门卫,让门卫不能放陌生女人进厂里。
田朱福一直想方设法给镇上通自来水,刚有点眉目,他找益富食品厂负责人商量事情,一个人也找不到,田朱福都快急死了。
这不,他知道林北回来了,着急忙慌赶过来找林北,开门见山跟林北说自来水厂答应给北沟镇接自来水,但是有个条件,镇上常住人口达到6万,自来水厂才愿意给北沟镇接自来水管,但是呢,镇上常住人口只有不到四万。
“情况呢,就是这么一个情况。反正我没有办法变出那么多人,如果你有办法,你就说。”田朱福把难题抛给林北。
“你把附近两个村子并入镇上,人口不是够了。”林北说。
“不是我说并就能并,要有条件的。”田朱福连连摆手。
“我只能想出这一个办法。”林北无奈说。
田朱福愁眉不展离开。
自来水厂给出这个条件,就是在刁难田朱福,就是不想给北沟镇接自来水,即便田朱福有通天的本事解决了这个难题,他们还会换个角度刁难田朱福。
田朱福想要解决这个问题,态度必须强硬起来,和稀泥要不得。
要是田朱福4月份还没解决这个问题,他再给田朱福施加压力,必须逼迫田朱福强硬起来。
林北给孩子洗漱,把孩子撂床上,孩子钻棉被里,趴着玩小汽车,一会儿就睡着了,林北抱着这个小暖炉闭眼。
第二天,林聪在院子里跟胡翔踢球,林北打电话到街道办,请孔国贤、池午柏帮他查一查美籍华人何琳,林北没多说什么,只说何琳找到他老家,想收养聪聪,光听到这个,两人已经气的跺脚了,挂断电话,两人就四处找人帮林北打听何琳的消息。
下午,池午柏给林北回电话,告诉林北一个消息,何琳一回国,就公开她回国的主要目的,就是收养一个孩子,把孩子带到美国抚养,已经有一百多个家庭带着孩子让何琳挑了,不过何琳都不满意,他还打听到何琳丈夫是美国知名大学教授,这是何琳最近两天放出来的消息,带孩子让何琳看的家庭更多了。
林北跟池午柏道谢,便挂断了电话。
没过多久,林北接到了孔国贤打来的电话,孔国贤告诉他的消息跟池午柏的消息重合度非常高,林北跟他道谢,便挂断了电话。
林北在心里祈祷何琳收养被父母送过去的孩子,赶紧回国。
傍晚的时候,王晓冬打电话给他,告诉他何琳在其他城市的亲戚联系她,对方给她介绍一个孩子,孩子父母是大学教授,他们愿意把孩子交给何琳。王晓冬还打听到,这对父母愿意把孩子交给何琳,不过有一个条件,就是他们以保姆的身份跟随何琳出国,何琳有些犹豫,据王晓冬父亲说,何琳非常满意孩子的基因,王晓冬父亲估计何琳没准真的会同意孩子父母的要求。
听到这个消息,林北长长舒了一口气。
日子将要归于平静,王秋石的电话让他的日子忙碌起来。
药厂淘汰一辆卡车,王秋石问他要不要,林北肯定想要,他问王秋石怎么卖,王秋石反而不接话了,而是让自己跟他去一趟隔壁县。
“我带孩子去可以吗?”林北问。
王秋石:“……你没开玩笑?”
“家里没人有空带孩子,现在我带孩子呢。”林北说。
没人带孩子,他也不能逼人家丢下孩子,跟他一起出门。王秋石想了半分钟,说:“你带吧,不碍事,到时候我开车。”
“行。”林北跟他约定了出发时间。
出发前,林北带孩子到百货大楼买了一堆东西,王秋石驾车到厂里接他俩,看到一堆东西,直接愣住了。
林北打开后备箱,把两包东西放进去,抱着林聪坐后面。
“我保守估计,三天之内,我们一定能够回来。”王秋石心态良好说。
“电话里没说清楚,你让我跟你去干嘛的?”林北问。
“那个地方种的菊花茶销不出去,一个熟人让我去看一看原因。”王秋石解释道。
林北不了解菊花茶,向王秋石请教,王秋石只了解菊花茶的功效、药性,别的也不了解,为了查出当地菊花茶销路不好的原因,这些天他翻阅了不少资料,对菊花茶的了解已经非常深刻了,他开始给林北普及菊花茶知识。
王秋石还没讲完他对菊花茶的见解,就已经到地方了。
林聪刚坐上车非常兴奋,车子在颠簸的路上行驶了二十分钟,就把他颠睡着了,车子停下来,他打哈欠揉眼睛,被爸爸抱下车。
“爸爸,山。”林聪指着丘陵惊呼道。他扶着爸爸的肩膀扭头,后面也是山,好神奇,他们被山包围。
“这是小山,有机会叔叔带你看高耸入云的山。”王秋石逗他。
林聪让爸爸把他的书包摘下来,他从书包里掏出小人书,翻到有山那一页:“叔叔,这是小山,那是大山。”林聪一会儿指书上的山,一会儿指眼前的山。
王秋石被他逗的哈哈大笑。
“走,找个地方吃饭。”王秋石说。
父子俩跟着王秋石走进一家饭店,王秋石刷刷点好了菜,他没离开,跟老板打听这个地方种菊花茶的人多吗?销量如何?
第186章 186
老板是一个中年男人, 打量王秋石几眼,掀开帘子进入后厨。
王秋石嘿了一声,瞥见柜台上放了一碟花生, 他斜身靠在柜台上, 大喇喇吃花生, 老板端着两盘菜出来,看到柜台上堆了一堆花生壳, 他抱怨道:“你这人怎么回事, 怎么不跟我说一声, 就吃我东西。”
“我跟你说,等会我从饭钱里扣2毛。”他刚刚注意到了, 隔壁桌那对父子跟着匪气十足的男人一起进来的, 他把菜放那对父子面前,转身给他们盛两碗米饭, 又往桌子上放了一个空碗。
老板要走,王秋石端着碟子走过来, 放下碟子, 把老板按凳子上,指着门口的小汽车说:“看到没,我的车。听说庐安县产菊花茶, 我开车过来考察。”他抓一把花生放老板手里,坐下来说,“你跟我说说,庐安县哪儿产菊花?都有哪些人或者单位到这里采购菊花茶?”
“你想买菊花茶啊, 你去找李成洲。”老板把花生放桌子上, 刚要起身,又被王秋石摁到凳子上。
“李成洲?他手里有好货?”王秋石追问道。
老板被他弄烦了, 语气不好说:“你找其他人买菊花茶,货出不了庐安县,听懂了吗?听懂了,你就让开。”
王秋石让出一条道,让老板走过去,回头看到老板走进了后厨,他扒一口米饭,低声说:“我先把李成洲背景打听清楚,再去余小郢。”余小郢那个村写信向客人寻求帮助,到庐安县前,王秋石一直担心庐安县地形、土壤不适合种植菊花,还在头疼怎么帮助余小郢的老乡们寻找适合他们种植的经济作物,听了老板的话,王秋石察觉到余小郢的菊花茶销不出去,大概跟老板口中的李成洲有关。
只要菊花茶销不出去的原因跟品质关系不大,其他难题在他眼里都不是难题。
这件事他一个人就能处理,王秋石让林北带孩子在这里等他,等会他过来找父子俩汇合。
林北往空碗里扒了一点米饭,又往碗里夹了一筷子绿豆芽、土豆炒腊肉,把碗递给饿惨了的孩子,才回答王秋石:“公安对我们这些敬畏国家法律的人有威慑力,对地头蛇而言,只是摆设。你在打听李成洲的过程中遇到地头蛇,别跟他们硬碰硬。”
虽然知道王秋石能够做厂长,说明不像他表现出的那样脾气火爆,易冲动,但是林北还是忍不住提醒他。
正在夹肉的王秋石闻言,抬头看林北:“你真不像农村人。”
林北一伙人卖礼盒闹出那么大动静,轰动了淮市,这个影响甚至跟随火车扩散到其他地区,要是桑、黄二人主导,上头或许关注,但是不会这么重视,偏偏是年轻的农村娃主导,上头就要重点查查林北的背景,调查林北成长过程中是否出现可疑人员,林北这个人是否可疑,是否有目的不纯的、藏头露尾、见不得光的人在背后指挥林北。
大年初二,林北的资料被送到市委,初二之后,林北的资料在一部分人中间传开,王秋石正巧在一部分人里面,他可能比林北本人还要清楚他的人生轨迹。
林北,林志炳和徐红英的第四个孩子,他家中儿子多,从小不受重视。
那个年代,孩子不好养活,林北的双胞胎哥哥居然被养活了,身板还壮实的不得了,林北父母走出去,腰板子都挺得笔直,双胞胎自然而然受到长辈偏爱,因为家中只有一个女孩,林北姐比普通的农村姑娘受宠,他嘛,经常被长辈忽视,挨揍最多的也是他,他居然没有生出一丁点不好的情绪,就连他上五年级那年,他爹自个儿在家里喝闷酒,居然自个儿把自个儿喝醉了,把斜挎书包要上学的他关屋里,胡言乱语说给他交学费,让他上学浪费钱,他爹醉醺醺说家里最有出息的双胞胎兄弟都不念书了,他啊,肯定没有双胞胎文化水平高,说双胞胎念到初一不念了,他呀,铁定念不到初一。
他爹让他别浪费钱,早点下来挣工分。
后来林志炳酒醒了,校长找上门,说他小儿子逃学,林志炳对他小儿子又打又骂,撵小儿子上学,在他的打骂下,他小儿子最终没有完成小学学业。
资料上说林志炳酒醒后,忘了他醉后做了什么,喜欢扒他家墙头听八卦的赵大花目睹那天午后发生的事,也不知道什么原因,当时她一个字也没说,还是林北出息了,大家夸林志炳夫妻会教育孩子,她才说出来。
村民找林志炳,林志炳不仅否认了,还追着让赵大花当着全村人的面给他道歉,正义的村民帮助林志炳声讨赵大花,赵大花哭天喊地说自己冤枉,众人让她解释为什么她当时不说,这时赵大花却说不出话,最后赵大花放弃了辩解,当众承认自己说了谎。
调查员推断赵大花的话可信度非常高。
至于赵大花最后为什么不为自己辩解,资料上写到林北曾和赵大花儿子周峰是同学,周峰是书呆子,学习中等偏上,林北不仅学习成绩好,还是一个过分活泼的孩子,课间经常跑办公室和老师们聊天,顺便蹭报纸看,在学校里经常能看到他和老师打乒乓球的身影……根据这些信息,不难猜出当年赵大花可能嫉妒林北比周峰受老师喜欢,因而没有说出那天午后发生的事,还在林志炳拿棍子赶林北上学的时候,在旁边煽风点火,林志炳本来打孩子,手没个轻重,听了赵大花嘲笑他家虽然儿子多,结果一个个不喜欢学习,还说他家根子从他这里就坏了,难怪兄弟仨没一个喜欢上学,林志炳气坏了,一脚把林北踹老远,林北一条腿折了。
现在周峰在村小学当老师,如果赵大花说了,周峰多少会受到点影响,所以赵大花放弃了为自己辩解。
林北妻子要到新疆摘棉花,是他人生的转折点。
一个农村小伙,他怎么有现在的成就,剔除某些阴谋论,大家从各个角度分析,最后大家都认可一个说法,那就是跟他性格分不开,遇到困难,他不抱怨不气馁,对未来总是怀揣着美好的期盼,他做出任何选择,即便后悔了,却不沉溺在悔恨中,他一直往前走,似乎从没有想过还有一种可能,可以走回头路。
往年过年,一群大老爷们聚在一起,净聊一些陈芝麻烂谷子事,早就聊腻歪了,今年光林北一个人就给他们贡献出许多谈资,还别说,谈论一件新鲜事物,时间过得真快,大家分开始时还意犹未尽。
大家聚在一起,难免带着一些调侃的意味谈论林北,王秋石一不留神带着这种意味说出这句话。
“农村人是什么样的?”林北笑着看着他。
林北笑容温暖和煦,却让王秋石生出羞赧。王秋石偏头,躲避林北的目光,却撞上一双澄清的眼睛,小孩用他那双童真的眼睛看他,鼓一般的心跳声在耳畔响起,王秋石忽地发现他被如今安逸的生活腐蚀了,张口闭口全是农村人、城市人,忘了他当了17年农村人,还是到部队当兵,后来转业,迁了户口,才变成城里人。
在孩子面前,王秋石难以给农村人下定义。半晌,他才说:“我也是农村人。”
“我家在永新乡莲花镇稻花村。”林聪开心说。
孩子在为他们同是农村人而开心,王秋石张了张嘴,说不出话,而是笑着摸摸他的头。
今天孩子胃口特别好,大口吃完了饭,捧起碗,让爸爸再给他扒点米饭。
林北给他扒了米饭,又给他夹了菜,看着他认真吃饭的小模样,眼里全是笑容。
在王秋石心里,男人带孩子就得糙,才能教出顶天立地的男子汉,见林北带孩子这么精细,他有心说教两句。要是平时,他肯定说了,这不他刚刚说了不合时宜的话,这会儿他对林北带孩子指指点点,这不是缺心眼嘛。
王秋石默默吞下了即将脱口而出的说教。
这顿饭,王秋石不知道吞下了多少话。他是一个急脾气,有什么就说什么,在这对父子身上连连受挫,王秋石嘀咕:“开头有点不吉利啊。”
他连忙:“呸呸呸。”
“要不了两天,我一定能把事情解决了。”王秋石手撑着桌子站起来,到柜台那里付了饭钱离开。
父子俩站在饭店外边,目送王秋石开车离开。
蹲树下下象棋的叔叔伯伯、从他身边经过的叔叔阿姨偷看他和爸爸,林聪往爸爸身边靠,牵爸爸的手,弯眼朝他们笑。
正在观察县城的林北察觉到孩子朝他身边靠,低头便看到一张灿烂的笑脸。
公交车在光秃秃的树下穿行,拐个弯,开向他,林聪想要登上这辆公交车,指着公交车抬头看爸爸:“爸爸,公交车。”
林北带他走向站台,坐上了这辆公交车。
公交车开到西山山脚下,林聪趴在车窗上,澄清的眼里倒影灰突突的山,玻璃上附上一层雾气,一只小手从玻璃上擦过去,灰突突山上的光秃秃的树在孩子眼里倒退。
父子俩坐到终点站,换乘同一路车,经过老县中学,最后到他们上车的地方下了车。
看到在树底下下象棋的叔叔伯伯,林聪迷糊挠头,他似乎在上车的地方见过他们。
这是一趟环线公交车,以父子俩身后的双拥街作为起点,沿路的风景有相拥的铜像、落在教堂瓦片上的白鸽、一片仿佛触碰到天空的烟筒冒着滚滚黑烟、和天空颜色融为一体的高山、一艘跑到路上的旧船、宁静的学校、溜溜达达过来观棋的大人。
小家伙没坐过环线公交车,一路上都在欣赏沿路不一样的风景,以为他和爸爸走了老远,下了车,看到一群人在那里下棋,只觉得这一幕似曾相识。
林聪被爸爸牵着走向铜像,一脸没见过世面的样子和铜像打招呼,林北把他举起来放肩上,用力环抱彼此的铜臂措不及防闯入小家伙视线里,他用力抱住爸爸的脑袋,视线一点点上移,仰头看坚毅中流露温情的脸庞,他说:“你们好高,可以帮我看一看小燕子飞到哪里了吗?”
妈妈说小燕子跋山涉水从南方带回春天,田野万物复苏,河畔上海棠花盛开,他看到田野,就会理解春意盎然,看到海棠花长廊,就会理解繁华似锦。
“你们是不是也盼望着小燕子快些回来?”烟筒里持续冒出黑烟,飞到天上,把天空染上颜色,天灰暗暗的,小孩子都不喜欢了,大人们肯定也不会喜欢。大人们肯定和他一样期盼着小燕子回来,它们翅膀从天空下掠过,天空被染回原本的色彩。
铜像没有回应他,林聪高声说:“我长大了要做小燕子。”
林北:“!!!”
孩子长大了,终将远飞。
但是他肩膀上的孩子还有两个多月才四岁,就想展翅高飞。
林北已经窥探到未来自己和余好好只能陪他走到高中尽头,他寻找到的信仰和担起的责任将陪他走到生命的终点。
林北没有信仰,他担起的责任和曾经乘车前往佘县途中遇到挑着农家肥到山坡上肥沃土壤的汉子一样。
刚刚和铜像聊天的孩子在路上奔跑,他跑了许久许久,和高山的距离没有丝毫变化,预兆着这是他无法抵达的终点。
孩子突然停下来,走向路边的站台。这是一根铁棍,上面全是斑驳的铁锈,上半截刷了一层白漆,一块字迹模糊的牌子焊在上面,孩子站在站台前,身体后仰分辨上面的字。
没过多久,环线公交车开了过来,带走了这对父子。
公交车经过山脚下,林聪兴奋地摆动小短腿。
父子俩又在他们第一次上车的地方下车,不见王秋石身影,一大一小在附近溜达。
父子俩发现王秋石的时候,王秋石靠在车门上抽烟,林聪笑着跑向他,捧着他刚刚捡的石头给他看:“叔叔,你看它像不像小鸭子?”
王秋石:“……像。”
原谅他眼拙,拿出他对待工作的热忱研究孩子掌心平凡的石头,也没看出这枚普普通通的石头像小鸭子。
林聪小心翼翼把石头装进兜里,他要带回家送给妈妈。
王秋石在孩子身上看到了老母亲的身影,什么东西都喜欢往家里捡,趁着老母亲不在,他把这些破破烂烂丢了,得理不饶人的老母亲这天一句话也没说,夜里悄悄收拾行李,天没亮背着行李回老家了。那时他还在部队,刚好有一个进修的机会,他没跟爱人商量,申请了这个名额,名额下来,爱人跟他发了一通火,让他发电报回老家,让老母亲回来帮忙照顾孩子,在他的再三催促下,老母亲来了,他从军校毕业回部队,刚进家里,老母亲拎起椅子上的行李一句都没跟他说走了。
就是一件小事,老母亲跟他置气到现在,王秋石不理解。
有老母亲的前车之鉴在,王秋石不敢招惹眼前的小孩,还得口是心非顺着孩子的话说像,王秋石觉得他活得有点儿窝囊。
可不是窝囊,被一群二流子扣住了小轿车,一个人打不过一群人,狼狈跑到派出所喊公安跟他去抓人,他们看了他一眼,继续玩牌,最后一个不起眼的老公安跟他走一趟。
老公安轻车熟路带他找到二流子老大李成洲,示意他给李成洲一点好处,王秋石差点忍不住给老公安一拳,老公安暗示他,如果他不给李成洲一点好处,他拿不回车,可能人也走不出庐安县。
有一个孩子跟着他们来到庐安县,王秋石不敢意气用事,只能窝囊的破财消灾。
林聪敏感的察觉到王秋石心情不好,他蜷起食指抠了抠脑袋,转身跑走,王秋石抬眼追寻他的身影,看到他蹲下来玩耍,背影看上去真像一只肥嘟嘟的麻雀,鸟喙在地上戳戳点点。
林北就要到他跟前,转身追孩子去了。
王秋石被这对父子气笑了。
林聪攥着拳头跑向王秋石,拳头往王秋石跟前凑,展开手掌:“叔叔,送你一只灰色的小鸭子。”
孩子的眼睛是那么的明亮、纯粹,王秋石难得没有犯倔,硬生生咽下‘老子不要破石头’,手悬在空中,在孩子期待的眼神下,他抓起石头,石头上还残留孩子掌心的温度。
林聪注意到王秋石手背被蹭破了,他贴心说:“叔叔,你可以哭,我不笑你。”
他受伤了,就会找妈妈,告诉妈妈他好痛,本来不想哭,扑倒妈妈怀里说他怎么受伤的,越说伤口上的痛感越强烈,他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嚎啕大哭。
因为他控制不住眼泪,所以他不会嘲笑叔叔掉眼泪。
王秋石深呼一口气,加重语气说:“小孩,男人可以流血,但是绝对不可以流眼泪。”
“为什么不可以,因为你妈妈没在你身边吗?”林聪问。
孩子问完,睁着黑曜石一般的眼睛一声不吭看着他,王秋石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躲开他的视线。
林北上前一步,揉了揉孩子的脑袋,孩子偏头看他,林北朝他摇了摇头,林聪跑到爸爸身后藏起来,偷偷看王秋石。
这孩子被林北养的有些小家子气,胆子也有点儿小。养孩子还得跟他学,不论男孩还是女孩,性格大气,十分讲义气。
争强好斗的性格一定从小开始培养,他不反对孩子们跟人打架,不过他要求孩子们打架可以,但是一定要给老子打赢,如果打输了,小心老子棍棒伺候。
可惜啊,他们每回跟人打架,都是被人压着打。
王秋石可以接受自己孩子学习不好,却无法接受自己孩子武力值不行,经过深思熟虑,他把孩子们送到少林寺,等他们年龄到了,自己就会把他们送进部队。
王秋石没有办法,才离开部队,他希望他的孩子能够把他们的一生奉献给部队,完成他的遗憾。
王秋石看不惯林北养孩子方式,不过他们还没好到无话不谈的地步,就没有多言,看了看手表,说:“上车,咱们回市里。”
“事情办妥了?”林北问。
王秋石瞬间脸黑:“上车再说。”
车子刚启动,猫在巷口的人跑出来,有人骑着自行车冲他们驶去,跟说了几句话,这些人散开了,注意到道路两旁异常的王秋石,看到他们走远,右脚从脚踏板上挪开。
车开出庐安县地界,孩子也在林北怀里睡着了,王秋石用调侃的口吻说出他的遭遇,语气里流露着苦闷,说:“俗话说女怕嫁错郎,男怕入错行,我更可怕,前十年入对了行,剩余半生转错了行。”当年他转业没有回旋余地,他求老领导给他弄到公安局,哪怕当一名普通的公安也行,老领导一句听从组织安排,他来到了药厂。
每次遇到这种事,王秋石不停的假设倘若当年他进的部门是公安局,他一定会把这群害群之马全抓起来,整顿下面基层公安。
王秋石肌肉僵硬握紧方向盘,呼吸粗重。
王秋石久久不回,出现的时候,脸色又难看极了,林北猜到王秋石遇到了麻烦,所以他听了王秋石讲述自己的经历并没有惊讶。过了很久,林北开口:“你后面打算怎么做?”
“我先到市局看看情况。”他已经在李成洲那里留了名,他出现在余小郢,很有可能给余小郢带去麻烦,王秋石决定暂缓到余小郢的计划,到市局找老唐,看看老唐有没有好办法整顿庐安县风气。
王秋石把父子俩送到益富食品厂门口,林北抱着熟睡的孩子下了车,王秋石把父子俩的行李拎下来,拉车门的手顿了一下,就目前情况来说,林北已经帮不上什么忙,两人只在生姜上有合作,全是明码标价的合作,双方账本也没有牵扯不清,王秋石没有义务提醒林北,就像前几日有人说的那样,等林北下次卖礼盒,他们不缺热闹看喽。
在这次促销中,哄得市民心甘情愿往三人怀里送钱,别人都在猜三人这回赚了多少钱,他也忍不住猜了一遍,粗略算出三人赚的钱快赶上药厂两个季度净盈利,王秋石惊讶的同时,心里也生出小小的嫉妒,恨不得把三人的生意弄到手里。
连他都生出这种念头,可想而知生出这种念头的人肯定不少,友人说有热闹看的时候,王秋石肯定了自己的猜想。
林北三人没有强大的背景,想取而代之三人的人肯定不少。
“哪里都有李成洲这样的人。”王秋石想提醒林北,又不能提醒的太直白,只能用这样的方式提醒他。说完,王秋石拉开门,坐到车上,开车离开。
李成洲?
他没有背景,能在庐安县称王称霸吗?
王秋石提到李成洲,想要和他说什么?
林北在想王秋石的话,怀里的孩子醒了,睡眼惺忪给他一个大大的笑容。
父子俩庐安县之行就这样匆匆结束了。
他俩又开始了图书馆之行。
早晨,林聪坐着爸爸的自行车,从向上攀爬的、柔和的炊烟旁经过,炊烟升到蓝天上,幻化成千变万化的云朵在蓝天上翻跟头,自行车咯吱咯吱往前走,从杨树林边经过,惊动了麻雀,刹那间杨树林热闹非凡。
杨树林的尽头就是市区入口,父子俩进入市区,混入上班的车流中。
新年还没过完,市民已经上班了。
早餐铺也开业了,父子俩在早餐铺吃了包子、油条、胡辣汤,到公园散了一会儿步,便一头扎进图书馆。
林聪抱着地理图册看,林北抱着建筑方面的书籍看。
林北站在书架旁,方便最快找到相关书籍,一个小身影如同影子一样跟着他。
中午,林北骑车载着林聪逛这座城市,林聪指哪家店,林北就带他到那家店吃饭。
因为父子俩事先约定了,孩子决定他俩中午吃什么,所以即便林聪指的店是咖啡馆,林北也开开心心带他进去,提前跟孩子说清楚,他只能点一份饮料、一份甜品。
服务员问加不加糖。
坐在爸爸怀里的林聪伸长脖子瞅黑乎乎的液体,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原来咳嗽糖浆也叫coffee。加了糖的糖浆会不会更甜?林聪握紧自己的小手手,期待说:“加。”
每位来店里的顾客,服务员都会推荐草莓蛋糕:“这款蛋糕用的是进口草莓酱,产地美国密苏里洲,我们店顾客必点这款蛋糕,虽然比其他蛋糕贵,我想在国内能够吃到来自密苏里洲的草莓,贵一点也值得。”
“草莓酱?”林聪探身看色彩亮丽的红色夹心。
他们这座城市不可能出现进口草莓酱,夹心又确实是草莓做成的酱,所以只能是国产草莓酱。他们这里没人种植草莓,由于运输困难,草莓又不易运输,所以他们这里还没有出现草莓,能够见到草莓酱,已经足够让人惊喜,即便价格昂贵,大部分市民也愿意掏钱买草莓蛋糕,又加上老板拿进口草莓酱当噱头,一部分市民专门到店里购买草莓蛋糕,顺便点一杯咖啡。
“爸爸。”林聪转头看爸爸。
“我要一份草莓蛋糕。”林北说。
林北的声音吸引了隔壁带孩子过来熟悉国外饮食习惯父母的目光,他们只点了一份咖啡,咬牙点了一份草莓蛋糕,很显然这是给孩子点的,如果孩子吃剩了,他们吃孩子的剩饭。
“姐姐,我也要一份。”林聪高兴说。
父子俩找位子坐下。
服务员还没给他俩上餐,林北从林聪的小书包里掏出小人书,翻看小孩的读物,袖子被扯动几下,林北侧头,就看到小人儿挪了挪屁股,朝他靠了靠,肉乎乎小手遮住嘴巴,小声说:“爸爸,别的小朋友爸爸妈妈为什么不喜欢喝咖啡?草莓蛋糕是不是很难吃?”
林北观察了一下,果然带孩子进来消费的家庭只点了一份咖啡、甜品。
林北曾经和他们一样,自己节衣缩食,给孩子最好的,聪聪严肃跟他和好好说他们这么做,他只会难过,不会开心,他和好好感受到孩子的痛苦,当父母的行为给孩子带来的只有痛苦,他俩开始改变根深蒂固的思维,即便周围的人和曾经的他们一样,他们也要改变。
父母说你该成家了,他和好好组成了一个小家庭,孩子出生,他们和大多数父母一样,抱着苦了自己也不能苦了孩子的思想养育孩子,干的唯一出格的事就是只要了一个孩子。
孩子在成长的路上,告诉他和好好该怎么做父母。
他们不懂不要紧,孩子会耐心教他们,教会他们先是自己,然后再是孩子的父母。
林北心脏快速跳动,耳边只有心跳声,小聪聪在喊爸爸,声音由远至近,林北的眼睛逐渐有了焦距,笑着捂住眼睛,原来少年聪聪一直教他和他妈妈先做自己,然后再做父母,他和他妈妈愚笨,一直悟不出孩子的本意。
林聪模仿爸爸捂住眼睛。
关于孩子的问题,林北无法告诉孩子小朋友爸爸妈妈从嘴里省下来一口吃的给他们的孩子,他让孩子尝咖啡,吃蛋糕,让孩子自己寻找咖啡好不好喝,蛋糕好不好吃的答案。
服务员把咖啡、蛋糕放桌子上,林聪礼貌说谢谢,服务员拿着托盘离开,林聪迫不及待喝咖啡,被苦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林北让他吐垃圾桶里,林聪捂着嘴,艰难把咖啡吞肚子里,林北让他吃蛋糕,林聪惊恐瞪着爸爸,爸爸好可怕,骗小孩喝苦咖啡,还要骗小孩吃难吃的蛋糕。
因为他验证了咖啡苦,证明了他刚刚推测小朋友爸爸妈妈只给小朋友点一份咖啡、蛋糕,因为咖啡难喝,蛋糕难吃的结论。
爸爸休想再骗他吃难吃的蛋糕。
林聪紧紧捂住嘴巴。
林北放下孩子的蛋糕,拿起面前的咖啡,喝一口,表情十分痛苦。
林聪嘴巴张大成O字型,他都替爸爸尝了咖啡好苦,爸爸为什么还要喝?
林北拿起叉子吃蛋糕,草莓酱入口,眼睛亮的惊人,不由自主加快了进食速度。
林聪扶着桌子,歪头不错眼观察爸爸脸上的表情,还不停地吞咽口水,小手手不老实了,悄咪咪抠了一点蛋糕放嘴里,是正常的味道,他抹了一点草莓酱放嘴里,哇,比他吃过的所有糖都要吃,林聪拿起叉子努力干饭。
事实上何琳回国,高调回到淮市,让本就生意火爆的西餐厅、咖啡馆更加火爆。
和上辈子一样,何琳说顶尖的教育资源全集中在美国,国外洗盘工月工资换算成人民币是四五百,饭店服务员收小费,一个月轻轻松松收几百美金小费,那里养老系统完善,国民整体素质全球最高,是全球最包容的一个国家。某些想要出国深造的群体发了疯想要出国,搞油画的、跳舞的带走了父母的所有积蓄,给父母留下了负债,去国外呼吸自由的空气,到了九十年代出国留学才成为热潮。
将来出国留学的大学生,现在还是一个孩子,他们父母提前培养孩子习惯国外饮食,带孩子喝咖啡,在他们看来,他们孩子吃西餐、喝咖啡,已经是半个留学生。
即将出国、未来要出国的人就在父子俩身边,但父子俩谁也没有意识到。
父子俩都没吃饱,离开咖啡馆,跑到路边摊吃了一碗水饺。
父子俩溜达到公园,在附近地摊上买了一个吹泡泡棒,林北坐在长椅上晒太阳,看着孩子吹出一串又一串大小不一的泡泡,在太阳的照射下,这些泡泡拥有了五彩斑斓的色彩。
林聪把泡泡棒递向爸爸,林北吹出了更多的泡泡。
泡泡水还剩一半,林聪央求爸爸带他去打乒乓球。
到了乒乓球室,林聪发现人少了好多好多,和他对打的小伙伴告诉他,好多小伙伴跑去学英语了,小伙伴说:“我最后一天在这里练习打乒乓球,明天就要去隔壁英语班学习英语了,我妈妈说如果我说英语跟说中文一样溜,初中就送我出国,不用参加中考,将来也不用参加高考。”
他拉聪聪跑到角落里,小声说:“我爸爸说你爸爸再有钱,也不能给你买到城市户口,你就不能在城市上学,如果你在城市上学,又有学籍,乐子就大了,我爷爷说只要你在城市上学就参加不了中考?高考?是吗?”
“我不知道呀!”林聪听不懂小伙伴在说什么。
“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出国?”爸爸妈妈说自己和别的小朋友是竞争关系,不让自己和他们做朋友,将来他出国,身边没有朋友,他害怕,他就想拉比他小三岁的弟弟一起出国,因为聪聪比他小三岁,聪聪就不是他的竞争对手,爸爸妈妈肯定不会阻止他和聪聪交朋友。
“不出国。”在林聪认知里,出国他就不是爸爸妈妈的孩子了,他十分抵触。
“聪聪,我还能玩半年,下半年就要念一年级了,你跟我一起念一年级好不好?”打乒乓球认识的小伙伴上报纸了,他到处跟人炫耀他的小伙伴,可是那些大人好讨厌,说聪聪没有城市户口,最后只能回乡下念书,乡下小学肯定比不上城里小学,聪聪在村小学待五年,肯定泯灭于众,他们还说如果聪聪在城里念书,那么聪聪爸妈一定买了别的小朋友学籍,也有人说聪聪在城里念书只是过度,压根就不需要学籍,等到聪聪念初中,聪聪爸爸就会送聪聪出国念书。事情好复杂,他听不懂,但是他听到了聪聪爸爸要送聪聪出国念书,既然聪聪要出国念书,跟他一起出国不好嘛!
“妈妈说明年送我到学校读书。”想到他马上就要上学了,林聪开心起来。
“你就不能今年上学吗?”小伙伴气呼呼问。
“你也可以明年上学呀?”林聪说。
“可是我不敢跟爸爸妈妈说。”小伙伴蹲下,低头揪鞋带,“现在家里做肉,大家留给我吃,我吃不完,留我下顿吃,刚开始,我觉得太幸福了,可是我现在一点也不开心,因为只要我一淘气,爸爸妈妈就跟我说他们一边给我攒出国学费,一边从口里省口粮买肉给我吃,说给我肉吃,他们饿肚子,他们让我乖巧一点,听话一点,我只要不听他们话,他们就这么跟我说。”
“可是你已经很乖了呀!”林聪说。
“爸爸妈妈说我不够乖。”小伙伴委屈说。
两个小孩头挨着头说悄悄话,太阳西沉,小伙伴被他父母接走,林聪把球拍装书包里,背上小书包跑去牵住爸爸的手。
父子俩离开,下阶梯的时候,林聪忽然问:“爸爸,我乖吗?”
“太乖了,可以稍微不乖一点。”这是林北的心里话。
“那……爸爸,我为什么不能在城里念书?”林聪不解问道。
“……因为你是爸爸的孩子,爸爸在村小学读了小学,你要追寻爸爸的脚步在村小学读书。你小学毕业,可能在镇上读中学,也可能被县中学招走。你中学毕业,可以考中专,也可以上高中,也许在县里读高中,也许被市高中提前招走。”林北说。
“爸爸,我都听晕了。”林聪捧着脑袋。
“本来爸爸准备带你吃涮羊肉,你晕了,一定没胃口吃,咱俩回厂里吧。”林北遗憾说。
“爸爸,我不晕啦。”林聪马上改口。
第187章 187
去吃饭前, 林北先到杂货铺买了一个竹椅,把竹椅安装到二八大杠上,把小家伙放进竹椅里, 载着小家伙到徐淮路吃涮羊肉。
父子俩从羊肉馆出来, 天上的星星已经出来上班了。
林聪坐在行驶的自行车上, 天上的星星一路跟着他奔跑。
火车驶入站内,一波又一波旅客涌入火车站站前广场, 人流在这里分流, 前往停脚点, 父子俩从这里经过,被火车站的繁华震惊到了。
林北偶尔从这里经过, 每一次经过, 都震惊淮市火车站曾经的繁华,遗憾它在九十年代末开始走上衰落。林聪第一次看到晚上的火车站, 一盏盏灯火在他眼里连成了一条条河流,人流在闸口被分流, 湍急而热烈奔向河流, 这盛况让他震撼不已。
离开了市区,天上的星星更加明亮,一路伴随林聪回到北沟镇的家。
星星藏在云层后面陪孩子躲猫猫, 久听不到孩子笑声,从云层后面走出来,视线穿过窗户看到孩子睡着了,孩子脸上带着笑容, 他应该做了一个美梦。
上午, 孩子陪父亲到图书馆看书,下午, 父亲的时间是孩子的。
孩子就坐在竹椅里,被父亲骑车载着到处溜达,淮市大街小巷留下了父子俩的身影。
初十,父子俩回到市区的家中。
林北放下行李,换上旧衣服开始大扫除。
怀庆三路信用社行长赵群宏打电话到食品厂,门卫告诉他林北回市区了,赵群宏根据门卫给的地址找了过来。
林北正在晒棉被,斜身看到一排鞋整齐的排放在卧室门口,一个小身影呲溜窜到门口,手里还抱着一双鞋,他放下鞋,挪到门边,一只手扶着门框,双脚踩在高高的门槛上,小小的身体腾空而起,跨越了鞋子稳稳的落地,他像只勤劳的小蜜蜂把鞋子移到窗户底下,看到所有鞋都晒到太阳,他脸上的笑容比今天的太阳还要灿烂。
附近的孩子在巷子里玩游戏,玩了一上午。家里的活忙完了,林北想孩子应该要去巷子里找小朋友玩耍,会从自己身边经过,他从兜里掏出一毛钱,打算给孩子,等会卖豆腐的人过来,让他买一块豆腐,却看到他跑回屋里,拿着鸡毛掸子扫桌椅上的灰尘。
孩子可真勤快,就是小家伙可记得他的老父亲刚刚抹了两遍桌椅?
他和妈妈每回从老家回市里,他总是抱着浇花壶到处跑,妈妈追在他身后扫地,壶里的水没了,他跑到水龙头那里接水,妈妈趁着这个功夫看书,他跑回去继续洒水,妈妈手忙脚乱扫地。扫完了地,母子俩弄一盘水果坐在海棠树下吃,享用完水果,妈妈擦洗家具,他把鞋搬运出来晒。妈妈活忙完了,坐在窗户下看书,他拿鸡毛掸子扫一遍家具。一般这时候就晌午了,他俩手拉着手出门觅食。
他想妈妈了。
林聪转身,院子里只有爸爸,没有妈妈,眼眶里迅速积攒两汪清澈的水流,张开嘴刚要哭,就看到大门口站了一个人,他走出屋子,把眼泪憋回去问:“叔叔,你找谁?”
林北扭头,看到了赵群宏,邀请他进来。
林北察觉到林聪眼眶里晃动的水珠,搬凳子让赵群宏坐,把林聪拉到身边,询问他怎么了。
林聪是妈妈带大的,他对妈妈有着很深很深的依赖,在妈妈面前,他可以做一个任性的孩子,放肆哭放声笑。妈妈是一个爱哭爱笑爱闹的大人,爸爸总是笑,林聪没见过爸爸哭过,所有林聪除非真的很难过很难过,才在爸爸面前哭,一般情况下,他不会在爸爸面前哭。
林聪确定他现在很难过,想哭。他悄悄瞥了眼陌生的叔叔,抹了抹眼泪,大声说:“灰尘呛到我眼睛了。”
说完,他握紧鸡毛掸子,大步走进屋里继续打扫家具。
赵群宏震惊林聪说的话,一个劲盯着屋里忙碌的小身影。
林北留两人在院子里,夹了一块煤球出门,跟隔壁换一块烧着的煤球,他回来,把煤球放炉子里,把装了水的水壶放炉子上,他又洗了几个玻璃杯。
赵群宏的视线又被林北吸引过去。
过年的时候,他和同事、朋友聚餐,林北是他们话题中心。本来大家一致认为不管林北给食品厂工人开比较高的工资,还是林北在市区请了那么多临时销售员,都认为林北侥幸做成了事,他的事业和他的能力不匹配,才闹出了笑话。
是的,林北招了那么多工人,还给他们开了那么高的工资,甚至莽撞招了大几百临时销售员,给销售员的提成也高,在他们眼里,就是林北不懂管理闹出的笑话。
林北三人这回赚的盆满钵满,不少人想取而代之,他们的长辈没有出手抢夺果实,甚至交待小辈别打着他们的名号抢三人的生意,赵群宏等人才慢慢反应过来,林北花出去一笔钱,收买了民心,如果某些人打着长辈的名号抢夺林北手里的生意,会引起民愤,那些人可不会自己吃肉了,带着市民喝汤,这样的话那些没工作市民的怒火将遮天盖地。
淮市火车站是南北列车中转站,不管是北上的领导,还是南下的领导,只要他们乘坐火车,都要在这里休整,被领导们听到民众的愤怒,淮市的领导班子就要摊上大事。
所以淮市领导们不允许有人大喇喇用恶劣的手段整废林北。
所以说林北这步棋走的非常妙。
林北在烧炉子,又洗玻璃杯,一点也不像他同事、友人口中搅动风云的商人。
赵群宏在心里念念叨叨,嘴上说他的来意:“我家亲戚打算卖房,你要不要买?”
“卖房?为什么卖房?”林北问。
“我侄儿想要出国深造,钱不够,只能卖房子。”亲戚想要卖出高价,看房子的人一个劲压价,亲戚想着他在信用社工作,和有钱人打交道,就想让自己给他介绍不差钱的买家,赵群宏就想到了林北。
赵群宏想要促成这件事,他也有私心。过几年,他也打算送孩子出国留学,想要侄儿多照顾一下孩子,但是这只是一个远房侄儿,没见过几次面,双方都不熟,他和爱人寻思着抓住这次机会,拉近和侄儿的关系,以后还得维护好他们的关系。
虽然他有私心,但是他不会傻到坑林北,他实事求是说:“我亲戚家有三套房,两套房在怀庆三路附近,一套房在和平路附近。和平路现在热闹的不得了,那里的房价见风涨,怀庆三路的房价犹如一潭死水,我家亲戚打算卖了和平路的房子。
和平路的房子现在很贵,如果将来房价跌了,我家亲戚是不会承担你的损失,签购房合同的时候,这一点会明确写在合同里。”他家亲戚笃定说酒吧、电影院让和平路变得热闹,等热闹散了,和平路的房价一准跌回到原来的价格,夫妻俩打算趁着房价高把房子卖了。
和平路的房价是他间接弄上去的,林北罕见的沉默了。
见林北不说话,赵群宏心急道:“如果房价一直涨,我家亲戚也不会让你补差价,合同保护你们两方利益。”话是这么说,但是赵群宏不认为房价还会涨。
水烧开了,林北给赵群宏泡了一杯茶,把茶杯放到赵群宏面前,再把水壶里的茶灌暖瓶里,抽空问:“是什么样的房子?”
“房子靠在路边,老式两层房,上下屋总共八大间,二楼有些漏雨,如果你要买,我家亲戚承诺把漏雨的地方补好。” 赵群宏想了想,继续说,“一直租出去给人做生意,租给了一家人,那家人在一楼做豆制品,二楼自己住两间,租出去两间,两口子打算卖房子,就不租给租客了。我去看过,租客已经搬走了,不过墙上全是霉斑,如果你要买,你得重新粉墙。”
“价格多少?”林北。
“12600。”说出这个价格,赵群宏觉得离谱。因为这套房年前只能卖八||九千,这才大年初十,价格涨了好几千,说出去,没人不觉得荒谬。
他们这座城市,一万的房子不多见,更何况远远超出了一万。
这个时候谁买和平路的房子,谁是冤大头。
“我家亲戚不让议价。”赵群宏越说越底气不足。
想说降两千他就买的林北闭上嘴巴。
两人大眼瞪小眼好一会儿,林北开口:“原租客去哪了?”
“和平路租金涨的厉害,他们搬到其他地方了。”赵群宏说。
“房子地段好,迟早能卖出去的,让你家亲戚别心急。”林北不打算高位接手房子。
林北不差钱,名下缺房产,赵群宏信心满满认为林北可能肉疼,但绝对会买下房子,林北透漏出自己不打算买,打的赵群宏措手不及。
“市里房子紧缺,卖房子的消息往往还没流通出来,就被人私底下买走了。我家亲戚的房子地段好,要不是价格略高一点点,房子还真不会流入市面上,你真不考虑买下它?”赵群宏说的是实话,要不是他家亲戚不愿意降价,还真轮不到陌生人捡漏。
“超出了我的预算。”那一片房价未来两个月内肯定要降,未来很长一段时间价格起起伏伏,起伏幅度不会很大,林北打算房价回落的时候下手买房。
赵群宏见劝不动林北,他拉着林北去看房子。
林北锁上门,骑车载着林聪跟着赵群宏到了和平北路,赵群宏亲戚的房子在和平北路和宁阜路的交界处,离淮大近,交通四通八达,地段确实很不错。
第188章 188
房子后面是文化宫, 右前方是数学系能挤进全国前五的大学,文化宫附近的居民区住着不少有钱人、艺术届名人、科研人员,大学教职工楼住着高等知识分子, 对面巷子深处有不少私人小作坊, 游手好闲的无业人员也比别处多。
这片人员复杂, 灵光一闪,林北想到买了房子做什么生意。
如果把房子推了重建, 建一个小型商场, 一楼卖日用百货, 把二楼租给陆江河、钱吉祥,陆江河有门路, 从深圳进家用电器放二楼卖, 钱吉祥既然能弄到电影影片,一定能弄到磁带, 把磁带放二楼卖。
开小作坊的人整天忙的脚不沾地,就近过来买日用品, 既然来了, 就不差到二楼逛的时间,一开始他们舍不得买家电,多逛几次, 总有一次带走他们心心念念的家电,二楼卖的最畅销的家电一定是收音机,那么二楼的磁带一定不愁卖。
享受生活的知识分子一定会时常光顾二楼的磁带区,家电区就在隔壁, 顺路逛逛家电区, 带走家中缺的家电,下楼的时候经过百货区, 顺手拿走家里缺的日用品。
别看一楼只卖日用品,利润少,只要布局够好,例如把日用品按照使用频率摆放,最常用的日用品放到靠近通向二楼的楼梯口,挣的不一定比楼上少。
还有学生,他们才是日用百货区、磁带区最大的顾客。
林北疯狂心动,买房子的话就要脱口而出,被他硬生生咽回肚子里。
原房主看到小商场日进斗金,会不懊悔?
他不能小看钱对人的吸引力,不能赌原房主的信用度,他得考虑到假如原房主后悔了,找赵群宏,让赵群宏当中间人,说服自己把房屋所有权还给原房主,自己该怎么做。
赵群宏积极帮亲戚卖房子,他的行为告诉自己他有求于亲戚,说不准赵群宏真的会帮亲戚找自己要房子。
下半年厂里扩建厂房,建职工楼,最优的办法就是从银行贷款,贷的钱不够,剩的钱从账上走。
想要从银行贷一大笔钱,他们只和赵群宏熟,肯定要找赵群宏帮一下忙。
他有求于赵群宏,到时候赵群宏让他把房子还给原房主,他给呢?还是不给呢?
虽然说他现在拒绝赵群宏,赵群宏心里会不舒服,也比到时候他们产生了利益纠纷好。
林北心里有了决断,跟赵群宏说:“这个房子地段是真的好,如果单纯租出去,太可惜了。过了正月十五,我就要出一趟远门,没时间重新装修,布置门店,也没时间开店,我就不买了。”
“地段好,生意就好做,一定会有人慧眼识英雄,买下这个房子。”林北坚信世上不缺聪明人,相信有人早已看中了这个地段,之所以不出手,在等房价下跌。
赵群宏脸上的笑容消失。
如果这些钱对林北来说很多,自己压根就不会跟林北提,但这点钱对林北来说就是三瓜两枣,他即便买了,那又能怎样!
他到信用社贷款买排污装置,自己给予了他方便,自己有事找到他,他明明可以帮自己,却如此干脆拒绝了,赵群宏便知道这种人不能深交。
行里给了指标,不仅要拉存款,还要放贷款,存款好拉,贷款不好放,老百姓宁愿跟亲友借钱,也不愿到行里贷款,赵群宏还想让林北帮他完成今年的贷款指标,不宜和林北搞僵关系。
想到贷款,赵群宏萌生一个念头。
他心脏快速跳动,问:“你打算怎么装修房子?开什么店?”
“卖日用百货,每月月初一次促销,吸引学生、附近居民进来消费。”林北随口道。
赵群宏重新审视这一片区域,这一片有庞大的学生群,密密麻麻的小作坊群,再也找不到更好的地段卖日用百货了。
赵群宏匆匆跟林北告别,骑车去新塘右街小学。
他爱人现在是小学教师,学校快开学了,她早上去学校开会,赵群宏到学校找她。
赵群宏爱人叫盘仪蓝,畲族人,两人的孩子跟盘仪蓝姓,也就是说他们家四口人,户口本上只有赵群宏是汉族人。
不管上学还是工作,少数民族这个身份都能占到便宜。为什么这么说,因为他曾经是少数民族政策的受害者。
他是淮大的学生,念的还是数学系,本来他被分配到省里的邮局,他的少数民族同学偷偷找学校领导说他对象被分配到省里,希望领导把他俩分到一块,领导就把他和这个同学调换了一下工作单位。
赵群宏到单位报道,没过多久和大学谈的对象分了,那时盘仪蓝恰好高中毕业,被街道办催着到知青办报名,当时刚工作的赵群宏被街道办借调过来帮忙,在名单上看到盘仪蓝的信息,他当即找盘仪蓝,直接问盘仪蓝要不要跟他结婚,跟盘仪蓝说了自己的情况。
赵群宏的个人条件太好了,对于盘仪蓝来说,无疑是天上掉馅饼了,她都没回家询问父母,直接让街道办开证明,两人当场到民政局领了结婚证。
两人结婚了,盘仪蓝自然不用下乡了,没过多久赵群宏给她弄了一个工作,在他单位的托儿所看孩子。
后来两人有了孩子,赵群宏不顾父母长辈反对,坚持让孩子跟爱人姓。
他的孩子到了上学的年纪,在学校受到特别照顾。
学校组织六一表演,年年都有他家孩子。
孩子参加各种比赛,评委老师见孩子姓氏特别,愿意多和孩子聊几句,打分的时候,给孩子的分偏高。
上初中,也比别的孩子更容易上好的中学。
学校组织分班考试,他的孩子比邻居家孩子考得低,他家孩子进了好班,邻居家孩子就进了普通班。
赵群宏一直认为选择大于努力,过去十几年他做的好几个选择证明他的观点是对的。
开完了会,老师们结伴离开学校,在校门口看到赵群宏,女老师心里酸溜死了。
她们下班回到家,不仅操持家务,还得管孩子学习,盘老师和婆婆住一起,她婆婆嫌弃盘老师干家务活不利落,通常不让盘老师做家务,盘老师家孩子的学习归赵行长管,盘老师在家里养养花,做做绣活打发时间,她打发时间做的凤凰装被送到省里展示。
盘老师说赵行长在家里请客,赵行长的朋友看到畲族特色服装,借走了服装,她和赵行长也没料到那位朋友把衣服递到省里。
盘老师为人单纯,什么东西都表现在脸上,她一脸惊异说出这番话,他们信了。
他们忍不住感慨盘老师运气真好,今年盘老师一定能评上优秀教师。
老师们和赵群宏打了声招呼离开,盘仪蓝迫不及待问赵群宏:“那个林北愿意买房子吗?”
两人走到没人的地方,赵群宏才说:“他不买,我决定买下来做生意。”
“我们有那么多钱吗?”盘仪蓝问。
“你到信用社贷款,我给你办手续。”赵群宏说。
72年,工作那么难找,赵群宏给她弄到一份工作,76年,高考恢复的消息刚出来,赵群宏火速把她塞进小学,他做的每一件事没有害自己,盘仪蓝十分信任赵群宏。现在赵群宏让她到信用社贷款,盘仪蓝没犹豫,就问:“我什么时候去贷款?”
“过些日子。”和平路房价偏高,赵群宏打算等房价降到一万左右再出手。
“做什么生意?做生意赚的钱还得起贷吗?”盘仪蓝问。
“咱们开店卖日用百货,肯定赚钱。不过咱们暂时不还贷,我会让它成为一笔坏账,到时候只还本金。”赵群宏说出自己的打算。
*
赵群宏和他爱人说他日后打算的时候,林北父子俩来到了金阳街道办。
林北打算让工程队在和平路附近接活,肯定要租一间办公场所,既然已经来和平路了,他顺便把这件事办了。
和平路的房租有点儿高,而且房东不愿意签短租,只愿意签长租,1年起签,租金半年一付。林北觉得不合适,决定到街道办问问哪儿房租便宜。
到了街道办,林北傻眼了,怎么有人在街道办吵架还打架。
金阳街道办主任孙德川不想管这群人,看到了林北,领着林北到安静的地方讲话。
孙德川和林北是老熟人了,最初工程队在和平路给钱吉祥、王晓冬建房子,林北还给他送过咸鸭蛋,年前,林北还在街道办借场地演讲,孙德川认为他俩怪熟的。
林北说他想要租房子,之前街道办没有空房子,此时此刻他们街道办就有了空房子,可以租给林北。
孙德川十分热情带林北看空房子,林北扫了一圈,好家伙,里面有报刊架、乒乓球桌、棋牌桌、唢呐、鼓等,如果他没猜错的话,这房子是老年活动中心。
“场地大吧。”孙德川说。
林北点头:“大。”一共两间房,一间五六十平,场地非常大。
孙德川拉着林北到街道办后面,林北抱起孩子跟着他。
“这个房子一直没有归属人,一群人想要这个房子,跟我瞎编故事卖惨,在街道办吵吵嚷嚷,菜市场都没我这儿热闹。”孙德川指着破败的房子说,“无论这个房子分给谁,总会有人不满意,我决定把这个房子推了建老年活动中心,旁边再建一个老年食堂。”
说完,孙德川盯着林北看,看的林北心里发毛。
孙德川笑着让林北别紧张,告诉林北他打算让林北给他建活动中心,他又不好意思笑着说:“你们工程队给街道办建活动中心,暂时不给你们结尾款,那两间房你们随便用,也不收你租金,等什么时候上面拨下来款,那时咱们再算租金。我看你们给钱吉祥建的电影院不错,你给活动中心也建一个小型电影放映室,你们工程队成员可以免费看电影。”
第189章 189
租街道办的房子, 优点很多,唯一的缺点就是街道办没钱结尾款。
做过生意的人都知道给公家干活,千万别给穷部门、穷单位干活, 因为很长一段时间拿不到尾款, 十年拿不回尾款也不是不可能。
林北不是危言耸听, 因为他曾目睹过两代人找公家讨要尾款,领导换了好几任, 后来部门也被合并了, 每任领导都觉得这件事不归他们管。后来记者带着苦主上门采访, 领导给记者解读规章规定、职责范围,建议记者去找其他部门, 记者带着苦主跑了十几个部门, 事情还是没有被解决。
街道办就属于穷单位,他要是答应了孙德川, 就要做好拿不到尾款的准备。
他要是不答应,就得考虑到工程队在这一片接活, 如果遇到麻烦, 他好意思找街道办出面解决吗?
林北思忖了半晌,心里有了定论,跟孙德川说:“如果您不介意拉长工期, 我们可以接活。”
孙德川没听明白:“啥意思?”
“员工们得赚钱养家,我不能安排所有人给您建活动中心。如果您信任我,我安排一部分老员工和一部分新员工给您建活动中心,安排其他员工到外边接活, 用其他员工的钱养活这部分员工。”林北没有说漂亮话, 如实说了他的打算。
孙德川愣了一下神。
是他不正常,还是林北不正常?
乙方说话不是把话尽量往好听点说, 先把预付款搞到手,然后再跟他说他钱给少了,只能安排几个老员工带一群新员工建活动中心。预付款已经给林北了,他也不能说什么,只能捏着鼻子认了吗?
说实话孙德川起念头新建活动中心,林北不答应,他烦躁,林北答应了,他也烦躁,害怕林北使用差的建筑材料建活动中心。
人家是行家,人家想要以次充好、偷工减料,他也不知道。
人家没有说漂亮话,这一刻,孙德川对林北充满了信任。
他对其他泥瓦匠不放心,就是信任林北。
“只要活动中心不存在质量问题,建的慢就建的慢吧。”孙德川神态轻松说。
“我现在就要用办公场所。”林北把自己的要求说清楚。
“行。”孙德川爽快道,“里面的设施留给你们用了。”有了新活动中心,肯定要配新的设备。
孙德川要和林北签租房合同、建房合同,林北说不急,让孙德川打开院门,他把林聪交给孙德川,自己进去考察地形和丈量尺寸。
怀里多了一个胖娃娃,孙德川:“……”
林聪捏着自己的小手手,龇牙朝他笑。
被突然按了暂停键的孙德川扯嘴角笑,手足无措正要拍脑后勺,孩子一脸震惊抓住的他衣服,分开、上扬的胳膊迅速合拢,兜住孩子屁股。
孙德川从来没抱过孩子,这会儿他被吓得冒冷汗,林聪没有被吓到,他挪了挪身子,调整到最舒服的坐姿,趴孙德川怀里睡着了。
林北从孙德川身边经过,到街道办拿一根铁丝回来,回到院子里,把铁丝插到地里,换地方重复刚刚的动作。
虽然他不懂林北为什么在地上插一个又一个洞,越是看不懂,越是觉得林北有些东西。孙德川没有打扰林北,身子僵硬抱着孩子回街道办。
他就离开了一会儿,市民口头吵架、推攘一下对方上升为械斗,公安来了,正在制止打架的市民。
孙德川离开,把孩子送到单位托儿所,交给小李老师,灵光一闪,告诉小李老师孩子没有吃午饭,交待小李老师等孩子醒了,给孩子喂点饭。
孙德川着急忙慌跑回街道办,和公安一起处理这件事。
事情是这样的,那个房子荒废了十多年,改革开放好几年了,房主没回来,没人知道房主是生是死,这个房子就被人当做无主房了。随着知青回城,城市人口暴增,住房开始紧张,附近居民到街道办申请搬入无主房里住,街道办担心哪天房主回来了,住进去的人不愿意搬出来。与其到时候房主要房子,住进去的人把事情推到街道办头上,不如从一开始就不让人住进去。现在和平路房价上涨,整个金阳街道房价受到影响,街道办附近的房价也涨了些,有些人动了歪心思,想要强占无主房。
孙德川不想让人住进去,就想出一个办法先占了无主房,哪天房主回来了,可以和房主商量给房主租金,或者给房主置换一个房子。
想白占房子的五家人无理也要说三分理,都认为自家困难,都想要白占房子。
孙德川把他们分开,他们挣脱孙德川的阻拦又打到一起,嘴也没空着:
“为了占房子,你连脸都不要了,把八竿子打不着关系的人接你家,跑到街道办哭你家住房困难。”
“我是不要脸,你是丧良心。见儿媳妇生的是女孩,把孩子送走,那可是你亲孙女,你就那么恨她,把她送到人贩子手里。”
“你胡说,看我不撕烂你的嘴。”
“你当大家伙的面说你把孩子送哪里了?你要是能说出来,我给你磕头道歉。”……
其他三家也相互揭短,街道办被五家人搞的乌烟瘴气。
孙德川吼了一声:“那块地街道办借用了。”
“凭什么!”五家人停止打架,团结起来一起针对孙德川。
孙德川不搭理五家人,对其他人说:“那个地方场地大,我打算在那块地上建老年活动中心。一直说建老年食堂,一直没建,趁着这个机会,街道办把老年食堂建起来,再建一个电影放映室。除了这些,大家还有什么想法,可以跟我提?”
上白班的年轻人在厂里上班,上夜班的年轻人在家里睡觉,来街道办的人都上了年纪,听到孙德川说把老年食堂建起来,把五家人挤到后面,七嘴八舌问孙德川:“老年食堂怎么收费?”
“100岁以上的老人到食堂随便吃,费用公家出,60—69周岁的老人,餐补10%,70—80周岁的老人,餐补40%,80—89周岁的老人,餐补70%,90—99周岁的老人,餐补90%,五保户餐补70%,特困户餐补90%。”孙德川说,“午餐是一荤两素,早餐有鸡蛋,晚餐有馒头。”①
除了五家人,在场其他人热烈鼓掌,催孙德川快些找人盖老年食堂。
“如果大家同意,劳烦大家在表格上签字。”孙德川拿起几份表格,发给众人。
没人在意五家人的意见,纷纷在表格上签了名。
孙德川安排街道办干事拿表格找附近的住户签字。
大部分住户愿意签字,毕竟家家户户都有老人,能吃到便宜的饭,不吃白不吃,甚至有些老人已经打算好了,到老年食堂打到鸡蛋、荤菜,端回来给家里小孩吃。
孙德川拿着众人签名的表格到区里,让区里给拨款。
去年王国华和市委商量承包整个市的老年食堂,王国华给的报价有点高,市财政拨不下来那么多款给每个街道建老年食堂,就想在每个街道指定一个饭店当老年食堂点,王国华不同意,这件事就僵在这里。
光建老年食堂,市财政都拨不下款,孙德川不仅要建老年食堂,还要建活动中心,他想上天!
孙德川拿文件让他签,区长把文件放到一旁,问:“报价表呢?”
孙德川忘了找林北要报价表,他跟区长说回去拿,拿走文件,刚出了办公室,他又回来,对着区长说:“财政就那点钱,咱们得抢在前头花财政钱,该建啥就建啥,您说是吧?”
不等区长骂人,孙德川一溜烟跑了。
孙德川回到街道,立刻去找林北,让林北给他报价。
林北刚忙活完,跺了跺脚下的土说:“土壤松软,得填土垫地基,地势有些低,得垫高。”
“地势确实低,每次下雨,四周的雨水全流了进来。”孙德川说。
林北指着和街道办连在一起的一面院墙问:“要从这里开一个门吗?”
“对,开一个拱形门。”孙德川。
林北和孙德川回到街道办,和孙德川交流孙德川对活动中心、老年食堂、电影放映室的想法。林北跟孙德川说他回去画设计图,后天出设计图,确定了设计图,再谈报价,等孙德川接受了报价,两人再签合同。
“我把孩子放托儿所了。”孙德川带林北前往托儿所,路上,两人交流一些细节。
两人到了托儿所,林北看到孩子跟其他小朋友一起玩滑滑梯,没有叫孩子,而是和孙德川站在角落里谈事情。
耳畔萦绕着孩子的笑声,林北的心特别平和。
自行车铃铛声从身边经过,林北意识到工人下班了。
林北和孙德川结束了谈话,走到托儿所门口接孩子。托儿所里只有他家孩子,林北拍额头,他和孙德川谈事情,忘了时间。
林聪玩了滑滑梯,坐了秋千,骑了木马,安静地坐着听小李老师拉手风琴,爸爸走进他视野里,他笑着朝爸爸挥手,小李老师演奏完一首俄罗斯乐曲,放下手风琴,林聪举起小手手,小李老师温柔问他有什么事,他说:“我爸爸来接我了。”
小李老师牵着林聪走向林北,把林聪交到林北手里。
林北跟小李老师道谢,把林聪放竹椅里,骑车离开。
林聪醒来,发现自己换了一个地方,小李老师告诉他他爸爸有事要做,等他爸爸做完了事,就会来接他,给他盛了饭,让他和其他小朋友一块儿吃饭,把他介绍给别的小朋友认识,又带着他一起做游戏,让他和其他小朋友排队玩滑滑梯……小李老师温柔又温暖,跟哥哥姐姐口中吃人的老师不一样。
林聪把他的发现说给爸爸听。
“等妈妈回来,你和妈妈送一个礼物感谢小李老师。”林北说。
林聪又开始思念妈妈了。想到爸爸说妈妈回来,妈妈应该快回来了,林聪又高兴起来。
父子俩在外边吃了饭才回家。
爸爸坐在台灯下工作,林聪抱着小人书趴在床头看书。
第二天,林北带着林聪去订做牌匾,然后又去图书馆看书,下午,他带着孩子回家画设计图纸,傍晚,他到报刊打电话询问材料商材料的价格,回家算总价。
林北如约到金阳街道办,给孩子一份报纸,就不管孩子了,给孙德川看设计图。
四合院布局,又加了一些现代元素,孙德川眼前一亮:“这个好,建在老建筑物群里,一点也不突兀,甚至是一个亮点。”
感慨完,孙德川开始关心造价。
林北给他一份报价单,孙德川看了一遍,又去和同事一起研究,都说比他们估算的报价低。
孙德川让林北等他,他拿着报价单和设计图离开。
等孙德川回来的时候,笑得嘴巴快咧到耳后根。他为啥这么开心,因为区里批了他递交的申请,他也没想到流程走的这么快。
孙德川回来,就和林北签了建房合同、租赁合同,建房材料孙德川让林北准备,林北没乱报建房材料,与其自己像无头苍蝇一样去采购材料,还不如把这件事交给林北。
孙德川把房子的钥匙交给林北,林北拿到钥匙,带着林聪离开。
父子俩到电话局申请在租的房子里安装电话,顺便给家里也申请了一个电话,工作人员让他把工程队的地址变更到市里,再去申请市区号码,建议他最好放弃原有的工商证明,在市里申请工商证明,这样能快速申请到号码。
离开了电话局,林北骑车载着林聪回县里,到县工商局,林北跟工作人员说明来意,工商局不想让“阳县永新乡莲花镇稻花村工程队”变成淮市建筑工程队,科长请示了领导,给林北更改了地址,让林北回去等消息,他们这边跟淮市静贤区电话局沟通。
父子俩离开工商局,来到岔路口,往右回村里,往前去市里,林北问林聪:“下坡,我们会到哪里?”
“永新乡莲花镇稻花村。”林聪大声说。
“我们下坡还是直走?”林北。
“下坡。”林聪用手圈住嘴巴,大喊。
林北拐车头,自行车吱呀吱呀往前行驶,两旁的小杨树往后倒退。
“爸爸,小树什么时候长大?”林聪看着去年种植的白杨树问。
“你上初中,它们就长大了。”林北说。
“长得像村尾的白杨树一样大吗?”林聪。
“对,和村尾的白杨树一样高一样大。”林北。
稚嫩的声音和温暖的声音交换响起,穿过小树飘到田野上,田野上的雪融化了,麦子种子冲破土壤,冒出点点绿意。
父子俩出现在村里,有人觉得自己没有睡醒,让别人掐他一下,那人痛的惊呼一声,定眼一看,父子俩没有消失,惊讶道:“你们怎么回来了,前段时间你带聪聪离开,我还以为……”你后悔了,把聪聪送给美国女人收养。
他还没来得及说,就被旁边的人捂住了嘴巴,他呜呜呜说不出话。
十天前,林北悄无声息走了,没去过市里的村民觉得没什么,他们可以把老姜卖给收姜贩子,家里的孩子有建房手艺,可以带亲戚到市里给人建房,去年跟林北出门赚钱的人和长辈说林北不带他们,他们就在家里种地,不去市里建房,无论长辈怎么威逼利诱,他们只说在家种地。
长辈气孩子死脑筋,却拿孩子没有任何办法,现在林北出现了,他们恨不得把林北供起来,哄着林北带着他们孩子到市里挣钱,哪里敢在林北面前说不着四六的话,还要严防林北听到别人说不着四六的话,生怕把林北气走了。
“你回来通知我家海子到市里盖房子吗?”唐海老娘忐忑问。
“嗯,我接到一个单子,给公家盖活动中心、老年食堂、电影放映室。”林北说。
唐海老娘觉得自己耳朵不好使,抓住身边的人问:“小北说我家海子要给公家干活?”
“对对对。”林玉顺娘大声回应。
大家被这个消息迷住了眼睛,打死他们,他们也不敢在林北面前说不着调的话。
林北带着林聪走远了,林玉顺娘也是林北五婶对着其他人说:“谁敢在四嫂一家人面前提美国人,我就抽他大嘴巴子。”
“我拿鞋底抽他大嘴巴子。”唐海娘声援道。
林北骑车在村里逛一圈,所有人都知道他要给公家盖房子,他打听到余好好在哪里,心满意足带着林聪到坝子上。余好好一群人在坝子下面,他们打算在这里建养鸭场。
“妈妈。”林聪奋力喊。
余好好摇了摇头,心想这段时间忙惨了,居然产生幻听了。
余好好指着这片水域,跟林志昆说:“我们合计承包200亩。”
林志昆:“……”
历经20年,他们挖通一条连接余淮镇航域的河,这条水域就废弃了,历经这么多年,这个水域水面有300亩,侄媳妇只要200亩,他不能把剩下100亩水域填了吧。
“小北在城里卖东西,买几还送几呢,100亩水域你爽快点送我们,我们也爽快,不跟你讨价还价。”林南媳妇魏明玉笑着说。
林志昆:“……”
他们像无头苍蝇一样乱撞,到处找地方养鸭子,他就不该好心带他们到这里。
余好好还要说什么,一个小孩出现在她视野里,余好好还没反应过来,林聪委屈喊:“妈妈。”
余好好:“你们怎么回来了?”
“我到县里办点事,顺路回来了。”林北把扑腾四肢让余好好抱的孩子摁到怀里,问,“听说你们要租这块水域,谈妥了吗?”
林志昆一下子找到了组织,跟林北抱怨道:“他们租200亩水域,让我送100亩。”
“这片水域你不租给他们,也没人有能力租,与其闲着,不如半租半送,租给他们。”林北说。
林志昆又一次无声。
“他们合作社还没办起来,你收他们那么多钱也不合适,不如前期扶持他们,等他们做出成绩,你再正常收他们租金。”林北说,“我知道,你带他们到这里,本意也是想要他们成功,把稻花村咸鸭蛋的名声打出去,让咱们村成为咸鸭蛋之乡,既然你已经走了99步,不差这一步。”
林志昆被侄儿说动了,他说:“行吧,把100亩水域送给你们。”
一群人移步到大队部签合同,林志昆又带余好好几人到乡里备案。
林北爷俩留在村里,林聪被超学带走了,林北召集工程队成员开会,跟他们说84年上半年计划,以及他们有办公场所了。
全体成员高声欢呼。
“我准备再招20个新成员,你们试着推荐一下人选。”他的建筑团队还没成规模,如果招收外村人,这些人学到技术,出去单干的可能性比本村人大,团队风气很重要,一旦有人脱离团队,团队风气就会变,人心会不稳,林北目前没有招外人的打算。
林北跟他们强调推荐本村人。
经历了何琳要收养林聪的事,众人认清了一些人,推荐了思想正的人,他们推荐的人可以不聪明,但是不能收人家好处,背地里骂娘。
林北把名字一一记录下来:“你们一共推荐了29个人,既然你们这么看好他们,这些人我这次全部带走,我会安排你们带自己推荐的人,预备成员试用期2个月,考核通过,也放你们手下,让你们带。”
“我带的徒弟,一定是最强的徒弟。”唐大喜。
“我就看着你吹。”周小卫。
“我带的徒弟是第一名,剩下的名次你们顺便争。”林援朝话刚讲完,就被兄弟们抬起来,丢草垛上。
林北让他们通知他们推荐的人愿不愿意跟他们出远门,如果被推荐的人愿意,就告诉他们的小徒弟带哪些东西,明天吃过午饭他们出发去市里。
众人争先恐后离开。
大家都走了,只有林北兄弟仨留了下来。
林东、林南跟林北说他带着孩子离开后,村里发生的事。
“有些父母心大了,怂恿咱们队员单干,咱们队员没人听父母的话。”林南自豪道。
林东蹲下来,把玩稻草说:“只有去了外边,才知道在外边立足多么不容易,那群人都没去过县里,就在那里瞎指挥,被他们子女拿话怼了回去,一个个哭天喊地说咱们兄弟仨教坏了他们的孩子,他们子女发了好大一通火,他们才闭嘴。”
“我们工程队来去自由。”林北想了想又说,“他们独自接活,名声好,说明稻花村人个顶个好,这是我希望看到的。”
林南嘟囔:“他们学了你的手艺,不讲义气把你甩了,你还高兴。”
“不是没人不讲义气嘛。”林东。
“是是。”林南。
“我们这么多人抱团找活干,别人欺负不了我们,一旦有人单独出去接活,能被啃的骨头渣都不剩。”去年又不是没人欺负他们,不过他们人多,没让那些人得逞。林东说这句话的意思是成员们都被人欺负过,知道脱离队伍的下场,至少老成员不会脱离队伍,至于新成员嘛,他们得给新成员讲讲老历史,帮助新成员熟悉行业情况。
林南瞬间懂了林东的意思。他喜欢讲故事,讲故事这件事就交给他吧。
兄弟俩跑回家完善这个计划,林北去了池塘那边。
徐红英看到林北,忙放下桶,抓住林北问:“那个美国女人没有到你市里的家找你吧?”
“没有。”林北拎起桶,打开鸭圈,把鸭食倒盆里。
“我爹呢?”林北出了鸭圈。
“又去看他祖宗去了。”徐红英声音里带着怨念。自从那个美国女人离开后,死老头整天神神叨叨,没事就去坟地,问他为什么又去坟地,死老头说他不知道,就是想去看一看。
“雪才化没多久,地这么湿,他去那里干什么?有人跟他一起去吗?”林北问。
“你五叔陪着呢。”徐红英说。
“我去看一看。”林北到灶房拿了一根棍子,又拿了两捆纸钱,前往祖坟,鞋上黏了老厚的泥,他用棍子去掉泥,继续走。
远远看到两个小老汉蹲在树底下聊天,林北铲了铲鞋底的泥,朝两人走过去。
到两人跟前,他解开纸钱,在每个坟前烧一堆纸钱。
“小北,我想给你太爷爷、祖宗们修墓碑。”林志炳拿起一把纸钱,把纸钱烧给他爷。
“你跟我爷商量过了吗?”林北问他。
“没有,我只跟你五叔说了这件事。”林志炳。
被提到的林志寓说:“这是一件好事,老人家会答应的。”四哥最近总爱往这里跑,家里人忍不住担心,刚四哥说给祖宗修墓碑,林志寓觉得这个应该是祖宗的意思,给祖宗修了墓碑,四哥应该不会一天往这里跑五遍了吧。
纸钱被烧完了,确认没有火星,三人离开。
林志炳、林志寓直接回村里,找林北爷说修墓碑的事。
林北留在了池塘这里,帮他娘干活。
傍晚,林志昆、余好好一行人回来了,带回来一个好消息,他们村要通电了。
林志昆召集所有村民到大队部说这件事,告诉大家按户收电费,如果有人不愿意用电,现在可以举手了。
刘寿利、赵大宝、林苟举手,赵大花也举手了,见只有他们四个举手,她悄悄放下了手,心里骂骂咧咧,骂不举手的人,这么多户不举手,如果她举了,她儿子在学校低人一头,一想到每个月她得交一笔电费,又在心里骂了一遍不举手的人。
林志昆让刘寿利、赵大宝、林苟留下来,给三人三张纸,让三人写自己不愿意用电,只上过扫盲班,把识的字还给扫盲班老师的三人伸长脖子东看看细看看想抄对方作业,结果发现没一个人会写字。
工程队成员趴窗户上、门上看三人,见三人一个字也没写,赵小曲走进去,在废纸上写了一句话,把纸拍在三人面前。
刘寿利红着脖子瞪赵小曲:“你为什么会写字?”
“你和我仨一样只上过扫盲班,你怎么能会写字。”赵大宝啪一下放下铅笔,捋起袖子抓住赵小曲衣领。
“你六岁身高一米,你今年二十岁,为什么身高一米六七?”林南走进去,打掉赵大宝的手。
“南子说的对,就兴你长高,不兴赵小曲长知识呀!”林东隔着窗户喊。
“赵大宝,你居然不长知识?”周虎惊呼道。
“咱们现在掌握的知识比咱们上扫盲班那会儿多,不会只有你一人不长知识吧?”唐海扯着嗓子喊。
工程队全体成员曾写信给家人,村民对三人避之不及,没人跟三人说他们在市里趁着休息时间学习认字,所以导致三人看到赵小曲写字,一脸不可置信,不愿意接受这件事。
工程队成员在大队部戏弄三人,林北被他爹喊走。
父子俩到了林志善家,林北几个叔伯都在,就差他六叔。
没过多久,林志昆匆匆忙忙进了院子。
林北自觉跟堂哥堂弟们站一起,听长辈们开会。
会议内容就是修墓碑,林志善觉得这会儿修墓碑有些显眼,林志昆也是这个意思,林志廉、林志寓跟林志炳一块儿养甲鱼,察觉到林志炳的异样,兄弟俩觉得这是祖宗的意思,同意修墓碑,老大、老六不同意,老三、老四、老五同意,大家齐刷刷看老二林志盏。
老三、老四、老五不带他和老大玩,他和老大在家里打快板、拉二胡,被家人嫌弃,跑去对着河水打快板、拉二胡,内心跟河水一样凄凄瑟瑟,这让他和老大的感情更近了。所以老二林志盏决定跟着老大走,他不赞同修墓碑。
林北爷爷让兄弟六个再商量商量。
老大林志善、老二林志盏认为底下的弟弟拉帮结派孤立他俩,不把他俩当哥哥,不论老三、老四、老五怎么劝说,两人就跟三兄弟唱反调,这时,老六林志昆已经插不入五兄弟的战争。
站在旁边旁听的林玉章偏头,靠近林北说:“他们不在一起,讲话做事像个长辈,只要他们五个聚一起,总会出现一方讲理,一方不讲理的情况,你多参加几次这样的会议,就懂了。”
林北从来没参加过这样的会议,一直认为长辈开会,是一件严肃的事,没想到竟是这样。听了林玉章的话,林北不对这次会议抱有幻想,和林玉章往后站,交头接耳说悄悄话。
后来,林志炳三兄弟气的甩袖离开,林志善、林志盏喊住三兄弟,说他们同意了。
毫无参与感的林志昆:“……”
哥哥们不在乎他的看法,他已经习惯了。
虽然林志昆全程没啥参与感,但是他得掏钱修墓碑。
修墓碑的钱六兄弟分摊,不让小辈们说看法,也不让小辈们掏钱。
会议就这样结束了,林北和一群小辈们离开。
林北刚到家没多久,他爹在门口喊他,塞给他一卷钱:“给我买六台电视机,一模一样的电视机。”
林志炳嘀咕:“如果不买一样的电视机,等会你大伯又说我排挤他。”
“好好做好饭了,在这吃点再走。”见他爹要走,林北挽留道。
“你爹不回家吃饭,你娘又要嘀咕你爹嫌弃她做的饭难吃。”林志炳说了一声你爹命苦,打着手电筒回池塘那边。
林北把钱塞兜里,回到灶房,坐到灶台下烧火,余好好下手擀面。
这顿饭,林聪小肚子吃的圆溜溜的,一直说妈妈做的饭好吃。
“你爸给你吃了啥?”余好好好奇问。
林聪掰着手指头算,余好好听他报的菜名,就知道这几天孩子跟爸爸在外边吃的饭。
林聪一直缠着妈妈,林北吃完了最后一口面条,自觉刷锅洗碗,然后烧了一锅热水。
母子俩先洗漱好,回屋睡觉,林北洗漱好,带上灶房的门,端着煤油灯回屋,刚进屋就看到林聪从书包里掏出一块石头,把石头郑重地放到余好好手中。
林北对这块石头有印象,他说:“我前几天带聪聪去了隔壁县,庐安县,这块石头是聪聪从庐安县带回来的。”
“这是一块庐安县的石头。”余好好举起石头,“一块远道而来的石头。”
“妈妈,你喜欢吗?”林聪躺在妈妈怀里。
“妈妈喜欢。”余好好开心说。
林聪目光触及到妈妈脸上的笑容,跟着妈妈一起乐。
母子俩又腻歪在一起了,林北躺下,想加入进去,可惜啊,母子俩不带他玩。
等到孩子玩累了,睡着了,林北才跟余好好说上话。
林北告诉余好好他近期的打算,一开始,余好好还会附和林北,后来林北听不到余好好的声音,扭头一看,余好好埋进孩子胸口,抱着孩子呼呼大睡,林北凑近孩子身上嗅嗅,奶香奶香的,确实好闻。
林北把母子俩往怀里揽了揽,闭上了眼睛。
次日,林北带着孩子跟着余好好四处跑,余好好跟人讨论建养鸭场的事,父子俩就在不远处玩,林聪玩一会儿,就会站起来寻找妈妈的身影。
养鸭合作社社员周洁看了父子俩好几眼,凑余好好耳边说:“你家那口子吃过午饭就走了,你跟他说说话,咱们下午接着聊事情。”
余好好瞥了父子俩一眼:“不是孩子爸想跟我说话,是孩子没离开我这么长时间,粘我,我忙事情顾不上孩子,他爸爸就抱着他跟着我。”
周洁点头,接着刚才的话接着讨论。
快到中午了,林北抱着孩子回家做饭。
饭做好了,林北倒了一杯水放灶台上。
没过多久,余好好回来了,端起搪瓷茶缸咕咚咕咚喝水,她放下茶缸,林北已经摆好饭了。
林聪搬凳子放妈妈腿边:“妈妈,坐。”
“谢谢聪聪。”余好好坐下,亲了孩子一口。
林聪踮脚亲妈妈一口,把凳子搬到妈妈身边,挨着妈妈坐。
“夜校马上开学了,你打算怎么安排?”林北把筷子递给余好好。
“下午坐车到市里上课,第二天早晨回来。”余好好先给孩子夹一筷子菜,再闷头干饭。
“太赶了,不适合带孩子来回坐车。”林北说。
努力扒饭的林聪抬头看爸爸,他吞下嘴里的饭:“爸爸,不敢。”
“啥不赶?”林北。
“我不敢呀。”林聪。
余好好的视线在父子俩身上来回巡视,他俩在讲什么?听不懂,她还是吃饭吧。
最后林北也发现爷俩在鸡同鸭讲,他夹菜放孩子碗里:“快吃饭。”
林聪吸了吸瘪瘪的小肚子,再次投入到干饭中。
怎么安排孩子,夫妻俩还没谈明白,林北就要回市里了。
余好好刚确定在哪里建养鸭场,忙的不得了,林志炳找师傅修墓碑,徐红英喂鸭子,整天忙的脚不沾地,目前家里没人带孩子,林北决定先带孩子回市里。
工程队成员都买了一辆自行车,成员们骑车到村头等林北,新成员眼里有好奇,也有忐忑,坐在老成员自行车后座上。
老成员不约而同跟新成员说他们在市里的开心事,遇到的好人,详细描述每月他们休息一天,乘坐公交车到信用社存钱,把钱存进信用社,他们结伴逛淮市,说的新成员心生向往。
留在村里的年轻人羡慕死了。新成员爹娘下意识挺直腰背,嘱咐自家孩子听老成员的话,别给林北惹麻烦,想说让他们从林北手里只拿生活费,剩余的工钱,等林北回来,让林北给他们,又怕被老成员爹娘嘲讽,因为老成员爹娘没拿老成员工钱,他们想了想,就没说这句话。
林北没让众人久等,他带着孩子离开家,到池塘那边跟爹娘说了一声,骑车到村口。
几十辆自行车从稻花村出发,场面十分壮观,附近村庄的村民跑到路口看他们,镇上居民也跑到路上看他们,路过县城,路上的行人都会停下脚步看他们,进入市区,也被人围观。
他们走远了,众人议论他们,猜测他们身份,在林北不知道的时候,他和工程队有了五花八门的身份,且被众人议论了好长时间。
林北直接带他们去了金阳街道办。
第190章 190
明天是正月十五, 街道办干部推三轮车出门给百岁老人、五保户、困难户送糯米粉,一袋糯米粉两斤。他们迎面和林北一伙人碰上,和林北打招呼, 催促林北快些建成老年食堂, 他们已经想好了, 往后过节,把失孤老人、烈士家属接到食堂, 大家一起过节。路过的居民听了街道办干部的话, 也催林北, 他们恨不得今天建成老年食堂,明天到食堂吃汤圆。
林北和他们说了两句话, 进入街道办, 把自行车停到角落里,成员们见状, 挨着林北停车,六十多辆自行车整整齐齐停在不起眼的角落里。
林北趴在窗口和孙德川打了声招呼, 转身去了办公室, 他掏出钥匙打开锁,推开门走进去。
林聪跑进去探索爸爸给他开辟的新地图。
在外边遇到街道办干部,老成员们十分拘谨, 跟着林北进入街道办大院,他们手脚不知道如何摆放,大气不敢喘,跟在林北身后走进办公室, 青砖围成的墙伫立在四个方位, 满满的安全感,他们小声嬉笑, 目光落在新成员身上,一个个倏然挺直腰背,把行李放角落里,佯装淡定参观办公室。
老旧的球台上放着几副旧球拍,球静静地躺在球拍旁,新成员抱着行李,还在思考他们可不可以坐长凳上,一阵阵风从眼前刮过去,定眼一看,刚刚刮过去的风是老成员,他们为了抢夺球拍已经六亲不认了。
新成员愣在原地,隔壁屋传来打鼓声、唢呐声、二胡声,原来一部分老成员没去抢球拍,直接跑到里屋,见里屋有乐器,就玩了起来。
林北收了大家的户口本、介绍信,他喊林玉章跟他走。
没抢到球拍,也没抢到乐器的林玉章跟着林北走了。
榴城街道被划进市里没几年,家家户户做竹制品,新华路的杨柳村家具厂、木材厂多,整个街道发展的像一个镇子,房子租金十分便宜,又加上徐要要要把这里打造成yellow、du、du乐园,把榴城街道弄得乌烟罩气,直到徐要要锒铛入狱,干部被换了一批,榴城街道又恢复了往日的宁静。
榴城街道在市民心里留下的坏印象不是那么容易洗去的,导致其他地方的市民不愿意到榴城街道,榴城街道的原著居民能搬离这里就搬离这里了,榴城街道空下来许多空房子,这让榴城街道房子的租金更加便宜了。
成员们买了自行车,上下工十分方便,林北决定在这里给他们租房。
林北为什么知道这里房租便宜,那是因为前几日他每天下午骑车载着他家小孩满城区瞎逛,逛到了这一片,发现这片人少了许多,问了往外租脚手架的张伟,才知道这事。
一个干瘦的老汉坐在店铺门口制作竹椅,林北推车上前问老汉:“阿叔,你知道这一片谁家往外租房子吗?”
老汉是一个老手艺人,女婿继承了他的手艺,女儿在店里看店,他和女婿就在屋后做竹制品。去年五一,徐要要来到榴城街道给小混混当大哥,小混混时常到店里收保护费,日子开始艰难了。再后来,徐要要手下逼这一片家里有门面的男人到地下du场赌博,只要谁不去,小混混就带人到店里乱砸一通,还不去,就抢走孩子。
女婿去了,输光了钱,赌场的人跟着女婿回来取钱,取了钱,被赌场的人带回赌场。
家里实在拿不出一分钱,赌场的人开始逼女婿借高利贷,女婿死活不肯,被剁掉一根手指,流血过多昏了过去。
街坊在巷子里发现女婿,把女婿送到医院,女婿在医院醒了,从兜里掏出一张高利贷借条。
活着没有半点希望,女婿想死,但女婿知道就算他死了,徐要要也不会放过他的妻儿,他不愿自己走的干脆,妻儿留在世上受苦,便买了老鼠药,做饭的时候把老鼠药下到饭里……
一个跟林聪差不多大的小女孩拿着妈妈给她做的鸡毛毽子,从后院跑到店里,一个小男孩抓着一根鸡毛,另一只手牵着妈妈的手,跌跌撞撞追姐姐,嘴里姐姐、姐姐喊。
小女孩可烦他了,凶巴巴让他闭嘴。
“姐姐,给姐姐。”小男孩递大公鸡尾巴上的羽毛给姐姐。
小女孩接过鸡毛,不知道想到什么,捏他肉嘟嘟的脸蛋:“你把爸爸给你做的竹蜻蜓送给姐姐,好不好?”
“姐姐,有。”小男孩掉头拽着妈妈往回走,嘴里催,“妈妈,走。”生怕走慢了,姐姐跑到他睡觉觉的地方拿走他的竹蜻蜓。
“臭弟弟,你别那么小气嘛,给姐姐玩一会儿。”这次是小女孩追小男孩。
小男孩想到姐姐的竹蜻蜓被公交车的轮胎碾的粉身碎骨,小腿儿跑出了残影。
姐弟俩吵闹声传到老汉耳中,老汉沧桑的脸突然鲜活起来。
在没有灯光、没有火光的夜晚徒步,会等候到天亮。孩子闹声、笑声告诉整个街道,他们等到了天亮。老汉想到他们迎接天亮那一刻发生的事,还会惊出一身冷汗。
那天饭菜被温在锅里,孩子被饿的嚎啕大哭,女婿死活不肯开饭。女儿跟女婿吵,孩子在旁边哭,女婿脸上失去了血色,颤抖着手打开锅盖,正要摆饭,徐要要被抓的消息传开,女婿竟抱住女儿哭出声,又胡乱抹掉眼泪,端大铁锅跑出门,等女婿再次出现,铁锅没了,怀里多了两挂鞭炮,女婿喜气洋洋放完鞭炮,带着全家去吃路边摊。
当天晚上,女婿告诉女儿借条、老鼠药的事,女儿在屋里哭,女婿哄被惊醒的孩子,他在店里做了一夜竹制品。
后来上面出了告示,说借条作废,让他们到派出所登记他们被徐要要一伙人累计敲诈勒索多少钱财,腊月二十九,他们家到街道办领回了一部分损失,生活又有了希望。
徐要要被抓起来了,原先躲徐要要一伙人搬出去的街坊没搬回来,又有一批街坊搬了出去。
大家都往外搬,眼前年轻人要搬进来,老汉怀疑自己刚刚晃神,听错了话,问:“你要租房子?”
“对,租五套房,住88个汉子。”林北说。
88个汉子!
老汉心生戒备。
“我们到市里给人盖房子的,有营业执照,在金阳街道办租了办公场地,如果房子合适,我们先到街道办办理暂住证,再签合同。”林北把他和金阳街道办签的租房合同拿给老汉看。
老汉看到金阳街道办的公章,打消了顾虑。
“大家把钥匙交给街道办,让街道办帮忙把房子租出去。你想租房子,到街道办找李主任。”老汉说。
林北跟老汉道谢,和林玉章去了榴城街道办。
知道李玉敏手里有钥匙,林北直接找到李玉敏,跟李玉敏说明来意,李玉敏直接带他看相隔不远的五套房子,租金便宜,林北当场决定租五套房,李玉敏打电话通知房主到街道办签合同,等房东的时候,林北让李玉敏给他办暂住证。
林北带齐了证件,李玉敏直接给林北办理了暂住证。
房东来了,林北和五个房东在街道办签了租房合同,林北当场付了半年租金。
林北二人和房东一起离开。
林玉章留在了榴城街道,骑车到处逛,调查这里有几个菜市场,林北回到了金阳街道办,带员工们前往榴城街道。
到了榴城街道,林北才跟他们说他在榴城街道给他们租了房子。
林北带他们参观五套房子,安排10个老员工带16个新员工住最大的那套房子,剩余4套房,每套房安排住12个老员工、3个新员工,大厨林玉章和他的徒弟赵二棍跟第三组住一块。林北告诉他们,这就是分组,第一组负责给街道办建房,剩余四组接外边的活,又给每一组安排了组长、副组长,就带一部分成员到杨柳村买旧床。
成员搬床回去,林北父子俩去找张伟。
林北跟张伟聊了会儿天,了解到大年初六以后,陆陆续续有人找他租脚手架。水泥商、沙石商过完十五才开工,瓦匠工头已经找张伟租脚手架,侧面说明有不少市民打算翻新或者重建房子,跟风心思作祟,林北料想马上会迎来一个建房小高(氵朝)。
林北心里有了底,跟张伟预定了五组脚手架,付了定金,又跟张伟买了一堆家具厂不要的废料。
废料不值钱,如果林北让张伟送货上门,就给张伟油钱、人工费,如果不让张伟送,给张伟一块钱。想着还没开工,林北选择让员工自己运。
林北带着孩子离开。
父子俩回到出租屋,一部分人在打扫院子,一部分人在院墙后面刨地,他们要在那里种上菜。
林北喊人到杨柳村拉废料,众人放下手头的活,拿收拾院子找到的尿素袋、绳子,骑车跟林北走。
众人运废料的时候,林玉章带着赵二棍生火做饭。
大家把运回来的废料堆在西南墙角,半面墙被堆满了废弃木料,饭也做好了。
林北在这里吃过了饭,带着孩子回五号巷。
第二天早晨,父子俩早早起了床,刷牙洗脸,抹好了香,林北拿着两盏灯笼走到院门口,林聪抱着小锤子跑到院门口,把锤子递给爸爸,从爸爸手里接过灯笼,林北从兜里掏出两枚洋钉,把洋钉钉在门楣两端,林北放下锤子,把林聪举过头顶,林聪把灯笼挂钉子上。
父子俩欣赏了一会儿灯笼,带着十袋糯米粉、五包白砂糖、六斤白芝麻去出租屋,林玉章拿着食材去做汤圆,林北带着孩子出了门。
今天是正月十五,手艺人没有因为过节而休息,他们或是坐在店门口,或是在后院忙碌着,一根普普通通的竹子,在手艺人手中变成箅子、屉子、簸箕、甑子、背篓、筐子、椅子、竹席、竹桌、柜子、床……林聪被爸爸牵着走,视线总是停留在路过的手艺人身上。
父子俩走进灯笼店,买了十盏大红灯笼离开。
两人刚回到院子里,林聪就被林南带去挂灯笼。
林北没去管他俩,寻着熟芝麻香味走过去,就看到赵二棍把熟芝麻倒入老式陶瓷蒜臼里,拿起捣蒜槌捣芝麻,一群人馋的流哈喇子,趴在桌子另一端,伸长脖子看,赵二棍一边叮嘱他们别偷吃簸箕里的熟芝麻,一边低头捣芝麻。
大家馋的很,怕自己忍不住偷吃,跑到屋后继续整理菜地了。
和面的林玉章见大家跑了,收回了目光。
赵二棍把捣成粉状的芝麻倒入搪瓷盆里,继续捣芝麻。
盆里的芝麻碎一点点增多,满的冒了尖,赵二棍又拿了一个盆,匀一半芝麻碎到这个盆里。白砂糖被他倒入芝麻碎上,橘红色的太阳升到屋脊上,撒了一层橘光在晶莹透亮的糖上,赵二棍拿筷子搅拌,美好的色彩像一道道流光携着芝麻碎起舞,赵二棍咧着嘴搅拌。他放下筷子,把两盆馅料放到一旁,把架子上的竹匾拿出来,撒了一层面粉,把竹匾放回架子上。
糯米粉不像面粉那样有韧劲,赵二棍是新手,包汤圆不会封口,即便他勉强封了口,汤圆总是出其不意裂开,为了不糟蹋珍贵的粮食,他老老实实生火烧水。
林玉章捏两下,就捏出一个面皮,面皮裹上芝麻,滚入虎口处,虎口张合几下,汤圆转了两圈,封口就合上了,双手交换颠两下,白嫩嫩的汤圆滚入竹匾里。
林玉章把一匾汤圆放入架子第二层,抽出最底下的竹匾,把竹匾放最上面一层,继续包汤圆。
水烧开了,赵二棍端走竹匾,把汤圆下入锅里,转身在竹匾上撒一层面粉,把竹匾放回架子里。
锅底的火烧的很旺。
赵二棍拿着大勺子抵着锅底,顺着一个方向滑动,防止汤圆粘锅底。
汤圆漂浮起来,赵二棍吆喝一声,大家拿着搪瓷盆冲了过来,赵二棍给大家打饭。
这锅有二十个人吃上汤圆,汤圆甜到他们心里。
没吃到汤圆的成员端着盆翘首以盼,等了半个小时,终于吃到汤圆,心里分外满足。
林北带着林聪排队打饭,吃到心心念念的汤圆,父子俩脸上露出满足的笑容。
林北要去礼品店,去之前跟他们说:“榴城街道空置的房子多,你们住这里,平时跟街坊多走动,也不需要打好关系,能聊天就行,探探谁家想卖房,如果钱够了,就把房子买下来。”
去年五月份,林北带了20人到市里打拼,曾告诉他们会带他们赚到钱,在市里买房,他们对新来的40人说了同样的话,60人只是把这句话当做美好的期盼,并没有认为会实现。昨晚,他们又告诉新来的成员这句话,新来的成员带着美好的期盼入梦,梦到他们在市里有了家,醒来面朝露出地平线的太阳微笑,在心里给自己默默打气,虽然他们并不认为自己在市里能有一套属于自己的房子,但他们可以在家里修两层楼房。
正在吃汤圆、喝汤的人抬头,怔愣看林北骑车离去的背影。
他们敢想,同时又不认为自己所思所想能够成真,是那么的矛盾。直到这一刻,他们依旧不认为他们能买得起房子,也不敢想象有人愿意把房子卖给乡下人。林北相信他们在榴城街道住的够久,慢慢发现榴城街道的房子比金阳街道便宜了不止两倍,市民对榴城街道有着深深的偏见,他们会想‘嗐,城里人嫌弃这里晦气,我们是乡下人,整天灰头土脸,不怕晦气,可以捡便宜买一套房,在城里安一个家’。
在城里买一个有瑕疵的房子,他们才会踏实。
现在他们把林北的话当做一个鼓励,鼓励他们和街坊交流,融入这里,他们笑着埋头干饭、喝汤。
父子俩到了礼品店,给店铺挂了两个大红灯笼,林北带着林聪到隔壁找陆江河。
陆江河从食品厂拿了几十盒礼盒,分别寄给沪市的姑姑、深圳的合作商,刚刚姑姑打电话告诉他收到了迟来的新年礼物,小他十八岁的表妹骑着他送的小三轮车给她姑姑送礼,车身小小的,却能装两盒礼盒、一箱水果,小表妹骑得虎虎生风。他在深圳找厂子生产自行车,特意让合作的厂子给他做一辆小三轮车,车身上喷了红漆,他回淮市,从沪市中转,把车送给小表妹,小三轮车成了小表妹的新宠,原本最受宠的小自行车失宠了。
陆江河挂了电话,就看到一个小孩跨越高高的门槛跑进来,人还没站稳,就拱手:“叔叔,元宵节快乐。”
林北大长腿跨进去,扶正小孩歪倒的身子,小孩抱住爸爸的大长腿,倚着爸爸朝陆江河龇牙笑。
林北和陆江河聊了一会儿天,拜托陆江河给他留六台一模一样的电视机,父子俩又回到食品厂,在食品厂的大门上挂上了两个巨大的灯笼,林北拉了两根电线,在灯笼里装了两个灯泡。
林聪跑院子里玩,林北走进办公室打电话,约建房材料商到茶馆喝下午茶。
下午,大家在茶馆汇合,赵康、刘义海把他们的小舅子周航也带来了。
众人从林北卖货中寻找到了灵感,打算过完十五,安排业务员出门签单子,想要厂里的效益好起来,必须改变传统的销售模式。
他们打算做出改变,心里却没底,林北打电话找他们喝茶,大家不约而同推掉其他应酬过来赴约。
今天茶馆的评书人说乞丐皇帝朱重八,朱重八是根正苗红的贫农,还是三代贫农,那年黄河泛滥,北方百姓失去家园,沦为流民,淮河沿岸遭遇了百年难遇的瘟疫、旱灾,元末百姓苦不堪言……评书人说到贫穷的朱重八无法给父母、血亲置办一身寿衣,找不到一块安葬他们的土地,茶馆的人泪眼婆娑,当评书人说:“魂悠悠而觅父母无有,志落魄而泱佯。”①
林北牵着孩子走进茶馆。
林北不知其深意,林聪同样不知。
早已在茶馆等候林北的众人看到林北牵着一个孩子走进来,朝林北招手,父子俩朝他们走过去。
林北没来的时候他们听评书,林北来了,他们和林北闲聊。
男人聚在一起,普遍谈政治。可能因为林北带孩子过来赴约,他们聊了几句政治,把话题转移到孩子身上,感慨国内现代教育起步晚,差了国外至少百年,说到最后感慨一句:“还是得送孩子出国念书。”
孩子找到信仰的前提下,林北不反对孩子出国。在林北心里,孩子找到了他们的信仰,无论他们飞的多高多远,不会走错路。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想法,林北无意去改变他们,便没有参与这个话题。
众人聊了一会儿孩子,便说起了他们将要进行的改革。
他们想听一听林北的意见,林北想了一下说:“仅守着一亩三分地,即便深耕,亩产也只能增加百十斤,想要增加粮食数量,得租别人的地种植粮食。”
水泥厂厂长刘义海抓一把花生分给众人,问:“你的意思是把水泥卖到其他地方?”
“我跟你说种粮食,你说销售水泥。”林北顿了一下说,“把怎么得到大量粮食的方法套用到销售水泥上,能不能成,你可以试试。”
“可以尝试一下。”窑厂厂长陈良山若有所思道。
“也不能忽略深耕。”赵康说。
到底怎么深耕,怎么扩大销路,是值得所有人深思的。
来茶馆前,林北到丽皇大饭店订了一桌饭菜。众人在茶馆坐了一个下午,直接去了丽皇大饭店。
饭桌上,林北和大家确定了长期合作关系。
众人不解,林北卖礼盒那么赚钱,何必花费时间、精力建房子,和卖礼盒相比,建房子赚的钱压根不够看。如果说林北用差的建房材料赚大的差价,他们能够理解,但林北订的全是好的材料,这让他们看不懂林北。
他们知道林北的出身,也知道那些泥瓦匠和林北来自同一个地方。林北和其他人合伙开了食品厂,显然林北的事业重心放在食品厂上,他之所以没有解散建筑工程团队,会不会是给同乡一个出路?
因为如果林北解散了建筑团队,人心也就散了,他们单独在市里干,很快被本土瓦匠工排挤走,他们只能回家。
众人认为自己看到了真相。
林北不指望给人建房赚钱。他既然不图钱,总得图声誉吧。只有声誉一直好,他的同乡们才能在市里立足。
大家默默分析,自认为摸到了林北的底线,底线就是用真材实料建房。林北在建筑方面没有更高的追求,与他们而言,林北不能给他们带来足够的利益,没有必要和林北维护好关系,但是林北在卖礼盒方面一枝独秀,谁也不能保证他们的厂子效益一直好,他们相信这些年,该赚的、能赚的钱他们都赚了,他们总得给厂子、员工留一条退路,万一厂子倒了,可以把厂房和员工打包卖给林北,这也算给厂子和员工安排一个好的归宿。
众人默契的选择不跟林北弄虚作假,林北找他们采购建房材料,安排给林北发他采购的规格。
林北打点好材料商,确定他不在,这些生意人不会拿次的充当好的糊弄建筑工程队成员,也防着成员,一旦有成员心大了,动了坏脑筋,私下里联系材料商把好的建房材料换成次的建房材料,材料商会知会他一声。
林北和众人在饭店门口分开,带着小孩到旧码头看灯会。
林聪坐在竹椅里,扶着车龙头抬头看飞到夜空上的星星。他指着天上说:“爸爸,星星从这个方向飞到天上上班,月亮呢?它从哪里飞到天上?”
“它们不是星星,它们是孔明灯。”林北看着夜空中的灯火说。
“灯?它为什么会飞?”林聪惊奇问。
林北把取得初中文凭的聪聪告诉他孔明灯飞上天空的原理告诉没有小学文凭的聪聪。
林聪:“哦。”
他听不懂,但是他记住了爸爸说的话。
父子俩到了旧码头,被一堵巨大无比的灯墙震撼到了。灯墙上挂满了灯笼,灯笼上写了字,林北锁了车,扛着林聪走过去,林北读上面的字,读了一半,意识到是灯谜,他带着孩子在这里猜灯谜,遇到不会的,林北说:“下年,我说不定就会了。”
“嗯嗯。”林聪重重点头。
父子俩被戏文吸引,他们过去看艺术家唱戏。
林聪看不懂,看了一会儿就失去兴趣了,捧着爸爸的头,让爸爸看那边。
路灯下摆满了摊子,林北迈步朝那里走去,给聪聪买了一个孙悟空糖人,买了五个孔明灯,父子俩给自己放一盏孔明灯,给家里的余好好放一盏,又给林志炳、徐红英放了孔明灯。
父子俩晚上玩疯了,第二天起晚了。
两人匆匆吃了早饭,林北带着孩子找地方打印小广告,然后去取牌匾。
父子俩到了办公场地,成员全在,有人打乒乓球,有人在里面的屋玩乐器,也有人在看报纸。
街道办给活动中心订的报纸,现在街道办把场地租给林北,孙德川没有取消订报纸,成员们到了办公室,没过多久,邮差过来送报纸,正好遇到孙德川推车进入大院,孙德川跟成员们打了声招呼,让他们随便看。
所以林北进入办公室,就看到有人在看今天的晨报。
林北从成员口中了解到事情经过,放下牌匾,到前面那栋房子找孙德川,跟孙德川说他每月把订报的钱给街道办。
孙德川嫌弃费事,跟林北说不用:“等街道办给你结尾款,一起算账。”
孙德川都这样说了,林北也不好说什么。
林北回到办公室,指挥大家把牌匾挂起来,然后安排人到和平路附近贴小广告。
林北把图纸备份给第一组,让他们先研究,他骑车带孩子到厂房附近转悠,碰碰运气,看看有没有厂子卖二手拖拉机,如果没人卖,他回家再跟乡里借拖拉机。
林北到一个国营厂子附近,去人群聚集的地方,跟人打听厂里打不打算卖淘汰下来的拖拉机,就有一个拎着公文包,穿着西服,戴着眼镜的男人和林北对了一下眼神,转身离开。
林北推车跟了上去,那人在拐角处等林北,见林北出现在视线中,朝林北招了招手。
这个男人叫范伟财,去年帮厂里申请到一台新拖拉机。原本厂里的拖拉机不报废申请不到新拖拉机,他安排一辆天天都要修的拖拉机到乡下拉货,不把拖拉机开回来,向上面打报告,说拖拉机和怀崽的母牛撞一起,牛被撞死了,拖拉机车头也被撞瘪了,老乡扣下拖拉机,让厂里赔他们牛和牛崽,又把这辆车的维修情况写在报告里,上面想想与其赎回来一辆报废的拖拉机,再走程序给厂里拨一辆新拖拉机,不如现在给厂里拨一辆拖拉机,让厂里自己处理这个事故。
厂里让他把拖拉机偷偷卖了,卖的钱从林北手里买了红糖发给厂里员工。
新拖拉机型号是东方红250,用起来比170好太多了,运输队的队长跟厂长反映情况,厂长私下里找他,让他按照上次的操作,再给厂里弄一辆东方红250拖拉机。
范伟财走流程,流程已经走到向上面打报告,说拖拉机失灵,闯进养猪场,养猪场塌了,死了数头猪,字里包含着慌张,急于寻求上面派人保护他,派一位领导陪他到养猪场走一趟赎拖拉机,谈赔偿的事,上面给的回复比上回慢三天,说给厂里批一辆拖拉机,让厂里自己处理这个事故。
范伟财急于处理掉“报废”的拖拉机,正好遇到林北打听拖拉机,他就把林北带到这里,伸头左右张望一圈,见周围没有可疑的人,他说:“我这有一辆四成新拖拉机,九百。”
东方红170单缸,新的1800块钱,四成新,最多再使用三四年就得换缸,驱动也不行了,能卖七百就不错了。范伟财报价高,林北不讲价,厂里占便宜,林北讲价,厂里也不吃亏。
林北不知道拖拉机值多少钱,他要求先看拖拉机。
范伟财带林北到旧的轮船公司,拉开雨布,林北牵着孩子走上前,绕着拖拉机走几圈,又蹲下来看,上手摸摸,摇起拖拉机听听声音,这辆拖拉机耗损有些严重,买了就怕天天坏,林北打算再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