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071】
【071】
几l乎有半层楼高的黄金鸟笼,以珠宝雕琢的玫瑰作为装饰，又在内部铺设了柔软的丝绸和羽毛，每一寸都是穷奢极欲的华美。
而囚困其中的“夜莺”,则是用锁链束缚的。
一层又一层的枷锁，即便迪伦手里拿着所有的钥匙，想要全部解开,也不得不花上一段时间。
更何况,金发的女孩还一直试图挣扎反抗。
迪伦只能将人一个手刀劈晕了,小心抱在怀里,再想办法逃出火场。
可大火并不会为任何人停下席卷的步伐。
浓烟已经蔓延到这个位于马戏团深处的秘密空间,迪伦的来时路,也早就被火舌吞没,筑造成难以跨越的高墙。
无法后退也不能前进的迪伦，陷入举步维艰的境地。
他将仅有的湿帕,盖在女孩的口鼻处，正准备咬咬牙硬闯的时候,身后却忽然传来了破空之声——
是猛兽秀会使用的长鞭道具，卷上了他的腰。
迪伦还没有反应过来，只听到又是一声玻璃破裂的巨响,他紧接着便悬地而起，顺着窗户上刚刚砸出来的洞口，被用力扔了出去！
迪伦下意识抱紧了怀里的女孩。
但预想中的疼痛并没有传来，身下反而传来了,像是橡胶或者蹦床一样的、带有弹性的柔软触感。
迪伦迟疑着睁开眼睛，正对上一张笑眯眯的眼熟面孔。
“嗨～”西索单手插在腰间，毫无紧张感地向他挥了挥手，“安全着陆～满分～！”
骤然间从死亡的怀抱被拉回人间,落差之大，迪伦也难免茫然地愣在原地。
不过，当手握长鞭的扶光随后出现，聪慧的少年便迅速回过神来。
他短暂地闭上眼睛，再睁开时，神色已经恢复了冷静，并主动松开了怀里的女孩。
“火是你们放的吧？目的是拥有绯红眼的窟卢塔族人？不过，既然愿意顺手把我也捞出来……感谢你们的好心。如果你们要带走这个孩子，动作就快一点。伍登恐怕马上就会赶过来抢救‘贵重品’了。”
“伍登花钱雇佣了一批护卫队，而且有几l个，似乎有奇怪能力的家伙。之前好几l个想来抢人的雇.佣.兵，都在他们的手下失利了。”
“希望你们不会是下一个。”
闻言，西索发出了一声短促的轻笑，然后看着扶光耸了耸肩，倒是一副很乖巧的样子，示意她做决定。
扶光却对另一个答案更感兴趣。
她看向仍然陷入昏睡、甚至脸上都没染上灰的女孩，问迪伦：“你为什么要亲自过来救她？”
作为一个没有自保能力的魔术师，迪伦的义务，应该是尽快通知伍登·莫里斯，或是指挥其他人进行营救。
而不是像刚才那样，莽撞地孤身闯入火海。
如果不是扶光就跟在后面，他很可能就在这里为生命画下句号。
“更准确地说～”西索在旁边语气轻快地补充，“他那个时候的表情～看起来是觉得，‘如果就这么死了也不错’的样子～”
迪伦抿了抿唇。
“……我们，惊奇马戏团的大部分成员，都是被伍登用哄骗的方式，签下了条件苛刻的卖身契月。因为他的护卫队，再加上和政.府的关系，没有人能反抗他。”
“之前逃跑的人，最后都被抓回来了。变老变丑、没有价值的人，就会被改造成畸形秀的一部分。所以，你们看到的正常艺人，绝大多数都是年轻的孩子。”
“顺带一提，这也是那些失败了的雇.佣.兵的下场。”
所以，迪伦才会在扶光毛遂自荐的时候，趁着伍登·莫里斯不在，拒绝了她。
这也不是迪伦发出的第一封拒信。
“我是流浪到格拉姆加兰斯的孤儿。小时候看过一场剧团的演出，被里面的魔术表演所吸引，所以想要成为魔术师，和伍登签订了契约。”
“严格来说，他倒也不算完全在骗我。但现在站在舞台上的感觉，跟想象中完全不一样……倒是在街头给小孩子表演魔术的时候，好像更有趣一些。”
“只能说，这种日子过得还挺没劲的。”
迪伦的语气波澜不惊。
他平静地摊开手，回答扶光的问题。
“既然活着没什么意思，那就算真的死了，也不会觉得特别可惜。但是这孩子，应该比我更有价值，更适合活下去吧？”“至少，她看起来，很想活下去的样子。”
扶光忍不住又看了眼西索。
老实说，她都快要对“魔术师”这个职业，抱有一些糟糕的刻板印象了……怎么她见过的魔术师，都自带疯狂的底色。
西索却冷不丁追问：“你说的那个剧团～叫什么名字呢～”
没想到对方会在这个细枝末节上纠缠，迪伦愣了一下，才回答说，是默里托尼奥剧团。
“不过，那个剧团已经解散了。”他顺便补充完后续。
“那位团长是个连.环.杀.人.魔。据说几l年前，有位职业猎人在格拉姆加兰斯逮捕了他——事实上，惊奇马戏团的名声大噪，也有一部分原因，是少了那样一位强有力的竞争对手。”
迪伦自觉没有说什么奇怪的事情。
但他话音未落，面前的二人，就一个笑得花枝乱颤（西索），一个突然表情古怪地陷入沉默（扶光）。
因为，故事主角之一的那位职业猎人，正是扶光本人。
而默里托尼奥剧团……如果扶光没记错的话，当时西索还在那个剧团的时候，就是负责魔术表演的部分。
破案了。不是魔术师自带职业病，而是小孩子追星追错了榜样啊！
难怪她看迪伦的时候，总是产生一些奇怪的幻视！原来是因为这倒霉孩子的魔术风格是真的眼熟！
扶光不由侧过脸，看了眼西索。
仔细回忆后，她思来想去，也不得不承认，跟正主比起来，迪伦的模仿的确逊色得多。
毕竟，归根结底，迪伦还是一个心存善念的好孩子。
和打小就坏得彻底的某个魔术师，根本不能相提并论。
刚刚喜提一名小粉丝的西索，在扶光的嫌弃目光下，一脸无辜地指了指自己，甚至带着几l分委屈神色。
由于二人只顾自己打眉眼官司，沉默了太久时间，迪伦忍不住再次提醒：“你们再不走的话，伍登就要——”
扶光却竖起食指，示意迪伦噤声。
混杂在企图燃烧掉一切的火星噼啪声中，是人类凌乱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迪伦的表情变得焦躁起来。
但他尚未来得及催促，西索便走了过来，笑眯眯地拍了拍这位小粉丝的肩头，一副心情不错的样子。
“舞台已经开始～观众都就位了～优秀的魔术师又怎么能擅自中止表演呢～！”
——更何况，他的搭档完全没有要退场的意思。
没有去看向这里冲来的伍登·莫里斯等人，西索只直勾勾地，凝视着近在咫尺的扶光，眼中任由这一人的身影占据。
或许是迪伦的缘故，他忽然想起了更为遥远的过去。
在数年前的格拉姆加兰斯，他遇到的，就是这样锋利的、耀眼的、强大的职业猎人小姐。
扶光是如何战胜脱下团长假面、变回连.环.杀.人.魔本性的默里托尼奥团长的，每一幕，他都依然历历在目。
甚至连当时飞溅到脸上的热血的触感，也清晰可闻。
正是因为如此，年少的魔术师才舍弃了原本的杀.人.魔猎物，将目光放在更为美丽的存在上。
仿佛有什么滚烫的东西，伴随着记忆苏醒，重新流淌在血液里。
西索忍不住难耐地舔了舔嘴唇。
果然……他对这样的扶光完全没有抵抗力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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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要阅读她。
想要享用她。
想要征服她。
——更想要摧毁她。
由他亲自。
第72章 【072】
【072】
当伍登·莫里斯带人赶到,看见迪伦和他新弄到手的“夜莺”都安然无恙时，悬着的心才终于放下。
迪伦是个足够优秀的魔术师，也是为他做事、能够代为管理马戏团日常事务的好用属下。
倘若迪伦今天葬身火海,伍登·莫里斯一时间，还真找不到能立马替补这个位子的角色。
而“夜莺”……他花重金才从那些古怪家伙手中买下的摇钱树，围绕绯红眼做噱头,展开的下一轮巡演都还没开始,自然也绝不能夭折在这里。
问题是处于不知名原因,同样出现在现场的扶光和西索。
伍登·莫里斯不动声色地打量这二人,心中疑窦丛生。
从来没有发生过火灾的总部,在扶光和西索到这里来参观之后,就突然点燃了熊熊大火,而且还一路追着迪伦，跑到了目前仍是秘密的“夜莺”的房间……
不管怎么想都很可疑。
虽然已经生出警惕和疑心,但伍登·莫里斯依然挂着笑，在等手下将迪伦和窟卢塔族的女孩带离后,向扶光和西索道了歉。
“真是不好意思，让你们二位受到了不必要的惊吓……为表歉意，今天不如就留在这里,由我来招待吧？火势很快就会得到控制。”
伍登·莫里斯的态度算是温和，却隐隐透露着不容拒绝的强势。
他的底气，应该来自他身后全副武装、正毫不吝啬地展示武力的护卫队。
从身上覆盖的“缠”来看，的确是有三个念能力者。
而扶光和西索,早在抵达享乐之都的时候，就提前解除了习惯性包裹住身体的“缠”，看起来与普通人无异。
扶光眨了眨眼睛，一脸余惊未定的表情,向伍登·莫里斯表达了感谢，并主动走向对方。
注意到伍登·莫里斯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的小动作，她眼中闪过转瞬即逝的嘲弄，又迅速收敛起来，归于平静。
在护卫队的一路“护送”下，扶光和西索被门对门地，送入了未被火灾牵连、相对偏僻的一套房间里。
到了这一步，他们甚至连演都懒得演了，当着二人的面，就给房间的大门上了锁，说是晚餐的时候，伍登·莫里斯会邀请他们共享晚餐，因为外面情况还比较混乱，为安全起见，请务必不要随意走动。
扶光和西索的通讯器也被搜走没收。
不过，他们的心情倒是不错。
等大门被关上之后，扶光便让西索拿套扑克牌出来，两个人开始玩抽鬼牌。
或者更准确地说，她是在玩“抓老千”的游戏。
托西索的福，在这几l年时间里，扶光玩纸牌类游戏的水平可谓是日新月异，抓西索有没有出老千的技巧，就更是炉火纯青。
连伊尔迷，都会在这个上面，时不时输她一点钱。
如果以后哪天又不幸流落街头了，扶光大概会认真考虑，去赌场捞一笔启动资金的。
不过，想在抽鬼牌赢西索，就没这么简单了。
扶光不光得记牌，每摸一张牌的时候，都要仔细检查看看，上面有没有盖着“轻薄的假象”。
着实对她的眼睛和脑子都不太友善。
结果她还是毫不意外地输了。
“……讨厌别人家的孩子！”扶光把手中仅存的鬼牌往桌上一摊，气鼓鼓地抱怨，“聪明人不许跟我打牌！胜之不武属于是！”
西索便笑眯眯地摊手。
“谢谢夸奖～我倒是很乐意跟扶光一起玩哟～！另外～”他弯着眉眼，半是玩笑地接话，“我应该算是扶光家的孩子哦～？”
扶光觉得自己被陷害了。
她面无表情地示意西索打住：“别乱说啊。只是顺手教了你半年时间而已。而且你应该没忘吧？我教你念的第一个条件，就是你以后不许跟别人说，你是我教出来的。”
此处应有：日后惹出祸来，不把为师说出来就行了.jpg这件事，虽然在念能力层面，不足以对她构成威胁，但绝对会让她在社会风评的层面上，名誉扫地。
谁家好人能教出这种坏东西啊？
反正不是她。
“诶～才不只是那半年呢～不过，扶光竟然说得这么斩钉截铁，难道是因为，心里已经有更符合标准的答案了～！”
西索一只手托着下颌，状似漫不经心地给出猜测：“比如说～‘幻影旅团’吗～？”
这是他从扶光之前和凯特的那通电话中，听到的关键词。
幻影旅团的故乡是流星街，并不是什么难打听的情报。
而扶光同样来自那里。
十分合理的推测，让西索都开始稍微有点好奇，那个不存在世界地图板块上、只有“幽灵”徘徊的遗弃之地了。
扶光定定地看向西索。
只是几l秒后，她微笑着否认：“不。是奇犽，和我的一位‘小姐姐’——既然游戏的奖励已经给你了，可以开始干活了吗？魔术师先生。”
得到一个模糊答案的西索，欣然接受工作指示。
将散了满桌的扑克牌重新收起，手腕翻转间，又让它们再次消失不见，魔术师伸了个懒腰，然后一脚踹开了上过锁的沉重铁门。
守在门口的护卫之一，被直接压在了门板下，发出尖锐的惨叫声。
另一位护卫，大脑还来不及处理视觉收集到的情报，下一秒，就直接迎上了贴面放大的一张脸。
“嗨～！下班时间到～！”
伴随着红发魔术师的轻快招呼，另一位护卫也应声倒地。
但在头颅落地之前，他的身体依旧执行了大脑下达的最后一个指令，按下了警报的按钮。
红色的灯光与警铃一同炸开。
作战丰富的护卫队陆续冲了过来，一边追逐着猎物，一边组织包围圈，将猎物逼入了被火焰蚕食大半的剧院礼堂。
西索和扶光已经无路可退。
伍登·莫里斯看着在这种情景下，依然美丽得惊心动魄、仿佛自带聚光灯的二人，心中充满了遗憾。
倘若他们出现在下一轮巡演的节目上，一定会和那只“夜莺”相得益彰，赢得观众的疯狂迷恋。
……真可惜。见过真品后，其他的备选都成了不完美。他又该到哪里，去找比这更合适的道具呢？
想到这里，伍登·莫里斯忍不住叹了口气。
“老规矩。活捉他们，然后送到畸形秀那边去。记得，别伤到了脸。那可是赚钱的东西。”
漫不经心地下达了命令后，伍登·莫里斯便抛下乱糟糟的剧院礼堂，独自离开。
那扇受损的大门，在被开合的时候，发出了如同凄厉尖叫一般的刺耳声音。
也为真正的表演拉开序幕。
等伍登·莫里斯走出一段距离后，扶光看了西索一眼，便使用了念能力，直接消失在众目睽睽之下，不见踪影。
当护卫队为此引起骚动，唯有那三名念能力者猜到了原因何在。
为首者立刻拿起了通讯器，准备提醒伍登·莫里斯，并抽身去保护雇主的时候，一张方块5直接插.入了通讯器，将铁块一切为二。
“不可以哟～！表演已经开始～都站上舞台的你，怎么能这么不专业～还想着中途逃跑呢～？”
兼备粘性与弹性的“伸缩自如的爱”，在舞台的上方交织成网，西索轻巧地倒挂在垂落的念绳上。
如同盛大舞台之前的开幕礼，也需要用小游戏为观众暖场，他张开双手，笑容夸张地提问。
“锵锵～现在是小丑魔术师的智力问答环节～请听题～”
“——在这场游戏结束之前，我会使用多少张扑克牌来解决你们呢～？”
第73章 【073】
【073】
并不知道身后的舞台上,猎物与猎人的身份已经互换的伍登·莫里斯，依旧快步穿行在走廊上。
一想到这场火灾带来的修缮问题，很有可能导致原先预定在本部进行的下一轮巡回演出的首演,不得不重新选址，而且又要额外多出一笔场地费和装修费，他就难免烦躁地咂了咂舌。
尤其在看到,本应该有马戏团成员负责清理的废墟,竟然都空无一人、不知道一个个都上哪里偷懒去了的时候,伍登·莫里斯愈发火大。
他高声呼喊迪伦的名字,想要教训失格的工具,却始终无人应答。
四周安静得,好像只剩下他一个人的心跳声。
常年和灰色地带之人打交道的伍登·莫里斯,本能地，生出了一股不妙的预感。
步调没有骤停或是骤急,他维持着脸上的薄怒，一只手伸向口袋里的通讯器,试图联络还在处理西索的护卫队。
可在伍登·莫里斯的手触碰到通讯器之前，一把匕首就贴上了他的喉咙。
扶光微笑着显出身形：“莫里斯先生，看来我们有些事,需要好好谈一谈——不介意的话，去你的书房如何？”
伍登·莫里斯并未反抗。
甚至他相当配合地举起了双手，彻底远离口袋里的通讯器，领着扶光往书房走的一路上,也没有做任何多余的小动作。
“看来你们的目的，应该是我新弄到手的那只小夜莺。果然，有价值的商品，总是会受到人们的追逐。”
进入书房后,伍登·莫里斯还一派从容地，问扶光要不要一杯茶。
是他前不久购买的名品红茶，小小一撮茶叶，也价值千金。
“所以缇尔小姐也没必要太焦急，像你这样的淑女，总是举着这把匕首未免有点煞风景。毕竟，没有什么，比我的性命更昂贵的货物。而且在见证过你们的表现后，我也更加期待你们的加入了。”
“你知道的，我是个商人。一切都是公平交易。”
伍登·莫里斯将泡好的红茶推向扶光，依旧是那副初见时的绅士做派，不疾不徐、不紧不慢。
带着一切尽在掌握中的笃定和自信。因为他相信，人类最根本的行为逻辑就是逐利，只要他能拿出足够的酬劳，这世上并不存在什么绝对的敌人。
这也是伍登·莫里斯向来的行事准则。
他笑着抬起手，示意扶光落座：“那么，说说看吧？缇尔小姐，你想和我谈笔什么样的买卖。”
扶光看了对方片刻后，收回了匕首。
她在伍登·莫里斯的对面坐下，却并没有削弱针对伍登·莫里斯的压力，想把半是出鞘的刀，依旧保持着似有若无的危险感。
也更符合伍登·莫里斯对这些亡命之徒的印象。
“无聊的寒暄就免了。我们是雇.佣.兵，只是因为雇主悬赏了绯红眼，听到些风声，所以特意前来拜访。”
“我没有打算要对莫里斯先生做什么。毕竟，要是钱到位，也很欢迎莫里斯先生成为我们未来的合作伙伴。您一看就是那种叫人喜欢的优质客户。”
“不过，那是下一次委托的事了。”
扶光一只手撑在桌上，匕首在指尖翻转飞舞，裹挟着寒意，闪烁出雪亮的刺眼白光，映入伍登·莫里斯的眼底。
到这一步，她才真正切入正题。
“——为了让我们尽快完成这一次的工作，可以请教一下莫里斯先生，是从那里抓到你那只可爱的小夜莺吗？”
伍登·莫里斯依旧十分配合。
他声称，自己是在一个月以前，从一伙黑市的旅商队伍手中，重金买下了那名窟卢塔族的女孩。
那批货物中，只有这么一位窟卢塔族人，也没有其他额外的绯红眼标本。
所以，伍登·莫里斯并不知道窟卢塔族的相关线索。
“黑市的旅商队伍？”莫名地，扶光衍生出一股说不出的不安，蹙着眉追问，“对方是什么来头？外貌上有什么特别吗？”
以为扶光是想顺着这条线索继续追查，伍登·莫里斯很爽快地，出卖了那支旅商。
“是之前也经常跟我有合作的黑市旅商，因为活动范围广，手里头总能拿出些新奇的货物。只是，他们经常行踪不定，我目前也不知道他们的下落。”
他还服务周到地，详细描述了队伍中主要成员的长相。
脸上有疤痕的光肉肌肉男、擅长偷.盗的瘦长男人、能够舌吐莲花的女.欺.诈.师……
倒是没有一个人的描述能和幻影旅团贴上。
而且，既然伍登·莫里斯能毫不犹豫地给出具体细节，又宣称能提供联络方式，应该不是临时虚构出来的假象。
更何况，他这时候没有说谎的必要。
仔细盘问完一轮情报后，扶光稍稍松了口气。
那队旅商如果只是单纯抓住了流落在外的落单窟卢塔族人，就不必太担心，有人已经先她一步，找到窟卢塔族的可能性。
既然有那个女孩在，她只需要快马加鞭，尽快送那个女孩回家，然后给窟卢塔族报警就好。
还来得及。
注意到扶光的神态有稍许放松，认为交易已经达成的伍登·莫里斯，也慢慢扬起了更为真心的笑。
可正当他思考该如何收尾的时候，扶光却冷不丁提出了下一个要求。
“那个叫‘迪伦’的孩子，我很中意呢。如果可以的话，不知道莫里斯先生，愿不愿意忍痛割爱？就当做是我无礼的请求，拜托您了。”
伍登·莫里斯停顿了一下。
不太舍得放手这样一个好用的工具，他试图软言劝说：“虽然我很乐意，不过，没关系的吗？那位年轻的小哥，看起来很容易吃醋的样子。”
扶光：……？
怎么回事，她那个“大炼铜术士”的光环，现在已经刺眼到，连陌生人都会触发被动的程度了吗？
她难道就不能是看上了迪伦的才华，所以想收个学生吗？！
而且就西索那个，跟散养流浪猫（辱猫了属实是）一样的翘家习性，谁家好人会想不开找他谈恋爱啊！沉浸式体验间歇性守活寡啊？
不知道为什么，杜拉一脸认真地提醒她，睡腻了就趁早踢了，找下一个更乖的样子，出现在了扶光的脑海中。
扶光沉默了。
她时常因为觉得自己不够变.态，而跟大家格格不入。
……总之，等窟卢塔族的这件事情结束后，果然还是去抱凯特前辈的大腿，过点正常人该有的日子吧。
习惯到麻木，扶光开始心如止水地，顺着伍登·莫里斯的话，继续往自己身上泼脏水。“这个就不需要莫里斯先生操心了。”眼睛里失去高光，她听见自己机械棒读的声音，“我牙口好，吃得下。”
伍登·莫里斯也沉默了。
他只能忍痛割爱。
扶光却并不满足于此。
她笑眯眯地向伍登·莫里斯伸手：“那就麻烦莫里斯先生，把迪伦的契约书转赠给我吧？实在抱歉，我这个人独.占.欲很强，实在和别人共享自己的东西。”
既然都做了让步，伍登·莫里斯也不介意把事情做得更漂亮一点。
他深呼吸，从座位上起身，按下了书房内的一处机关后，从隐藏在机关后的保险箱中，那一叠厚厚的契约书里，抽出了迪伦的那一张。
那些全都是马戏团成员的卖.身.契，以及涉及其他机密交易的存档文件。
伍登·莫里斯从另一个隐藏机关拿出私人印章，正准备签写转赠补充协议的时候，却被人从后掀翻，直接摔在了地上！
速度快到几乎分不出先后的疼痛，从脑袋中炸开，等他回过神来，四肢都已经被卸开，暂时失去了行动能力。
而始作俑者，则从秘密的保险箱中，取出了那厚厚一叠的契约书，用书桌上的古董打火机点燃。
一张张雪花般的卖.身.契，如同刚才腐朽的剧院礼堂一般，被火舌吞噬、燃烧殆尽，连灰烬也不允许留下。
耐心等到那些失去约束力的白纸全部烧干净后，扶光才低下头，与神色惊怒的伍登·莫里斯对视。
她笑了笑：“放心好了，莫里斯先生。我说过，我对你不感兴趣，也没有要伤害你的打算……因为真正有资格这么做的，另有其人，对吧？”
扶光将伍登·莫里斯拖回了剧院礼堂。
在那里，西索的表演早已落幕。
等扶光赶到的时候，他坐在高高的、用于表演双人高空飞行的站桩上，啃着不知道从哪里顺来的红苹果，姿态闲适。
见扶光过来，西索还笑眯眯地挥了挥手，跟人打了个招呼。
但伍登·莫里斯眼中，只看见了，聚集在舞台上、一如既往被聚光灯所笼罩的……畸形秀的演员们。
当大门被推开，身体延伸出古怪轮廓的畸形者，便齐刷刷地扭过头，一眼不错地看向门口、看向伍登·莫里斯。
作为台下的观众和支配者，伍登·莫里斯从未感觉到，他引以为傲的畸形秀会是如此可怖的光景。
他挣扎着想要向后蠕动，发出可怜而凄厉的求饶声——对扶光。
扶光将他丢入人群。
那个瞬间，人群如同滴入热油的海水，立刻沸腾起来，争先恐后地向伍登·莫里斯涌去。
而西索扔掉啃了一半的苹果，如同舞台的主持，向台上台下的所有观众兼参与者，进行下一轮节目的报幕。
“接下来请欣赏，惊奇马戏团的压轴节目～由团长先生亲自出演的～狩猎畸形秀～！”
他颇有仪式感地行了个礼。
而对此毫无兴趣的扶光，头也不回地，先一步离开剧院礼堂，往有光的外面走去。
大门阻隔开两个世界。
迪伦便站在最近的、紧挨着大门的地方。
“按照你们说的，我都把其他成员都安排到最僻静的区域了。没有人被卷入到这场……风波里。”
他忍不住越过扶光的肩膀，往后面的剧院礼堂看去。
“已经、已经结束了吗？伍登他……”
扶光点点头，示意迪伦伸出手，将伍登·莫里斯的钥匙放入对方的掌心。
“你们的契约书都被我烧掉了。这是他书房保险柜的钥匙，里面还有很多机密文件。具体怎么做，就由你们自己来决定吧。”
迪伦不由愣住。
他呆呆看着掌心的钥匙，无法想象事情会结束得如此轻易，脸上无法控制地，蒙上一层做梦似的不真实感。
但当扶光准备转身离开的时候，他又下意识跟上去几步。
握紧了钥匙，迪伦扬起脸，迟疑却坚定地，想要去抓扶光的袖子：“我，那个，我可以——”
漫无目的的少年魔术师，看见了过于美丽耀眼的存在。
于是，也有了想要追逐的目标。
不过在迪伦说出口之前，一只属于成年男性的手，便横在了二人之间，拦下了他的手腕。
“不可以哟～！”
突然冒出来的西索，笑眯眯地摇动食指，甚至近乎是耐心的，在向年少的魔术师循循善诱。
“一个舞台只能有一名魔术师～这里已经满员了～你的位置可不在这里哦～！”
虽然觉得西索向来不说人话，但扶光也的确，没有再捡一位小魔术师的打算。
她快要对“魔术师”这个职业产生PTSD了。
可能对捡人也是。
而且，比起她身边，迪伦也有更加适合他的舞台。
“不要害怕。没有谁能拯救别人，大家都要学着靠自己的力量，从泥泞里站起来，才会获得真正的自由。”
“你不是一直都做的很好吗？所以，今后也继续带着马戏团的大家，一起往前走吧。”
扶光俯身，摸了摸迪伦那头亮眼的橘色短发，微笑着道别。
“有缘的话，一定还会再见到的。期待在未来某一日，看到你们更加精彩的表演……迪伦团长。”
迪伦低下头。
但也只是极短暂的几秒后，他握紧手中的钥匙，重新抬起头，眼也不眨地看向扶光。
“你不叫‘缇尔’对吧？这次恐怕也是在出什么特别的任务，不方便透露身份……我会约束好大家，对今天的一切保密的。”
“所以、所以。”
深吸一口气，迪伦弯起眉眼，向扶光露出了区别于舞台表演的精心设计，却最为灿烂的笑容。
“作为这件事的酬劳，下一次再见面的时候，请告诉我你真正的名字，好吗？秘密小姐。”
扶光也听得一呆。
因为涉及人数众多，操作难度大，她虽然想要帮助马戏团的成员，但也并没有提出类似这样的保密要求，早已做好了事后被泄露风声的心理准备。
“……那，如果可以的话？的确是帮了大忙……了？”
扶光的声音忽然顿住。
因为在得到许可的那个瞬间，迪伦便扬起笑，以绝对优雅得体的仪态，欠身吻上扶光的手背。
“那就这样约定好了。祝二位接下来也一切顺利。”
总觉得这一幕，格外有某段过去黑历史的既视感，扶光颤巍巍地收回了手，加快了转身离去的脚步。
而一旁的西索鼓起脸颊，只能无奈地，也亦步亦趋跟上去。
怎么说呢？他好像大概知道，为什么每次久别重逢的时候，扶光的身边，总是会多出些没见过的人了。
甚至比他当年在享乐之都碰瓷的时候，还要更……
从某种角度来说，这家伙才是最不妙的吧？
就算下一秒，再跳出来一个素不相识，却想要拐骗他的好心房东小姐的“坏人”，他也不会感到意外了。
西索莫名有这样的预感。
第74章 【074】
【074】
扶光和西索没有理睬“享乐之都”格拉姆加兰斯即将卷起的风波,带着玛丹利亚，便直奔窟卢塔族的隐居之地。
玛丹利亚便是那个窟卢塔族的女孩的名字。
她其实今年也才十岁，只比奇犽大一点,据说是随负责外出采购的父亲一同出行时，意外被抓到的。
一开始，玛丹利亚并不信任扶光,像头被逼入绝境的小兽,已经恐惧到失去理性,只本能地抗拒所有试图接近自己的人。
西索本是建议扶光直接敲晕这个孩子,回头再解释。
但扶光拒绝了这个提议,反而让西索关门出去,让自己和窟卢塔族的女孩独处一段时间。
毕竟前脚才刚见证过,好心房东小姐对少年的杀伤力，西索耸耸肩,很识趣地把空间留给她表演。
——扶光摘下美瞳的伪装，向玛丹利亚展示了自己的绯红眼。
“我们是一伙的。”
保持了足够能给予安全感的距离,她抱着膝头蹲下，温和地、耐心地，向蜷缩成一团的女孩伸出手,许下承诺。
“别怕。我送你回家，好吗？”
两对相似却装满了截然不同情绪的绯红眼，凝视着彼此，像是在照镜子一般。
那个女孩握住了扶光的手。
也是因此,扶光才终于取得了玛丹利亚的信任，并从对方口中得知了名字，以及窟卢塔族的线索。
不过，玛丹利亚终归还只是个孩子,不记得父亲的通讯器联络方式，也无法给出族地的具体地址。
她只能模糊地描述出周遭环境，以及从父亲口中听来的、关于进行物资采购的城市的只言片语。
但玛丹利亚很自信，只要到那座城市附近的森林里，她就可以知道怎么走了。
“因为我经常跟伙伴在森林里面玩！我还交了很多动物朋友哦！等我回了家，我就把扶光介绍给大家……对了！还有妈妈做的料理，也是最好吃的！”
“还有西索哥哥，也可以一起！”
玛丹利亚最后还是没忘记捞西索一把。
像是在汪洋大海中的溺水者，终于抓住了能够依靠之物——不是岌岌可危的浮木，而是坚实牢固的小船。
区别于在黄金鸟笼中的初见印象，她很快就露出了小女孩的活泼本色，像只快乐的百灵鸟，围在扶光身边叽叽喳喳的。
扶光闻言，便捧场地停下在地图上描画的动作，开始给玛丹利亚一通小海豹鼓掌。
因为玛丹利亚不知道窟卢塔族的准确位置，她只能通过对方描述的细节，来推测可能的地点。
目前已经完成了初步排查，他们正在前往最有可能的地点之一。
希望她的运气能好一点，顺利地压中头奖。
夸奖完玛丹利亚，见天色差不多快到中午了，扶光又收起了地图，示意西索接手一下。
她该去收集食材了。
为了节约时间，仗着猎人执照的便利，他们现在在横跨一片自然生态保护区。
以凯特前辈的名誉担保，这可是扶光的专业领域。
所以，一路上都是由扶光确定方向和寻找可食用的食材，要是遇到了珍稀的动植物，她还会顺便给同行的二人科普一下。
至于西索，理所当然地承担起做饭的工作。
不过说起这个，让扶光颇为意外的是，西索对待玛丹利亚的时候，似乎出乎意料地有耐心。
他甚至会陪玛丹利亚玩纸牌游戏，还时不时输几盘，给小对手一点甜头，让玛丹利亚不至于被打击得失去兴趣。
很会照顾小孩，更擅长哄人开心。
……反正，意外得，看起来还挺像是个人的。或者说，好哥哥？好爸爸？
扶光觉得自己大概是最近忙疯了，才会晕头转向到，把这种形容，跟西索放到一起。
还是认为，西索想要趁机刷玛丹利亚的好感，好从那个孩子嘴里套话，知道她为什么要去窟卢塔族、和窟卢塔族到底有什么隐藏关系，会更合理一点。
出于这方面的考量，除去有跟玛丹利亚再二叮嘱，扶光有时候也会故意启用念能力，然后偷偷在旁边观察，看西索会不会有什么可疑的举动。
这次也是如此。
因为今天运气比较好，很快就发现了足够多的食材，扶光便隐去了身形，坐在树荫下，看西索跟玛丹利亚玩抽鬼牌游戏。
在教导玛丹利亚技巧这件事上，西索并不藏私，即便他们目前来说算是小小的对手。
他教玛丹利亚，在玩抽鬼牌的时候，跟对手聊天也是一种手段。
一方面，可以通过语言，巧妙地引导和影响对方的心理，让对方分心，再抓住机会趁虚而入；另一方面，也可以从谈话中获取情报，或是释放烟雾弹，迷惑对方的判断。
聪明的玛丹利亚立刻学以致用。
当轮到西索抽牌的时候，她眨了眨眼睛，冷不丁地抛出了一个问题。
“你看起来好像很喜欢我，但你其实并不喜欢我吧？西索哥哥。”玛丹利亚口吻笃定地问，“你也是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吗？”
“哼哼哼～！不愧是小玛丹利亚～学得真快～”
毫不吝啬夸奖，西索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
他的指尖在扑克牌之间游走，看起来心情很是不错，优哉游哉地挑选自己要抽哪一张。
“不过～真抱歉～我其实对绯红眼可没有任何兴趣哟～！死掉僵硬的东西，哪有鲜活的血肉之躯有意思～”
“准确地说，我是蛮喜欢小玛丹利亚的长相啦～不觉得挺像的吗～？”
看着玛丹利亚的眼睛，西索微笑着抽走了鬼牌旁边的那张扑克牌，声音轻快。
“总觉得你看起来～像是小一号的扶光呢～让人不由自主地就想起了过去的事情～”
和扶光一样，玛丹利亚有一头相当漂亮的金发，像是将午后的阳光拢在一块，织成最好的绸缎。
不过，扶光常年戴着黑色的美瞳，所以外人都以为她是黑色的眼睛。
而玛丹利亚的眸色是水蓝。
另外就是，相较于玛丹利亚一派甜美的风格，扶光更像是历经过磨砺的玉石，看起来柔润剔透，触手却是一团不容轻易改变的坚硬。
倘若想要用蛮力去对付，只会是自找苦吃。
这一点，西索想，大概早就有人深有体会了。
眼见着鬼牌旁边的那张牌被抽走，就差这么一点点，玛丹利亚忍不住鼓起了脸颊。
这次轮到她去抽西索手中的牌。
反正鬼牌在自己手里，玛丹利亚随意抽了张过来，配成对打出去后，将牌狠狠洗过一遍，再拿给西索抽。
“所以说，你是‘爱屋及乌’咯？但是，你们不是恋人吧。看起来，甚至连朋友都不太像……西索哥哥，你和扶光到底是什么关系呀？”
西索故作惊讶：“诶～为什么这么说～我明明和扶光关系很亲近的哟～！她连来找你，都只带我来帮忙呢～”
玛丹利亚撇撇嘴，才不上这个当。
“因为爸爸和妈妈就不是这样的感觉。可是又觉得，你们好像很了解彼此，有时候扶光还没说话，西索哥哥就已经把东西都准备好了。为什么呢？好奇怪。”
西索便又笑。
“好厉害～小玛丹利亚懂得真多～！不过，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可是很复杂的哦～跟小孩子的游戏规则不一样～”
又被当成了小孩子敷衍，玛丹利亚不满地气鼓鼓。
她仰着脸立下豪言，说是以后想要成为扶光那样，又厉害又坚强，还能帮助别人的大人。
反正不能变成西索哥哥这样坏心眼的！
西索被逗乐，笑得前俯后仰，连牌都顾不上抽了。
“可是～我倒是不建议和扶光学哦～那个人可不是什么从容的救世主或是英雄～她只不过……格外擅长忍耐和逼着自己往前走而已。”
“不是什么好的榜样呢～？”
“如果要学习的话～小玛丹利亚还是努力向我这个方向发展～至少会活得更快乐、更轻松哟～”
说着半真半假、难以分辨的话，他笑眯眯地，抽走了玛丹利亚手中的鬼牌。
在无人可知的阴影中，扶光低下眼。
感觉现在不是出现的好时机，她转身去了更远处，决定再给凯特前辈打个电话，顺便汇报一下她这边的动态。
………………
…………
……
在扶光离开后不久。
这一轮抽鬼牌的游戏，以玛丹利亚的胜利画上句号。
西索状似无意地，又问了她，当时被抓的细节，还有没有什么能够想起来的。
不管是环境、对话、抓她的人的长相都可以。
然而，玛丹利亚还是一如既往地摇头。
据她所说，她真的完全不记得那天发生了什么，整个人浑浑噩噩的，等她回过神来，就已经在惊奇马戏团的那个黄金鸟笼里了。
对于一个承受能力有限的孩子来说，遇到超出上限的痛苦记忆，大脑出于自我保护机制，有可能会进行模糊处理。
另外，也有可能是抓住玛丹利亚的人，为了运输路上方便管理，所以给她灌了抑制精神的药物。
这是扶光的判断。
她还打算，等回头路过比较大的城市的时候，就带玛丹利亚去当地的医院做个身体检查，以防万一。
只是这些猜测，便没有和玛丹利亚多说。
为了帮上扶光的忙，这一路上，她如果有想起什么细节，也都会主动跟二人交代。
所以，对西索的询问，玛丹利亚并没有感到奇怪。
回答完，反正扶光还没回来，被太阳晒得昏昏欲睡、已经心满意足的她，便往旁边铺好的垫子上一倒，决定小憩一会儿。
刚刚结束游戏，使用过的扑克牌依旧铺开满地，牌面描绘着死神与镰刀的JOKER鬼牌，就被放在最中间、最显眼的位置。
西索则坐在玛丹利亚旁边，若有所思地，单手摆弄着扑克牌。
过了一会儿之后，他忽然收起扑克牌，指尖悄然搭上睡梦中的玛丹利亚的后颈，让对方陷入更深沉的昏睡。
不带任何情.色的意味，西索仔仔细细地，在玛丹利亚身上平时不易察觉的视觉死角，一寸寸摸索过去。
他的指尖最终停在了玛丹利亚的脑后。
——在那头漂亮的金发之下，有一块小小的、深入后脑的硬物凸起。
挑起眉，西索动作轻而迅疾地将其拔下。
那是一截不起眼的天线。
………………
…………
……
与此同时。
与此地相隔数十公里的自然生态保护区边缘，失去操作媒介的链接后，侠客放下屏幕变黑的手机。
“被发现了哦，团长。”
他说。
第75章 【075】
【075】
扶光觉得自己难得运气好了一回。
他们在排查第二个被列入可能性清单的城市时,便抽中了头奖。
徘徊在森林外圈时，玛丹利亚还有些半信半疑的不确定，但随着愈发深入后,她的表情也愈发雀跃起来。
如鱼得水，玛丹利亚的步伐逐渐急切，如同林间奔腾的灵巧小鹿,径直往自己印象中的那个方向跑去。
扶光和西索就不远不近地,跟在后两步的地方。
直到察觉出附近有其他人的存在后,扶光才加快速度,谨慎地先将玛丹利亚拦到身后,等对方先出声。
是个语带警告的中年男人的声音。
“停下！看你们的样子,也不像是迷路到此的旅客。猎手吗？不好意思,前面已经有我们的同伴扎营了，还请你们换个地方——”
却不等他把话说完,玛丹利亚便激动地冲了出来，向那边手舞足蹈地比划。
“艾比叔叔！艾比叔叔！是我！我是玛丹利亚！我回来了！”
男人的声音,瞬间错愕得戛然而止。
在玛丹利亚的解释和担保下，被称为“艾比”的、身穿极具特色的少数民族服饰的男人，勉强对扶光和西索放下了戒心。
艾比是窟卢塔族人,负责族地边缘的日常巡逻警戒。
由于之前，玛丹利亚突然失踪的缘故，在族长的命令下，族人自然加强了戒严。
艾比牢牢牵住玛丹利亚的手,再次向二人表达了感谢，但也并没有擅自将他们带回族地，而是放飞了肩上停驻的鹰隼，等待族长的回信。
在等待期间,他便有一搭没一搭地寒暄，打听玛丹利亚这段时间的经历细节。
为艾比叔叔眼下表现出的超强警惕而感到抱歉，玛丹利亚眼巴巴地瞅着扶光，表情怪可怜的。
——是扶光提前跟她约定过，不能擅自把扶光也有绯红眼的事情，告诉其他任何人，包括族人。
玛丹利亚不明白为什么要这样，但还是遵守了约定。
她相信，只要扶光跟大家相处过之后，就一定会喜欢窟卢塔族的氛围的！毕竟，他们可是血脉相连的同胞！
所以，在那之前，她也要努力承担起向大家介绍扶光的责任，不能让人误会扶光是马戏团那样的坏人。
玛丹利亚做好了要学习酷拉皮卡，像烧得噼里啪啦的篝火一样，跟大人辩论（吵架）的那种气势的准备。
不过好在，鹰隼送来了好消息。
艾比看过族长的回信后，收起背上的猎弓，代为邀请扶光和西索去族里做客。
一行人受到了相当热烈的关注。
他们甚至还没有真正进入窟卢塔族的居住地，远远地，便开始一阵地动山摇、沙尘席卷而至。
十数只地走鸟（坐骑）在众人跟前来了个急刹车。
同样身穿着少数民族的男女老少，将玛丹利亚围得里二层、外二层，又是哭又是笑的，声音叠着声音，都快要听不清内容，只能感觉到满到快要溢出的欣喜和激动。
其中一位金发的女性，更是紧紧抱着玛丹利亚，连话都说不出。
应该就是玛丹利亚的母亲了……至于她的父亲，听艾比的意思，是还在外界逗留，寻找玛丹利亚可能的下落。
扶光轻轻松了口气，露出一个淡淡的微笑。
皆大欢喜的结局。
她果然更喜欢这样的故事。
扶光别开目光，随后撞上了另一对苍老的、却更显沉静的眼睛。属于一位手持拐杖的老者。
“族长。人我带到了。”艾比向老者点头示意。
目光扫过许久未曾有过的外族访客，族长的视线在扶光脸上，格外多停留了一会儿。
“来者是客。更何况，二位救了玛丹利亚，也就是有恩于我们一族，不如今晚就在这里稍作休息，让我们也略尽地主之谊。”
二言两语间，族长为他们的身份盖章定性。
以想要知道事情的更多来龙去脉为由，族长邀请扶光和西索去屋内详谈。
话到一半，艾比却敲了敲门，询问关于今晚的留宿和宴席事宜，客人们有没有什么偏好。
于是扶光理直气壮地，把西索踢出去干活。
西索挑起眉，似笑非笑地看了扶光一眼，却并没有拒绝这太过明显的支开手段。
他起身随艾比一同离开，言语间，已经能跟才初次见面的陌生人，一派娴熟地谈天话闲。
屋内恢复了安静。
族长沉默良久之后，忽然开口：“……孩子，你叫‘扶光’对吧？恕我冒昧，请问你的父母是？”
扶光只能回答，她是个孤儿，自幼被好心人收养，并不知道父母的名字或是长相。
族长许久没有接话。
“……你长得很像你母亲。虽然我不知道，这对于现在的你来说，还重不重要，不过，要是你愿意的话，就多在这里停留一段时间吧。”
“这里也是你的家。”
“如果有空，也不妨来我这里坐坐，听听故事。人老了，就总是有些说不完，又忘不掉的故事。”
没有过多谈及扶光的父母，或是绯红眼、认祖归宗之类的话题，族长并不打算强行施加给扶光什么。
他的声音，带着些被时间沉淀过后的疲惫和伤感，仿佛被记忆的残片拽住，陷入了过于久远的回忆中。
扶光犹豫了一下，考虑到刚才从艾比身上窥见到的，窟卢塔族此时对待外界的警惕状态，抿了抿唇，还是没有在这个档口再发言。
……还是等摸清了窟卢塔族的现状和态度，提高周围人对她的信任之后，再想办法跟族长谈谈吧。
扶光向族长深鞠一躬后，安静地离开了这间屋子。
………………
…………
……
扶光和西索暂时住在了窟卢塔族中。
西索倒是意外得挺开心的。
他以艾比为突破口，很乐意指点窟卢塔族的护卫队成员的武技，甚至不止一次蠢蠢欲动地，想要给他们开念看看。
扶光觉得，这家伙现在，大概就像是掉进了全是优质潜力大苹果的果园里……这跟猫进了海鲜仓库有什么区别啊！他是该乐死了！
不过，鉴于窟卢塔族潜在的危机，刷一刷武力值也没什么不好的，只要西索别发癫闹出大问题，扶光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能让西索自愿当免费的家庭教师，这个羊毛不薅白不薅。
但对西索有意见的人，却也差不多对半分。
酷拉皮卡便是其中之一。
因为年纪相仿，酷拉皮卡、派罗和玛丹利亚总是凑到一起玩，关系也更为亲密。
大概是玛丹利亚特别爱黏着扶光的缘故，渐渐地，另外两个人就也经常出现在扶光身边。
当然，扶光擅长讲故事，且愿意不厌其烦地回答他们的问题，也是相当重要的原因之一。
这二个孩子，似乎天生就拥有比其他同龄人更强的好奇心，对外界充满了探知的欲.望。
也难怪物以类聚，人以群分。
——顺带一提，他们也是忠实的反对西索派。
“因为那个人很奇怪？感觉，比起人类，更像是森林里的野兽……那种，又疯狂又自由，不知道下一步会做什么的随心所欲。”
酷拉皮卡坐在扶光脚边的一处木桩上，膝头摊开了一本书。
指尖划过书上出现的新词汇，他也立刻举一反二、现学现用地评价：“比如不定期喷发的休眠火山？是危险品啊。”
玛丹利亚听不懂。
但她用力点头：“妈妈说过的哦！西索哥哥看起来，像是那种前女友超级多的类型！年轻时候谈恋爱可以，结婚还是要找像爸爸那样的好男人！”
“好男人啊。”派罗陷入沉思，“那什么样的人，才算是好男人呢？”
以各自的父亲为模板，二人进行了一场激烈的辩论。
最后由同样身为女孩子的玛丹利亚宣布：“扶光全部试一次就知道哪个最好了！族长爷爷也说，人不能在一棵树上吊死呢！”
扶光沉默了。
看来不光是流星街和揍敌客的教育有问题，感觉窟卢塔族也不太对劲的样子……所以说！族长爷爷！一天到晚都跟小孩子乱说些什么啦到底！
不对啊！更重要的是，西索什么时候跟她开始谈了？！
她作为当事人怎么都不知道。
扶光感觉好像在自己不知情的情况下，她的名誉、风评和审美，都受到了某些恶意的迫害。
“等等、等等，”这段时间都忙着为谈判打草稿的扶光，试图理清思绪，“谁跟你们说，我和西索——”
下一秒，她的思绪被打断。
因为一捧新鲜带露的花，凭空出现在她眼前。
“和我～怎么了～？”
西索笑眯眯地问。
第76章 【076】
【076】
因为刚刚才说了西索的坏话,突然当事人出现在眼前，玛丹利亚下意识往扶光那边躲过去，偷偷冲同伴们吐了吐舌头。
派罗表情无奈。
唯有酷拉皮卡连眼皮都不动一下,依旧在那里翻看着书页，因为完全不觉得自己有说错什么，或是不能让人知道的事,理直气壮得不得了。
于是,能回答西索问题的,竟然只剩下扶光一个人。
“因为听到了奇怪的传闻。最近收到了很多好心的建议,都劝我不要沦陷在蜂蜜陷阱里,挑人的时候还是要擦亮眼睛,稍微权衡一下除了脸之外,其他项目的评分占比之类的。”
“真奇怪啊……我怎么不知道，我是什么时候有了男朋友的？”
没有接过抵到眼前的花,扶光眯起眼睛，满脸怀疑地看着面前的魔术师,总觉得跟这家伙有关系。
西索眨了眨眼睛，倒是一本正经地，仿佛站在扶光的角度上,替她仔细规划了一番。
“的确～除了脸之外～身材、实力、说话好不好听、会不会分担家务这些～对于女性来说，都是很重要的参考指标呢～”
……你干脆直接报自己的国民身份信息卡的序列号算了。
扶光一脸无语地把花接了过来。
因为西索这段时间，白天大多会去更远一点的林子里，去指导护卫队成员的武技,基本都看不到人影。
但他傍晚左右回来的时候，也通常会顺手带一些小礼物给扶光。
像是额外的加餐食材，花纹比较特别的蝴蝶，形状合他心意的雨花石,或是今天正巧发现的漂亮的花。
扶光收习惯了，伸手接过的动作也就不假思索。
这次西索带回来是一小捧金色的花。
认出这是什么品种的扶光，不由挑起眉，看向西索。
“这是金羽花。‘金’取自花瓣的颜色，‘羽’则是因为，它是一种名为‘海天羽’的鹰隼的伴生植物，花瓣的颜色也源自海天羽唾液中的某种成分，所以主要生长在悬崖峭壁附近。”
“我记得，护卫队日常训练的地方，离悬崖可隔了蛮远的距离。难不成你也开始带他们玩捉迷藏了？”捉迷藏是扶光最近在窟卢塔族掀起的新潮流。
她结合了揍敌客潜行技巧，以及从凯特那边学习到的，更贴合自然环境的隐匿气息的方法，尝试用游戏的形式，教给孩子们。
一开始只是玛丹利亚、酷拉皮卡和派罗，但渐渐地，其他孩子乃至稍大一些的少年，也参与到这个游戏当中。
虽然不可能追上奇犽那种水平，不过，多掌握一门或许可以保命的技巧，未雨绸缪没什么不好的。
所以，扶光也没空监督西索又在搞什么花活。
西索耸了耸肩。
“不是哟～只是大家对我辛苦劳动的回礼而已～今天训练完之后，他们特意带我去了一趟那边的悬崖～说是女孩子收到一定会开心的呢～”
说着，他歪了歪头，笑眯眯地问：“所以～是真的吗～？”
扶光低头端详了簇拥在一起的金羽花，绚丽的色彩，如同正午时灿烂的阳光，尽可入画。
她没有选择刻意否认。
“算是吧。不过还挺意外的，你竟然还没腻味这个游戏吗？我还以为，以你的性格，很快就会受不了这种枯燥无味的日子，要去追逐让你感到刺激的猎物呢。”
闻言，西索用食指戳着脸颊，状似思考，也一副饶有兴趣的表情。
“枯燥无味吗～我可没有这么觉得哦～”
他忽然俯.下.身来，几乎贴上了扶光的鼻尖，近到仿佛彼此的呼吸都交缠到一起，连空气也染上了不属于自己的温度，被对方的存在感侵占。
“毕竟～我最想追逐的猎物～就在这里吧～？”
扶光看着他。
却不等扶光开口回应，西索又抽身拉开距离，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一样，极为自然地换了个话题，问扶光晚上准备吃什么，回去刚好把花瓶里的旧花换了，摆在餐桌上。
这时候，一直在旁边当背景板的玛丹利亚，忍不住小小声地说了一句：“像是爸爸妈妈会在家里一起聊的东西啊……”
扶光的动作一顿。
她忽然意识到，在这段时间里，似乎是逐渐习惯了西索在身边的存在的缘故，过于家常和生活化的互动，让她好像在不知不觉中，逐渐放松了对西索的警惕。二人之间的边界被模糊。
窟鲁塔族之所以传出了这样的误会，不光是因为西索总爱做一些似是而非的暧昧举动，更是因为，她对西索的默许、她面对西索时微妙软化的态度。
魔术师的确不会觉得枯燥无味。
因为在这场心理的博弈中，是他掌握了更具主动权的节奏。
……对付这个既擅长说谎和表演，又能敏锐地洞察人心的家伙，真的是，一点轻忽都不能有啊。
扶光闭上眼睛，捏了捏眉心，长长地呼出一口气。
“那晚上就吃火锅吧。骨汤和红汤的。酷拉皮卡、玛丹利亚和派罗也一起吧？顺便，帮我把花带回去。”
酷拉皮卡替她抱住满怀的金羽花。
似乎是察觉到扶光的情绪有所变化，酷拉皮卡微微蹙起眉，仰头仔细地看她：“那你呢？”
“我去找族长爷爷有点事。”扶光只是笑着揉了揉酷拉皮卡的头，便按着他的肩，将他推向其他的两名同伴，“饭点之前会回来的。书柜从上数第二格抽屉里，有我自己做的大富翁棋，你们无聊的话可以去玩那个。”
扶光决定择日不如撞日，今天就去和族长谈判。
她不该，也不想再拖下去了。
………………
…………
……
扶光离开后，西索若有所思地看着她离开的背影，带着些许遗憾。
他原本都快以为，自己就要攻破那颗冷静的、坚固的、全副武装的心，看到石头被凿出裂缝，开出柔软漂亮的花。
结果，他这位好心的房东小姐，还是一如既往的，过于清醒到不可爱的地步……绝不放纵自己沉沦在虚妄的快乐中。
明明只要别想那么多就好了。
这一局的结果已经分明。
西索颇感可惜地叹了口气，顺着扶光留下的安排，伸手将旁边的二小只招来，让他们自己去找晚上想吃的食材。
由于窟鲁塔族常年生活在远离人烟之地，除了燃油之类不易生产的物资，会定期去外界采购之外，大部分的食物都是由族人自给自足，包括狩猎、耕田、采摘野果野菜之类的。
所以，即便还只是十岁的孩子，酷拉皮卡等人也算得上半个野外求生专家，能帮上家里不少忙。
这是相当合理正常的指示。
酷拉皮卡便把金羽花又递给了西索，兴冲冲地，一边商量着要去找哪些食材，一边跟同伴往森林深处走去。
西索则抱着花，悠哉悠哉地往树屋那边走。
将花瓶里稍微耷拉下来的旧花扔掉，换上新水，他随手调整着金羽花散开的角度，还未完成插花，放在一旁的通讯器却先响了起来。
西索按下了接听键。
………………
…………
……
另一边。
森林的内圈。
因为派罗说晚上想吃涮鱼片，酷拉皮卡等人卷起裤腿，聚精会神地在小溪边捕鱼的时候，忽然听到了陌生人的声音。
就在距离他们不到几步的地方。
二人都吓了一跳，本能地往后退去。
酷拉皮卡和派罗一左一右，将玛丹利亚挡在身后，谨慎地看过去。
“哎呀，不好意思，吓到你们了吗？请放心，我们没有恶意，只是来找人的。”
语调轻快活泼，金发碧眼的娃娃脸青年蹲在河边，笑眯眯地挥了挥手，身后还有七八个从未见过的成年男女，明明人数不在少，却除了视觉，几乎感觉不到任何“存在”的感觉。
就像在玩捉迷藏游戏时的扶光。
连身为护卫队队长的艾比叔叔都承认过，扶光和西索的实力，远在他们之上……说明，这些人应该也很强。
至少不是他们能轻易对付的程度。
酷拉皮卡的警惕拉到最高。
他开始后悔，自己出来的时候，应该至少跟护卫队的叔叔们打声招呼的。
但窟鲁塔族的选址，向来远离人烟，他们从小就在森林里肆意玩闹，只要不离开族长划定的警戒线，就根本不存在什么问题——更准确地说，在整整十年的时间里，除了玛丹利亚随父亲离开过族地，他和派罗甚至都没有见过外人。
扶光和西索已经是酷拉皮卡有记忆以来，窟鲁塔族第一次有外人造访。
不过，即便如此，酷拉皮卡也丝毫没有要怀疑扶光的念头。
跟派罗对了一个眼神，他抿了抿唇，冷静地说：“其实我们今天只是跟打猎的家人一起，跑进来森林里玩的，不太认识住在森林里的人，等下还要跟家人一起回去……大哥哥，你们是要找谁？”
侠客的笑容愈发灿烂。
视线越过了挡在前面的酷拉皮卡和派罗，他看向藏在最后面的玛丹利亚，以及那头垂落的、被阳光毫不吝啬地投以光芒的漂亮金发，微笑着回答。
“扶光。你们认识，一个叫‘扶光’的大姐姐吗？”
第77章 【077】
【077】
与此同时,扶光仍在族长屋中商谈。
将暗.网有人大量悬赏绯红眼、佣金猎人正在争先展开行动的事实概述，扶光拿出了自己的猎人执照，想要劝说族长接受自己的建议。
在得知这件事之后,她便和凯特联络过。
扶光希望以凯特的一星猎人名义,向猎人协会递交申请,雇佣窟卢塔族作为协助者,配合管理猎人协会名下的特别保护区。
她是想起了凶狐狸。
凶狐狸,一种能够自由变换人形、能够用语言沟通的高等智慧魔兽,因为数量日渐稀少，也被猎人协会列入了濒危种族之一。
与其说是动物，他们明信是能够和“人类”站在同一阶层的族群。
一半是为了保护,一半是为了合理利用高等智慧魔兽的力量，在平等自愿的前提下,猎人协会雇佣了不少凶狐狸,作为日常运转和临时委托的协助者。
比如每年猎人考试的向导工作,或是配合幻兽猎人进行自然保护项目。
跟凯特一起旅行的时候,扶光也曾接触过几名这样的凶狐狸，在团队中发挥了不小的作用,让她印象颇为深刻。
——那么,力量绝不逊于凶狐狸的窟卢塔族，为什么不行？
甚至从“绯红眼”和“数量稀少”这两个角度出发的话,窟卢塔族也应该是货真价实的濒危物种才对。
凯特并没有拒绝她的提议,只是具体情况，还需要他亲自实地考察过才能做决定。
所以，她现在要做的，就是尽力取得族长的认可。
把所有已知情报都摊开来，跟族长公开布诚,扶光屏住呼吸，等待族长沉默的结果。
却在此时。
一连串急促的脚步声从屋外传来，甚至连敲门示意都没有，只见玛丹利亚神色匆忙地，径直闯入了客厅。
“扶光！我们去森林找食材的时候，碰到外面来的人，说是要找你！”
扶光下意识蹙起眉，奇怪地小声嘟哝了句：“……怎么这么快？”
她以为是凯特提前赶到了。
还在纳闷，行事风格向来稳妥的凯特前辈，为什么会这么莽撞地出现在玛丹利亚面前，扶光又飞快地看了眼族长，默默祈祷这不会拉低族长对前辈的印象分。
她这边可还没有拿到准确的许可啊！
不知道现在跟族长解释，她其实没有把准确坐标给凯特前辈，只是说了在森林附近等自己消息，玛丹利亚只是碰巧遇上了……族长还会采信吗？
懊恼自己的动作还是太慢了，扶光忍住叹气的冲动，问玛丹利亚，现在对方人在哪里。
“酷拉皮卡没带他们到村子这边，只是让我一个人回来报信！现在应该是在艾比叔叔他们，在护卫队平常训练的悬崖那边！”
玛丹利亚努力把酷拉皮卡交代的每个字都复述出来。
“酷拉皮卡还说，让扶光记得把西索哥哥一起带上……他说，那些人给他奇怪的感觉！”
扶光却注意到玛丹利亚用词中的违和感。
“他们？”她愣了一下，迟疑地确认，“不是一个白色长发，戴帽子，看起来高高瘦瘦的年轻男人吗？”
玛丹利亚迅速搜刮了一次回忆，确认那些陌生人里，没有一个符合形容的对象。
她摇头：“是一群人！高矮胖瘦都有，其中有两个大姐姐，唔……有一个很好看的黑头发的哥哥……对了！跟我们搭话的那个金头发的哥哥，说自己叫‘侠客’！”
玛丹利亚的话音还未落尽，就看到面前的扶光，神色忽然一变。
——幻影旅团。
在想到这个名字的瞬间，浮现在扶光脑海中的，仍是那天，在费利市的比拉格王室藏品巡回展会上，亲手将最后一层伪装撕裂的蜘蛛。
染血的、原形毕露的强盗们。
她所抚养出来的孩子。
当时那股混杂了水汽的血.腥.味，仿佛还清晰地缭绕在鼻尖，扶光垂落的手指，不受控地痉挛了几下。
但她心中，却并没有那么意外或恐惧。
或许是因为，早在作出决定的那个时候，她就已经做好了必将面对的心理准备，也预设过无数种重逢方式。
这未必是最糟糕的那种。
迅速便收拾好动荡的情绪，扶光第一时间，便拿出了通讯器，发短信让西索尽快赶去悬崖，与酷拉皮卡和护卫队汇合。随后，她让族长立刻组织族人进行紧急撤离，越远越好。
即便没有额外说明，玛丹利亚也能从突然紧张的氛围当中，读出危险的味道。
那些人并不是扶光的朋友。
他们和马戏团一样……是会对他们做出糟糕事情的“外面的人”。
并未消失，只是一直蛰伏在内心深处的恐惧，再度如附骨之疽漫上心头，侵蚀理智。
玛丹利亚整个人都在颤抖。
但扶光握住了她的手。
“——所以，其他孩子就要拜托给玛丹利亚了。”
“玛丹利亚去告诉他们，这是一场新的、增加难度的捉迷藏。是必须要和大家一起藏起来，直到被我找到，或者我站出来说‘我认输了’为止，才能停下来的游戏。”
看着玛丹利亚的眼睛，扶光微笑着问她。
“我相信玛丹利亚一定可以做到的，对吗？这一次，换我们一起来保护大家。”
【她以后想要成为扶光那样，又厉害又坚强，还能帮助别人的大人。】
水雾在绯红眼中汇聚成眼泪，不受控地往下滚落，玛丹利亚抓住扶光与自己相似的金发，然后又放开。
她咬着牙，用力点了点头，走到族长身边。
“是你说的那些敌人……来了吗？”族长神色凝重地问。
因为身上的衣服，是窟卢塔族人赠送给自己的、少数民族风格的新衣，多少有些不方便战斗的装饰。
扶光一边徒手撕下那些妨碍行动的部分，一边回答族长的提问。
“不。他们不是说了吗？只是来找我这个人的。”
心情意外得平静，她仿佛听见了自己一下一下跳动的心音，并不局促慌乱，拥有比平日更无懈可击的清醒理智。
咬住撕开的袖子布料，扶光熟练地打了个结，又补充道。
“——至少暂时还不是。”
第78章 【078】
【078】
等扶光赶到的时候,悬崖那边还勉强算是相安无事。
虽然窟卢塔族的护卫队都是一副不欲多言的警惕模样，但侠客向来是一个哪怕唱独角戏,都能唱出翻新花样的社交恐.怖.分.子。
大概是看出了派罗才是这群人里最好突破的那个，他蹲下来，笑眯眯地无视了挡在前面的酷拉皮卡，跟派罗搭话。
除了他，幻影旅团其他人便站在稍远一点的地方，三三两两地内部闲聊，对窟卢塔族没有什么特别的兴趣。
绯红眼而已。
他们已经见过最美丽的那一对了,自然没有再收集赝品的爱好。
窝金倒是对护卫队的身手觉得有点意思，想要比划比划,但也被玛奇面无表情地看了一眼后作罢。
于是富兰克林掏出了扑克牌，几个人索性就地开始打扑克。
直到扶光出现在悬崖的来时路。
距离最近的侠客,第一个扬起脸,笑容灿烂地冲扶光挥手。
“好久不见,扶光姐。”他神态一派自然，仿佛上一次近乎决裂的分别并没有发生过。
扶光粗略扫过一眼，确认护卫队的安全后,却没有在人群中看到西索。
以及，幻影旅团少了一个芬克斯。
对这样的异样感到不安,扶光径直挡到酷拉皮卡和派罗的前面，右手遮在背后,向窟卢塔族做了个“紧急撤退”的手势。
她面上却说：“他们是来找我叙旧的。麻烦大家帮我接待客人了。接下来是我们之间的事，请留一点独处时间给我吧。”
凡事做好最坏的打算,是扶光从伊尔迷身上锻炼出来的本能。
她的念能力的确不畏惧幻影旅团的攻击，但仅限于她自己，顶多再保两三个人进入共享状态,无法扩大范围。
窟卢塔族继续留在这里的话，才会成为她的限制。
所以，扶光先放缓了态度，说一些符合性格，却又似是而非的含糊说辞，想要为窟卢塔族争取撤离的时间。
按照她的推测，幻影旅团既然目标在她，应该是不会太在意窟卢塔族的存在才对。
可库洛洛却出乎意料地婉拒了。“没关系。窟卢塔族的大家看起来都很担心姐姐，是我该谢谢他们这段时间对你的照顾才是。让他们留下来也无妨。反正也并不是什么需要保密的事。”
——他们已经知道了，这些人是窟卢塔族的事情。
扶光的表情变得冷淡下来：“你们是冲着暗.网的悬赏来的？”
“嗯？怎么会。”库洛洛做出了有些困惑的表情，“绯红眼而已。既然已经见过了最美丽的，我们对收集赝品并没有兴趣。这一次，我们只是代表医生，来邀请姐姐回流星街的而已。”
扶光仔细分辨库洛洛的表情，又看向他身后，更不擅长伪装和说谎的窝金，判断这应该并不是谎言。
她蹙起眉：“你们是怎么找到这里……”
但话还没说完，扶光便立刻反应过来：“玛丹利亚是你们绑走的？”
库洛洛却否认了。
准确地说，是他们在活动的时候，撞见了一伙黑市旅商，黑吃黑的时候，发现了被旅商卖了个好价钱的玛丹利亚。
而当时，暗.网关于绯红眼的悬赏消息，已经席卷了整个灰色地带。
库洛洛笃定扶光不会袖手旁观。
所以，幻影旅团只是让侠客用天线操控旅商的首领，继续完成了他们与惊奇马戏团的交易，再顺水推舟，等待扶光出现而已。
哪怕他们不出现，玛丹利亚也是一样的下场。
扶光低着眼，沉默了片刻后，却忽然短促地笑了一下。
“如果只是这样子的话，既然对绯红眼没兴趣，你们大可以从我带玛丹利亚离开格拉姆加斯兰之后就动手，不需要等我和窟卢塔族汇合，甚至在森林里待了这么久，才突然出现。”
“库洛洛，你的好耐心，应该不会用在这种无意义的等待上吧？”
这只能说明，幻影旅团已经知道了她的念能力，并打算把窟卢塔族当做挟持她的人质。
也同时意味着，有人违反了约定。
扶光摘下发间刚被别上不久、花瓣还坠着几滴新鲜露珠的金羽花，裹挟上念，让其变成锋利无比的武器，抬手掷向森林那侧的阴影中。
“——所以，你这次把我卖了个什么价钱？西索。”
她神色平静地问。
收到短信却迟迟没有出现的西索，指尖夹着那朵完好无损的金羽花，如蛰伏在阴影中的狩猎者，终于一步步走到目光所及之处。
魔术师吻了吻花瓣，露出一如既往的暧.昧笑容。
“可是我真的很中意库洛洛诶～他真的～超棒的～！我已经很久没找到这么让人期待的玩具了～！”
因为兴奋过度，他的指尖没控制好力道，将失去保护、本就脆弱不堪的花瓣碾成了一团揉烂的汁水。
暗棕色的汁.液顺着掌心滚落，又被西索用舌尖舔舐干净。
他笑眯眯地向扶光道歉。
的确有那么零星几点的真实歉意，但不足以让永远忠实自己欲.望的魔术师改变选择。
哪怕不明白前因后果，判断出扶光似乎是处于下风的酷拉皮卡，下意识抓住了她的指尖，似乎是想给予她哪怕只有一点支持。
悬崖安静得除了风声外一无所有。
扶光闭上眼睛，慢慢地呼出一口气，安慰似的反过来拍了拍酷拉皮卡的手背，然后松开了手。
却在她即将开口的瞬间，所有人都下意识停住动作，看向了森林那侧。
在风声的掩盖下，野兽般隐匿而迅捷的脚步声，直到近在咫尺的时候，才被众人察觉到。
“——扶光！我找到了！我找到了！”
先传来的，是玛丹利亚的声音。
而单手抱着玛丹利亚，出现在众人视线之下的，是一个身材瘦高的年轻男性。
白色的长发，戴帽子，浑身充斥着凝练后的、属于强者的压迫感。
完美契合扶光曾经的描述。
凯特将玛丹利亚放下，视线扫过氛围紧张对持的双方，最后看向了表情怔忪的扶光。
“看来今天运气不错。真热闹啊。是在布置什么惊喜派对吗？”
他淡淡地笑了一下：“可以加我一个么。”
第79章 【079】
【079】
当凯特带着玛丹利亚,越过西索、走向扶光那边时，幻影旅团和西索都没有擅动。
是自战斗中锤炼出的本能在向他们发出警告：这是一个强大的、不可轻忽的、具备足够威胁性的对手。
进入窟卢塔族护卫队的范围后，玛丹利亚先一步跑到扶光跟前,颤抖着，紧紧抱住她的手臂。
玛丹利亚是在随族人紧急撤退的时候，发现了在森林外围散步的凯特。
因为完美契合了扶光之前所提到的外貌特征，她判断这个人应该就是“凯特”，是扶光真正有过约定的朋友。
所以，玛丹利亚一个人脱离了团队,决定向凯特求助,并替对方指引方向。
不得不说,在看到凯特的瞬间，原本精神已经紧绷一线的扶光，下意识松了口气。
“……凯特前辈,抱歉。看来又要麻烦你了。”
凯特却只是笑了笑,并不放在心上。
“这还算不上是‘麻烦’。”
站在扶光身侧，他视线扫过分别站在两端、隐约呈包围之势的西索和幻影旅团,重点看了下西索。
之前假期去找扶光聚一聚的时候,凯特偶尔见过这张脸,没记错的话,应该是扶光的“弟子”才对。
虽然个人不太喜欢人类社会那些繁文缛节的,但或许是出于对教导自己的金先生的敬意，凯特意外得,还挺讨厌不懂得“尊重师长”的类型。
而幻影旅团身上,又充斥着久经杀戮之人的血.腥.气。
误以为这是嗅着窟卢塔族的踪迹，为暗.网.悬.赏而来的雇.佣.兵，凯特具现化出念能力“疯狂的小丑”,做好了战斗准备。
他询问意味地看了扶光一眼，等待话事人的决定。
——严格来说，即便对面是幻影旅团和西索的联手，但现在扶光等人并没有落入绝对的下风。
窟卢塔族的护卫队，均是族内武艺较为高强的壮年男性，而且也开了念，如果激活绯红眼状态后，战斗力还能更上一层楼。
再加上能力曾获得过金·富力士首肯、如今已是一星幻兽猎人的凯特，又是一枚重量级的砝码。
毕竟，不管怎么说，幻影旅团和西索现在也还仅仅是不到一十岁的年轻一辈，远没有达到原著中的强盛状态。
他们并非战无不胜。
但倘若真打起来，窟卢塔族如果出现了伤亡，也绝对是扶光不愿看到的。
一时间，双方陷入了僵局。
但氛围却也不再像之前那么紧绷，尤其是，向来没什么耐心的幻影旅团，这次却表现得十分沉稳。
扶光有预感，库洛洛是在“等待”着什么。
她本能地想要打断这一局面，但在她付诸行动之前，是库洛洛先弯起眼睛，露出了笃定的微笑。
——此前唯一缺席的芬克斯，忽然从天而降。
但和他一同跳下飞艇、被他保护在怀里的，还有一个人。
是萨拉萨。
扶光也在瞬间辨认出，那艘飞艇身上的标识，应当属于流星街对外流通贸易的货运飞艇。
长大的萨拉萨，其实比她还要高出一截，原本幼圆和孩子气的轮廓，也在岁月的催熟下，有了少女的窈窕。
可扶光还是一眼就分辨出了，皮囊下最熟悉的灵魂。
萨拉萨哭得一塌糊涂。
虽然看起来已经有了大人的模样，但她哭起来，还是和小时候一模一样，有种惊天动地的气势。
完全不顾自己的形象，也无视了双方隐约的对持氛围，在芬克斯站稳之前，萨拉萨便挣脱开对方的保护。
她义无反顾地奔向扶光，越过了那条本该泾渭分明、仿佛不可逾越的线。
大概在此时此刻，她也看不到除了扶光之外的人事物。
扶光本能地扶住萨拉萨，任由这个如今已经比她还高出半个头的孩子，委屈地、激动地、依恋地，企图将自己藏进这个怀抱里。
直到此时，库洛洛才再次重复了他之前的说辞。
“我们对窟卢塔族并没有恶意。”他微笑着，凝视着扶光，“我们只是代表医生，邀请姐姐回流星街的而已。”
扶光花了一些时间，才安抚住情绪濒临决堤的萨拉萨，至少别再哭了。
她拍了拍萨拉萨攥住自己袖子的手，低声让萨拉萨先和其他人去森林南面的比塔路镇，她还有些事情需要处理。听出了扶光言下之意的凯特，看了她一眼，又抬手按下还在聒噪的“疯狂的小丑”，但凯特并没有反对什么。
得到了想要的答案，幻影旅团依言，和萨拉萨一同撤离森林。
好像经历了什么大危机，又好像还没开始就已经结束了的窟卢塔族护卫队，也被扶光推去通知族长和其他族人，暂时可以解除警报。
原本想要留下陪她的玛丹利亚、酷拉皮卡和派罗，同样丢给了护卫队，约定好等下在族地再见。
等到窟卢塔族人陆续离开后，凯特才问扶光，需不需要自己帮忙。
他并不介意跑一趟流星街。
但扶光婉拒了。
“窟卢塔族这边后续的安置，还要拜托凯特前辈亲自跟进处理。这件事宜早不宜迟，不能再拖下去了。”
“至于流星街那边……我本来就打算，等窟卢塔族的事情结束之后，要回去一趟的。现在也不过是稍微提前一点而已。”
“凯特前辈也知道的吧？有那个念能力在，我一个人独自行动的时候，反而是最强的！”
换上了半是玩笑的口吻，扶光撸起袖子，做了个展示肌肉的动作，又低下眼，口吻平淡地补充。
“……毕竟，我也没准备以后要东躲西藏。我又不是犯人。”
凯特向来尊重扶光的想法。
肯定了她决定直面过去的态度，凯特摸了摸扶光的头：“既然决定好了，那就加油干吧。等你的好消息。不用怕。”
向来是照顾别人的那一方，许久没被像小孩子一样对待，扶光抱住脑袋，忍不住嘟囔了几句，却始终没躲开。
但在回流星街之前，她还有非常重要的约定，需要履行。
扶光抬起头，看向唯一没有随人群离开的西索。
——在一同前往享乐之都的前夕，他们便有过约定。
【“……虽然不知道你这次又是为什么突发奇想，不过，想甩掉你也很麻烦。非要跟上来的话，随你便吧。随时消失也无所谓。”】
【“我对你的要求只有一条：不要妨碍我。”】
【“不然，我就一根根地，把你的骨头全部折断，让你不得不在医院老老实实地躺上半年，什么‘游戏’都玩不了……我可以跟你保证，这方面的业务，我还是很熟练的。”】
【“就算是说谎，也要本着职业道德，好好演到最后，别不小心叫我抓住了小辫子——记住了吗？”】
看着西索那个跃跃欲试的眼神，扶光便知道，他同样记得很清楚。
那就没问题了。
活动着手腕，扶光一步步迈向表演失格的魔术师。
******
到了该履行约定的时候了。
第80章 【080】
【080】
给扶光的手上药时,凯特还是不免用一种不赞同的目光看着对方。
虽然尊重扶光的决定，但他并不喜欢这种两败俱伤的打法……至少，在还有其他选择的情况下。
不过,作为当事人的扶光，倒是一副习以为常的平静模样。
包扎完后，随手从护卫队平时用来装木桩的大麻布袋子捡过来，她将全身骨头断得整整齐齐的西索塞进去，然后交给凯特。
“不用太费心，随便丢到哪个角落里,等他自生自灭就好。这家伙的生命力,恐怕比蚂蚁还要顽强,轻易死不掉的。”
“而且这也是他骗了我的合理惩罚。全部是他活该哦。凯特前辈请千万不要浪费自己的善意。这家伙不配。”
扶光弯起眼睛，笑得十分阳光开朗。
凯特闻言，下意识也看了那个还在喘气的麻袋一眼,不得不承认,至少生命力的确很顽强的样子。
在离开森林之前，扶光自然还要跟族长见上一面,正式向窟卢塔族介绍凯特,以及目前的事态。
毕竟,不管怎么说,扶光和西索、幻影旅团、凯特都先后找到了这里,至少能够证明，这片森林对于窟卢塔族来说,不再安全。
留给族长考虑的时间也不多了。
这时候,扶光此前在窟卢塔族中，用行动慢慢积累出来的信赖关系，就发挥了作用。
族长愿意相信“扶光的朋友”。
在确认族长和凯特达成了初步的意见一致后,扶光才独自离开了村落。
玛丹利亚在后面亦步亦趋地跟了一路，一直将扶光送出森林内圈的边界，眺望着对方渐渐变小的背影。
凯特在旁边耐心地等了好一会儿。
“很快就会再见面的。”
虽然没有什么热情灿烂的表现，但他的口吻温和而坚定，带着让人想要依赖的安全感。
玛丹利亚点点头，默默牵住凯特的手。
回村时，二人正好撞见，在协助大人准备迁徙物资的酷拉皮卡和派罗。
“凯特先生！对了，那个东西是你带来的吧？要不要帮你搬到临时的住所那边呢？”
派罗很礼貌地，指了指躺在路边的那个大麻袋。
因为记得是凯特拎回来的东西，他们都没有擅自打开或移动，想等物主回来确认之后再说。
凯特欲言又止。
“……不，不用了。我来处理就好。”他平静地指认，“只是一些少儿不宜的大型垃圾。”
而揍敌客ICU病房的第二位特邀男宾，暂时还没有抗议的余力。
………………
…………
……
另一边。
扶光同幻影旅团汇合后，直接乘坐之前那艘载着芬克斯和萨拉萨赶来的货运飞艇，原路折返流星街。
路程上的大多时间，扶光都是和萨拉萨待在一起。
或许是出于某种不曾言明的默契，幻影旅团都自觉避开了她，连向来喜欢活跃气氛的侠客，都难得保持了安静。
就连抵达流星街之后，也是萨拉萨领着她，率先下了飞艇。
仿佛他们此次出行的目的，真的只是受医生之托，邀请扶光回流星街一趟，并未夹杂私心。
——她可不信。
虽说心里始终留有警戒的那一线，但当扶光真正亲眼见到医生的瞬间，还是不由失神。
优秀的念能力者总会受到时间的偏爱，即便过去了将近十年的时间，医生却几乎依旧是当初的模样。
分明有漫长的时光隔在二人中间，却好像她们不曾分开过一般。
扶光一时间竟不知道该说什么、做什么。
医生却不需要犹豫。
“还愣着干嘛？”
依旧是那副轻佻又亲昵的散漫口吻，年轻的、继承了日月长老席位的新任权力者，向她张开手示意，一如既往地笑。
“难道不想给我个热情的拥抱吗？扶光。”
身体比大脑更快做出反应，扶光大迈步，近乎是撞入了那个怀抱。
她低下头：“对不起，医——”
可扶光尚未来得及把话说完，便被医生回拥着打断。
“怎么都这么大了，还是没我高啊。”医生笑眯眯地捏了捏她的脸，“现在努力一下，应该还有的长吧？要不要给你开个营养补药呢。”
扶光觉得已经没戏了。
她目光温和而无奈。
医生却不管这些，理也不理还在飞艇上的幻影旅团，就抓着扶光去参观如今的流星街。
虽然没有像扶光曾经希望的那样发展，但流星街也用自己的方式，获得了改善环境的资金。
垃圾山与居民生活区被划分出明确的界限，各类基础设施也在不断完善中。
比如，萨拉萨所任职的学校。
准确地说，这所学校的名誉校长是医生，因为是她主张建立的；而萨拉萨则是实际上的管理人。
她负责了所有的文化科目，至于战斗、医学、工业、求生技巧之类的课程，通常会临时拜托最近得空的居民。
一见到萨拉萨，年龄层次不齐的孩子们便一拥而上，叫着“萨拉萨老师”。
让人不由被过去的记忆所捕捉。
扶光低下眼，冲医生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后，二人便悄悄地从人群边缘离开。
她们的最后一站是教堂。
利卓尔神父在前年的冬天离世，因为放心不下葬在这里的孩子们，医生尊重了他的遗愿，让他长眠于此。
扶光为神父的墓碑献花。
“……应该说‘对不起’的，好像是我。”医生忽然开口，“抱歉，没有照顾好你家的小鬼。”
在路上，二人自然交换了这些年的经历。
扶光摇摇头：“不。算不上什么对和错的吧……这的确也是一种解题方法。只是不同的选择而已。”
医生沉默良久后，长长呼出一口气。
“行吧。虽然处事风格截然不同，不过，你们固执的脾气还真是如出一辙。反正我是搞不定任何一方了。”
“——但是扶光，你要相信，我永远是站在你这边的。”
她从神父书房的暗格中，取出了一卷古旧的契书。
“你应该也听说过吧？长老会承担着治理流星街的责任，这是一份延续已久的契约。但事实上，并不只是口头的约定，它是这片土地的‘规则’。”
“简单来说，名字出现在契书上的十三名长老，在位期间，拥有一定限度的、仅对流星街人生效的特别力量。”
“只要用一点小技巧，就可以针对特定的人选，制定出新的‘规则’，保证对方不得不遵守契约。”
扶光张了张口，但医生没有给她说话的机会。
“——当然，我离退休还早得很。不过刚巧，现在长老会有一个空置的席位。而且是空了五六年，也完全不影响流星街运转的那种闲职。”
通常来说，长老会的席位不会空缺，一旦离世，便会由其他长老提名和投票，选出下一任继承人。
就像日月长老死后，是医生继承了他的席位。
唯独这个席位是个例外。
因为，它原本该属于库洛洛·鲁西鲁。
作为全程参与，并和日月长老一起策划了血色计划，且率领着战力不俗的幻影旅团的团长，库洛洛当然有资格竞争长老的席位。
可他拒绝了。
说是“拒绝”也不准确，他只是将这卷契书留在教堂的书房里，然后知会了医生一声，便与幻影旅团再次离开流星街。
或许是看在幻影旅团时常做慈善，是流星街不容忽视的资金来源之一的份上，长老会对此表现出了意外的容忍。
他们愿意多给年轻人一些考虑的时间，做出正确的选择。
唯独医生明白，那里对库洛洛是特殊的。
——教堂，既是扶光和他们时常逗留的秘密基地，也是利卓尔神父的“家”，更是最初的幻影旅团进行演出的地方。
所以，医生决定在这个时间，将这份遗落在过去的“礼物”，交给本该拥有它的主人。
“你说得对，扶光，这件事没有什么对与错。只看你的选择。”
她将契书轻轻放入扶光的掌心。
“但我总希望，至少你能像最开始那样，过得开心些。”
………………
…………
……
因为还有工作，医生提前离开了。
扶光一个人席地坐在利卓尔神父的墓前，一直等到了深夜，才往生活区那边走去。
按照医生的说法，她替扶光保留了原来的那件小屋子，也有人定时去打扫，所以可以直接入住。
但果然睡是不可能睡着了。
她起身，走到窗边。
原本只是用旧杂志和塑料片糊起来的窗户，虽然没有像其他屋子那样，进行大改造，但也在两侧加上了透明的玻璃，在尽可能维持原装的同时，加强了保温隔热的效果。
扶光推开窗户，反手用指尖敲了敲玻璃。
她望向逐渐被灯火点亮、不再陷入永夜的流星街，声音也仿佛被月色所染，轻而凉。
“——别躲了，库洛洛。你不是就在等这一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