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流言止于智者。
薛长云心中有数, 虽然关于她的谣言从未停止,但他信了几分,只有他自己知道。太子妃有没有猫腻他不知道,反倒听闻那位张扬跋扈的小公主被皇帝禁足, 又斥责一番。
沐槿之再来, 非但没有主动提起,脸上也没有半分异色。
这日, 薛长云正在东宫溜达, 一个小太监匆匆来传话:“先生!侍卫传来消息,玉琴师求见先生!”
薛长云猛然站起,宽大的衣袖将棋盘上的棋子都扫在地上:“谁?玉琴师, 玉清颜?”
“正是,先生果然认识……”
小太监的话还没说完, 薛长云已经快步跑走了。
晏婴轻轻的挑眉:“小宁儿,你师父和这位琴师很熟吗?”
凌宁摇摇头:“我不认识,不过我师父向来随性,只要他看顺眼了,不会计较地位。”
晏婴“哦。”了一声, 沉吟不语。这小子也是个鬼灵精, 套不出话。
玉清颜一见薛长云, 薄唇微颤,低声唤了一声:“先生……”
薛长云知道隔墙有耳, 带着玉清颜往一边去:“怎的了, 脸色那么难看。”
“婳儿不好了。”
薛长云如遭雷击,跟着玉清颜匆匆忙忙的出了皇宫, 玉清颜终于崩不住了,他捂着脸, 眼泪从指缝中滑落:“前些日子她身体已经好了很多,我就按着舅舅的交代,给她略熬了一些参粥补补身子,可刚喝完粥没一会儿,她就腹痛如绞,吐的厉害,我请了郎中,便匆匆进宫来找舅舅。”
薛长云眉头一皱,拍了拍玉清颜的肩膀:“清颜不怕,等我看看,我不会让婳儿有事,她今日只喝了参粥吗?还有别的?”
玉清颜哭了一场,心情平复了一点,眸中满是自责,眼尾染上红:“没有,只喝了粥。”
薛长云心中着急:“上马,我带着你走!”长鞭一挥,策马奔驰的两人快的只能看出一道影子。
玉清颜被颠簸的五脏六腑都要移位了,一下马就吐了一通,薛长云经常如此颠簸,反倒适应良好,疾步跑进去,郎中已经给她开了药,正在炉子上煮着。
薛长云一摸脉,回头转向郎中:“可有金针?”
郎中有些摸不着头脑,看着这个像疯子一样的人愣愣的点头:“有,有的。”
薛长云几针下去,快速拉过床边的痰盂,玉清婳吐的胆汁都快跑出来了。
“舅……舅舅……”
“端茶来!”薛长云头也不回,连忙将递到手中的茶给她漱漱口,转头将诊金结了,神色难看的看向玉清颜:“你给她乱吃什么东西!把剩下的人参拿过来给我看看!”
玉清颜被他呵斥的颤抖了一下,然后快速的将剩下的人参拿出来,薛长云甚至不用仔细检查,只是轻轻一闻,就知道这个表象完好的人参已经腐败了!
薛长云半晌没说话,玉清颜小心翼翼的开口:“可是有什么不对?”
薛长云气极,手中的人参狠狠的往地上一摔。
“舅舅!”
“舅舅舅舅!我叫你舅舅行不行啊!”薛长云简直要气死了:“我给你送过来那么多珍稀药材,其中不乏品相好的人参,你为何不拿来给你妹妹吃?反倒用这些,这些残次品?你知不知道,她身子骨弱,经不起折腾,我好不容易给她施针调养过来,能稍微养养身体了,你这一碗粥下去,我十天的辛苦都白费了!这人参已经坏了,再吃的多一些,妹妹连命都保不住了!”
玉清颜忍不住的后怕,跪倒在地:“舅舅,我错了……是我对不起婳儿!我……”
薛长云道:“我给你送来珍品,并不是让你摆的好看,唉……你起来吧,你没有买过这种药材,一时被蒙骗也情有可原,舅舅不该一味责怪你,快起来吧,乖孩子,辛苦你了。”
薛长云心中自责,若不是他那么晚才找回两个外甥,何至于让他们沦落至此,竟然连平平常常的人参都不怎么接触,去买个药材还能被别人蒙骗。
玉清颜身上的力气好像被抽去了一样,眼中闪过一丝不敢置信,他双拳紧握,指甲陷进肉里也毫无察觉,嘴唇颤抖,想说些什么,却忍了又忍,终究没有说一个。
沐云谣心地善良,不沾俗物,一定是下面的人不尽心,才会拿出一个腐败的人参给他,并非故意谋害他妹妹,玉清颜挣扎了一瞬间,不知道该不该将这件事告诉舅舅,他怕舅舅将此事怪罪到沐云谣身上。
她也是一番好意……
薛长云没有注意到他的挣扎,柔声安抚了一会儿玉清婳,道:“你今日去牙行看看,有没有识得药理的丫鬟女仆,婳儿身体太弱,还是要好生养着,她的身体经不起再一轮施针,便用我给她的药调养一番,再有状况,及时来寻我。”
玉清颜点点头:“好的舅舅。”
“你这人参在何处买的,竟然骗你!我去找他!”
玉清颜一听这话,脸色微微一变,薛长云又追问了一遍,玉清颜这才有些不情愿的开口:“这人参,是恩人所赠,之前我被太子赶出宫,无奈之下只能去酒楼卖艺为生,当时我被人欺辱,恩人出手相助,她侠义心肠,不畏强权,绝不会做出以次充好之事,定是她的下人想要借机敛财,蒙骗主上!”
薛长云轻轻挑眉,看他的心已经偏到胳肢窝了,也没必要再问,只是,这小子也太不通人情世故了,是他这个做舅舅的责任没尽到。
“她帮了你,的确该感恩。应当亲自备上厚礼,登门道谢。但是再多的也不用。”
玉清颜执拗的看着他:“不!她救我与水火,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更何况是活命之恩!我必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薛长云轻轻的叹了一口气,眼前这人若不是他妹妹的亲儿子,他绝对不会多管闲事,爱怎么着怎么着。可偏偏他是,所以他只能慢慢教:“并非是我恶意揣测,实则他并没有将你当一回事,但凡他对你没有那么轻慢 ,他手下的人也不敢明知不可为而为之,以次充好,瞒天过海,所以你不用放在心上,大不了咱们十倍百倍的奉还,但是赴汤蹈火大可不必。施恩图报之人,必是有意为之……施恩不图报,咱们便不用时常放在心上。”
薛长云并没有意有所指,但玉清颜却感觉自己的心口中了一箭,不过心中暗暗反对他的话,施恩图报又如何,世人不都是高风亮节的君子,便是有所求,那也是人之常情。
薛长云眼睛毒辣,自然瞧出他眼中的意思。眉头微微一动:“他不会真的施恩图报,让你做什么事儿了吧?”
玉清颜道:“不过是举手之劳,一些我力所能及的小事罢了,并没有做其他。”
薛长云道:“你自己心中有数就好,若觉得恩情太重,我再想法子为你分担,大不了我日后替他看诊一次。”
玉清颜道:“多谢舅舅!”
薛长云见玉清颜一门心思只想着报答,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你能不能告诉舅舅帮你那人是谁?”
玉清颜迟疑的点点头:“三皇子的侧妃,沐小姐。”
薛长云眼睛微微睁大:“太子妃的姐姐???”
“正是!”
薛长云眼眸微眯:“你确定?”
“自然,沐小姐还因为此事被皇上发作了一顿。”玉清颜此时提起来仍是万分愧疚:“是我不好,给她惹麻烦了。”
薛长云这下可算明白了,为什么在外甥的口中沐槿之那么差劲!原来中间还有这回事儿!
沐云谣怕是居心叵测,蓄意拉拢吧。
沐槿之的风评虽然不好,但是她的一言一行,从来不像是个坏人,能放下太子妃的架子为他这个刁蛮无理的老头子生生做一个月的饭,只为了一个未知的可能性,便不像是个坏人。
薛长云道:“知人知面不知心,哪怕是你的救命恩人,也不能掏心掏肺,不能为了报答所谓的救命之恩便一叶障目,我从未见过太子妃的姐姐,所以也无从评价,你只要不为她做坏事便好,其余的舅舅就不说了。”
玉清颜低低的“嗯。”了一声:“若是……为报此恩,做了伤害其他人的事呢?”
薛长云难以置信的转头看他:“你说啥!!!”
玉清颜被他不可置信的眼神刺痛了,连忙解释道:“我只是,只是说说罢了……我没有……”
薛长云一颗心脏狂跳,他重重的拍了一下玉清颜的肩膀,差点没把柔弱的琴师送走:“你给我记着,没有任何人该为你的救命之恩付出代价!你可以报答恩情,但不可以以伤害别人为代价,男子汉大丈夫,必当无愧于心,无愧于天地!”
“若是那人是坏人呢?”
玉清颜连忙吞下想要说出口的话,这句话一说出来,不就完全证实了舅舅的话,他不敢再说,是当以前的一切都没有发生过,就像舅舅说的,无愧于心,无愧于天地。
他微微勾唇,重重的点头:“好!我知道了舅舅!我一定不会主动伤害任何人。”
至于沐槿之……一个为了荣华富贵可以伤害自己姐姐的人,能称之为人吗?
薛长云这才放心:“乖。对了,你之前说,你被太子赶出东宫?是因何缘故?”
玉清颜此时正心虚,不敢提沐槿之三个字,淡淡的道:“陈年往事罢了,殿下看不惯我们这些伶人,也怪我身份卑贱,入不得太子的眼。”
玉清颜已经见识过薛长云的医术,知道他比太医院的那些人强多了,所以他有意识的给凤景澜和沐槿之上眼药。
他好似只是闲聊一般的打探道:“舅舅可曾为太子殿下把过脉?他身体如何了,舅舅可能治?”
薛长云被玉清颜一具身份卑贱搅的心神皆痛,闻言只道:“不在其位,不谋其政。太子殿下的身体自然有东宫的太医关心,跟我老头子有什么关系。所以我不曾给他把过脉。”只是看着面相活不了多久了。
玉清颜眼睛一亮,略带一些哀伤:“舅舅说的也是,宫门深似海,本就不是我们该操心的事儿,明哲保身,方为正道。”
薛长云本就对皇宫不感兴趣,被伤的太深,一辈子的伤疤,此时听了他的话自然无有不应,临走之前安排道:“你好好照顾你妹妹,我已经跟他们打好招呼了,若是缺什么直接来找我便是,千万不可再犯今天的错。婳儿的身子经不起折腾。”
玉清颜点点头,看着虚弱至极的妹妹心中难受,只是最终还是不忍心怪自己的救命恩人,她只是一时疏忽,婳儿知道了也会原谅的。
第122章
薛长云满腹心事的回来, 晚饭都没吃便睡了,翌日一早就去找了沐槿之。
“先生要去给花戎将军看看?!”
薛长云轻轻挑眉:“怎么,你不愿意?”
沐槿之连忙回答:“愿意,我当然愿意!走走走, 我们现在就走!”
薛长云看着喜形于色的沐槿之, 单纯的一眼就能望到底:“好。”
沐槿之带着薛长云上门,花架上下连忙的迎接, 花家的男儿们此时都在疆场上, 只剩下几个小萝卜头和不良于行的花戎,看着门庭冷落,阴盛阳衰。
薛长云心中蓦然一动, 有些泛酸。
花戎被下人推出来,向沐槿之拱拱手, 然后就一句话都没了。
花戎的娘见状道:“多谢太子妃记挂着我儿的伤势,他不会说话,太子妃别往心里去。”
沐槿之连忙摇头:“自然不会挂怀,花夫人千万不要如此多礼,华将军是我的救命恩人, 我感谢还来不及呢。”
花夫人一愣:“这……倒从未听人提起过?”
“我那日在宫中崴了脚, 路上遇见人行刺, 幸亏花将军及时路过,救了我一条命, 太子殿下为防多生事端, 所以压了下来,并未传出任何消息, 我也未曾及时上门道谢,恰逢路遇良医, 特请来给花将军瞧瞧。”
沐槿之言笑晏晏,没有摆出太子妃的架子,你你我我,倒是格外平易近人,可亲的很。倒是半分没提他这个老头子难缠的很,活生生让她做了大半个月的饭才答应来看看。
薛长云轻哼一声,倒是什么都没说。然后专心致志的给他把脉。
沐槿之含笑道:“辛苦老先生了。”
花戎道:“碰巧罢了,即便换了别人,我也不会袖手旁观,太子妃不用放在心上。”
一番寒暄,沐槿之突然想起昨日李谙来报,玉清颜来东宫找薛长云之事,便顺着这个话头道:“听闻老先生和玉琴师也相识,我还未来得及亲自谢谢他,上次遇刺之时便是他去东宫通风报信,太子殿下才能赶来收尾。”
薛长云抬头看着她,半晌没说话:“……”
沐槿之有些奇怪:“怎么了?”
他垂下眸子,安静了一瞬,道:“太子妃对老头子的往来倒是了然于心。”
他手指微微颤抖,今日本来准备给他施针,可这副情形完全不合适,他摆着一张臭脸:“还能治,明日我来施针,一会儿我开个方子,每日泡泡药浴,十日之后,断骨重接,不出三月便会安然无恙。”
巨大的喜悦砸在一家人头上,周围顿时热闹起来:“老先生说的是真的!”
“先生真乃神医也!”
“哥哥!你能站起来了!”
“小叔叔的腿真的会好吗?!”
花戎自己都绷不住,他的心脏猛烈的跳动,砰砰砰的声音巨大的周围的人都能听见,他喜不自胜,泪水滑出眼角:“果真?!”
“ 真的!老先生说你的腿能治!我的儿啊……呜呜呜……”
一时间悲喜交加,声音嘈杂,乱成一团,沐槿之眼中也含着泪:“老先生……”
她被周围的环境浸染的泣不成声。只是强压住不让眼泪流出来,维持一点最后的体面。
花夫人也很快镇定下来:“老先生果真能治我儿双腿?”
薛长云没了傲娇的心思,掀了掀眼帘,声音平静:“只有我能治。”
花夫人:“好!好!好!只要能让我儿重新站起来,您日后就是我花家的贵人!诊金随您开,只要我们拿得出来,绝不推辞!”
薛长云瞧了沐槿之一眼:“已经有人付过了,不用你们给了。”
花家人带着他的眼神看过去,便要跪下给沐槿之磕头,沐槿之连忙拉住。
好一番千恩万谢,沐槿之才带着薛长云脱身。
她擦一下额头的汗水,欢喜的笑开了花:“老先生说能治好,我这颗心就完全放下了,花将军就交给老先生了,等过几日,一月之期到了,我便启程去通州,之后就全仰仗您了,您就在东宫里先住着,等我们回来。”
薛长云嘴唇微微颤抖了一下,没接话茬,反倒提起一个毫不相干的问题:“你在宫中为何会遇刺?”
沐槿之道:“说来话长,不过老先生帮了我这么大的忙,倒也没什么说不得的,太子殿下以前在东宫之中深居简出,见过殿下之人甚少,所以倒是从未起过旁的心思,我入东宫之后,殿下才走出东宫,偶尔会往宫里各处走走,有些人便起的一些心思。”
沐槿之眼眸中并无拈酸吃醋之意,反倒笑得有些骄傲:“我家殿下是招人了一些,动了爱慕之心也无可厚非,偏偏她看我不顺眼,想挤掉我的位置做太子妃,见我落单,就动手了。若不是花戎碰巧路过,我恐怕就没了。哦,对了,之前灵犀公主说的惜灵姐姐,就是幕后指使。”
说起死亡,沐槿之倒是一脸坦然,好像只是一件不值一提的小事儿。
薛长云想问,玉清颜在其中扮演什么角色,但又怕沐槿之察觉。
其实不用问,玉清颜之前说的话,已经让这一切都明明白白了。
无论是薛家还是玉家都是顶天立地的人家,极有风骨……玉清颜怕是从小缺人教导才会变成这样。
他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他应该早些找到他们。他对不起爹娘,对不起妹妹妹夫。
当然,也对不起眼前这个人。
心中的悔恨几乎要将人淹没,薛长云半晌没说话,一路上沉默无语,和往常一点都不一样。
傍晚仍旧是沐槿之下厨,她一个人待在寝宫,空旷的让她心慌,沐槿之索性和紫苏一起来送晚膳。
薛长云视线一动,攥紧了手,闷闷的道:“以后都不用你下厨了。一月之期,算你做完了。”
沐槿之轻轻挑眉,心微微一动:“没想到,看起来不近人情的老先生竟然这么感性。花将军世代忠烈,老先生动了恻隐之心也是人之常情,我呐,总不能因为先生的恻隐之心顺势而下。我既然说了一个月,多一天少一天都不算一个月,老先生等着吧,我一定毫不敷衍,尽心尽力。”
薛长云不敢对上她的眼睛。不知该怎么面对她。
“你不是急着追你家殿下吗?我放你走还不好?”
沐槿之道:“一诺千金,左右也没有几天了,我不急。”
她这边不急,凤景澜那边的情况却不太好 。
离开京城短短两日,就好像走进了秋雨连绵的时节,一场秋雨一场寒,凤景澜感觉冷意直往骨头缝里钻,哪怕穿上了冬日的大氅,马车里燃着炭盆,也没有几分暖意。
雨势格外大,噼里啪啦的敲击着马车顶,他们正在赶路,距离下一个驿站,不到五里路。凤景澜修长的手指按上狂跳不止的心脏,一瞬间难受的他无法呼吸。
凤景澜掀开车帘,冲着前面的栾平道:“停车,停下修整!”
栾平立刻停下,身旁的士兵得了令,顶着大雨往前跑,心中万分怨怼,果真娇气!他们怎么会有一个这么任性妄为的太子殿下?!原本他自动请缨出来赈灾,他们还觉得太子殿下人不错,可他坐马车,穿大氅,一点也没有和他们同甘共苦的意思,这就不说了,你瞧瞧,这么大的雨,还不让他们赶快赶路,好生在驿站修整,偏偏要停在荒郊野外!大雨倾盆之时!
简直气死!
一个小兵尚且不服气,跟随凤景澜来了大臣更恼怒了,他骑着马更冷!太子殿下好歹还有一个遮风挡雨的地方!
“殿下,距离前方驿站不足五里,士兵们皮糙肉厚,比不得殿下尊贵,很快便能跑到驿站,殿下也能暖和暖和不是,何苦停在这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连口水都没有。”
凤景澜强撑着心悸按住面前的桌案,他低沉的声音在雨声中减弱了许多:“雨天路滑,容易慌不择路,派一对人去看看前面的路况。”
官员有些烦躁,被雨淋成了落汤鸡,谁都没有好脸色:“带队的老人这条路没走过八百也得走过五百次了!”
凤景澜的声音不辨喜怒,却无端带出几分冷意:“你在质疑孤?”
短短五个子,立刻让官员不情不愿的闭嘴。
前面开路先锋里有人着急了:“怎么不走了?走过这条山涧就到了!”
“嗨!太子殿下不让走了!谁知道他想做什么?!”
“哼哼,他倒是逍遥自在,风吹不到,雨淋不到,哪像我们,天生贱命,淋死了算了!”
那人道:“这样总不是办法!还是找那位大人和太子殿下说一说,咱们赶紧往前走吧!”
栾平一过来就听到这话,直接气笑了:“赶紧往前走,呵,太子殿下的话都不听了,一门心思赶紧走,咋滴,前面有你爹娘啊?!”
那人脸色一变,连忙屁滚尿流的跪下:“属下错了,属下错了!”
栾平也不看他,直接道:“太子有令,在此安营扎寨,雨停了再走!”
跪在地上的人抬起头,满脸怨毒的看着栾平远去的背影。
第123章
安营扎寨之后, 凤景澜从马车上下来,他看了一眼两边耸立的高山,向栾平道:“让他们都警醒些,这儿地势绝佳, 孤担心有埋伏。”
栾平脸色一变, 连忙领命下去,殿下说担心, 九成九有问题。
随行的官员听了栾平的话, 心中都在嗤笑,太子殿下这么胆小,倒不如一直藏在深宫之中, 何必出来?不过是一个没长大的毛小子,胆子跟黄豆一样大!
太子一脉的官员倒是老老实实地按照太子的要求做, 不过私下里也会赞一句主子太过谨慎了。
这样也好,也不好。
大雨倾盆,不停的敲打在帐篷上,掩盖了一切的声响,方才被栾平训斥的小子满脸焦急, 眼神时不时的望向外面。
同伴被他魂不守舍的样子吸引了, 问:“李五, 你小子怎么了?尿急啊!”
李五瑟缩了一下,笑道:“我没怎么, 我就在想你什么时候停, 太子殿下怎么会突然不走了呢?可是有什么情况?”
同伴道:“嗨,咱们哪里知道上面人的心思, 不走就不走吧,帐篷已经搭好了, 总不淋着了。”
李五着急了!哪能说不走就不走了!
可是他一个小虾米只能干着急,哪里有他说话的份,他垂头丧气的像一只斗败的公鸡。
不远处的山上。
一堆人躲着雨,时刻等着他们的盟友给信号,可是已经等了一个时辰了,仍然没有一点消息。眼看着倾盆大雨都变成了毛毛雨,还是没有等来要等的人,朝廷的人一个个都是废物!动作这么慢!他有些暴躁!
“虎子!你去前面看看怎么回事想,他们是不是都死在前面了,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
粗犷的汉子人如其名,黑黑壮壮,果真像一个大老虎:“好嘞!老大我这就去!”
“娘的,小心一点,别靠太近,安全第一!”
那老大的话说完,虎子已经跑的没影了。
他跑了一会儿,就看到他们等了这么久的朝廷走狗已经安营扎寨,怕是今晚上就在这里住了!
虎子顿时怒目圆睁,狠狠的唾了一口:“他娘的!竟然敢耍老子!老子在上山等的黄花菜都凉了,小犊子也不知道来报个信!朝廷的人果然都不能信!”
“我倒要去找那个□□崽子问问……”
他嘴上骂人的声音渐渐小了,有一种野兽的直觉,他心中一跳,一点一点的转过头:“你们——”
身后的人一脚踹上去,没两下就把倒在地上的虎子制服了,然后压着人去了太子殿下的帐篷。
“殿下,属下果然抓到了一个鬼鬼祟祟的人。”
凤景澜淡淡的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大汉,漫不经心的问道:“你们是什么人?”
虎子瞪大眼睛,狠狠的“呸”了一声:“老子怕你?你今天就算打死我,我也不会出卖自己兄弟!”
凤景澜轻轻挑眉,恍然大悟:“哦?原来是打家劫舍的土匪。”
他明明没什么表情,说出的话却格外气人 。
虎子瞪得眼睛:“你爷爷我才不是——”
栾平忍不了了,走上前狠狠一巴掌抽上去:“嘴上抹了粪?!会不会好好说话?!会不会好好说话!”
几巴掌下去,打得虎子头晕目眩:“你们这群废物点心!除了会屈打成招,克扣粮食,还会做什么?!”
他皮糙肉厚,哪怕脸被打肿了,说话的嗓门依旧喊的人眼冒金星。
凤景澜微微抬手,制止了栾平的动作,慢条斯理的走下去,在虎子面前站定,他神色淡漠,清冷如仙,超尘脱俗,好像在他面前提银子都是一种折辱。
虎子咽了一口口水,原本嘴比茅坑里的石头还硬,见了凤景澜却渐渐消音了。
凤景澜强压住心口翻涌而起的咳意,眼神冰冷的俯视他:“屈打成招,克扣粮食……”凤景澜缓缓地勾起一抹笑:“说的多么大义凛然,可是我却只看到你们想打劫灾民接下来活下去的口粮,只为了一己私欲,要害那么多人,你又有何颜面来指责本太子中饱私囊?”
虎子别开脸:“你们官官相护,上下一心,这边大张旗鼓的来赈济灾民,那边就勾结山匪——”
他话一说完,立刻闭上嘴!任再怎么也不再说一个字。
不过,给出的答案已经够多了。
凤景澜眼神中带着一丝杀意,不知是谁竟然有这么大的胆子,想伙同山匪吃掉灾民的赈灾粮。
“是谁指使你们来抢粮食?又是谁给了你们行进路线?”
胡子别过头,他知道,他不能开口,免得被眼前这个长的和花一样好看的男人套出话。他脑子不会转弯啊!
“孤向来以理服人,从不喜欢严刑拷打。”凤景澜笑意凉薄,眼神冰冷如雪:“不介意多等一会儿,让你们所有人团聚。”
“栾平,传令李将军,不计一切代价,杀尽此山山匪,寸草不留!”
栾平高声应道:“是!”
虎子着急了:“不要!”
第124章
虎子常年待在寨主身边, 今儿求着才和二把手一块出来,没想到碰到了这样的事儿,他有勇无谋是个傻大个,但是也知道他们山寨的人人无法应付来自朝廷的报复, 本想干一票就走, 没想到落到了他手里,寨主对他很照顾, 他死了倒没什么, 不能看着寨主的心血白费。
凤景澜坐回位置上,眼神凌厉的问道:“那还不说,是谁告诉你我们要克扣粮食?”
虎子撇了撇嘴:“我怎么知道!我只是听大哥说了一句!当官的真虚伪, 说着来赈灾,却又要偷偷的把粮食收回去, 唯恐百姓多吃了一粒粮食。”
凤景澜道:“孤才是赈灾的主事,出了问题,其他人高兴还来不及,即可得双倍好处,自然有人会动心。”
虎子:“……”
凤景澜仔细看了一眼虎子, 确定他眼中只有清澈的愚蠢, 好似并没有说谎, 凤景澜淡淡的道:“孤放你离开。但是,你要答应孤一个条件。”
虎子立即视死如归的大喊:“你今天就算是宰了我, 我也不会背叛我大哥!”
凤景澜轻轻的摇头:“非也, 不用你背叛你大哥,只需你给他带句话, 本太子只想安生的将粮食送到灾民手上。”
虎子不确定的看了一眼他:“果真?”
“果真。”
栾平有些着急,但是他向来听话, 硬是憋着一个字都没问,等虎子走了,两道影子追上去,栾平那颗心才放下去,早就说了,太子殿下向来思虑周全!
在山上等着的一干人,还不知道傻大个儿被人抓了又放了,他们等了许久,才看到虎子晃晃悠悠的过来。
“虎子!”
“二哥。”虎子跑过来涨红着脸,不敢看二哥俊秀的脸。
“你怎么了,垂头丧气的?”
“二哥,我被那个小太子抓了,又被放了。”
被喊做二哥的人顿了一下,俊秀的脸狰狞了一下,连忙上下打量:“你没事吧!怎么这么不小心?”
就这还能放?!那个太子是做什么吃的?抓住了不应该严刑拷打,把他抓进牢里吗?为什么妇人之仁把他放了?!
没想到这个只长个子不长脑子的货竟然这么好运!
虎子憨厚的挠了挠头:“嘿嘿,我没事,只是那位太子殿下让我给大哥带句话。”
“快说说,什么话?”
虎子:“太子说告诉大哥,没说告诉二哥。”
那人一听,脸色扭曲了一瞬,很想知道太子殿下和大哥说了什么,两人之间达成什么协议:“你先跟我说说,二哥帮你参谋参谋,看大哥会不会生气,你今天惹了祸,若再惹大哥生气,大哥该揍你了!”
虎子瑟缩了一下,但还是坚定的摇摇头:“我答应了,就不能反悔,二哥,别守了,太子殿下不会来了,咱们还是赶快带着兄弟们回去泡泡澡吧。”
老二气的牙根痒痒,阴阳怪气的说了一句:“太子殿下,太子殿下,你那么听话,你怎么不跟着太子殿下一起走啊!”
虎子老实,憨憨的笑了两声,老二一拳打在棉花上,只能前功尽弃,认命的带着兄弟们回去。
身后的两条影子缀在后面,这一帮大老爷们一个也没发现。
他们本来只是听命探查一番,到了入夜,一人回去复命,一人仍旧在这里守着,还以为今天的任务已经告一段落了,没想到忽然听见一声奇怪的动物叫声,他循着声过去,看到一人趁着夜色悄悄的过来了。
“今日虎子被太子擒住又放回来了,不知道他替太子带了什么话回来,大哥决定放弃这次行动!咱们该怎么办?!”
那人道:“废物!本来以为你是个顶用的,怎么连借刀杀人都不会!还让太子改变了你大哥的主意!”
老二无奈又愤恨,大哥也是妇人之仁,一块大肥肉从眼前过,不想着啃一口,还想轻飘飘的放过!简直可笑!
第125章
“大人, 小的也不想啊,小的自然愿意为大人肝脑涂地,只是可惜头上还有一座大山,小的有心无力啊!”
“哼!我还不知道你打得什么坏主意吗?一旦太子离开青雨山地界, 就算你坐上了老大的位置, 也没什么用!”
老二眼睛一亮,他火急火燎, 连忙表忠心:“大人若是能让我坐上大哥的位置, 小子上刀山下火海都在所不辞,一定尽力留下太子殿下和赈灾粮!”
那人沉吟不语,过了片刻才缓缓的点点头:“我会向上禀报, 你记住你今日的话!”
今晚注定是一个不眠夜。
凤景澜接到暗卫的禀报,沉吟不语。
栾平道:“不如就让他们内讧, 等老大被杀了,咱们就出手杀了老二,这样一来嘿嘿……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他嚣张不了多久。”
凤景澜长睫微垂, 淡淡的道:“观今日那人的言行, 那位寨主人品尚可, 若是有可能,倒是可以招安。”
栾平道:“不速战速决吗?”
“等雨停了, 明日便绕道而行, 你今日带上几个暗卫和一队士兵,去山上看看, 若可留,便留下, 若不可留,等回程便尽数剿灭,只一点,一定要查出来,和他们背后联系的是谁。”
栾平眼睛一亮,大好的立功机会,他喜欢,他高声应道:“是!属下定不辱命。”
说完,脸上的笑容都收不住,呲个大白牙连夜整顿,带着人上山了。
翌日一早,凤景澜带着人启程又转了一条路,带着大军慢慢行进。
后面的一路也算平安,没怎么遇见匪徒有一些官员心中纳罕,他们赈灾去了好几次,似这次这般平静的少之又少。难道天佑大齐,连土匪都不敢来添乱了?
其实不然,一则此时天下太平,匪徒少了许多,二来听闻了前方招安之事,他们不想惹上麻烦,他们在山上首领做习惯了,自然希望能保持现有的状态,但是身边的人想不想重新做良民,谁都不知道,太子殿下既然能招安一个,就会有第二个,第三个,他们还是躲着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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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雨不停落下,凤景澜到达通州之时,所有的百姓已经闭门不出好多日了,正在修建中的堤坝也有些摇摇欲坠,若是再这样下个几天,堤坝也顶不住了。
马车停在县衙门口,哪怕雨伞就在马车外等着,只这一瞬间,凤景澜身上的衣服都湿了。
通州几位官员都在外面站着,一个个穿着蓑衣,雨水早已打湿了全身。天上下大雨,下巴上下小雨,一个个形容凄惨。换身衣服说不定还以为是哪里来的难民呢!
“参见太子殿下!”
“都起来吧。”
凤景澜被突如其来的冷风一吹,身子微微一抖,骨头缝里都散发着寒意,他面不改色的一步步踏进县衙。
“厢房已经准备好,还请太子殿下移步……”
“等等再说,堤坝的情况如何,还能坚持几天?”
凤景澜在上首坐下便先询问情况。
县太爷道:“再坚持一段时间不成问题,只是百姓都粮食都淹了……”
“无妨,先将孤带过来的粮食收尽库房,百姓若是缺粮,可酌情发放,无家可归的流民,明日便一一安置起来。”
县太爷唇角抖动了一下,在心中暗暗腹诽,果然是金尊玉贵的太子殿下,说的倒是轻松,他只说几个字,下面的人却要跑断腿,大雨不停,就算是天王老子来了,那些真正的流民也要忍着,他就不信了,太子殿下还能一个个去找不成!
有太子坐镇,原有的粥棚又加了不少,难民们一个个捧着热乎乎的粥在屋檐下躲雨,看起来也不算太凄凉。
只是,在凤景澜看不到的地方,摆满了病病恹恹的百姓,他们一个个面黄肌瘦,严重的连饭都吃不下去了,只能眼睁睁的等死。
听着好像永远不会停止的雨,身下的褥子早已潮湿的不像样了。至于治疗的药?可笑,还想要药,给个等死的地方已经很仁慈了。只是今日,他们好像出现幻觉了。
“喂!快起来喝药了!”
“药?!有药?”
“当然了,太子殿下带来了粮食药材!若不是缺医少药,县太爷也不会对你们不管不问,既然药来了,自然要治!”
他嘴上说的好听,通透的老人家都不由自主的撇撇嘴,说破大天来,也是怕上来来的贵人查过来!还说的县太爷跟个好人似的,若县太爷真有一丝一毫的悲悯,也不会往地势最洼的泗溪城放水!强制撤离的百姓,连自家的东西都带不完,眼睁睁的看着被水淹没,他们恨都恨死了!
作为被舍弃的那个,他们永远都不会对县太爷有半分喜爱之心!那是对他们的背叛,对枉死乡亲父老的背叛。
一点小恩小惠就想把他们收买?还是用朝廷的东西?开什么玩笑。
县衙
凤景澜将人都挥退了,只剩下一个住在县衙的县太爷。
凤景澜问道:“通州地界可有龙王庙?”
县太爷心中顿时万马奔腾,看着太子殿下,满脸都是不靠谱,他没有直接回答,反倒意有所指的道:“自从通州降雨不止,龙王庙的门槛都快被踏破了。若不是地势高,龙王庙都得冲塌。”
凤景澜一顿,但也不意外,一锤定音:“好在就行,孤去沐浴更衣,一会儿你陪孤去龙王庙上香!”
县太爷唇角一抽,不想做无用功,但太子殿下要去,他能有什么办法,笑着退下,然后提前派人去吧龙王庙周围的闲杂人等全部清掉。
太子能看到的,只能是他想让太子看到的!
第126章
一行三人, 轻车简从,很快便来到了龙王庙。
栾平道:“你在外面候着。”
县令连忙点头,谄媚的笑着:“是,若有事直接唤下官便可。”
凤景澜缓缓地走进了庙里, 栾平已经摆好了各类贡品, 凤景澜接过香,在龙王像前拜了三拜, 下一刻, 雨势骤然小了。
在外面的县令轻轻挑挑眉,但完全没有把这件事和太子殿下扯上任何关系,许是赶巧了。不过, 好听话迅速冒了出来,他已经打好了腹稿, 只等太子殿下出来,便将他吹得天花乱坠,天上有地下无。
凤景澜一出来便得对上他含笑道脸:“太子殿下果然神人也,只来龙王庙里走了一遭,雨势顿时小了, 果真是天佑大齐, 殿下功德无双——”
凤景澜淡淡的看了一眼他, 道:“全赖国师大人给了孤一张符,此事莫要提起了, 不足为外人道。”
县令心中一喜, 难道太子殿下将他看成自己人了?他努力收了收唇边的笑,欢天喜地的应了一声:“是!”
“下官……”
栾平见凤景澜微微侧过脸, 便知他不想听身旁的人啰嗦,连忙笑着走到他身旁:“有什么话咱们回去再说吧, 时辰也不早了,这一日劳累奔波,也该休息了。”
县令:“是下官考虑不周了!殿下快请。”
三人上了马车,雨势越发小了,等夜色降临,外面的雨声已经停了,凤景澜睡在陌生的床榻上,被褥有些微凉,他眉头微皱,即便舟车劳顿,可身体困乏到了极致,也一直睁着眼睛,直到半夜才睡着。
翌日一早
凤景澜身体疲累,但仍然一大早便起来了,天边刚刚泛起了鱼肚白,凤景澜已经整装完毕,他推开房门,雨已经停了,走出院子,便听见周围的人欣喜的说着话。
“雨竟然停了!我邻居家的爷爷还说要想好几天?!”
“可不是!原本还一直担心,再这样下下去堤坝就塌了,可再没有第二个泗溪……”
“咳……”
“你瞧你这张嘴——老爷要是听见了,有你好果子吃!”
“我错了!好兄弟,你可千万别跟旁人说,改日我请你吃酒!”
“真得改改你大嘴巴的性子,有贵人在,这让他们听到什么不该听的,别说咱们,就算是老爷都吃不了兜着走。”
“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可别让别人知道了!你爱喝什么酒,竹叶青还是女儿红?今日晚上我去打过来,咱们兄弟俩喝个痛快!”
凤景澜站在原处,等两人离开,才一步一步的走出来,栾平过来时,凤景澜才看向他。
栾平有些奇怪:“殿下?”
“派人乔装成难民,去打听一个地方。”
栾平立刻严肃起来:“何处?”
“泗溪。”凤景澜来之前特意找过通州的资料,所以自然知道有一个泗溪县。
栾平没有多说,立刻安排下去。
半个时辰,人才回来,对着栾平耳语一番,栾平整张脸都变了,被气的手都在抖!
好啊!
栾平气的脸色通红,眼中都能着火了,他悲愤的喊了一声:“太子殿下!”
凤景澜心一沉,不动声色的问:“如何?”
栾平心情激荡,恨不能将那些魔鬼一一杀了,他愤愤不平:“殿下,这群畜牲!你可知道通州这群畜牲,为了保护沁阳,直接将水引入泗溪,原本地势低的泗溪县雪上加霜,水淹全城,泗溪的一切都没了。”
栾平的神情完全挑动了凤景澜的心,他一字一顿:“百姓呢?”
栾平声音低了几个度:“当晚撤离的人活了下来,撤离不及时的老弱病残孕……悉数死在城中。他们并未大张旗鼓的宣告要水淹泗溪……得到消息的人……不多。”
凤景澜身子一晃,栾平连忙上前扶住:“殿下千万要保重好自己,殿下千万不要用他们做的孽惩罚自己。”
凤景澜稳住身形,一只手扶住栾平的手臂,捏的栾平都有些疼了,他苍白的脸颊染上红晕,重重的喘息了一下,恨不能立刻把他们绳之以法,为死去的百姓报仇。
“殿下,可要……”
“不可。”凤景澜咬紧牙关,不可两个字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几乎要咬碎了,不情不愿,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咽。
栾平难以接受:“为何?”
凤景澜比栾平更想杀了他们,不将百姓放在首位,他们便永远失去了做官的资格,谋害百姓,更是连做人的机会都失去了,不过,临死之前,还需要他们将功赎罪,让他们多蹦跶两天吧:“此时,最重要的是安置百姓,没有人比他们更熟悉,他们若是好好干活,孤可以留他们到百姓安定下来,反之,就让他们去阎王殿报道吧!派人偷偷的搜集证据,或早或晚,孤要一笔一笔的清算!”
栾平死了的心又活了,眼睛很亮的看着凤景澜:“是!”
他就说,主子从来不会被人蒙蔽!无论是那一窝土匪,亦或是这些尸位素餐的官员,太子殿下总有本事治他们!谁能逃出太子殿下的手心!
栾平领命下去了,凤景澜按了按鬓角,这段时间舟车劳顿,一直没有机会好好休息,昨日又匆匆忙忙去了龙王庙,淋了一身雨,凤景澜此时头痛欲裂,又被狠狠的刺激一下,没晕倒已经很不错了。他坐在上首,神色微凉,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等那阵不舒服的感觉过去后,他才去了县令平日办公的地方。
县令连忙跪下磕头。
凤景澜神色冰凉的看了他一阵,这才漫不经心道:“灾民的情况如何,可有统计,拿来给孤,另外,下午孤要出去看看,你准备一下,还有,如今雨停了,让那些病人好好修整一番,每一个百姓都是我大齐的子民,是不可多得的财富,一定要保证他们都能好好的活着,最好一个都不少。”
县令一听,拍马屁的话张口就来:“大齐有太子殿下是大齐之幸,更是我通州百姓之福啊——”
凤景澜淡淡的看了他一眼,县令极有眼色的闭上嘴,话锋一转:“下官这就派人去好生安置!”
凤景澜道:“慢着,这张纸你拿着,尽量照此行事,大灾之后多有大疫,需心细安置,小心防护。”
说来,这张纸还是他来之前,沐槿之帮忙总结,他亲自写下的防护措施。若能防患于未然,将一切扼杀在萌芽中最好不过,若是不能,那便只有听天由命了。
所有的一切都在有序的进行。
天晴了,雨停了,一切好像都恢复正常,百姓都脸上也重新带上了笑容。
只是,县衙所在的东市一片欣欣向荣,甚至百姓都在谋划返回自己的家,可西市中,在无人知晓的角落,开始有人高烧昏迷,有了第一个,很快就出现了第二个,第三个……
疫病来势汹汹,蔓延极快,等有人意识到,疫情已经从安置病人的地方蔓延到整个西市。
县令一接到消息,立刻就派人将西市控制起来,穿着铠甲的士兵一个个按照太子殿下留下的防疫指南进行消毒,戴口罩——虽是一个闻所未闻的东西,但于防疫有益,早已加班加点的制出来,如今刚好有用。
栅栏将沁阳分为两个世界,东市生,西市亡。
西市尚未染上疫病的人乌泱乌泱的齐聚在栅栏边,群情激奋,无视士兵的尖枪,一个个闭着眼睛往上冲,直到他们真的动手杀了几个人,这才安静下来。
“我告诉你们,枪打出头鸟,谁在往前冲,就别怪我的兵器不长眼了!你们老老实实的呆着,等县太爷安排好,自然会有郎中为你们诊治,还有活的机会,再闭着眼睛往前冲,我马上送你们见阎王!”
“我们没病!凭什么不让我们走!”
“是啊!我们好端端的,再留下去就不一定了,凭什么让我们留在这里等着染病等死!”
“我只是来这里买东西的!我家在东市,你们放我回去!”
“放我出去啊!”
“放我出去!”
大批的人用身体撞击着栅栏,哪怕前面就是利刃,他们也决不回头!娘的!回头是个死,不回头说不定还有机会活!他们回去就是个棒槌!
西市的警戒区彻底乱了!
不是他们不想活,反而是他们太想活了!西市这儿,每天都有一批又一批的人死去,不知道哪一天是尽头。
越来越多的人倒下,地上染红了一片。
“妹妹!妹妹你先回去!不要往前冲了!哥哥会想法子救你!”
“爹!你小心!”
“啊!我跟你们拼了!”
原处传来一阵整齐的脚步声,他们手持利刃,森森的泛着寒光,为本就阴翳的心情更添一层阴霾。
西市闹事的人往后退了几步,两方对峙,官兵神色冰冷:“通通给我滚回去!弓箭手准备,谁在敢上前一步,就地射杀!”
大汉看着瘦弱的妹妹被人群裹挟着后退,直接红了眼眶,若不妹妹出来为家里买东西,怎么可能被困在西市,都怪他,本来就该他来的!若是他来,若是他来……
西市闹翻了天,东市却一片歌舞升平的景象,所有的一切虽然还未完全恢复,但对官员豪绅的影响不大,他们喝着美酒,抱着美人,过的别提多滋润了,虽然在太子面前装装乖,但是回去之后一个个都是大爷,快/活的很。
凤景澜能用的人不多,大都在四处盯着灾民的安置情况,堤坝修筑,正是百废待兴之时,一时之间,竟无人留意到西市。
第127章
凤景澜小病了一场, 休息两日身体才好一些,他缓缓地在堤坝周围走动,看了一下具体情况:“不必等此间事了,过两日百姓都安定, 就接着修堤坝。”
若是之前堤坝修筑完毕, 情况虽没什么改变,但他不至于亲自跑这一趟。若非担忧决堤, 他不会过来。
“是!”
人群中, 唯有凤景澜熠熠生辉,他们都县太爷跟在凤景澜身旁,活像是一个长随……不不不, 太子殿下身旁的长随护卫都比县太爷出彩!
周围的百姓都小心翼翼的看着,不敢有半分唐突, 一群人正走着,突然一个身着白衣,的女子冲过来,娇声娇气的哭喊:“求太子殿下为民女做主啊!”
栾平立刻拔剑,迅速将凤景澜挡在身后。
周围的士兵也迅速围了一圈, 将凤景澜保护在中间, 寒铁似冰, 片刻不敢松懈。
凤景澜清咳一声,栾平立即扬声道:“你是何人?!有何冤屈?”
县令偷偷的抹了一把冷汗, 色厉内荏道:“太子面前还不赶紧交代!小心你一家子的命!”
凤景澜淡淡的看了一眼县令:“听她说。”
“是是是!”
不听她说还能怎么办?他倒是不想节外生枝直接让人把她带下去, 可是太子殿下就在身边,他什么都做不了!
白衣女子恨恨的道:“我要状告县太爷, 偷偷的将西市隔离开,西市的百姓都快病死了!!!求太子殿下垂怜, 莫让小女子连最后一个家人都失去了!”
她深深的叩了一个头,然后半抬起头,一截优美的颈项弯出漂亮的弧度,一行清泪从水润的眸子落下。凄美婉转,格外动人。
凤景澜并没留意女子的姿容,他眉头微动,眼神刚刚看过去,县令立刻跪在地上请罪:“下官知错!下官该死!下官不应该把他们全部隔离——”
凤景澜道:“你起来吧。”
“啊?”县令懵了,周围的人也懵了,哭的期期艾艾的姑娘也愕然抬头,难以置信的喊道:“太子殿下——”
凤景澜没有多解释,看着一脑门冷汗的县令,安抚道:“此事你反应迅速,教他们隔离,才没让病情蔓延,此事做的不错。”
“西市那边,可有大夫驻守?他们可有章程?”
县令一听凤景澜的话,顿时乐了,没敢表现出,但放松了不少,他故作姿态,神色悲伤:“下官早已安排了大夫。”
三个庸医,无权无势没门路没本事。
“还准备了粮食,药物。”
每日稀粥吊着命,多饿几顿病就好了!药大半都进了他的私库,过段时间太子殿下带来的药物告急,他就派人高价卖出去!
“下官尽心竭力为他们考虑,一再要求大夫尽力,虽做好了万全的准备,但西市得的是瘟疫!下官也只能尽力而为了!”
就等着那些人全部病死,到时候一把火全烧了,免得不小心放出来惹的他也得了病!
“瘟疫?!”
“小姑娘好狠的心啊!!你这是要拉着我们给你家人陪葬啊!”
“就是,年纪轻轻的,心思怎么这么恶毒!”
“她家里的人得了瘟疫,说不定她也得了,应该把她捆起来烧死!”
“对对对!”
凤景澜眉头一皱,看着之前一个个低眉顺眼的百姓突然就变成了恶鬼,心中涌起一阵厌烦,虽然知道他们只是怕死,但这样的情状,的确让他万分不适:“放肆!”
栾平见凤景澜的声音被掩盖,立刻高声呼喊:“安静,通通安静!”
凤景澜从层层叠叠的包围中走出来,他缓缓地走到那女子身前:“你起来吧,你敢为西市百姓鸣不平,将自己的生死置之度外,已然比旁人强得多了。”
人群中的大汉也非常赞同的点点头,他是女子的邻居,平日里看她并不是很孝顺,没想到遇事她的真上啊!
他真不是人呐!
刚刚他还怕冲撞贵人,虽然嘴上说着求见太子,可没踏出那一步!连一个小丫头都不如!现在他还吓得双腿发颤!
女子微微勾唇,一双眸子明若星子,好看极了,她拿着手帕擦擦脸上的泪:“太子殿下不怪小女子唐突就好。”
凤景澜微微首颌,向县令道:“瘟疫非一处之灾,多召集一些医者,务必提供充足的药材,最大可能性保证百姓的安全!另,在西市建造简易的房子,尽量将他们都隔离!”
凤景澜转身回县衙,身后的姑娘连忙道:“太子殿下!”
凤景澜轻轻回眸。
白衣女子轻咬唇瓣,格外委屈:“昨日我们去西市看过,看守的士兵格外凶悍,小女子担心有人怪小女子多嘴……还请殿下准许小女子去西市,也算小女子付出代价了,只求无人追究小女子今日的过错。”
她形单影只的站在那里,微风轻轻的吹起她乌黑的发丝,昳丽的眉眼格外出尘,好看到了骨子里。
县令眸子微微一眯,作为一个见过不少大风大浪的存在,他眼中闪过一丝了然的光,合着这个小贱人别有所求!娘的,这人想踩着他入太子殿下的眼!也不怕崴了脚!
凤景澜微微抬眸,身侧的县令正意味不明的看着她,凤景澜收回余光,淡淡的道:“栾平。”
栾平眉头挑得老高,对上凤景澜不容反驳的眼神,只能认命,唇边勉强勾起一丝笑:“姑娘,若是不嫌弃,你暂时就跟着我吧,我身边缺一个丫鬟。”
白衣女子柔弱的看了栾平一眼,娇柔的道:“那就多谢公子了。”
凤景澜知晓了西市之事,立刻向县令大人道:“孤要去西市瞧瞧,你前方带路。”
县令心中不知道已经骂了多少脏话了!你不想活我还想活呢!聋了吗?刚刚那小妮子还说西市是疫区!是疫区!就这么迫不及待的送死吗?!
心中骂翻天,嘴上却只焦急的阻拦:“不可,太子殿下万金之躯,万万不可以身犯险,若是出了什么差池,下官就算有十颗脑袋也不够赔的啊!”
“万万不可啊!”
“主子三思!”栾平也连忙阻止,别人去疫区说不定还有一线生机,他家主子向来体弱,简直就是送人头!
凤景澜浅淡的眸子静静的看着他,没说一个字。
栾平微微侧过脸,不敢看太子爷的表情,出门前太子妃就交代过,无论发生了什么事,一定要以太子爷为先,还有最重要的一句话,栾平也格外赞同,保护好太子爷,不仅仅是为了太子殿下,还为了通州百姓。
太子殿下若真有个好歹,别说通州百姓能不能活,他九成九会活的不太好。
爱子如命,这不仅仅只是四个字而已。皇上正将太子殿下当成自己的命根子!
栾平也不言语,只跪在地上一动不动。
凤景澜脚步一动,正是朝着西市的方向。
栾平道:“太子殿下今日非要去,就从属下尸体上踏过去吧!殿下不顾自己的安危,难道也不顾及百姓吗?!”
县令见栾平都跪了,连忙一样跪倒,道:“正是,殿下三思啊!太子殿下是百姓的主心骨,不能涉险啊!”
栾平在心中加了一句,不仅不能涉险,还要赶紧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街上的人跪倒一片,唯凤景澜一人站着,他看着跪在地上的人,眼前一阵眩晕,脚步小小的踉跄了一下,便立刻稳住身子:“都起来吧,回吧。”
栾平一喜:“是!”
白衣女子眸子微微一暗,栾平样貌,家世,品性不及太子殿下,跟着他做丫鬟,她觉得有些折辱了,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和栾平待在一起的时间长了,她……
栾平还不知道他被人在心里如此埋汰!说句难听的,他也就在皇上太子面前卑躬屈膝,换了其他的皇子,也不敢不给他面子!栾家也是开国功臣,他更是自幼和太子一起长大,只要太子殿下能正常继位,他日后平步青云,前途不可限量,哪怕有朝一日风云忽变,皇帝看在太子面上,也不可能让他埋没了!
栾平的前途,一片光明!在京城里也是炙手可热的金龟婿人选,多少官员盯着他呢!若不是他无心娶妻,恐怕门槛都被媒人踏烂了!
凤景澜回去之后,仍然一言不发,栾平知道,太子殿下这是生气了,他不该当着那么多人的面逼着太子殿下回来,可让他眼睁睁的看着太子殿下往疫区去,根本不可能。
栾平老老实实的在一旁跪下:“还请殿下息怒。”
凤景澜没理会他。
栾平习以为常,他接着道:“临来之时,太子妃娘娘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以主子的安全为先,皇上也几番交代,属下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太子殿下往危险处跑。”
凤景澜这才淡淡的看了一栾平眼:“这里就安全了?说不定已经有人染上了而不自知!”
栾平打蛇随棍上,早已在心中翻来覆去千万遍的劝解接的特别顺:“通州水患已解!所以,属下恳请太子爷速速离开通州!”
第128章
凤景澜并没有立刻反驳他的话:“你觉得, 孤是一个临阵脱逃的人吗?”
栾平深深地叩了一个头:“属下愚昧,只想主子平安一世。”
凤景澜轻轻叹了一口气:“你起来吧。”
他又何尝不明白,若是去了,怕是正合上史书那一行墨迹, 不用多想, 便知道这一世可能离不开通州了,凤景澜此时进退维谷, 他也的确生了几分私心, 想要再看她一眼。
罢了,听天由命吧。
若在此处仍然染上了时疫,那便是命里该有这一遭。
他看着栾平道:“孤不会轻易涉险, 但你记着,若有朝一日孤不幸染上瘟疫, 那边让太医用孤试药。”
栾平脸色一变,但看到他眼底的认真,只能先应下来。别说他,就算把整个通州翻过来,也没有敢用太子试药的人!
“还有, 即刻派人去城门边守着, 绝对不能放太子妃入城!”
“是!”
**
有凤景澜介入, 太医也去了不少,西市中进进出出的人都戴着口罩, 四处也都消毒过, 虽然每日喝着药,但还是有接连不断的人死去, 更可怕的是,悄无声息中, 瘟疫也在东市蔓延。
最先发现的是他的邻居,他媳妇儿染上了瘟疫被他藏在屋子里,邻居许久没有看见他媳妇儿便心生疑惑,等不小心进了他家里,才发现他媳妇儿已经病了多时了,人只剩最后一口气吊着,昏昏沉沉的不知能不能活下来。
东市的疫情也全面爆发!
凤景澜身子骨本来就弱,又发了一次烧,每日不停的咳嗽,可仍然只是小小的风寒,来看过的太医都啧啧称奇,本以为东市疫情爆发之后,最先倒下的是太子殿下——虽然他们也不希望如此,但太子殿下的身体最弱——可没想到,平日里龙精虎猛的人都倒了不少,病恹恹的太子殿下却依旧安然无恙,病毒不侵,着实奇怪。
县令见凤景澜一直安然无恙,着实有些坐不住了,上面的人已经交代过了,无论如何要把太子殿下完全留在沁阳!他本以为太子殿下那副病歪歪的身子这次铁定栽了,可谁知道周围很多人都生病了偏偏他安然无恙!
“大人,您找我?”
王三被县令安排在太子殿下院里洒扫,一看见自己的主子立马屁颠屁颠的上去了。笑得格外谄媚。
“你一会儿去找一些病人用过的东西,放进太子的房间。”
王三声音都劈叉了:“什么?!”
“给我住嘴!能不能干?老爷我养你做什么的?”
王三苦着一张脸:“可是,可是这跟别的不一样,这事儿……”
“事成之后我给你一千两!”
“这事儿只有我能做!大人您就擎好吧!不晓得这就去!不过……”
“不过什么?”
“不过太子爷邪乎的很,明明病病歪歪,可别人都生病了也没见他染上,小的就怕把东西放进去之后,太子爷仍然好好的。”
县令吹鼻子瞪眼:“我若是说成不成功都给你银子,你铁定弄虚作假糊弄老爷!我跟你说,这件事你若是办不好,你老子娘和你媳妇儿儿子,哼哼……”
王三顿时傻眼了:“小的,小的去做!”
他真不知该怎么好了,要不他去太子殿下那里求救?!
县令的眼睛多毒,他一眼就看出来了,威胁道:“别想给老子耍花招,但凡做不好,你就等着给他们收尸吧,他们在哪里,只有本大人知道!”
当他傻呢!还没动手之前他就先把人控制起来了!
王三儿顿时笑得跟朵花一样:“大人您说到哪里去了!我这就去!”
一转身,脸上的笑顿时没了,该死的,等他把银子拿了,就带着家人跑,临走之前肯定送他一份大礼!
想进太子殿下的屋子,简直不太可能,太子殿下的房间都有专人打扫,他顶多少个院子,他豁出命,找了一个病人用过的小水杯,在水里搅和搅和,轻轻的撒在院子中,他屏住呼吸,洒完水便走了,和往常一般无二。
太子院里的人放倒了一大半。
一得到消息,栾平立刻着急忙慌的去看凤景澜,他带着口罩,着急得一双眼睛通红,完了!
“太子殿下!太子殿下怎么样了?!”栾平站在凤景澜床边,往日虽然脸色苍白,但也没有如今日一般不见一点儿血色,他安安静静的睡着,若不是胸膛还有微微起伏,恐怕都以为……
太医沉痛的叹了一口气:“唉——老臣无能为力了!殿下本来身子骨就弱,这一次来势汹汹,恐怕,恐怕……”
说着,眼角还掉下两滴泪,太医跪在地上,神情惶然。
同行的一个太医道:“你确定?老朽也来看看——”
“李太医!”跪在地上的太医一把抓住他的手,情真意切:“你还是别插手了,咱们赶快去消毒一下,不要靠那么近,要命啊!”
李太医从连忙拿出手帕搓了搓自己的手,显然怕的很,太医交代好注意事项,便急匆匆的离开了,我好像后面有鬼一样。
栾平完全接受不了,他红着眼跪在凤景澜床前痛哭流涕,如丧考妣:“太子殿下!太子殿下呀……你让臣怎么活!”
于公于私,凤景澜出事,栾平的天都塌了!太子殿下若真没了,他死在这里倒是给家人留一条活路,他好生生的回去了,家里人估计能被皇上惦记一辈子!他们又是自幼一起长大的情分,栾平怎么能不伤怀,明明他已经很小心了,太子殿下还是病倒了!
栾平痛哭失声:“呜呜呜……”
“殿下!”
“我错了,我真的错了,疫情爆发我就该不管不顾的扛着你跑,何至于落到现在这种地步,太子殿下,我怎么向皇上交代!怎么向太子妃交代啊!我——”
栾平哭的正投入,凤景澜猛然坐起来,他卡壳了一下,挂着泪的双眼懵逼的看着生龙活虎的凤景澜,一时间忘记了哭泣。
“接着哭!”凤景澜冷冷的吐出几个字。冰冷无情的厉害。
栾平抽噎了一下,一个字儿都没说,又接着嚎:“我的太子殿下呀!你是要臣的命啊!我该怎么办呀……”
他一边感情丰富的干嚎着,一边冲着凤景澜挤眉弄眼。
他脑袋里充满了十万个为什么!
凤景澜闲闲的依靠在床柱上,淡淡的道:“哭一会儿就走吧,记得来给孤送吃的。”
栾平刚好哭完一声,小声的问了一句:“殿下这是在做什么?”
凤景澜道:“所有人不分先后同时生病,与其说是染上了时疫,孤倒觉得有人蓄意传播。”
栾平的声音停了一瞬,心下一片冰凉——四皇子?
之前的山匪便有四皇子的身影,他们只等着回去便呈上证据,看这架势,四皇子怕是不想让他们回去了!
栾平最后抽抽噎噎的出来了,他红着眼吩咐道:“守好门,一只蚊子都不要放进去!”
县令得到消息,笑的嘴都快歪了,他就说,绝对不会有人不怕瘟疫,太子殿下只是被保护的太好了!这下,他倒要看看太子殿下能不能活!
他假惺惺的去看太子,实则连门都没进,在外面磕了一个头就回来了,走到拐角处,看见一个鬼鬼祟祟的小丫头!县令一看乐了!嘿,可不就是冤家路窄吗?
“来呀!给我把她逮过来!”
下人一听,立刻跑过去了,那姑娘还没搞清楚状况,就被抓过来了,她连忙摆正神色:“县令大人!你想做什么?!你可知道我是栾侍卫身边的人?”
“死丫头!”县令笑的跟朵花一样,但是神色怎么看都不怀好意,他一把捏住女子的下颌:“带到我院子里去!”
“你想做什么?分开!”
下人一把堵住她的嘴,县令满意的点点头,等回了自己院子,一把掐住她的下颌,用力的她都快呼吸不过来了。
“你……大人……求求你……”
县令大人眼神冰冷,像一条吐着信子的毒蛇:“不是厉害吗?啊?还想踩着本官上位!不给你点颜色瞧瞧,你都不知道马王爷有几只眼!”
他恨恨的用力甩开女子的下颌,对这位姑娘简直恨之入骨,见过不少想攀高枝的,可她这么大胆的还是头一次见!
“咳咳咳……不……大人,小女子知错了,小女子知错了,您不要和小女子一般见识!”
“呵呵……”县令大人完全不把她放在眼里,看着她就好像看一个死人:“本官凭什么饶了你?你的好主子此时自顾不暇,就算把你扔进乱葬岗,也没人找你!”
“大人,大人饶命啊大人!大人我错了……”她自然知道这一点,不然刚刚也不会想着逃走了,她连忙膝行过去,抱着他的腿磨蹭着,极有暗示性的媚惑:“只要大人饶我一命,让小女子做什么都可以!”
县令嗤笑一声:“没想到,你比青楼女子还浪荡!”
女子被他说的羞死了,但为了活命,也没办法,更何况,能攀上县令大人,她也不亏,要怪就怪她看上的那两个命不好吧,眼看着都快死了!
“大人~”
“可惜了,这招对我没用!”他狠狠一脚踹上去,女子被他踹的仰倒在地,难以置信的看着他,娘的,他是个男人吗?!她虽然不算太漂亮,可也算个清秀佳人吧!绝对中等水平!可他,他竟然——
“啧,脏了!这女子就留给你们了,你们两个玩完就给我杀了扔乱葬岗去,你们不喜欢,就直接扔了!”
“直接扔了多可惜!谢老爷赏!”
“过来吧你——”一人的爪子已经伸过去了!
“欸——换个地方,别脏了老爷的地儿!”县令看见那女子就觉得晦气!等两个下人拉着被捂上嘴的女子离开,他立刻把身上的衣服换了,弄脏了他的衣服,他都不好见夫人了!
第129章
太子染上了瘟疫, 特许太医不在房中侍疾,得了太子的恩典,哪怕他身份尊贵,也没有人想往边上靠!栾平心中骂骂咧咧, 然后任劳任怨的侍奉。
他端着一碗乌漆抹黑的药, 等放凉了就倒掉。
凤景澜压低声音问道:“如何?可曾查出来幕后之人是谁?”
栾平道:“属下特地派人跟着,最后才发现县令买通了院里洒扫之人, 他用病人用过的的东西泡水, 这里可不就爆发了瘟疫!”
他现在提起这茬还恨的咬牙切齿!这谁能防住?!得亏太子殿下福泽深厚,若真有个闪失,大家都给他陪葬!
呸呸呸!赔个毛的葬!谁死了太子殿下都不会死!
“暗卫潜进了县令的书房, 发现了他与上峰的书信来往,以及四皇子的信。”
凤景澜眉头微微一动, 漫不经心的道:“以往孤不出东宫,他们不会打孤的主意,如今,一个个心思活络不少,看来, 也是时候敲打一番了……只可惜……”
凤景澜说着, 忍不住轻轻的叹了一口气。
“可惜什么?”
“老三无德, 老四无能,老五懦弱……”爹爹百年之后, 谁能撑的起大业?
栾平心下一凛, 连忙道:“太子爷定会长命百岁!”
凤景澜眉头都没动一下:“冥冥之中自有天意,不必介怀。”
栾平不愿承认, 连忙岔开话题:“对了,殿下, 前两日带回来的姑娘丢了。”
“丢了?”
栾平道:“可能偷偷跑了也说不准,她有时候眼珠子乱转,鬼精灵一个,不像个安分的!”
凤景澜一眼看过去。
栾平立刻话锋一转:“属下带进来的人,一定会全须全尾的带出去!就算她跑到天边,属下也会把她找出来!”
凤景澜收回视线,道:“他的罪证,一定要一条不少的找出来!”
“是!”栾平顿了一下:“那要不要先把人抓起来?”
凤景澜道:“暂时不用,孤想看看,孤已经“染上时疫”还会不会有人拼了命的想要孤死。”
他向来喜欢稳坐钓鱼台,倒要看看是谁先坐不住!
太子居住的院里一片沉寂,只有栾平得了恩准前前后后的进出,下面的人都说太子殿下怕是不甘心,想拉着栾平殉葬呢!
于是,在不知不觉中,栾平收获了无数怜悯的眼神。
**
沁阳城下
守卫尽职尽责的拦着想要进城的马车。
“回去吧,沁阳城不可随意进出!”守卫有些无力的摆摆手,他们脸上带着口罩,远远的看见拦路的栅栏外有人,就连忙喊道。
“怎么回事?主子,小的去问问。”
马夫刚下马车,就被呵斥一声:“真不怕死吗?!说了不让进不让进!”
“为什么?”
“城中有瘟疫!”
短短五个字,让周围顿时安静下来,沐槿之心脏猛然皱缩,疼的像要裂开一般,头晕耳鸣,脑海中只剩下两个字:“瘟!疫!”
沐槿之只觉得天旋地转,头顶的天好像塌了一半。
城中瘟疫横生,凤景澜怎么办?!他身子骨不好,最容易被病毒入体,他九成九会患上瘟疫。
她只想好好看顾他,能多活一日算一日,原本还好好的,太医都说还能活一两年,可是如今看来,正要合上历史的轨迹。
他活不过今年冬天了!
老天不是一直偏爱凤景澜吗?为何这次这么残忍!
凤景澜……
她早说了,不要来,不要来,现在好了,百姓的生活照样一塌糊涂,他又添上一条命!
凤景澜,凤景澜……想起这三个字,呼吸都带着痛苦。
如果他死了,她在这个世上也没有什么好留恋的了。
沐槿之道:“快,快走!我要去看看他……”
我要去看看他。
紫苏微微有些迟疑,然后重重的点头:“好!入城!李大哥,咱们接着走!”
前面赶马的马夫小心的道:“可是城中瘟疫肆虐,小的一条贱命不足为惜,若是伤了太子妃……”
沐槿之听出他声音中的迟疑,这才从巨大的悲痛中回过神,她扶着紫苏的手臂,不容拒绝的道:“我独自进城,你们去下一个城镇的,距离沁阳远一些,这里不安全。”
紫苏头摇的跟拨浪鼓一样,一迭声地拒绝:“奴婢不要!即便是死奴婢也要跟着小姐!”
沐槿之道:“听我说,我既然打算进去,就没有准备活着出来,但是你不一样,你可以好好的活下去。”
紫苏心如刀绞,眼泪巴巴的拉着她:“奴婢和主子一起,无论生死都在一起!小姐千万不要丢下奴婢,小姐是这个世上对奴婢最好的人,若是小姐没了,奴婢绝不独活!”
“傻丫头,说什么胡话!”沐槿之有些着急:“你乖乖听话,我去找景澜。”
紫苏拉着她的手臂,着急的连平日的自称都忘了,生理性盐水都挤了出来:“小姐今日若不带我进去,我绝不放小姐走!”
沐槿之顿了一下:“不后悔?”
“至死不悔!”
沐槿之鼻子一酸,眼中闪过一丝泪光:“好,那你就跟我一起,咱们生死都在一处。”
两人手拉着手,眼中含泪,沐槿之的手一拂鬓角,借机擦掉眼角的泪珠,她走出马车,向马夫:“把马给我卸下来,你去别的城镇吧。”
然后又转向身边的侍卫,秋日的风吹起她微微单薄的衣服,衣袂飘飘,身姿纤细,站在那儿却宛如一根青竹,哪怕遇见疾风劲雨,也不曾弯折半分,她平静的开口:“你们都听到了,城中有瘟疫,愿随本宫入城的站左边,想去下一个城镇的站右边,日后若侥幸活下来,本宫也不会因为今日你们选择离开就肆意报复,万万不用担心。”
她极为平静的看着面前的人,看着有人站在左边,有人站在右边,有人骑在马上犹犹豫豫,看看左边又看看右边,一时拿不定主意。
沐槿之淡淡的道:“这不是儿戏,你们选择什么本宫都不会责怪。本宫数三个数,便随本宫入城。”
“三。”
犹豫的人瞬间站在了右边。但右边有些人脚动了动。
“二。”
沐槿之淡淡的看着他们,从东宫里出来的人全部都站在了左边,皇帝派来的侍卫,只有一小部分站在了右边。
“一。”
带来的绝大部分人,都选择跟着她进城。
沐槿之一步一步极为坚定的走过去,守城的侍卫道:“不准闲杂人等——”
沐槿之拿出她的通行玉牌:“本宫是太子妃!奉皇上之命,前来沁阳寻找太子。”
守城的侍卫连忙跪下磕头,然后道:“并非是属下不愿放太子妃进去,太子染病前便下过命令,不许太子妃到沁阳来。”
沐槿之心中一抽一抽的疼,她攥紧了手,掐的手心生疼,可是这样还没能阻止她留下两行泪,沐槿之抬头向上看,想让泪流回去,可无济于事,她神色淡淡的道:“你们要抗旨不遵吗?”
“属下不敢!”
“开城门!”
“是!开城门——”
她走到守卫旁,问道:“你们可知太子如何了?”
两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最后终于狠狠心,道:“回太子妃,太子殿下……染上了瘟疫。”
一瞬间,仿佛一颗惊雷在耳边炸起,沐槿之头晕目眩,若不是知道历史上的凤景澜并非死于瘟疫,恐怕她都站不住了,饶是如此,沐槿之仍然难以接受,但又不得不接受。
紫苏扶着好像不会走了的沐槿之,一步一步走进瘟疫之城,她带上守卫给的简易口罩,只留下一双水汪汪的眼睛,看着荒无人烟的街道,心中越发不安,不知情况是好是不好。
两个极端,要不大家都在居家隔离,要不人已经死的七七八八了。
栾平接到消息,头都要炸了,他下意识的转身想要去告诉太子殿下,但是又立刻刹住了脚,别人都以为太子昏迷了,他去也不太合适,栾平无奈的转身去迎接太子妃。
走了两刻钟,沐槿之才走到县衙。
栾平和县令也在此刻走出来:“参见太子妃——”
沐槿之道:免礼,景澜……太子殿下如何了?”
栾平道:“殿下染上了时疫,日日昏昏沉沉。”
沐槿之道:“我去看看。”
栾平连忙道:“不可啊?娘娘!太子殿下特意交代过,不许你来这里,属下送您回去吧。”
沐槿之冷冷的看着他,栾平一顿,好凶啊……
沐槿之道:“不让进也进了!若是随随便便就能染上时疫,我此时出去也没用了!不要磨磨唧唧,快些带路,我去看看殿下!”
栾平拗不过她,想告诉她其中的内情,但周围都是人,栾平抿了抿唇,算了,他们夫妻俩的事儿还是让他们自己说吧,他这个外人就不要瞎搅和了。
县令大人连忙在前面带路:“娘娘要在何处休息?下官也好派人准备准备。太子殿下所居的院子百步之处还有一个小院,娘娘便住在……”
“不用了!本宫便住在太子院里就是。安排好他们的住处就行。”
县令应了一声,识相的闭嘴。
一群人浩浩荡荡,格外拉风。远远看过去,不知道的还以为谁来找麻烦呢!
凤景澜昏昏沉沉间不知何处流泄出一丝熟悉的香味,他想勉强睁开眼睛,可睡意太浓。午后最是倦人。
栾平正想喊人,沐槿之连忙摇头,低声道:“你们两个先出去吧,我想安安静静的和他待一会儿。”
也许是生病的缘故,他的脸色格外苍白,唇瓣都没有血色,一脸病容,沐槿之一双美目看着他舍不得离开眼睛,她小心翼翼的坐在床边,连让人闻之变色的瘟疫都顾不上了,若是命中该有一劫,那就让它来吧。冥冥之中自有天定,没有凤景澜在她面前遮风挡雨,她又能活到几时呢,早一时晚一时也没什么区别。
“景澜,我来了。”
她看着沉沉睡去的凤景澜,就好像在看一个胡闹的孩子,声音温柔而哀伤,感觉都快哭了:“你呀,真是无赖,你说过会保护好自己,这才几日没见,怎么就病倒了?你下次再给我承诺什么,我可就不信你了 ,以后你再这样,我就不要你了 ”
许是听到熟悉的声音,他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沐槿之察觉到他的不安,连忙破涕而笑:“别怕,我在骗你,哈哈,你真好骗……你放心,我怎么会舍得不要你呢,我疼你,爱你还来不及,怎么舍得不要你呢?”
第130章
床上的人仍然没有睁开眼睛, 沐槿之接着道:“我好像没怎么说过我喜欢你吧……那我以后要多说几次,让你好好记着,本来我还以为,咱们会有很久很久很久的时间, 可以慢一些, 一起看等花开,看花落, 一起看日出日落……可是好像都没有机会了。”
“此心安处是吾乡, 你就是我的心安之处……”若是他不在了,她不止不能安心,甚至不能安身。倒不如和他一起去了!
不过这种懦弱的想法只存在片刻, 不管前路是坎坷还是坦途,总要好好的走下去。
沐槿之拉着凤景澜的手蹭了蹭:“我好想你, 你也想我吧!嗯……不准说不想!你走的每一天每一天我都很想你……”
凤景澜被她连绵不断的情话砸晕了,晕晕乎乎的听着,这一刻,他觉得他就是沐槿之的心肝宝贝,甜的嘞!
不过, 后面越听越难受, 眼眶有些酸, 他缓缓地睁开眼,仿佛刚醒来一般, 他眼中的惊喜藏都藏不住:“槿之……”
“是我!我来了!”沐槿之心软的一塌糊涂, 眼中的泪止都止不住:“你答应过会好好照顾自己……”
凤景澜抬手,大拇指轻轻抹了一下沐槿之的泪珠:“是我不好……”
“怎么能怪你呢……”沐槿之一双漂亮的桃花眼水光潋滟:“我会陪你一起, 咱们一起努力抵抗瘟疫。”
哪怕知道这个东西完全无法抵抗,但沐槿之不想给他泄气。她双眸含泪, 却固执的不肯落下。
凤景澜清咳一声:“瘟疫会传染,你不怕吗?”
“比起死亡,我更怕没有你。”沐槿之轻轻的摸着他的脸,几日不见,消受的更严重了,一张脸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格外惹人心疼。
凤景澜心下一讶,平素矜持含蓄,极少听到沐槿之这般热烈的表白,他一颗心火热,原本打算告诉她的话也吞进了肚子里,他微微颤抖的抬起手:“那你就在这里陪着我,哪里都不去,好不好?”
沐槿之点点头,笑中带泪:“好。”
凤景澜想起身,沐槿之见状立刻去扶追肉文补番车文期饿羣爸衣四把以六久六仨,他坐起来,轻轻的抱着她:“我很高兴。”
“嗯?”
“很高兴你来了,很高兴你说那些话。很喜欢你……”说的那些情话,他耳朵红红的,语气中也带着浅浅的害羞与遮掩不住的欢喜,她好会说。
比起死亡,更怕没有他吗?
他心软的一塌糊涂,好似变成了一汪水,汩汩地冒着热气,熏得他晕头转向,目眩神迷。
沐槿之看不见他的神色,只能看见通红的耳朵,她又欢喜又难过,好听的话不要钱的往外倒:“我也喜欢你,爱你。想和你一直一直在一起,以后的每一天我都会陪在你身边,再也不离开!”
“嗯!”凤景澜声音越低沉,落在她的耳畔格外撩人:“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
沐槿之眼眶一热,毫不犹豫的将脸上简易的口罩摘下来,直起身,要在他唇上印下一吻。
凤景澜微微侧过脸,躲开了,扶住她的肩膀,直勾勾的盯着她:“你可记得,我……”
沐槿之方才是纯纯上头了,不过想一想,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两个人一块死,她本来就没打算能再活多久。
她看得很清楚,皇帝对凤景澜爱到了骨子里,一旦发生什么意外,她估计会很难活下来,与其被动的苟延残喘,倒不如和他一起去了,她之前倒是仔细想过,她之所以会莫名其妙的来到这个地方,也不过是因为凤景澜的心愿,有朝一日他不在了,说不定她还能回到原来的世界!
追根究底,她是为凤景澜而来。若他不复存在,她的存在也没了意义。
自然,若真死了也没关系,她本就来去无牵挂,如今有了心之所向之人,和他同生共死,她甘之如饴。
沐槿之眼神无辜的看着他:“那又如何……你不想亲亲我吗?”
凤景澜的手微微一紧,直接把人抱进怀里,低下头狠狠的亲上那张日思夜想的小嘴儿,用力的侵袭着她的甜蜜,狠狠的霸占她所有的感官,吮吸的力度让沐槿之恍然以为自己要被吃掉了。
霸道的令人无法拒绝的亲吻滋滋作响,无一不再回答她——
想,他做梦都想。
等凤景澜放看她,沐槿之已经不知今夕是何夕了,她软软的倒在他身上,头晕目眩,舌根发疼,多日不见,他更加霸道了。
凤景澜见她失神,温柔的轻抚着,一颗心疯狂的跳动,她拉起他的手放在自己的心口,让她感受着他不曾说出口的欢喜与爱恋。
“槿之……”轻声的呢喃缠绵入骨,凤景澜也迅速上头,爱到了骨子里。
沐槿之低低的应了一声:“我在……”
她声音有些哑,刚刚出口两个字便察觉到不对劲,她不自然的抿唇,然后攥起粉拳轻轻的在他胸口上捶了一下,撒娇道:“都怪你……”
“好,都是我的错,下次我轻一点亲……”
沐槿之媚眼如丝的瞪了他一眼,不仅没有半分恐吓的效果,还让凤景澜更想亲她。
沐槿之“嗯哼”了一声,娇的要命,凤景澜看的喉头微动,微微别开视线。
“你怪不怪我没听话,非要进城找你?”她眼中闪过一丝心虚,好似一只虚张声势的纸老虎,伸出一根手指头,轻轻的戳了戳凤景澜的胸口,却被人一把抓住,放在唇边亲了两口。
凤景澜这才回答:“我怎么会怪你呢?傻瓜,你不顾危险,为我而来,我高兴还来不及。”
他说的保守了,岂止是高兴,如果有尾巴,尾巴都要翘到天上去了!他的小媳妇儿,怎么能这么惹人爱。她千里迢迢,不惧瘟疫,赴他而来,他怎么可能说出一句责怪的话!
他神色认真的道:“不论你是否进城,我都高兴……你我一体,不论是你为我照顾好自己,还是为我义无反顾的来到这里,我都感激不尽,心生欢喜。”
若真要选,他不希望沐槿之踏足此处,可她真来了,他们就一起面对。
沐槿之氤氲多时的泪终于滑落,扑在凤景澜怀里哭的不能自已。他怎么能这么好,老天怎么舍得让这么好的他英年早逝。
她舍不得,真的舍不得。
“凤景澜,你死了,我就陪你一起死。”
她语气哽咽的闷在他怀里,凤景澜这句话听的有些费力。
他轻轻的拍拂着沐槿之的后背:“乖~不过,我还是想你好好活着。”
沐槿之扬起满是泪痕的小脸反驳:“做人不能那么狠!说不定我已经染上了瘟疫——”
凤景澜一把捂住她不会说话的小嘴:“傻瓜。不准说这些不中听的话。”
他亲亲密密的将人抱着,耳鬓厮磨道:“我是不是还没有告诉你,我没得瘟疫?”
沐槿之愣了,好像做梦一样:“啊?”
凤景澜忍不住在她微启的唇上亲了一口,辗转反侧,难舍难分,等怀中的女子受不了了,才轻轻的放开她:“你啊……我若真有病,怎么舍得亲你。我疼你爱你还来不及,怎么舍得你陪我一起生病?”
沐槿之如坠云端,恍恍惚惚间觉得这句话耳熟的要命,不过,这些都不重要,最重要的是:“你没病?可是有什么异常?”
凤景澜用下巴上轻轻的蹭了蹭她的发,他就喜欢沐槿之敏锐的触觉,他将人拉进自己的被窝,然后搂着她说起了夫妻间的私语。
等两人将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都说了,等说到院里许多人一起病倒,沐槿之听的脚底板发凉,又往凤景澜的怀里蹭了蹭,察觉到身旁人的温热才安心。
凤景澜身子一僵,好悬没流泻出什么不该有的声响,他暗自深呼吸,想要佯装无事发生,但两人的距离太近,沐槿之怎么可能没感觉。
她脸颊微红,掩耳盗铃的把脸埋进凤景澜怀里。
凤景澜面上一派坦然,实则整个人都快蒸熟了,一双耳朵红的滴血,抱着沐槿之紧了又紧,他声音暗哑的低头道歉:“是我不好,我只是太想你了。”
沐槿之闷闷的“嗯。”了一声,接受的刺激太多,她扬起的小脸也全红了,抬头在他下巴上亲了一口,糯糯的道:“我也想你。”
凤景澜本就岌岌可危的自制力几乎崩塌,他半晌没再说话,沐槿之也乖巧的躺在他怀里不出声。
“娘娘,王县令求见。”
栾平的声音突然响起。
沐槿之连忙下床,凤景澜也立刻恢复原样,惨白着脸躺在床上,一副命不久矣的模样——得亏脸上的粉够厚,看不出一丝红晕,只是那双耳朵红的滴血。
沐槿之放下帷幔,整理了一下略微凌乱的衣衫,然后挂上简易的口罩,遮住了格外红艳的唇以及晕红的双颊,才能不失礼于人前。
平复了一下心情,才眨了眨眼红彤彤的眼睛,打开房门,神色微凉的看了一眼王县令,淡淡的道:“本宫还未追究你护主不力之罪,你倒是自己找上门了。”
一句话,让王县令立刻跪在地上:“请太子妃饶命!瘟疫之事,非人力所能及,下官虽然早在疫情初发期便及时将病人隔离开,问医求药,但终究只是凡夫俗子,无法将所有的疫病消除!”
他名为请罪,实则将自己的功绩表了个遍,略微有些理智的都知道他这次立了功。
沐槿之才不在乎,她哼笑一声,淡淡的看了一眼王县令:“本宫不想听那么多废话!你最好日日祈祷太子殿下安然无恙,否则,你们全家都不必活了!”
第131章
沐槿之气势凛然, 身旁两排龙精虎猛,气势卓然的侍卫,本就气势一米八,顿时嗖的一下长到了三米!
王县令的脸一会儿青一会儿白, 太子妃看他的眼神可不像是开完笑, 不行,他得想个法子, 让他们全部交代在这里!
他本想迎逢一番, 没想到挨了一顿骂,只能不咸不淡的走了。
他一定一定不能让他们走出沁阳!
沐槿之转身回去,便看到凤景澜正含笑看着她。她有些奇怪:“既然知道县令那个狗东西不是好人, 你为什么不把他抓起来?”
凤景澜轻轻挑眉:“如今正乱,把他撸下来, 还要找人接替,难免手忙脚乱,就再留他一会儿,把事情处理了,就送他满门抄斩。”
沐槿之微微一动, 有些不忍心:“祸及全家?”
凤景澜理所当然道:“自然, 谋害太子, 没诛九族已然是格外开恩。”
沐槿之眨了眨眼,没有再说什么。
在不知不觉间, 她已经默认了这个时代的规则。
东市
沐槿之离开京城之后, 晏婴就日日撺掇着薛长云跟着沐槿之一起过来,他本不愿意, 可是晏婴一句恐有瘟疫让他有些坐不住了,恰逢花戎治完腿, 玉清婳也好生将养着,他空闲下来,被他几句话惹得心烦意乱,但是也不想遂了他的意,嘴上说的要远行,实则偷偷摸摸的追了上来,别的不说,晏婴有一句话说的很对,大灾之后必有大疫,他也的确不忍心。所以就带着小家伙偷偷摸摸的跟上来了,走到半路,便听风风雨雨的传言,沁阳果然发生了疫情!
这下彻底坐不住了,等沐槿之入城,他便悄悄的跟了上来,一道入了城。
此时,两人产生了一点小小的分歧。
“师父,我也要去!”凌宁拉着薛长云的衣袖将条件:“你如果不让我去,我就自己偷偷跑进去!”
薛长云吹胡子瞪眼:“小孩家家怎么能去哪里?!师父是去救人的!你乖乖留在这里!”
“不嘛不嘛!”
薛长云无奈的抽衣袖,偏偏小家伙力气大得很!吃奶的劲都使出来了!
不得不出来领粮食的百姓看到师徒两个打打闹闹,眼中流露出一丝神采,但很快就湮灭了。此时的人已经麻木了,恨不能面对面也不说一个字,唯恐染上瘟疫。
薛长云道:“乖乖听话!你不乖乖呆着,师傅还要分心照顾你。”
凌宁不情不愿的嘟起的嘴都可以挂油瓶了,不过拗不过师父,只能闭嘴,他不情不愿的问:“那我去哪里,你把我自己一个人丢下,你能放心?”
薛长云道:“去找太子妃吧!走!”
沐槿之接到消息一愣,他们师徒两个当时为花戎将军施针开药之后便消失的无影无踪了,并没有说去哪里,没想到竟然在这儿遇见了。
“老先生?”沐槿之唤了一声。
薛长云浅浅的施了一礼,道:“老夫途经此处,听闻爆发了疫情,所以想去看看。”
沐槿之眼睛一亮:“老先生不仅仅只会骨科?还等其他病症?”
薛长云不情不愿的哼了一声,看到她欢喜非常,连忙道:“我即便会看别的病,太子殿下的病我也瞧不了!”
一瞬间,沐槿之眼中的光灭了,她勉强的扯了扯唇角:“哦,没关系……老先生不辞辛苦,愿意以身犯险,槿之已然感激不尽了。”
薛长云唇角微微一动,最终没有再说什么,只是道:“我这小徒儿就拜托太子妃了,等过几天我就带他离开。”
沐槿之心中微微一动,眼中重新染上了光彩,听懂了他的言下之意,立刻唇角含笑,深深施了一礼:“多谢先生,先生尽管放心。我带受苦的百姓谢谢先生了。”
薛长云忍不住道:“我又没说我能治好!”
沐槿之点点头:“先生骨科如此厉害,想必其他方面也是不俗,等先生归来,我送先生几个珍藏的医药方子。”
薛长云吹胡子瞪眼,别说几个方子,就算给他加官进爵,给他封王,他都绝对不会为太子治病!
沐槿之保持标准的笑容,看着他离开。
然后低头向小孩道:“你师傅真是一位了不起的医者。”
凌宁:“那还用说!我师父最厉害了!只是……瘟疫非同小可,我也不知道师父能不能平安归来。”
沐槿之认真的道:“所以我说你师父很了不起,可将生死置之度外,非一般人所能及。”
凌宁看着她,半晌没说话。
“怎么了?”沐槿之奇怪:“难道我脸上有脏东西?”
“没有……我只是没有见过你这样的贵人。”
他们虽然会对师父阿谀奉承,恨不得把整颗心捧出来给师父看,但却不会如太子妃这样真诚,对,就是真诚。
好像不管对谁都如此。在东宫那么久,他嫌少听见太子妃不仁的流言,反倒一片赞誉之声。
凌宁道:“你真的很喜欢太子殿下吗?”
沐槿之点点头,没有因为她是小孩子或者是这个问题羞耻而敷衍:“嗯,他人很好,我很喜欢。”
凌宁眨了眨眼睛,出言无忌:“可是他快死了——”
沐槿之一僵,察觉到周围的视线,淡淡的道:“等你师傅研制出医治瘟疫的药,太子殿下就会安然无恙了。”
她已经下定决心,不管老先生能不能治好凤景澜,总得让他试一试!她有预感,这位老先生并不是一般人,只要能让他出手,或许会有不一样的结局。哪怕多个一两年的时光,她就很满足了。
不给太子殿下看?哼……她就不信没有他感兴趣的东西!她非要让他求着给太子看一下他!
已经走远的薛长云打了一个喷嚏,觉得后背有点发凉,怎么也想不到已经有人惦记上他了,只是低声念叨了一句:“我这刚走出门,小宁儿就想我了?”
他踏进西市,这里寂静的宛如一座死城,有两个躺在墙根下晒太阳的人打眼看过来,直勾勾的盯着他从栅栏外走进来。
“哟!又有人来找死了……”
薛长云不在意,他看两人的脸色完全不像别人,便问道:“我是郎中,染病的病人在何处?”
那人眯着眼笑:“别说郎中了,宫里的太医都来了,也没见研究出个鸟来,一群庸医。”
他们的绝望越来越深,后来发现,隔离还有一点用,但是每天都不断的有人从西市的非隔离区拉到隔离区,他们也就慢慢死心了,就等着那一天被拉进那个满是病人的世界等待死亡。
原本御医来了他们还高兴了一阵,没想到御医都染上了瘟疫!御医连自己都救不了,更何况来救他们呢!
这个,又来了一个自以为神医的家伙。
薛长云在心中略微盘算了一下蔓延速度,这次的瘟疫比之以往弱了不少,按照常理来说,疫情爆发那么久,不说把人全部放倒,至少一座城池都会沦陷,可此时……
薛长云后背发凉,觉得有些诡异,但是又不知何处出了问题,原本要命的东西,却留下那么多人命。
他去看了一下病人,在心中暗自嘀咕,这次死的怎么那么少???
咳……话虽然难听,但是这是事实。
薛长云老太子妃的推荐,自然没人敢刁难,便潜心替人看诊。
府邸中,沐槿之将凌宁安顿好之后,就去了凤景澜那里,她脸上的欢喜藏都藏不住。凤景澜轻轻挑眉:“何人寻你?”
沐槿之道:“为花将军看诊的老先生!我方才知道,他不仅仅只会看骨科,在别的方面也非常卓越,他……很厉害,在别的方面也很厉害!”
沐槿之重复了一遍,凤景澜听懂了她的话,但是脸上并没有太多欢喜的神色,他这也是见过的郎中太多,自然知道希望越大失望就越大,一次次的给他希望,一次次的让他绝望,他已经免疫了。
“嗯。”
凤景澜道:“你不必太放在心上,万事皆有缘法。”
沐槿之被他泼了一盆冷水,顿时安静了,眼见着不高兴了。凤景澜抓起她的手往身边一带,吻落下来:“别不高兴,我喜欢看你笑。”
沐槿之忍不住勾勾唇,把烦心事忘到九霄云外:“好~你在这儿闷不闷,也不好打开窗子透透气,要不我给你开条缝?”
凤景澜摇摇头,拉着她不松开:“不用了,这两日就收网吧。到时我再陪你出去吹吹风。”
本来他一个人倒是不介意把战线拉的长一些,但沐槿之在,容不得一丝疏忽。他刚被说教了一通,想必有些坐不住了。
根本等不到第二日!
王县令一回去就让王三故伎重施,想法子把太子妃放倒!
殊不知王三看到那么多侍卫都已经怕死了,兜里已经揣了他给的一千两,哪还有心思去害人,他这辈子都不愁吃喝了!
再说了,太子院里现在多了那么多双眼睛,一个搞不好就是要玩完的节奏,他才不想陪他没命!
王三儿嘴上答应的好好的,一回去就让妻儿老小赶紧收拾包裹,准备跑到远处的山上躲一躲风头!
“快点!你这乱七八糟的还要他做什么!赶紧,收拾几件衣服就行!”
“当家的!怎么那么着急,你不会犯事了吧!”
王三儿有点心虚,脖子一梗:“说的什么屁话!快快快,快点收拾,等瘟疫过了咱们再回来!能不拿的就不拿了,缺什么东西到时候再买!老子有的是钱!”
“好!”王三的媳妇狠狠心,把收拾好的破衣服都扔了,只拿了一些生活必需品,背上几十斤糙米,一家人你拿一点,我拿一点,披星戴月的走了!
只不过,刚一出门,就被等在那里的栾平逮了个正着。
栾平眉眼弯弯,兴致颇好:“哟!这是要去哪儿啊,眼瞅着就宵禁了,不会是想畏罪潜逃吧。”
王三一见来人,顿时膝盖一软,跪到了地上。
“你……”王三冷汗涔涔,只说出一个字,后面的话怎么也说不出来了。
栾平笑容一收,眉眼冷冽:“带走!”
“我是良民……你你你……你不能动用私刑!”
栾平听见这话气笑了,牙根痒痒,走到他身边猛的一脚踹上去:“小爷不想跟你说话!一会儿有你说的时候!”
“官爷——”
“堵上嘴,带走!”
月黑风高夜,杀人正当时,今夜注定了不安生。
王县令被人从床榻上粗鲁的拽下来时,还睡得晕晕乎乎。他被扔到地上才醒过来神儿:“放肆!你们是什么人——夫人——”
王县令目眦欲裂地看着只着里衣的王夫人,迅速的抬手将屏风上的衣服给夫人扔过去:“滚呐!通通滚出去!”
“呵呵……死到临头了,还在意这一些,来人,带走!”
忽然,他唇角勾起一丝恶劣的笑,抬手指了指床上呆滞的王夫人:“连她一起带走!”
“你们究竟是什么人?!竟敢擅闯本县令的府邸!”
“杀你的人!”
黑暗中那个冰冷如铁的声音,没有丝毫感情:“快走,别耽搁主子的事儿!”
“好。”
“夫人,夫人……”王县令被压着在前面走,不断的回头看着床上猛然被拉下来的王夫人,可是他心心念念的人,衣衫不整的被别人拉到地上。
王夫人羞愤欲死,恨不得一头撞死才好!但是还没等他有任何动作,便被人拉走了。
“我家老爷是被冤枉的!你们不能不讲证据就乱抓人!放开我,拿开你的脏手!”
王夫人崩溃,看这情况就知道事不小,但是她家老爷是一个好官,一个清官,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人,肯定是他们这些人容不下老爷!蓄意谋害!
“我要找太子殿下去告你们!”
拉着她的人忍不住笑了:“放心,你会见到太子殿下的。”
第132章
王县令看到安然无恙的凤景澜, 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他想破脑袋都不知道自己输在哪里了,直到看到了死狗一样被拉进来的王三,顿时明白了。
成事不足, 败事有余的家伙。
沐槿之看着他被拉进去, 微微皱了皱眉,就是他, 差点害了凤景澜!若非凤景澜与常人不同, 恐怕早就死在他的算计之下了。
尤其他那见风就倒的身子,沐槿之想都不敢想。
紫苏见沐槿之没打算跟过去,连忙问道:“小姐不去看看?”
“不用了, 景澜自会处置,我去给他做点夜宵吧, 等会儿处理完该饿了。”
紫苏连忙点头:“好!奴婢知道小厨房在哪里!”
两人还没动步,后面押进来一个花容失色的女子,她衣衫凌乱,神情惶然,似雨打新荷, 万分可怜。
紫苏见沐槿之多看了两眼, 连忙出声:“你们为何带一位女子过来?她是谁?”
侍卫连忙回答:“禀告太子妃, 这女子是罪人王安的夫人。”
王夫人受不了,她挣扎了两下, 实在挣扎不动, 连忙朝沐槿之跪下:“太子妃明鉴!我家老爷是好人,他一心为民, 从未干过半份伤天害理之事!他一定是冤枉的,求求太子妃为我夫君做主!”
沐槿之看她哭的凄凄惨惨, 略动了几分恻隐之心,但是,王安罪有应得,不值得她同情:“王安他克扣赈灾款,偷赈灾的药材,主使下人谋害太子,肆意虐杀他人,本宫倒是不知他有何处冤枉。”
王夫人崩溃,痛哭流涕:“不!不可能!老爷绝对不会做那样的事!”
她爹也是一个商人,家财万贯,只有她一个独女,当年高台抛绣球,招王安为婿,夫妻二人琴瑟和鸣,鹣鲽情深,哪怕他日后中了进士,做了县太爷,也从未生过二心,对她一如既往,从未纳妾,周围的夫人哪一个不嫉妒!
在她的记忆中,王安从未变过,依旧是那个中举之后高喊着要成为百姓头顶那片青天的男人!是那个拒绝接受贿赂,坚定的要为百姓做主的男人!是那个哪怕被上峰设计,远谪他乡也不愿低头的男人!
怎么可能,和太子妃说的……是同一个人呢?
王夫人坚定的道:“我不相信!”
话音刚落,后面的侍卫走了上来:“手下已经找出了他府中的账本,金额巨大,这便送呈太子殿下。”
王夫人道:“有钱也有罪吗?!”
沐槿之摆摆手,冷笑一声:“有钱无罪,但是贪污受贿,克扣百姓的钱财有罪!”
“我家几代从商,有数不尽的银子,我家夫君永远都花不完,他没有贪污受贿的必要!一定是你们,是你们见财起意,想要谋害我家夫君!”
沐槿之顿了一下,轻轻挑挑眉:“有或没有,一会儿自然真相大白,带她进去!”然后转头向紫苏道:“进去瞧瞧。”
紫苏连忙答应,然后侧身交代了一下夜宵之事,便随她进去了。
王安一看见王夫人,顿时乱了心神:“你们抓我夫人干什么!”
沐槿之瞥见两人的模样,心中约莫有点数,和凤景澜对视一眼。
凤景澜淡淡的道:“不应该抓吗,作为罪臣之妻,你以为她会有什么好下场吗?”
说完淡淡的看了一眼栾平,栾平眉头一动,然后走到她身后一脚踹上去。王夫人一个没防备,猛地扑倒在地上!
栾平目瞪口呆,他都没用力好不好!女子都这么柔弱的吗?!
王安目眦欲裂:“滚开,别碰她!”
栾平索性恶人做到底,唇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别说只是踹上一脚,有你这样的夫君,呵呵……不要浪费时间,赶快交代了。”
王夫人全身都在疼,她趴在地上半晌起不来,但是仍然格外坚定的,毫不怀疑的道:“我夫君是好人!是清官!他绝对不会做对不起百姓,对不起朝廷的事!”
“夫人……”
王安眼中掠过一丝心虚,有些痛苦的看着她,嘴唇颤抖:“夫人……”
“我相信你!哪怕世人都怀疑你,我也信你是好人!我的王安,是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凤景澜淡淡的看了他一眼,道:“你有一个很好的夫人,孤希望你,能对得起她的信任。”
王安沉默了。
王夫人看在眼里,轻轻抬眼,看着他道:“夫君……你告诉我,你是冤枉的。”
短短一句话,王安绷不住了,他痛哭流涕:“我对不起你,夫人……我也不想的,我也不想做一个坏人,我想一直做一个好官,做一个清官……”
他止不住的落泪,泣不成声。
王夫人身子一僵,她慢慢的爬过去,轻轻拍了拍王安的背:“我相信你……”
她嗓子好像堵了一块棉花,说出的话都不太清楚,但是仍然温柔细致的安抚着他,安抚着情绪崩溃的枕边人:“无论你做什么事,都有你的缘由,我相信你是一个好人。”
“夫人……”王安红着眼睛看她,没有看到他以为的厌恶,他微微放下心,哭着道:“我知道,你喜欢清官,你喜欢好人,我也想做一个好人啊!可是他们不让,一路一贬再贬,我没关系的,就算再恶劣的环境我都能生存,可是我怕你……”
王夫人眼中含泪,她之前陪着王安去了一次棉城,大病一场,好悬没有救过来。之后,王安就变得一天比一天沉默,一直到一个月后,才变成了她熟悉的样子。
她沉默了一瞬,轻声问道:“是在棉城之时?”
王安点点头:“是……那时,我找你拿的银子,一半投到了棉城,另一半,被我留下打点了。”
所以,他们才会那么快离开那个地方,并且王安日后再也没去过苦寒之地。
“夫人,原谅我……我实在是没法子……”
王夫人凄惨一笑:“说到底还是因为我,我有什么资格怪你?”
清官的路没有了,所以他才想着要辞官回乡吗?她当时怎么劝他的:“困苦只是一时,我相信夫君一定能乘风破浪,不惧艰险!”
王安心虚的看着她,见王夫人的确没有怪罪的意思,才朝她轻轻一笑。其实,不仅仅是这样,当时夫人病重,急需一味药,棉城偏僻,只有那一株,他们用夫人的命逼迫,王安拒绝不了。
一次错,次次错,从此他被拉上了贼船,再也下不来。只能尽量在官员和百姓之间找找平衡,一时之间风评竟还行。但是,有时候习惯是个很可怕的东西。
连他自己都不知道,是何时完完全全被从内到外的浸染,直到此时,连人命都不放在心上了!他不期然的想起那个被那两个下人糟蹋致死,并扔到乱葬岗的姑娘。
也许,他是错了。
王安心里有些不踏实。
王夫人看了他一眼,亦回一一笑,然后快速爬起来跑去撞柱!
凤景澜喝了一声:“拦住她!”
立刻有侍卫冲出来,一把抓住她的头发,猛的往后一拉!
王夫人倒在地上,摔的头晕眼花!
“夫人!夫人!”王安连滚带爬的膝行过去,紧紧的抱着王夫人:“你恨我,打我骂我杀了我都没关系,何苦折磨自己!”
王安拉着王夫人的手往自己脸上甩:“你打我,打死我……求求你,不要伤害自己!夫人——”
王夫人清泪滑落:“我怪你做什么,我只恨自己——”
“是我不好!是我不好!怎么能怪夫人呢!夫人,求求你,不要撇下我一个人!你不喜欢,咱们就把那些畜牲都送进大牢好不好?只要夫人不扔下我,我愿意让他们绳之以法,付出代价!”
王夫人哭的稀里哗啦,伤心欲绝。
王安见夫人没有出声反驳,立刻明白,夫人这是答应了,然后,不用人再问,王安就竹筒倒豆子,说的一清二楚。
“城西有个院子,虽不是我名下,但实实在在是我的,东厢房的床板下有一个密室,我多……我的东西都在那里,里面还有一只锦盒,钥匙在师爷手上,他一直以为那只是县衙的钥匙,此事并不知情。锦盒内有我多年……的证据……”
王夫人凄凉一笑:“此时还支支吾吾的做什么……我不难过……”
王安替她擦了擦眼泪,然后轻轻的握住她的手,再不会语焉不详,一字一句交代的清清楚楚!
到了最后,还是落在了四皇子头上!
沐槿之对四皇子的印象还不错,娶了大美人轻云公主的皇子!除了爱俏一些,没什么大缺点。
可是,没想到奢华的四皇子啃的都是人血馒头!里面浸满了百姓的血泪,连赈灾的钱粮都不放过!
沐槿之看了一眼凤景澜,见他面上没什么表情,不由轻轻叹了一口气,果真是龙生九子,个个不同,一个个又蠢又毒,偏偏又都想当皇帝,得亏齐高祖活的时间长,如果真虽太子殿下去了,大齐肯定过不了几年!
王安的供词一出,凤景澜立刻派人去查看,带回来的东西果真如他所言,甚至,很多
厚厚的账册,一看就知道没少贪!
凤景澜掀开开了最新的账单,看到最近三个月的流水已经高的吓人了!凤景澜越看,脸色越沉,最后气笑了,他一字一顿:“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好!好得很啊!”
王安深深的磕了一个头:“罪臣自知罪孽深重,不敢请太子殿下原谅,但我夫人什么都不知道,甚至没花过一文不干净的钱,还请太子殿下放我夫人一条生路! ”
第133章
凤景澜淡淡的看了他一眼, 只说了八个字:“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求太子殿下——”
王夫人一把握住他的手,温柔的道:“夫君,不要让太子殿下为难了, 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 我虽不知情,但我和夫君一家, 也该伏法。”
王安心痛如绞:“都是我的错, 当初我就该坚定的离开,便不会落到今日这般境地!夫人……”
王夫人轻轻的叹了一口气,心中的怨恨不多, 更多的是心疼,她在他不知道的情况下背负了太多东西, 也在不知不觉中,改变了自己的初心,虽然对于百姓来说,他恶贯满盈,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坏人, 对与她来说 , 王安依旧是那个多年前的少年郎, 他对她的心也始终如一,从未变过:“唉……也怪我没有早日发现……下辈子, 你我再做夫妻, 只是以后别走错路了,我们, 完完整整的过一辈子。”
正如太子所言,早知今日, 何必当初。
一切都是命。
王安再也不挣扎了,因为有夫人在身边,她既然已经知道,他也没什么好遮掩的了,老老实实的交代清楚,签字画押,等一切都处理好,黎明将过,天边泛起了鱼肚白,新的一天,新的开始。
凤景澜朝沐槿之看了一眼:“你会觉得我不近人情吗?”
沐槿之轻轻摇头:“虽说王安对于他夫人来说是一个好人,但是他贪污受贿,谋财害命,无恶不作,根本没有饶恕他的理由,王夫人虽然不错,但可惜她嫁错了人,不论在任何情况下,法律都不该为情理让步,杀人偿命,天经地义,哪怕是几岁的孩子都该如此,更何况他拥有正确认知的大人。”
凤景澜眉头微微一动,眼中闪过一丝浅浅的笑:“你说的对!”
“法律不该为任何情理让步,杀人偿命,天经地义!”
凤景澜很喜欢她的回答,足够冷静,没有掺杂任何私人情感,他其实很怕沐槿之见了两人之间的缠绵悱恻,便起了恻隐之心。
沁阳封了,哪怕王安被处决了,依旧没有露出一丝风声,一直到皇帝秘密派来的钦差大臣快马加鞭赶过来,通州地界才得到消息。
当然,听说沁阳发生了疫情,皇帝几乎都坐不住了,一道又一道圣旨接连下过来,催着太子离开,可是一切都石沉大海,连连三道圣旨没有召回来一个太子。
西市的薛长云并没有怎么为难,就研制出了抑制疫情的药,病人用过之后,便完全遏制住了蔓延的速度,多喝几次,一直调养,便会很快恢复过来,他甚至有些自我怀疑,他并非没见过世面,治疗的瘟疫没有十个也得有八个,可是从来没有过这样……唔……好像上天都不能把他们收走,只是稍微给他们一点磨难 ,对比一次次死了无数人的瘟疫,这次简直就是毛毛雨!
不过,也算是一件好事,他可以快点会京城了。
王安伏法之后,凤景澜终于又一次踏出房门,他第一站便去了堤坝,众多百姓都自愿来修堤坝,原本偷工减料的东西进行加固,他们挥汗如雨,在秋日的午后热的满脸通红,看得出来,没有一个人偷懒。
有人看到凤景澜,立刻高声呼喊:“太子殿下来了!”
“参见太子殿下……”
“快起来,不用多礼!”凤景澜虚扶了一下距离自己最近都老者,他眉头微动:“老人家怎么来修堤坝了?不是交代过,五十岁以上的无需过来吗?可是他们逼迫您了?”
老人家连忙解释:“太子殿下误会了!老朽是自己要来的!修筑堤坝是大家的事,老朽想来尽一份心力!”
“如今瘟疫肆虐,您最要紧的事是保护好自己的身体,修筑堤坝自然有他们去做!”
老人家心中感动,太子殿下如此纡尊降贵的关心他这个老人家,再不听劝反倒有些不识好歹了。
他擦了下额头的汗水,犹豫了一下还是低声道:“殿下,这里还有不少……我大哥也在……”
凤景澜眉头微动,好像没听见老先生的话一般,仔仔细细的安慰着他:“老先生快回去歇着吧!孤去别处看看,可有如您这般热心肠的老人家了!你们年纪大了,不该干这么重的体力活!”
凤景澜一锤定音,然后看向老先生身后不远处的监工:“你,过来。”
监工眼中闪过一丝心虚,他有些犹豫的上前,脸上挂着谄媚的笑:“太子殿下有何吩咐?”
凤景澜道:“老先生年纪大了,你们警醒这点,千万不要让他们那么大的年纪还做这些多找些年轻力壮的,又不是不发银子,难不成还怕找不来人吗?”
监工连忙称是!只是低下去的脸一脸苦涩,哪里有那么多人,哪有那么多银子!上面不知道吃掉了多少!送礼的送礼了,没送礼的都被太子殿下抄了,哪里还有银子!
这些人当然不是自愿来的,每一家都要出几个男丁,不想来?除非家里的男人都没了!不然就算病的起不来了,也要快点爬起来!
凤景澜瞥见他匆匆忙忙的神色,难得的低下头认错:“老丈,抱歉,是孤疏忽了,才让你们那么大的年纪还做这么重的活……”
人生七十古来稀,在古代,五六十岁就已经算很大了,很多四五十岁就没了。
他连忙摇头,满脸的局促不安:“太子殿下这是哪里话!您能记挂着我们,已经是我们几辈子修来的福分了,哪里能担得起您的道歉……”
他皲裂的唇带着丝丝干涸的血液,不安的伸出舌头微微舔了舔,一双手搓啊搓。
“老人家可是有什么话说?”
老汉犹犹豫豫,却又万分渴望的看着太子殿下:“太子殿下刚刚说,来这里修筑堤坝有工钱?”
他怎么没听说这事儿,不仅没有钱,每天吃的饭都是家里带过来的!大家都粮食放在一处煮,吃大锅饭!
凤景澜神色一敛,周身温度都突然降了几个度,说话的声音有些冷,但还是尽力温柔,争取不吓人:“老人家不知道?我们每天发80文。”
平平淡淡的一句话,老人家彻底绷不住了:“我的亲娘嘞!怎么那么多!我们村干苦力的一天才六十文!”
他有点后悔了,他应该把年龄报小一点才是,刚刚还把他大哥也拉下水了,这一天真能赚八十文,他大哥非拿着藤条追着他打不可!
你们从未收到?”
老人家轻轻的摇摇头,别说八十文,他们连八文钱都没看见!
凤景澜也没发怒,温声和老人家聊了一会儿,才知道了很多以前不知道的消息。
该死的王安,他恨不能把他的坟给挖了让他出来受刑!他真是好大的胆子,克扣工钱,竟然都没掩饰一下!
凤景澜正生气,身侧之人又开口了:“太子殿下……”
“怎么?还有什么是孤不知道的?”
“不是……就是太子殿下能不能容许我们继续做下去?我们家中都没有银子,平日做工比修堤坝更苦,得到的银子更少……如果真的有工钱,殿下能不能让我们继续干?”
他神情局促,但是丝毫没有后退,也不怕死,比起死,没钱更可怕!
凤景澜心神一动,做着更累的活,却拿着更少的钱……此时的老人家,看上去都快六十了!他远远望去,看着受苦的百姓麻木的挥舞着手中的工具,越发觉得,提高百姓的生活水平刻不容缓!
他认真的回答:“好,老人家放心,孤会安排好!”
凤景澜回去之后,直接大手一挥,让人把王安以前的银子都拿出来,该赈灾赈灾,该买药买药,该发工钱更是一分都不少的发!
东市的百姓一下都沸腾了!
天上掉馅饼了!他们从来没有赚过那么好赚的钱!一人一天80文!一个月就是二两四钱银子!要知道,一个家可能不止一个男人去了!就像村里的李嫂子,家里有五个儿子,和他家男人一起都过去了!
要知道,平常他们家一年也才攒了五两银子!这一下翻了几番,李嫂子做梦都会笑醒!
和她一起聊天的人酸酸的道:“还是男人多好啊!这一阵子就赚来别家几年的收益!”
李嫂子笑的合不拢嘴,高兴还来不及,也就没太在意她的酸劲儿:“碰巧了!嗨!他们几个也中有一把子力气了,做不了什么大事,不比你儿子,在外面当账房,每年都能赚很多!”
她撇撇嘴没接话,儿子是赚钱,一年赚个五两银子,人家好好干两个月就过来了!她越想越酸,要不是儿子的位置着实离不开人,她都想让儿子回来了!!!只她老头一个人,赚的太少了!
李嫂子道:“多亏了太子殿下啊!如果太子殿下没发现,恐怕他们一文钱都拿不到,还要往上贴干粮了!”
这下,她终于点点头:“可不是,太子殿下着实做了很多,没有太子殿下,就没有今日的沁阳!”
周围的人都真心诚意的应和着:“据说太子殿下生病了还牵挂着百姓……哎,就算是在戏文里,都找不到这么好的太子!我们有福气了!”
“可不是!”
一群人语焉不详的笑着,但眼中的开心都如出一辙。他们真心希望,太子殿下以后能继承大统,毕竟,一心为民的上位者,实在是太少了!笑声充斥着这个不大的地方,飘到了很远才散开,看得出来,是真的很开心!
第134章
沁阳的官员简直乱成了一锅粥, 欺上瞒下,横行霸道,凤景澜算是见识了,他本是稳坐钓鱼台的角色, 此时倒不那么安逸了, 每每总会亲自去走一走,无论是施粥施药, 还是建造堤坝高楼, 凤景澜的身影无处不在,声望也是一日高过一日。
等到西市解封,凤景澜更是亲自慰问, 重重奖赏了这一批医者,督促百姓快速的将沁阳发展起来, 眼看着带来的银子还有剩,变着人去挖河道,疏通水上交通。
薛长云走在长街看,看百姓的精神面貌不知道比之前死气沉沉的模样好了几百倍,百姓们一个个兴高采烈的和他打招呼:“薛大夫, 这是要去哪里啊!”
“薛大夫, 今天来我家吃饭吧!我们今儿杀鸡!”
“嘁!薛大夫看得上一只鸡?!薛大夫明天我们村杀猪!薛大夫去吃杀猪饭吧!”
“我先请薛大夫吃饭!”
“我先, 我先!”
“我先!”
薛长云无奈的一笑:“不要争了,老夫哪里都不去!!”
自打薛长云研制出解决瘟疫的药, 就变成了极为受欢迎的存在, 百姓可喜欢他了!薛长云嘴上无奈,心里别提多美了!
沐槿之浅浅一笑, 道:“他们都很喜欢先生!”
“见到这幅情形,我才知道医者最高的追求莫过于此啊!”
薛长云不由自主的点点头。
沐槿之意味深长道:“可惜啊……”
薛长云果然被她吸引:“可惜什么?”
“可惜, 先生的医术有些病还是治不了,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们痛苦的死去,哎,可惜我知道一些可治疑难杂症的医术,却无法施展,只能如先生一般,眼睁睁的看着他们死去。”
薛长云唇角勾起一丝微妙的微笑,打定主意任凭沐槿之怎么说,他都不会上钩!
沐槿之却不慌不忙,淡淡的道:“可惜,麻沸散研制不出来,不能为病人减轻疼痛,缩脚肠痈更是不值一提的小病……”
薛长云压抑不住了,他不敢置信道:“果真有如此神异的医术?!”
“是啊!这些都是小意思了,我们可以聊一聊输血,开颅手术……”
薛长云跟着沐槿之,半分也不舍得离开。眼巴巴的看着她。
*
等凤景澜离开,西市已是一片欣欣向荣的景象。
百姓们夹道送他离开。
沐槿之不用掀开车帘,便能听到百姓们赞不绝口的声音,她含笑看向身旁的人:“殿下这次做得很好,百姓都很喜欢你!”
她比他还高兴。
凤景澜道:“我只是尽我所能罢了,不值一提,说来也是朝廷愧对他们,让贪官欺上瞒下,民不聊生,若不是这次突发状况,不知道他们还要忍受多久。”
沐槿之轻轻的摇头:“这就说的没道理了。水至清则无鱼,不管是哪朝哪代,总会有贪官,人心不足蛇吞象,有了一定权利,很少有人能守住自己的本心。”
凤景澜长睫微颤:“可是,明明不对。”
“是啊,明明不对,可是没有办法,就算杀尽天下贪官的……朝代,也不见得会拥有一个至清的天下。”
沐槿之见过太多的历史,可是历史上从来没有哪一个朝代说没有一个贪官,就算是安静平和的现代,都不敢说没有一个贪腐之人。
凤景澜一时没有作声,马车中安静下来,能听到外面的人一直在谈论着太子殿下,哭声与笑声交织在一处,送行之人依依不舍。
“你不看看吗?”沐槿之轻声问道。
凤景澜淡淡的看了她一眼,沐槿之随手拿起一个斗笠带上:“不用顾及我,百姓为你送行,不看看多遗憾。”
凤景澜微微垂眸,然后抬手掀起车帘的一角,我这一面的百姓万分激动,人头攒动,摩肩接踵。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太子殿下!”
“太子殿下看我了!”
“娘啊!我看见太子殿下了!”
激动的声音交织在一起,很是杂乱,一个年纪大的老人家,正是上次修堤坝的那个,眼泪巴巴的道:“太子殿下不要忘了我们啊!”
他这一辈子遇见太多不公,唯有在太子殿下这里才感受到了公平二字,才知道,原来给朝廷干活也有钱拿!原来上位者也会认真的听他们说话,为他们谋福利!并不是所有人都高高在上!
凤景澜微微首颌,抬起手摆了摆:“诸位回去吧!”
太多的人挤在一块儿,虽然都老老实实的在外面呆着,和太密集的人流让凤景澜略微有些担心,刚刚经历过一轮瘟疫,还是要保持一些距离才好。
他招招手,栾平立刻靠近:“殿下?”
“让他们都回去吧——”
“哎——”沐槿之连忙出声,向栾平道:“你先去吧,我跟殿下说。”
“是!”
沐槿之回头道:“这是他们的一番好意,不论为什么都不好拒绝,如果你不喜欢,反正就是走快一些,还能早一点回去。”
沐槿之开口,他总是无法拒绝,点点头:“好。你可有别处想去,我可以陪你走走。”
沐槿之一心牵挂着薛长云给凤景澜看病,哪里还有闲心在外面闲逛,她连忙摇摇头:“不用了,等你身体好了,我们有的是时间。我越来越觉得,老先生可以治好你!”
凤景澜但笑不语,不想打击她,他看过多少郎中,又有多少御医,可他们一个一个统一的口径一般,都说他活不了几年了,他也不想再抱任何希望,然后再一次走入深深的绝望。
“你不信我?你竟然不相信我?!”沐槿之看出了他眼底的不在意,却不想让他如此不在意,立刻插科打诨,故作生气:“求他给你看一下又怎么样!我偏要!”
凤景澜温柔的安抚:“我并不是不信你,你不要生我的气,是我不好……”
其实,自从遇见沐槿之,真的已经好了很多,不说别的,就说这次通州之行,水患并没有大爆发,他也没有病倒在这里,已是不幸中万幸,不知道多活了多少人。
沐槿之对他又万分的真心,他不会舍得她难过:“好,听你的好不好,等咱们回了京城,我会想尽一切办法,让老先生替我看诊可好。”
说着,他轻轻的抱住沐槿之,细心的安抚着。
沐槿之扬起小拳头轻轻的捶了他一下,小猫挠痒痒一样,没有一点力气,可爱极了:“就他那么古怪的性子,你想让他帮你看诊,他还不一定乐意呢,所以你千万不要有任何不情愿,哪怕有一丝一毫的希望,我们也要努力,我想和你在一起,长长久久,一生一世的在一起,少一分一秒都不是一世!”
凤景澜整颗心都化了,他唇角扬起抹笑,眼波温柔的能把人溺毙:“好,我们一生一世在一起,生同寝,死同穴,一生一世不分离。”
沐槿之在他怀里蹭了蹭,撒娇一般的哼哼两声。
回程的路上,人比来时还多,所以倒没有遇见什么不平静,毕竟,谁也不敢和那么多人正面对上。
第135章
一行人归来时, 正是大雪纷飞的时节,天空中的雪不断落下,纷纷扬扬,不一会儿地上就白了。
城门上的皇帝看到影影绰绰的人影, 便着急忙慌的跑下来, 在宫门外等了一会儿,手中的伞上已经满是落雪。
凤景澜眸子微微一动, 眼中的清冷化了几分, 转头看了一眼身旁的沐槿之,两人的脚步加快几分。
皇帝一看儿子来了,好悬没哭出来, 手中的纸伞扔在地上,快步上前, 抓住儿子的手左看右看,唯恐有何处不好。
摸着凤景澜的手反倒比他的暖和一些,皇帝连忙隔着衣服攥住他的手腕,很是感伤:“瘦了。”
凤景澜浅浅一笑,有些无奈:“爹……”
沐槿之上前施了一礼, 也软软的喊了一声:“爹。”
皇帝难得的分给了她几份目光, 轻轻的点头:“好, 回来就好,我已经让御膳房准备了膳食, 快进去暖暖身子。”
皇帝又看了一眼身后乌泱乌泱的人, 说了几句面上的话,便让他们都下去了。拉着人上了御撵, 皇帝才柔声问道:“我听说沁阳有瘟疫,你们没事儿吧?”
凤景澜轻轻的摇头:“无碍, 之前说我染上了瘟疫,不过是混淆视听罢了,我们都无碍。倒是让爹担心了。”
皇帝拍了拍他的手:“你知道就好,日后可别再去了,便在皇城待着,这一路风霜,真是难为你了。”
凤景澜道:“不为难……”
他这次要是不去,沁阳恐怕会完全沦陷,他们父子两个虽然都没有摆在明面上说,但是心里都清楚,通州之行,若换了别人不会如此顺利。
皇帝才不听,他满心满眼都是儿子受罪了,也的确是受罪了,比刚走的时候几乎瘦了一圈儿。皇帝心疼极了。
用完膳,皇帝依依不舍的放人:“舟车劳顿,你今儿好好歇歇,明日为你摆接风宴。”
凤景澜点点头,道:“那我们先回去了。”
他的确精力不济,有些困倦。
皇帝一直看着他,直到他完全消失在自己眼前,身后的张敏德消失了一样,一个字都不敢说,他无法想象,有朝一日,太子去了,皇帝会变成什么样子。
回到久违的东宫,一切都像是以前的模样,凤景澜眼神迷离,显然有些累了,他在沐槿之唇上轻轻的亲了一口,然后在她的颈窝浅浅的吸了一口,将她抱紧:“冷……你可别偷偷起身,我要抱着你睡。”
沐槿之一笑:“好,快睡吧。”
许是奔波的厉害,她腰肢酸软,肚子也有些疼,不一会儿,窝在凤景澜怀里睡的昏天黑地,一直到凤景澜醒了,她还没有半分要醒的迹象。
难得见她比他还晚起,凤景澜捻起她的发尾在手上绕啊绕,含笑看着她的睡颜,一直到外面传来叩门声,他才不悦的起身:“小声点!把太子妃的衣衫配饰拿过来。”
紫苏连忙应是,然后一溜水排开,凤景澜返回内室,轻轻的捏了捏沐槿之的鼻子:“太子妃!起来啦!”
沐槿之迷迷糊糊的眨眨眼,睡了一觉,不仅没歇回来,反倒腰酸背痛,累的厉害,她埋怨的娇嗔:“你是不是趁我睡着打我了?”
凤景澜忍俊不禁,见她面若桃花,忍不住将手放在她的粉颊上,温柔的道:“我怎么舍得,不舒服吗?我替你捏捏?”
说着修长的手便爬上她纤细的腰肢,轻轻的摩挲按捏着,不知道是在为她缓解疲劳还是在占便宜。
沐槿之媚态横生的瞪了他一眼,但看着他俊俏的脸,哪里生的起气,不得不承认,他有一张及其优越的脸,哪怕两人距离如此近,那张脸依旧称得上美玉无瑕,她在凤景澜冷白的脸上亲了一口,然后又亲了一口觊觎已久的唇,缠缠绵绵,渐入佳境,直到沐槿之软在他怀里,才软软的问:“什么时辰了?”
凤景澜眸子微闪,轻咳一声,略有些心虚的道:“一会儿就该去晚宴了。”
沐槿之没意识到凤景澜的话,懒懒的“嗯。”了一声,忽然,她猛的转身,不敢置信的看着凤景澜:“啥?!”
凤景澜连忙安抚:“无妨!咱们本就该最后到……”
所以晚一会儿也无所谓!
所以……晚了……
沐槿之唇角一抽,顾不上身体不舒服,连忙起身:“紫苏!快,梳妆!”
她可不想在众目睽睽之下迟到了!
但是,因为太子殿下喊起床,两人到时,其他人已经到齐了,又过片刻,皇帝才扶着太后过来。
“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都起来吧,今日是家宴,不用拘礼。”
沐槿之漫不经心的打量了一下,三皇子带着三皇子妃坐着,两人连一个眼神交流都没有,一个在这边,一个在那边,中间隔了很远。四皇子……许是被皇上训斥过的缘故,四皇子显然比三皇子要脸,他神色淡淡,沉默的内敛。
和以往的花孔雀风格不一样,他衣着朴素了一些,和五皇子不相上下。
五皇子,六皇子一如既往的安静。倒是灵犀公主,一点也不复往日的光辉,她看向凤景澜的目光有些奇怪,但看着她的眼神就很好认了——讨厌她,看见她就会翻白眼那种程度!
沐槿之才不在意一个小孩子如何看她。
她刚刚睡醒没一会儿,正是饿的时候,慢条斯理的吃着紫苏夹的食物,却没怎么停筷子,紫苏也很给力,夹的都是一些她喜欢吃又容易填饱肚子的东西,不一会儿就吃的七七八八了。
凤景澜见她真饿了,亲自拿了公筷替她夹了一些,沐槿之吃的尽兴,直到夹到一块鱼,刚刚送到嘴边,就闻到了一股特别腥的味道。
“呕……呕……”
“槿之?!”凤景澜吓了一跳。
沐槿之难受极了,冲着凤景澜摆了摆手,还没说话又“呕——”了一阵。
皇后眉头一皱,但也不敢表现的太明显,瞬间就恢复正常了。
皇后关切的问道:“太子妃这是怎么了?不会是有身孕了吧!”
皇帝手中的酒杯没拿稳,猛的捞了一下,差点没摔喽!
“有……有孩子了?”皇帝语无伦次,不知道说什么,他娘的!他被吓得手都在抖,以前他媳妇儿生孩子都没那么激动!
沐槿之头摇的跟拨浪鼓一样,她这段时间奔波劳累,应该是没歇过来,那那么容易怀孕?她可不敢拿这个事情开玩笑,你瞅瞅!上面的皇帝已经瞪大了眼睛,她估计她这边一说是,皇帝立刻就能跑过来!
第136章
饶是波澜不惊的凤景澜也看过去!沐槿之连忙出声:“没有!只是舟车劳顿, 太累了!”
皇后看皇帝那么惊讶积极,忍不住唇角一抽,其实,她半点也没觉得太子妃会有身孕!皇帝是不是忘记了, 前段时间太医才诊出太子妃还是完璧之身!不然她闲的, 才会关心太子妃!
皇后勾起慈爱的笑;“没事就好!太子殿下也该和太子妃多亲近些才是,你们成亲已久, 一直没有消息也不好, 外面难免会有些揣测。”
沐槿之眸子微微一眯,她浅笑道:“殿下最是守礼,自然比不得皇后娘娘膝下的三皇子厉害, 成亲不足一年,孩子都生出来了。”
下面的人忍不住笑了, 太子妃这张嘴还真是不饶人,三皇子岂止是厉害,简直是厉害过头了!成亲成亲不到七个月,孩子已经满月了!任谁看了不得说一句厉害!
凤景澜略有些不悦的看向沐槿之。
沐槿之连忙安抚:“我的错!我不应该拿三皇子折辱你!你们两个没有丝毫可比性!”
凤景澜淡淡的别过脸,虽然神色没什么变化, 但很有闲情的给沐槿之夹了一些菜, 想必是开心了。
他们之间的小动作看的有心人啧啧称奇, 没想到太子殿下还会亲自照顾人啊!
沐槿之吃了一口,刚刚泛酸的感觉好像只是错觉。
无辜躺枪的三皇子看着沐槿之的神色狰狞, 恨不能把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丫头揍一顿!有什么可神气的!太子妃……呵呵, 不过说着好听!等太子殿下身故,谁还记得区区前太子妃!
不过一个可怜虫罢了!
她的双生姐姐不过是一个侍妾, 依着他看沐槿之也就一个侍妾的命!
心里翻来覆去的把人骂了几遍,其实面上一个屁都不敢放!只能当做没有听见沐槿之的打趣!
皇后还想说话, 却见皇上轻飘飘的飞过来一个眼神,顿时闭上嘴。
在太后身旁的楚月婵神色也恢复正常。只是看着凤景澜的眼神有些怅然若失,虞惜灵死了之后,太后娘娘就开始替她相看了,婚期便定在明年三月,日后……她再也没有资格念着自己喜欢的人了。
今生无缘,只求来世可以和他在一起。
一堆人各有心思,等月上中天,晚宴终于结束了,外面的风有些冷,皇帝道:“外面风大,不如今日在西暖阁歇着?”
凤景澜道:“无妨,东宫离得不远。”
皇帝不情不愿的放人,欲言又止的看着凤景澜,活像憋了好久,不吐不快。
凤景澜挑挑眉,示意皇帝直说。
皇帝看了一眼沐槿之,最终什么都没说!总不能把她赶走,他们父子说悄悄话吧!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们离开!
皇帝幽幽叹了一口气:“张敏德,你说,太子明明对太子妃格外不同,可为何就是不愿意圆房?”
张敏德小心翼翼的道:“老奴瞧着,殿下和太子妃举止亲密,想必过不久就圆房了呢。”
还有一句张敏德没敢说,太子殿下爱重太子妃!可就是太爱重了,才舍不得她受伤,不忍心动她。
皇帝无奈的摇摇头,若不是凤景澜的身子骨弱,他一早就想法子让两个人圆房了,何至于今天被皇后明里暗里取笑!简直岂有此理!
皇帝越想越生气,看什么都不顺眼。
东宫
沐槿之刚刚沐浴完,头发半干,披散在肩上,和外面天寒地冻不一样,东宫内烧着地龙,温暖极了,如墨的青丝一会儿就快干了。
凤景澜缓缓走过来,接过沐槿之手中的梳子替她梳了几下头发,发丝幽香阵阵,让凤景澜本就躁动的心更乱了,偏偏他表面上一本正经,用发带替她将头发扎起来,下巴在她的发顶蹭了蹭:“时辰不早了……咱们安置吧。”
对上他炙热的目光,沐槿之声若蚊蝇:“嗯。”
不知道是不是葵水将至,她今日有些腰酸,可对面的凤景澜明显起了兴致,沐槿之咬了一下唇瓣,还是没忍心拒绝……毕竟,确实舒服。
最后的最后,沐槿之哼哼唧唧的推开他:“我累了……”
凤景澜替她擦了一把汗,见她有气无力,和平日里撒娇的推拒不一样,顾不上自己难受着,就翻过身,轻轻的抱着她:“不舒服吗?”
沐槿之还以为他问的是那个,红着脸道:“不是,舒服的,我很喜欢,只是我有些累——”
凤景澜愣了一下,后来忍不住笑出了声,抬手点了点她的鼻子:“傻瓜。”
“我是问你,要不要找郎中,可是身体不适?”
沐槿之脸一红,羞恼的在他胸口上锤了一下:“你!坏蛋!”
凤景澜握住她的手,轻轻的亲了一口:“我怎么舍得对你坏,疼你爱你还来不及呢。”
沐槿之哂笑,用手戳了一下凤景澜的额头:“学人精!就只会学我说疼你,爱你!”
这一点凤景澜无法反驳,他从来不知道该如何爱一个人,他所做的一切都是跟着沐槿之学的,她对他好,他便偷偷的学着她的模样对她好。男女之情对他而言太过遥远,他不懂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只知道遵从内心的对她好。
“那是,太子妃教得好,我自然就记住了!”
“起来沐浴,我让栾平喊太医过来!”
沐槿之一把拉住他的一缕头发,不舍得用力,只是缠绵的拉着,与其说是阻止他,不如说是在调/情!
“不准去!”她又羞又恼又无奈!
凤景澜道:“怎么?”
沐槿之咬了一下唇,红着脸在他耳边说了几句。
凤景澜听完,脸也红了,瞠目结舌:“我……我不去就是了,他们医术不行,研究这些倒是厉害!”
他也有些恼了,那帮子庸医研究这些做什么?
若真让人把出来他们刚刚云销雨霁,他这张脸怕是没处放了!
第137章
翌日
沐槿之懒散躺在床上不愿起身, 可是已经错过了早膳,总不能连午膳也不吃了,她微微一动,方才发觉肚子有些难受, 有气无力起身。
紫苏道:“太子妃, 你是不是不舒服?你的脸好苍白。”
沐槿之“嗯?”了一声,抬手摸了一下, 的确是有些不舒服, 但是问题不大,她轻轻的摇头:“没事,这几天太累了, 歇歇就好了!”
凤景澜一进来就听见这话,道:“还是不舒服吗?栾平, 宣太医!”
沐槿之阻止的话还没说出来,栾平已经跑远了:“喂……”
她无奈的扯了一下凤景澜:“没事啦,不用那么劳师动众。”
凤景澜不与她分辨:“好了,诊完脉我陪你用膳,特意让她们准备了你爱吃的菜!”
太医来的很快, 还没跪下, 凤景澜就连忙道:“无需多礼, 快来看看太子妃怎么了。”
太医连忙上前,拿起帕子盖在沐槿之手腕了, 摸了摸脉, 顿了一下,又摸了摸:“这……”
他脸色一会青一会白, 但想想昨日太子妃肯定是和太子殿下在一起,这才小小的舒了一口气, 但也不敢有太明显的喜色,唯恐太子妃怀的并不是太子殿下的……咳咳……
“太子妃她……她有了身孕。”
短短几个字,让周围的人都安静下来,倒是紫苏反应的最快,欢天喜地道:“恭喜小姐!贺喜小姐!小姐有身孕了!”
凤景澜脑袋一蒙,被紫苏道贺喜之声惊醒,瞬间欢喜:“孩子……我们有孩子了?!”
他想拉拉沐槿之的手,却又怕磕着碰着了,微微瑟缩了一下,这才一把抓住沐槿之的手:“槿之,我要当爹了!我们有孩子了!”
往日的波澜不惊全都没了,凤景澜小心翼翼的说话,唇角却疯狂上扬,一颗心更是猛烈跳动!
沐槿之眨了眨眼睛,回握凤景澜的手,然后看了一眼尚且平平的小腹,唇角勾起:“孩子……”
“对!孩子,我们的孩子!槿之……辛苦你了。”
他抓住沐槿之的手在轻轻的颤动着,一如他丝毫不平静的心,凤景澜甚至有一瞬间想哭——他竟然也能拥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孩子吗?
很久很久以前,他一直觉得自己的人生一眼就能看到尽头,就好像一截枯木,永远也不会有春日降临。他就该在沼泽之中,眼睁睁的看着自己沉沦进无尽的黑暗中,看着他一步步的腐朽,凋零,最终什么都没留下。
可是,没想到,他竟然还能有孩子……他生命的延续……
凤景澜眼中泪光点点,眸子都比往日更加醉人,他轻轻的抬手摸向沐槿之的肚子,很是惊奇,又万分珍视。仿佛在抚摸着这世上最珍贵的宝物。
沐槿之也很欢喜,一阵高兴过去之后,便想起了更重要的事,她看着太医,仔细嘱咐:“本宫有身孕之事,暂时不要和别人提起,若是有什么流言……”
“下官不敢!”太医连忙保证!
沐槿之这才满意。
凤景澜含笑道:“赏!通通有赏!”
沐槿之眼波一横。
凤景澜一笑:“就说咱们平安回来,给点赏赐也不为过。”
凤景澜笑的跟朵花一样!自从知道沐槿之怀了孩子,脸上的笑一直没下去过!沐槿之知道他开心,也没反驳,左右里面侍奉的都是心腹之人,完全不担心消息会传出去。
太医看着虽然言语交流不多,但眼角眉梢情意绵绵的两个人,擦了擦头上的汗水:“太子殿下,下官还有话说。”
凤景澜眉头微微一动:“但说无妨。”
太医看了一眼左右的人,他倒是没关系就怕没顾及到太子殿下的颜面。
凤景澜:“你们都下去了吧。”
一行人哗啦啦都走了,只剩他们三个,太医这才开口:“殿下,太子妃娘娘有了身孕,您夜间便需要节制,因之前房/事/激/烈,娘娘隐隐有些流产的先兆……”
凤景澜猛的看向他,一见到他的眼神,太医就知道完了,马不停蹄的迅速道:“下官开几服药就好!孕期不同房便可!”
凤景澜还没说出来的话被堵回去,等他说完,凤景澜的脸也红成一片,声音极小,眼神闪躲:“知道了,知道了!”
太医擦了额头上的冷汗,又仔仔细细的交代了一番,这才离去。
等人都走了,凤景澜才小心翼翼的把人抱进怀里,小声的道歉:“都怪我不好……你昨天明明不想……”
沐槿之抬手捂住了他的嘴,道:“不怪你,我真彻底拒绝,你又不会强迫我,没关系的,左右没什么大事,日后小心一些就好。”
凤景澜抱着她,听着她的温言软,一颗心都要化了,甜滋滋的感觉,不知道里面化了多少糖才会那么甜。
一时间,本就温暖如春的室内弥漫着暖暖的温情,此时无声胜有声。
第138章
自打知道有了身孕, 凤景澜担忧的程度直接上了几个层次,每日奏折批完,便会立刻跑到沐槿之身旁,哪怕只是单纯的带着不说话, 也会很高兴。
只是……
“太子妃去哪里了?”凤景澜前前后后没找到人, 看向一个宫人问道。
“回太子殿下,太子妃娘娘应该是去了薛先生的院子。”
凤景澜眉头微微一动, 这才想起已经被他遗忘的薛长云, 他淡淡的问道:“太子妃娘娘最近经常去薛大夫那里?”
得到肯定的答案,凤景澜呼吸一窒,一时不查, 冷风入喉,撕心裂肺的咳嗽声怎么都止不住。一阵剧烈的咳嗽后, 喉咙一甜,凤景澜用力捂住帕子,还是流泻出一丝鲜红。
“咳咳咳……咳咳……”五脏六腑都移位的感觉并不好。
“太子殿下!”
凤景澜一抬手,止住了栾平接下来的话,他缓缓的走到美人榻前和衣而卧, 苍白的没有一丝血色的脸上带着淡淡的倦意, 他冷冷的道:“栾平, 去,带太子妃回来, 咳咳咳……咳咳……她若是不愿意, 就告诉她要把薛长云送走!”
先前不知道他是何人,还能存两分请他医治的心思, 如今知道了他是薛长云,心思自然就断了, 世人常说“精诚所至,金石为开。”
但只要稍微了解薛长云和皇室之间的恩怨,便知道想让他为皇室效劳又多难!他也不准备去做一些无用的东西,他只要好好陪着沐槿之,能看着孩子出生,他就心满意足了。
栾平将漏一点缝隙的窗户关紧了,这才亲自去寻沐槿之。
“太子妃,你不用强求,不管你说的再好听,就算天花乱坠,我也不会为太子殿下看病!你再纠缠也没用!”栾平还没有走近,就听见薛长云几乎跳脚的声音。不知道沐槿之说了什么,但也逃不脱为太子殿下看诊一事!
沐槿之忍不住唇角一抽,满眼无辜:“老先生,你这么说可就冤枉我了!我什么时候说过让你去给太子殿下看病了?我虽然着急殿下的身体,可也不敢有半分闪失,怎么能轻易让您看病?我只是感叹,不知道太子殿下能保护我到几时……哎,你说啊,我人要没了,可是那么多和医术理论不也没了?唔……有点可惜啊,不知道少救多少人。还是趁这这个机会多告诉老先生一些,能留传下来多少算多少吧!”
薛长云气的心肝肺疼,他吹胡子瞪眼:“少说这些丧气话!你有了……咳……谁会动你!”
沐槿之挑挑眉,薛长云可没有给她把脉,只是普普通通的看了几眼,就知道她怀了?不过,那又怎么样!
“也是哦!老先生说的真对!就算没有太子殿下,依着皇上对殿下的疼爱,对我也不会差了!到时候我们岂不是横着走!谁敢触我们霉头?”
薛长云听的心里一扎一扎的疼,他脸黑了,不知道眼前的人是太单纯了,还是太蠢了!孤儿寡母想在宫里活下去,太难太难!
偏偏沐槿之又蠢的要命,还沾沾自喜!殊不知没有自保的能力皇帝的宠爱不是保护符,而是催命符!
薛长云看见沐槿之就脑袋疼!
“对了,我突然想起来,最近好像不怎么方便出来了,日后得空了再来看先生。”
薛长云脸绿了,还没等他说话,栾平就立刻出现,印证了沐槿之的话:“太子妃娘娘!您快回去吧,太子殿下之前不让您乱走,您怎么出来了?!”
沐槿之赞了一声栾平这话来的真是时候,她慌乱的解释:“我只是觉得太闷了!太子殿下没发现吧!”
栾平唇角一抽:“有没有可能,太子殿下在您院子里。”
沐槿之:“什么?!”
自打有了孩子,凤景澜千叮咛万嘱咐,让她无事不出门,她答应的好好的,每次都是趁着凤景澜处理公务才出来!
没想到刚刚三天就被!抓!包!了!
沐槿之顿时慌了!马不停蹄的往回赶!
薛长云看着她的背影吹胡子瞪眼,吐槽道:“就这么怕太子?!明明看着很胆大的一个人,怎么就是个夫管严?!”
薛长云心里好像猫抓一样,这段时间沐槿之跟他说了许多见所未见闻所未闻的医术,能测试的都测试了,沐槿之说的果然不出!就像是那个麻沸散,就那么一丢丢的东西,就能让病人感觉不到疼痛,薛长云嘴上没说,可心里已经被整翻了!麻沸散此物,称一句神丹妙药也不为过!运用的当 ,不知道能多救多少条人们!
沐槿之简直就是一座移动宝库!此时宝库被抓回去了,今后更是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再见一面!
薛长云崩不住了!
第139章
沐槿之一走开, 脸上的笑容顿时浅了不少,薛长云果真是一块难啃的硬骨头,他的鱼饵抛的够多了,可薛长云一直不上钩, 本以为醉心医术的人可以用医术拿下, 没想到,薛长云一直都是一副淡淡的样子, 告诉他也行, 不告诉他也可,半分不上心。
也许,接下来该冷一冷了。
若是最终薛长云都没有改变想法, 她也不知该怎么办才好了。指望着人家看病,总不能软的不行来硬的, 他偷偷搞一点小动作,就够喝一壶的!还是要以怀柔为主。
哎……
有求于人最难!!!
沐槿之归来时,阳光正透过窗子照进房中,凤景澜闲散的靠在美人榻上,洒在他身上的阳光为他镀上一层浅淡的金色, 凤眸微阖, 要多闲适有多闲适。
沐槿之躁动的心平静下来, 她踮着脚悄悄的走过去,然后小心翼翼的在他身旁坐下, 正准备缓缓躺下, 身旁的人伸出长臂一捞,直接抱了个满怀。
“你没睡着?”
凤景澜抱着她轻轻的蹭了蹭:“没有, 我听到你的脚步声了。”
沐槿之浅浅一笑:“困了就睡一会儿吧。”
凤景澜不想将白日的时间浪费在睡觉上,他低低的应了一声:“我不困……你去哪儿了?”
“薛先生院里。”
凤景澜安静了一下, 看着沐槿之道:“我已经派人查过了,薛长云和前朝宫廷有隙,并不愿为皇室中人医治,你——”
沐槿之伸出两根手指堵住他的嘴:“我想试一试,哪怕有一丝希望,咱们也该试一试,不是吗?”
凤景澜并不觉得薛长云真的能治好他的病,但是他也不愿沐槿之伤怀,轻声安抚道:“我不愿你为难,你若真想让他为我看诊,我改日亲自去请他就是。”
沐槿之轻声道:“过几天吧。”
凤景澜挑眉:“怎么?”
又不着急了?明明她最上心了!
沐槿之道:“我每日和他说一些超于此世的行医之术,偏生他日日波澜不惊,我倒想晾他两天,看他是真的不在意,还是装模作样的不在意。”
凤景澜忍俊不禁:“那么厉害?好,那我就听太子妃的,等薛长云主动过来。”
沐槿之哼唧了两声,没说好也没说不好,薛长云就是茅坑里的臭石头,又臭又硬,好话说了多少,愣是半点不动心,她其实也没有太大的把握能改变薛长云的想法。
不过她也有些好奇:“你说老先生和前朝皇室有些龃龉?是什么纠葛能让他一直记了十多年?直到现在都放不下,宁可得罪当权者,也不愿意为皇室看病?”
凤景澜便说起了薛长云和前朝皇室的纠葛,以及他刚刚相认的外甥。
“前朝末代皇帝暴虐肆意,昏庸无道,强纳臣妻,那人便是薛长云的亲妹妹,她随丈夫入宫被皇帝瞧上了,后来死也没能出宫,她的夫婿家人都进了天牢,只留下一双儿女。所以薛长云恨毒了皇室,发誓这辈子都不为皇室中人看诊,说来也巧,他外甥就是玉琴师。”
沐槿之一愣:“玉清颜?”
凤景澜眸中闪过一丝流光,看了她一眼:“太子妃好像和他很熟?”
沐槿之顿了一下:“啧……怎么一股子酸味,也不知是谁家的醋坛子打翻了。”
凤景澜面无表情的看了她一眼,一本正经的道:“哪里酸了,我怎么没闻到?”
沐槿之挑挑眉:“嗯?什么?我来闻闻……”
她果真和说的一样,直接靠过去闻闻嗅嗅,凤景澜的身上沾染着满满的清荷香,沐槿之本来只是在逗他,没想到自己却闻上瘾了,变态一样窝在他的颈窝深深吸了一口,然后在他漂亮的锁骨上出其不意的亲了一口。
理智告诉他,他需要把人推开,可身体很诚实,凤景澜的手情不自禁的按着沐槿之不松手,他好像和她亲近亲近。
自打通州回程,他便再没有机会近身,终于回来了,又不舍得压着沐槿之要得太狠,小小的满足了一点,等着第二日再说,没想到她又怀了孕……
凤景澜已经可以预见日后苦行僧一般的生活,哪里舍得将沐槿之往外推,但是更不敢做什么,只能老老实实的任她欺负。
闹了一阵,沐槿之才老老实实的窝在他怀里:“之前你把他赶出东宫,不知道他会不会记着。老先生本就不喜欢咱们,知道你把他外甥赶出去,那还能行?”
凤景澜不在意:“我敢作敢当,不喜欢就不喜欢。”
沐槿之却不这样认为,她暗中出神,思量了一番,若是能让玉清颜帮忙,也许会有意想不到的惊喜……
可是,他们之间并没有什么交集,贸然前去,只会让人不喜。薛长云若是知道了,说不定会跟不喜欢……罢了,还是看薛长云会不会上钩吧!
第一天,第二天确实没反应,等到第三天,薛长云有些坐不住了,但是沐槿之抱着什么目的,他一清二楚,所以强压着想去沐槿之那里看看的心思,直接出了宫。
等沐槿之接到消息,薛长云已经两天没回宫了。
沐槿之坐不住了。
紫苏道:“小姐既然着急,何不去看看老先生?”
沐槿之道:“我就算去了,恐怕也改变不了老先生的想法,不喜欢就是不喜欢,哎,如果能让玉清颜帮忙说两句,也许会好一些。”
紫苏道:“玉清颜?是那位琴师?”她记得那位琴师沦落酒楼之时,她们还曾经帮忙解围了。
那位公子面相极佳,看起来不像是个为难人的。
“是啊……”
“那位公子好像有一位生病的妹妹,不如拿一些珍贵的药材过去,看能不能让玉公子帮忙说两句话。”
经紫苏这么一说,她也想起来来,好像的确有这一茬,当初玉清颜流落酒楼,就是为妹妹赚医药费。不过……若收买玉清颜,不知道薛长云会不会生气!算了,走一步看一步吧,总不会比现在更差!
说走便走,沐槿之身后带了两个身怀武艺的宫女,不会武功的紫苏则被留下来。
街道一如既往的热闹,小贩的叫卖声不断响起,沐槿之隔着帘子,便能想象出来有多繁华,最终,马车停在玉清颜家旁边的一座茶楼上,他来时,沐槿之已经在喝第二盏糖水了。
玉清颜一见来人,顿时眼睛一亮:“沐……姑娘要见我?”
沐槿之浅浅一笑,柔和的道:“多有打搅,还请玉公子见谅。”
玉清颜脸色微微一红,不敢抬眼?唯恐冒犯:“侧妃娘娘言重了。”
他很乐意被打扰!
第140章
一声侧妃, 沐槿之顿时安静了。
她脸上的笑容淡了几分,轻轻的道:“玉公子误会了,我是太子妃。”
玉清颜微微睁大了眼睛,然后迅速站起身, 老老实实的施了一礼, 脸上也不见方才的轻松与喜悦,泾渭分明的很:“小人见过太子妃娘娘。”
沐槿之心中一跳, 她悄悄的打量了一下玉清颜, 不知他竟然与沐云谣私交甚好,沐槿之想要请人帮忙的话在嘴里转了一圈又吞了回去,她不想恶意揣测一个人, 但是她却不得不用最大的恶意去揣测沐家人,和沐云谣关系良好的玉清颜, 此时也在他心中打上了危险的信号。
甚至有一瞬间怀疑薛长云之所以如此厌烦给凤景澜看病,其中说不得还有沐云谣的杰作。
“起来吧。”沐槿之若无其事的浅浅一笑:“刚才在楼上看到了公子,贸然请公子上来,是想请公子帮我做一件事,不知可否?”
玉清颜神色疏离:“太子妃娘娘言重了, 小人不过一缕草介, 并无过人之处, 怕是没什么地方帮得上太子妃,娘娘还是另请高明吧。”
沐槿之:“你不问问是何事?”
玉清颜道:“小人和太子妃从无交集, 即便太子妃有事儿, 也不该找小人做,小人位卑言轻, 命如草芥,自觉并无任何能让太子妃看上眼的东西!”
玉清颜字字句句的贬低自己, 但是脸上的神色却没有半分卑贱之意,莫说惶然无措,就连半分敬意都没有,话说的要多难听就有多难听,沐槿之微微敛眉,心中不悦,但也知道,幸好她没有说出口,否则不但不会成为她的助力,倒可能成为她的阻力。
她甚至连利诱之话都没能说出口,就被他一顿输出赌了回来,想来,不管是威逼还是利诱,于他而言,都无任何用处!
今日也着实有些出乎意料了,她做梦都没想到玉清颜会和沐云谣有关系!
不过,沐槿之可不惯着玉清颜,她浅浅一笑:“你对我有意见?”
不轻不重的六个字,让玉清颜神色微微一变,他垂下头,看不清神色,只是姿态万分柔顺:“ 小的不敢,只是小的才疏学浅,恐怕耽误了太子妃的事儿。”
沐槿之见他这副忍气吞声的模样,没意思的收敛了唇边的笑,她并非是一个挟恩图报之人,也并没有将她给玉清颜行方便的事放在心上,但是玉清颜见了她却如此厌烦,甚至问也不问一声究竟有什么事,沐槿之这心情确实不好了。
她低垂着眼眸,神色清淡,仪态端方,淡淡的开口:“既如此便罢了,你退——”
话音还没落,一个尖锐的女子声音响起:“你们为什么会在一起?!”
沐槿之看过去,沐云谣正脸色难看的看着两个人,好像抓到了老公出轨的原配一样,脸色要多难看有多难看。
玉清颜连忙解释:“我与太子妃只是偶然碰到,没说两句话。”
沐云谣眉头一皱,很不高兴,有一种被背叛的感觉,不过当着沐槿之的面,她不愿意低人一头,大喊大叫,像个泼妇一样,浅浅一笑:“玉公子何须同我解释,倒是沐槿之,你平日不出来,随便出宫一趟,就刚好碰到了玉清颜,哪里有这么巧的事儿?莫不是你特意来找他?”
沐槿之在心中暗暗接了一句:“我就是特意来找他的!”
但是不能承认,绝对不能承认。
沐槿之淡淡的道:“沐侧妃多虑了,只是偶然遇见,听完玉公子琴技极好,本宫在别处听了一首曲子,想让他帮我写出曲谱,并无旁的事儿,只是本宫有些好奇,不知何时,你们的关系这么好了?”
沐云谣神色微微一变,讥诮的笑道:“太子妃娘娘果然威风大!手伸的够长!连我认识了什么人,都想了解了解,好好查一番?”
沐槿之轻轻摇头:“本宫没那么清闲,只是凑巧了,好了,既然无事,本宫就先走了。”
沐云谣神色微沉,听着她一句一个本宫,好像有人在抓她的心,这些都该是她的!太子妃之位该是她的!皇后之位也该是她的!
便宜沐槿之了!不过她倒要看看,沐槿之究竟能得意到几时,等病秧子一死,太子之位还不是三皇子的?!那个死人又算得了什么!
沐槿之神色淡淡的走过去,路过沐云谣,她的肩膀猛然撞过去,沐槿之一个不查,脚下踉跄,整个人向后狠狠的摔过去:“啊——”
身旁的宫女见状,一把拽住沐槿之的衣襟,这才让她幸免于难。
沐槿之心脏怦怦跳,完全不敢想象,如果真的摔到了地上,究竟会怎么样!她脸色极为难看。
沐云谣抿唇一笑:“太子妃走路看着点儿——”
沐槿之猛然扬起手,狠狠的一巴掌抽过去。
“啪!”
打脸的巴掌盖过了周遭的声音,沐云谣一时间没回过来神儿,然后不敢置信的看着她:“你竟然敢打我——你算什么东西!”
沐云谣手还没抬起来,宫女就立刻挡在了沐槿之身前,今日太子妃若是出了丝毫差错,估计她们也活不了了。
沐云谣狠狠的甩了一下手,冲着身后的人道:“你们都是死人吗!看着本夫人被欺负都不会动??通通给我上,今儿个不扒了她一层皮,我就不叫沐云谣!”
沐槿之转身,拿起桌上的茶盏往她脸上一泼:“你给我清醒清醒!”
沐云谣上头的热气被一盏茶浇了下来,她眼睛红的要滴血了,恶狠狠的看着她,又看了一眼身后畏畏缩缩丝毫不敢上前的下人,打碎了牙齿往肚子里咽,愤愤的转身:“山高水长,咱们日后再见!”
此时不是动手暴打太子妃的良机。
等那个死鬼死了!沐槿之落到她手里,她非要她半条命!
沐槿之冷冷一笑:“青羽!拦住她!”
瞬间,一个黑衣人闪现,拦住沐云谣,沐云谣脸色一变:“你要做什么!太子妃好威风啊!还想杀了我?!你个冒牌货!”
宫女上前一步“啪、啪”两巴掌!沐云谣的脸瞬间肿的跟馒头一样。
“你!放肆,你敢打侧妃娘娘!”秀儿连忙上前。
小宫女眉头都没动一下,沐云谣远离皇宫,自然不知道,别说打一个名不见经传的侧妃,就算是打了皇帝的妃子,皇上也只会一笑而过!
她差点将有身孕太子妃推到,就算是砍了她的手,也没有人敢说一个不字!
沐槿之轻轻挑眉:“打就打了,来人,拿着本宫的手信送她回去,沐氏不知礼数,冒犯太子妃,禁足三月。”
沐云谣简直要疯了,她恶狠狠的看了一眼带来的下人:“就这么看着她欺负我?!我要把你们都杀了!”
下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正要上前,青羽猛然抽出剑,泛着冰寒的剑光,一见便是见过血的。
他们退了。
沐云谣恶狠狠的瞪着她,心里不断的放狠话,不过很识趣,一个字也没有往外蹦。万分屈辱的被侍卫带走了。
沐云谣恨毒了,连出来给孩子买小玩意儿都忘了。
她第一次有些怀疑,她是不是做错了,若是嫁给太子,今日发号施令,随意打杀的人就是她……只是瞬间,这种念头便如雨后春笋般冒出来,止都止不住。
回到了三皇子府,三皇子听到了侍卫的传话,脸色立刻变了,他一巴掌抽上去——本来就像个猪头的沐云谣唇角当即留下一道血痕,她不敢置信:“凤景安!”
“放肆!快来人,把她堵住嘴带下去!”风景安笑的谄媚:“一定回去告诉太子妃,景安定会好好管教,绝不再让她冒犯太子妃。”
沐云谣毫无尊严的被拉着走,眼泪住不住的往下流,耳畔却偏偏传来他巴结一个侍卫的声音:“我让她们沏茶……”
沐云谣的心碎了,一同碎掉的还有她一直以来坚信不疑的选择。
她,是不是真错了。
哪怕风景安最后真的做了皇帝,她会做宠冠后宫的皇后吗?显然,不太可能。
只是皇子,后院便莺莺燕燕一堆,若是做了皇帝,恐怕真真是后宫佳丽三千,轮到她的恩宠,怕是少之又少。
送走了侍卫,三皇子匆匆忙忙的过来了,他连忙道:“松开松开!我的心肝你们也敢真用力拉!来人,把她们拉下去狠狠的打!”
两个婆子惨叫着被拉走了。
沐云谣微微动了动唇角,整个脸都在疼,她泪眼朦胧的看着三皇子,一颗心冰凉。他的声音逐渐飘远,好像要在她的记忆中离开一般。
好恨!好恨啊!
恨三皇子无情无义!恨沐槿之狗仗人势!恨自己无根浮萍,无枝可依!甚至恨太子!他为什么不早点死!为什么不纳几个妾室!为什么让沐槿之活的那么逍遥自在!
沐云谣埋怨别人,周围怨了个遍,却没有意识到从始至终都是她错了,错的彻底。
下人小心翼翼的上完药,三皇子眼中闪过一丝嫌弃,脸上挂满心疼:“我说小祖宗,你和她置什么气,他们两个不过是秋后的蚂蚱,蹦跶不了多久了。”
沐云谣不做声,微微垂着眸子,不知道再想什么。
三皇子哄了又哄,见沐云谣一直没反应,只能口干舌燥的把人抱进怀里,只是对着这张毁容一样的脸,一点其他心思都没有。一会儿要去洗洗眼,他记得前两天收的那个小美人滋味不错,今儿就她了。
沐云谣眼神奇异,语气平静的好像死水一样:“你在想什么?”
其实,那还用问?
她见多了凤景安这样淫/邪的目光。
沐云谣的心死了大半。这样的人,这样的人……
东宫
沐槿之坐在温暖的软榻上,这才无力的倚靠着,让人传太医。
紫苏问道:“小姐不是去找玉公子了吗?这是怎么了?”
沐槿之:“别提了,遇上一个神经病——沐云谣撞了我一下,差点没摔倒,我半边肩膀都在痛。”
紫苏一听急了:“奴婢给小姐看看!早知这样,奴婢就跟过去了!大小姐怎么这样!”
她小心翼翼的拉开沐槿之半边衣服,瓷白的肌肤肤如凝脂,白皙无暇,泛着莹润的光泽,连带着锁骨都漂亮极了,好似羊脂白玉一般,让人情不自禁的想摸一摸,想感受一下触感是不是真如想象中一般。
可偏偏一道青紫破坏了这份美感。生生给这幅白玉无瑕的身体添上几分瑕疵。
沐槿之抬手按了一下,疼的瑟缩了一下。
紫苏惊叫一声:“怎么那么严重!”
话音未落,门突然被推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