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鸣鸢发现程枭尤其偏爱将她一整个抱在怀里,当日在山洞里是这样,现在又是这样。
游牧民族身形比大邺人高壮不少,她又是个女子,与他力量悬殊,几次三番推拒,厉声让他放开自己,全都以失败告终。
事到如今她已在婚帐之中,此处天高皇帝远,只要瞒的好了说不准三五年后陛下都不知道她究竟嫁给了谁。
再者说,就算知道了,又哪里会为她一个罪臣之女做主。
自己今日若与程枭闹个天翻地覆,不要他这个半路将自己截来的夫婿,对她又有什么好处呢?
他一只拳头有自己两个大,力气大得能把逐旭讷举起来,扛着自己还能健步如飞,要是再反抗他,会不会被一拳头捶到地里去啊?
而且他是能说官话的异族人,无论怎么扭捏,程枭都是她如今最好的选择了。
左右……左右对他也没有太排斥,就这么过吧。
“又不说话?”程枭轻轻摇了摇,人抱在怀里跟个瓷娃娃似的,又白又漂亮,说出去谁都得羡慕自己。
易鸣鸢想通以后还是羞,她没有教引嬷嬷,那种册子当然也不会放在和亲陪嫁的书箱中,只好声若蚊蝇地哼哼了两声,“不,不管灭。”
抱着她的男人深灰色的瞳孔里透出满足和宠溺,就这样放过了她,从一个皮箱子里抖出红色婚服,认真穿在身上,上头的装饰与易鸣鸢所佩戴的如出一辙。
这就是转日阙新郎官所需要穿戴的服饰了。
周身齐整后,他抓了块厚实的绒毯,将床上的人裹起来带了出去。
“?”
易鸣鸢有点不明白,好好的待在毡帐里多好,外面冷风一个劲儿的吹,入了夜又干又冷,转念一想程枭每次做事都很有章程条理,肯定是有不得不出来的缘由。
再次来到烧尽的篝火旁,现在火灭了,人也散完了,只剩下三三两两的祭品还没有被收走,程枭拉着她上前,指着干涸得差不多的牛血,又指了指易鸣鸢的脸,“给我也抹上,像玛麦塔做的那样。”
萨满唱咒结束后在她右脸抹上了牛血,程枭解释说这是在保佑她一生不因食物短缺而烦恼,易鸣鸢蹲下身用手指挑了一点,转身虔诚地涂到他的脸上。
对他们来说食物是生活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她虽是一个外族人,却也懂得尊重他们的传统和信仰。
程枭垂眸,顶着易鸣鸢脸上与他如出一辙的痕迹,锋利的唇角总算抿出些得偿所愿的踏实感。
他在冷风中暗暗祝祷,如果身边的人能听得懂匈奴语,就会知道他正在对着天地的一切发愿,希望长生天能够保佑他所爱的姑娘一世安泰。
“好了,回去吗?”
易鸣鸢以为自己是不太怕冷的,那是因为以往所去任何地方都有专人提前烘烤,走在路上也有人准备手炉。
而到了这里,草原的风凌冽非常,如同刀子一样在她脸上刮,她有些受不住了。
程枭带着薄茧的手从她后头穿过去抄起膝弯,让易鸣鸢背靠着他的胸膛和肩膀,平平稳稳坐在他小臂上,“还有两个人要见。”
易鸣鸢冷不丁又去了他怀里,已经不像之前那样绷紧害怕了。
她学着放松自己的肌肉,卸力直接靠在对方身上,仰头道:“还没有问过你今年几岁,家中几口人,现在要带我去见父母吗?”
程枭步伐稍顿,想来有些健忘的人已经将陈年旧事忘得一干二净了。
他用另一只手拢紧了怀中人身上的毯子,不让一丝风钻进去,“不是,是涂轱和扎那颜,我阿爸和阿妈很早就死了,葬在秩狜山。”
两句话砸下来,易鸣鸢不知是先跳下去跑掉还是先说节哀为好,偏又被裹住,逃都逃不了。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不用抱歉,”程枭走到一个重兵把手的毡帐旁,提前将人放了下来,“见涂轱也别担心,他不是黑熊,所以不吃人,你跟在我旁边慢慢走。”
易鸣鸢忐忑的抬起脚步,掌心全都是汗。
出乎意料的是,帐内两人见到他们来一点也不意外,扎那颜还是看崽子般和熙的笑眼,而她的旁边,服休单于鹰眼微眯,不停打量着自己。
易鸣鸢尽量将头垂得更低,目光所及之处只能看到程枭同样火红的衣摆。
突然她反应过来这过程的眼熟之处,这怎么有点像……拜高堂?
出来后,程枭脸上多出一条褐色痕迹,褐色是草原上很独特的一类染料,也是鹰羽的颜色,这是保佑他们一生不因覆体之物短缺而忧愁。
“现在我们都是大花脸了。”易鸣鸢摸了摸脸上干涸的印记,在服休单于那里过了明路,她心里的大石头才算彻底放下。
程枭眼神缠绵缱绻,大手覆在她的脸上,拢住细瘦的手指,“回帐子吧,夜很深。”
易鸣鸢耳垂红得能滴血,不论是中原还是草原的婚礼,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不言而喻,她才跟身边的人认识没几天,说不害怕那是假的。
“怎么了,又冷?”重新回到婚帐,程枭扯开长袍,去柜子里翻出一个青色的瓷瓶,成婚以后这种事情不再是寡居汉子需要自己做的事,他可以朝自己的阏氏讨些皮肉相贴的甜头。
他特意学过的,中原人管这个叫闺房之乐。
一转头却看到易鸣鸢把自己缩在绒毯中,宽大的床榻生生被她抛弃了大半,只占据一个小小的角落,满脸魂不守舍的样子。
婚帐是他特意嘱咐过要提前熏香和烧炭的,只留了个隐秘的口子透风,不应该啊?
“我看看你腿上的伤好了没有。”厚毯阻拦不了程枭,他挑开蚕蛹似的绒毛,手掌穿过去精准握住易鸣鸢的大腿,直往她的腿根而去。
天可怜见,他这忧心对方伤势的行为,落在担惊受怕的人眼中,就成了猴急万分,要即刻拉着伤势未愈的人行房,是十足的禽兽之举。
“别,不行,今天放过我好不好……”易鸣鸢不住后退,躲开往自己腿缝里钻的手指,企图打个商量。
程枭闻言撤了动作,好笑道:“今天让我放过你,那明天呢,明天你再求我放过你,伤口捂到流黄水怎么办?”
易鸣鸢把自己埋在角落,言之凿凿的说:“我自己擦了药,已经好得差不多了,真的。”
她所言非虚,腿伤本就不深,从中原带来的跌打损伤药并非凡品,三日过去已然没什么大碍了,等上面的痂脱落,皮肤便能恢复光洁。
“那好。”程枭敞着外袍作势往床上坐去,他把人从茧房里挖出来,把瓷瓶放到她手中,慢悠悠的哄,“换你给我涂药。”
易鸣鸢正色盯着他为了抢夺自己而弄出的伤,八道明显的爪痕因为没有及时处理,已经开始发白,甚至产生皮肉外翻的趋势。
除此之外,程枭的背部和腰部还有两处擦伤,泛着令人胆颤的青紫色。
“如果我弄疼了你,一定要跟我说。”
不可否认程枭确实为她做了很多,服休单于力能震虎,和他对打稍有不慎就会丧命,可是自己与他相识不过三五日,意乱情迷下突生的爱慕怎么可能长久,恐怕不久以后程枭就会认识到娶她是多么不值得的一件事。
等到他腻了自己,就是离开的最佳时机。
想来这个过程也不会太久。
程枭转过身来,深邃的眉眼因为笑意而变弯,他用手牢牢环着易鸣鸢的上半身,把人拉过来在额头虔诚地印了一记,“不疼,你的手比刚冒芽的火绒草还要轻。”
随着他的声音离开头顶,易鸣鸢也咂摸出一点温馨的质味来,男人的目光炽热直白,看她就像在看一件稀世珍宝。
她自认没有让人一见钟情的本领,程枭越是这样,她的心情就越复杂。
“我有东西给你看。”程枭翻箱倒柜,在一个难以发现的盒子中掏出一缕发丝,再挥起小刀割下自己的一缕卷发,将二者用不知从那里找到的红绳系紧。
易鸣鸢迟疑的眨眨眼,“你这是在……结发?”
当日程枭取走她的发丝,说的明明是用以入画,而不是作此用途,除非他从那时起就开始打自己主意了!
程枭握着她的手念了一句话,又是听不懂的语调,做完这一切后把头发重新藏了起来,对她说:“对,前几年去了一趟中原,听那里的人说的,成亲得结发,这样两个人就会情难自拔地爱上对方。”
易鸣鸢想说前半句没错,可后半句不知他是哪里听来的误传,如果结发就能让两个人相爱,那这世上就没有男男女女为所谓情爱而落泪了。
她没有注意到程枭重音的“前几年”三字,点了点头只当默认他这一误解。
“等你熟悉了转日阙,咱们俩生几个崽子玩,最好像你一点,漂亮。”程枭沉浸在自己的畅想中,把人揽过来喃喃自语。
殊不知怀里的人立马瞪大了双眼,崽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