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六楼
蒋则权和闻书然有血缘关系这件事, 裴砚青说的笃定,但实际上还没有弄到真切的证据。
那家福利院早被挖土机推了,改成体育馆, 当年的院长老年痴呆, 根本记不得有蒋则权这号人物, 保育员的记忆里, 蒋则权进入福利院的时候才两岁多,是个哑巴, 满身伤。
没有人去认领过蒋则权, 也没有人试图找过他, 蒋则权待到十四岁,某天突然跑了,但这家福利院之后被某位好心的社会人士捐赠了笔巨款,那位社会人士恰巧是余窈的前夫林晗光, 这么多福利院, 他偏偏就只选了蒋则权呆过的那个, 这件事不能用巧合解释, 但他洗钱入狱, 很多年前就死了。
双胞胎分同卵和异卵两种情况, 同卵双胞胎的D NA几乎完全相同, 当然会有极其相似的外表,即使性情不同,在某些事上会有惊人的默契,比如爱上同一个女人。
闻书然已经死了,裴砚青暂时没有理由接触他的遗物, 去和蒋则权的 DNA对照,所以也没办法进行亲缘鉴定。
蒋则权的烟烧到指尖。
他愣在那里, 忽略掉了灼痛。
真相忽然被被摆在面前,他突然想起那个时候,裴氏控股股东突然变动,引起他的注意,他去查闻钰,顺着查到闻书然的死讯,新闻上说的是十一月二日,闻书然在浴缸里割腕的日期,他记得这个日子,那天他一直觉得心脏疼,呼吸困难,还去做了个体检,很健康,什么都没查出来。
那是只用双胞胎之间才会有的心灵感应。
为什么蒋则权向来不近女色,避免对异性的任何触碰,但第一次见闻钰,他就被立马吸引,本能的想要亲近,什么阴谋阳谋的全被抛到脑后,为什么那么讨厌闻钰叫他哥哥,不只是嫉妒闻书然,还因为他真的应该是她哥哥,为什么闻钰和他一起看泰坦尼克号,他每次看哭的时候,她会用那么怀念的眼神看他,因为整场电影,他和闻书然的泪点完全一样。
因为基因。
“……”
蒋则权没有质问裴砚青,他不需要证据,他知道他说的是真的,只有这样,一切就都说的通了。
裴砚青看他像看小丑,接着说:“你费劲心机,想让我们离婚,但我只需要做一件事,那就是告诉闻钰,你是闻书然亲哥。”
蒋则权额角青筋暴起,攥住他的衣领,病房外有人值班,而他怒吼声几乎大到整个楼层都听得到:“有种你试试?!你信不信我弄死你?!”
听到“弄死”两个字,裴砚青点了点头:“我信,我当然信。”
蒋则权被他激怒是计划之中,他很满意地勾起嘴角,说完,按了床头的应急按钮,“滴”的一声,绿光转红,医护人员大约两分钟内就会到。
“你到底要干什么?”
蒋则权不明就里,松开了手。
裴砚青拿起自己的手机,他看起来是要打电话,蒋则权以为他现在就要跟闻钰说,立刻伸手去抢,裴砚青躲过,起身冲到窗边。
窗户在开着,他的病号服被风吹地撑起来。
“操!给我!!”
蒋则权看着他按下拨通,慌乱地去够他的手机,裴砚青被压在窗口,胳膊伸出窗外。
“离婚协议,我签了。”
裴砚青笑起来。
蒋则权愣了两秒,不敢相信地盯着裴砚青。
他怎么可能这么轻易就签字?
裴砚青接着说:“很可惜,被协迫签字,是没有法律效应的。”
蒋则权没反应过来,他拧起眉,“什么协迫?谁协迫你?你是不是疯了?”
这时,电话接通了,闻钰似乎是被吵醒了,声音很哑的:“喂?”
蒋则权完全慌了神,他够不到手机,使劲去拽裴砚青的衣领。
裴砚青却突然松开了手,电话从六楼坠落。
身后病房的门此时被打开,那个小护士刚要说话,发现病床没人,然后就看见靠近窗户那边有两个人似乎在扭打。
蒋则权还攥着裴砚青的领口,他觉得自己被戏耍,骂道:“□□——”
“弄死我吧。”
裴砚青死死握住他的手腕,用只有他们能听到的音量说:“如果我赌输了,那就如你所愿。”
什么赌?
蒋则权看着裴砚青朝后仰,整个人快要掉落。
他终于意识到他要干什么,赶紧去拉,但已经太迟了,手上的重量突然一轻,裴砚青消失在眼前。
小护士尖叫起来,边叫边往外跑。
“啊!!!杀人了!!”
“杀人了!!保安!!保安!!!有人杀人!!”
她亲眼看到病人被推下楼的那一瞬间。
蒋则权的呼吸都停了。
大脑充血,他看着自己空荡荡的手,瞳孔在颤抖。
裴砚青自己要往下跳的,他没有推他,他是想救他。
他全身血液都在倒流,半晌后才低头看,已经有几个人围住了裴砚青,凌晨的医院从一片寂静到彻底沸腾。
蒋则权说要弄死他,但绝对不是真的想他死,他想跑到一楼去查看,然而在别人眼里他是想畏罪潜逃,还没走出病房就被几个男的按住,跪在地上。
灯被打开,所有人看他的眼神都是看杀人犯的眼神。
蒋则权用尽全力挣脱,抓起病床上的离婚协议,发现真的签了字。
闻钰会怎么想他?一个特别特别恶毒的小三。
庄唯本来没有要去过于关注这场命案,他以为是某个癌症患者跳楼,这种医院常有的事,众人顶多唏嘘同情一下,陈印扶着他,他拿着药走到二楼,余光看见担架上的人,脚步顿住了。
庄唯腿一软,回头去追,看到那具血淋淋像尸体的人,几乎不敢认,哑着:“他怎么了?刚跳楼的是他吗?”
护士忙着送去急救,没人回答。
他扭头看向陈印,“裴哥……为什么会跳楼?”
陈印愣了两秒,向担架冲过去,看清楚人脸之后站那不动了。
周围有个大爷说:“不是跳楼,有人推他,六楼下去哦,哎呀真是,现在的年轻人,做事都这么极端。”
他们无暇思考是裴砚青哪个仇家,眼睁睁看着裴砚青进了手术室,手术要家属签字,庄唯不知道闻钰联系方式,先去找了陈才。
闻钰第二次被吵醒。
陈才语速飞快:“裴总在急救,我现在去接你。”
“……什么?”
“他刚从六楼坠楼。”
庄唯和陈印等在手术室门外,有护士进出,但始终没有任何消息,他着急的不行,一直在走廊踱步。
蒋则权被几个人带下楼,楼梯口他和庄唯迎面撞上。
上次那晚在碎金的舞会上,蒋则权就和裴砚青打了一架,庄唯记得他,记得清清楚楚。
他立刻想到刚才那人说的“有人推他”,二话不说,咬着牙,上去就往蒋则权腹部狠踹了一脚,踹的他瞬间脸色苍白。
蒋则权的手被反剪住,没办法躲,踉跄地退了两步,栽到地上,硬生生受了。
“别冲动!”
陈印试图拽住庄唯。
但他现在已经完全失去理智,冲上去又补了两脚。
“你玩阴的是吧?你敢这么弄他?!我告诉你他要是死了,你也别想活!!”
蒋则权捂着自己的副部,疼得蜷缩起来,看不清神色,缓了一会儿才仰起头,满脸戾气,舔了下后槽牙,往地上吐了口血水。
他忍着痛,声音颤抖,但非常清晰,一字一顿的:“死、了、活、该。”
庄唯冷笑起来,抹了把脸上的汗,转身走了两步,似乎想冷静,但没冷静下来,“操”了一声,阴沉着脸,回头迅速冲到他面前,掐住他的脖子把他拎起来,攥起拳头朝他的脸猛挥过去。
“我让你活该,老子让你活该!!”
多少下,数不清了,拳拳到肉。
他杀红了眼,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擅长打架的蒋则权这次没反击,也不躲,他就当他的人肉沙袋。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简直快要闹出第二场命案。
“庄唯! !”
陈印怕他真的打死人,上去抱住他的胳膊,“够了!别打了!!”
庄唯气喘吁吁的退后两步,终于松开了手,蒋则权身形晃了两下,又直直地栽下去,右眼眼角在流血,他捂着自己的半边脸,靠在墙边喘息。
“为什么?”
陈印站到他面前,语气不够平和,“你和他有什么仇?”
蒋则权就一只眼睛,但掩不住身上那股狂傲的劲儿。
仰着头,慢慢悠悠,用食指敲了敲自己的太阳穴。
“他这儿有病,听懂没?裴砚青自己脑子有病,自己发癫!懂不懂?!”
陈印身后的庄唯听了又要冲上来,被旁边的人拦住了,“报警吧小伙子,报警吧。”
庄唯吼道:“老子看谁敢报警?!”
“老子现在就弄死他!!!”
闻钰到的时候,刚发病危通知书。
一份手术的知情同意书,一份病危通知书,两份一起送到她面前。
她在楼梯口签完,转头看见墙边满身狼藉的蒋则权。
庄唯被陈印拉住,坐在椅子上仇视地盯着他。
蒋则权扭头看见闻钰走过来,喉结滚了下,似乎想说话,但没说出来。
他没捂着脸了,应该觉得自己看起来不够体面,低头用袖子擦了擦脸上的血,但那只右眼肿的睁不开。
其他人他都不在乎,庄唯打他,他也不在乎,但对闻钰……他做不到。
闻钰蹲在他面前,她来之前就已经大概知道了过程,伸手抬起面前男人的下巴,眉心皱着,视线扫过他颧骨青紫的伤。
蒋则权不敢和她对视,垂着眼,手指颤抖,掏出兜里的皱巴巴揉成一团的离婚协议给她。
他鼓起勇气,紧张地咽了咽口水,终于和她对视,小声解释:“闻钰,真的不是我逼——”
逼他签字的,这几个字没有能说出来。
“啪!”的一记耳光。
蒋则权被扇的侧过了头,意识到发生了什么,眼眶瞬间红透。
她上次在碎金,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扇他耳光,他没有觉得委屈,他马上给她道歉。
但这次,没办法不委屈。
蒋则权不想和任何人解释,他希望闻钰至少能听完。
但她没有。
她又攥着他的下巴,把他的头掰过来。
“我说了,他需要时间,你听不懂人话吗?你是不是疯了蒋则权?嗯?”
“不是你逼他?难道他自己往下跳的?! ”
第42章 检测
她拿过那团纸, 展开,目光停在签名的地方许久,抬眼讽刺道:“没看出来, 你还挺有手段的, 能让裴砚青这么听话。”
蒋则权本来忍着泪, 现在彻底忍不住了。
豆大的泪珠失控地往下坠, 右眼流的是红色的水,像流血。
他伸手拽住她的胳膊, 哽咽着说:“不是这样的……我真的没有——”
闻钰站起身, 冷着脸, 把纸砸在他脸上。
“你除了会横生枝节,你还会干什么?”
“蠢货。”
围观的人早已经散去,只剩下他们几个守在手术室门外,没有人交谈, 死一般的寂静, 除了蒋则权一直在哭, 他尽量没有发出声音, 但依旧能听到断断续续的抽泣。
闻钰不懂他在委屈什么, 她听着心烦。
“要哭就滚出去哭。”
没有声音了。
蒋则权咬住自己的嘴唇。
抢救了三个多小时, 天都要亮了医生才出来。
裴砚青应该感谢那里刚好停了辆车, 起了点缓冲作用,但即使这样,也多处粉碎性骨折,脑震荡,脏器出血, 肋骨断了五根,左侧锁骨远端骨折, 打进去几颗钢钉。
手术完他就被转移到重症监护室,插着呼吸机,隔着面玻璃,伤痕累累的昏迷在那里。
陈才说让闻钰回去休息,他会在这守着,蒋则权按理来说也伤的不轻,但他硬撑着站起来,跟条哈巴狗一样非要跟着闻钰。
闻钰没睡好觉,刚才等着手术结果,精神紧张,现在没力气骂他。
走到医院门外,蒋则权下楼梯的时候觉得自己肋骨也要断了,痛的没办法跟上去,看着闻钰越来越远的背影,咬牙迈了一大步,随即踉跄了一下又“扑通”跪在地上,吃痛的“嘶”了一声。
听到身后的声响,闻钰脚步顿住,还是回头了。
她依旧没什么好脸色,但走过去伸出手扶他。
蒋则权没有想到她会回头,突然得到了点变相的安慰,他被拽起来之后又开始止不住地哭。
“谢谢。”
闻钰看着他那像被蜜蜂盯了的右眼,沉默了,然后又看到他那快哭的和右边一样肿的左眼,欲言又止,最后说:“你的眼睛该去冰敷。”
她并不是真的那么关心蒋则权,她只是看不下去闻书然的脸变成这样。
闻钰转头要进医院,被蒋则权死死拽住,他像突然得了什么分离焦虑症,生怕她消失在眼前。
直到闻钰说:“等着。”
意思是会回来,不是不管他,他才松手。
闻钰回去拿了两个冰袋,蒋则权坐在楼梯上乖乖等她,忽然眼前一暗,她冰敷的动作太粗暴,眼睛又冰又痛,蒋则权瑟缩了一瞬,听到旁边她不耐烦的声音:“没长手吗?自己按着。”
“……嗯。”
他在黑暗里,什么都看不见,没有安全感,过了一分钟,不知道闻钰还在不在,开始叫她的名字:“闻钰?”
没有回应。
蒋则权心脏一紧,赶紧放下冰袋想去看,手又被按回去。
“安分点。”
她还在。
蒋则权莫名又有了点解释的底气,声音低哑:“真的不是我推他,是裴砚青让我来医院的。”
他想起那条短信,有点急切地拿出手机给闻钰看。
“你看,真的不是我要来,我什么都不知道。”
“相信我,好不好?求你了。”
看不清闻钰的表情,也不知道她到底是信没信,“裴砚青让你来你就来?你明知道他现在什么状态,你非要去刺激他?”
蒋则权哽住,无法反驳了。
因为确实……他就是想看裴砚青丧家犬的样,甚至想耀武扬威,是带着那种“你也有今天”的心情推开病房门。
两天后,裴砚青醒过来,不用在重症监护室里呆着了,有很多人去看他,但唯独没有闻钰。
她好像很忙,忙到连他跳楼了都不能来看望。庄唯看出裴砚青消沉,安慰他,说那个姓蒋的被她扇了一耳光,说闻钰肯定还是向着他的。
向着他?不见他也是向着他吗?
裴砚青开始没有想明白,时间又过去几天,他终于意识到,闻钰不是向着他,她的冷漠有个名字,叫“各打五十大板”。
对蒋则权,对他,不管内情具体怎样,反正给她添了这么多乱七八糟的麻烦,所以惩罚都一碗水端平。
裴砚青无法下地,不能接触电子产品,无法联系任何人。
他不想住院,他只想回家,陈才知道他想见闻钰,他虽然听老板的话,但不可能连这种要求都答应,他需要换药、打石膏,把身体的每块零件都不停地修修补补,锁骨打的钢钉还没有完全和骨骼结合,这期间不能随意活动,需要安心疗养。
直到某天晚上,趁没人,他把自己撑到轮椅上,胸口的伤再次撕裂,血洇到病号服上,乍一看像中了一枪,差点上电梯了,在走廊把别人护士吓一大跳,得知裴砚青试图就这样自己推着轮椅回家,陈才屈服了,他只能去学校找闻钰。
闻钰倒也没有拒绝,她好像就是等着陈才来请她,在自习室的书堆后面说了句“我知道了。”
几天后完成论文初稿,她抽空去了医院。
推门进去的时候,裴砚青吃了消炎药,正在午睡,不知道是不是做噩梦,连睡觉都轻轻皱着眉,沿着锁骨有一条细线,划开再缝合的痕迹,线上几个疤,是嵌入钢钉的地方,像细线打结。
他看起来像个破布玩偶,没人要,丢在垃圾桶的那种。
闻钰本来没有要叫醒他,她只是静静坐在他床边,但只是这一个细微的动静,裴砚青就醒了。
“……”
他非常缓慢地睁开眼,分不清自己是在梦中还是现实,过了两秒呼吸变得很急促,动作幅度特别大地攥住了她的胳膊。
裴砚青连眼睛都不敢眨。
他生怕这是幻觉。
在感受到闻钰的体温后,他的眼角变湿润,哽咽着:“……别走。”
“陪陪我……闻钰,求……求你。”
闻钰没说话,他太害怕了,害怕她下一秒就离开,不顾动作狼狈又笨拙,挣扎着坐起来想要抱住她,但他直不起腰,无论怎样都没办法,急得开始掉眼泪。
“……行了别动了。”
闻钰皱着眉,把他按回去,看着他吃赤红的眼眶,警告的语气:“不许哭,裴砚青,你再哭我就走了。”
裴砚青赶紧点头,用那只没打石膏的胳膊擦了擦脸,声音还颤抖,明显是崩溃边缘,但非要装作正常的:“……我不哭了,我不哭了。”
闻钰伸手把病床调高了点,让裴砚青能平视她。
她盯着裴砚青,不是那种强势的审问,是蜻蜓点水的,不经意的,但不知道为什么,裴砚青知道,这是绝对不允许糊弄过去的。
“那晚,是不是蒋则权推了你?”
裴砚青咬着自己的下唇,沉默了几秒,忍着眼泪,又去拽她的袖口,磕磕绊绊地说:“我,我不想跟你离婚……闻钰,我不想离婚,我不想……”
闻钰又问了第二遍。
“是不是蒋则权推的你?”
裴砚青发现自己并不擅长说谎,其实咬死是蒋则权的错,没人能证明是他自己跳下去的,但他没办法,闻钰问他,他没办法说谎。
他垂下眼,不敢看闻钰的表情,喉咙涩痛,这辈子从未这样艰难,两个字像呕吐出来的:“……不是。”
闻钰听了没反应,只是沉默,这种沉默像刀割,是失望吗?也不太像,因为上次她起码还说了句话。
连失望都说不出口,这件事太恐怖了。
裴砚青彻底崩溃,想忍的,但眼泪实在是忍不住,泄洪一样的,溃堤了。
“对不起……对不起……你那天说离婚……我,我一时没办法接受,蒋则权陷害我,他灌我酒,我才……才会脏,我想报复他……而且我想,如果我跳楼了,你说不定会心疼我……不,不提离婚了,或者,可以慢一点……晚一点……”
“闻钰……对不起,我错了,我不该这么幼稚,我不该……不该把自己弄成这样,还……还天真的,想让你关心我。”
“对不起,我,我这段时间不知道怎么了……什么,什么都做不好……我总是弄砸,我一直搞砸,我总是觉得……是我亲手,把你推远的。”
“无论我做什么……都,没办法挽回。”
“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闻钰……我真的不知道,我没办法了,别讨厌我,好不好?别讨厌我……”
闻钰静静听完,没有再责备他从六楼往下跳这种疯狂的举动。
“先把自己身体养好吧。”
“等你出院,我们再谈。”
裴砚青不太相信,他泪眼婆娑的牵住闻钰的手,“我会把身体养好,那时候你还会见我吗?你会不会一直躲着我?闻钰……别这样对我,我真的受不了,我真的会死的……”
闻钰捏了捏他的手心。
“我不骗你,你养好伤,来找我。”
她准备走,但裴砚青还是紧紧攥着她的手,舍不得放,“可以……可以多陪我一会儿吗?”
闻钰叹了口气。
“你乖一点,自己照顾好自己,行吗?”
裴砚青犹豫了一下,放开了她,“好,我乖,我会乖的。”
一个半月后,裴砚青能下地走了,虽然还有点跛,走的也慢,但勉强还是能走稳。
他在医院呆了这么长时间,努力配合医生治疗,剩下的时间偷偷用电脑在网上搜到了篇论文,说是可以检测男人是不是处。
那个测试叫 16srRNA 基因测序,可以通过检测,看男方是不是有女性特有菌群,如果没有,那就证明没有过性生活。
裴砚青抱着一点侥幸心理,瞒着所有人去做了个基因测序。
等了两天,他的检测报告出来了,裴砚青认认真真的读完了上面密密麻麻的中英文,发现自己真的还是处男。
他没有细想,为什么蒋则权明明要陷害他,安排的这么缜密,但却陷害的浮于表面。
他满脑子都是,他还干净,闻钰说不定会原谅他的,她说不定就不会和他离婚了。
裴砚青让医生给他写了个类似结论一样的东西,拿着他的“处男证明”去找闻钰,这是这些天他第一次从消沉中恢复生命力。
到她的学校,才看到闻钰发的消息,说她在听讲座。
裴砚青有极大的耐心,他安安静静的守在他们学校小礼堂下面,等着她出来。
闻钰旁边跟着个男的,应该是她学长,俩人说说笑笑的从他旁边路过,闻钰压根没注意到他。
裴砚青只好尾随了一段路,但他们好像并没有要分开的意思,他咬了咬牙,走上去拽住了闻钰。
那个男生看着他,问闻钰,“这是?”
闻钰沉默了几秒,说是前夫也不合适,说是老公更加不合适,但说是陌生人又未免太绝情,于是她说:“普通朋友。”
“你先走吧,我和他有点事。”
“好。”
裴砚青和她并肩坐在樱花树下面的长椅上,这块地方没有什么人经过。
他没有问,为什么说他是“普通朋友”,他没有奢求她在别人面前承认自己的身份,尽管他无名指上一直戴着戒指。
“……这个,你看看。”
裴砚青把检测结果送到她面前。
他甚至为即将要说出口的话脸红,虽然害羞,但努力掩饰住,声线平稳:“我是干净的,闻钰,我没被睡、睡过。”
闻钰看清楚上面的字,挑了下眉。
“你去做处男检测?”
裴砚青喉结滚了两下,“嗯,这个不会错的,是科学的,你不相信我,你可以相信这个。”
闻钰看他的眼神有点复杂,她看得出裴砚青眼里的那种希冀,希望得到她原谅的那种渴望。
但是……
“裴砚青,那天发生的一切,灌酒,把你和那个人弄到一个房间,所有的一切,都是我指示蒋则权干的。”
“我只是要你愧疚,和我离婚,所以只是做戏,没有真的要你和他上床。“
裴砚青脸色空白了。
他愣了很久,说不出话。
半晌像听到什么笑话,提起嘴角,“你别开玩笑了,我知道是蒋则权做的,你为什么要替他开脱?”
裴砚青潜意识里不想面对现实。
闻钰接着说:“如果是蒋则权做的,以他的性格,难道会心软吗?难道会仅仅只做到这个地步吗?如果他真的存心要陷害你,别说是让你和别的女人睡,他甚至会做的比这个更狠。”
“是我打电话让你去碎金,是我往酒里加安眠药,是我让蒋则权把你弄上楼。”
“我甚至还看了那个大床房的监控,所以你在浴缸里昏迷的时候,我才能及时赶到。”
“你是不是处男,对我来说,其实一点都不重要。”
“我只在乎,你什么时候跟我离婚。”
第43章 花期
裴砚青躲开闻钰的视线, 收回那张现在显得特别可笑的证明,低下头,没有说话, 有液体滴落在纸上, 把墨晕染开。
他手指颤抖地把纸撕到粉碎。
这个过程花了他很长时间, 因为一只胳膊还有石膏, 动作很不流畅,他在对那张纸发泄, 但他看起来却比那张面目全非的纸更痛苦, 更破碎。
闻钰在等他的回应, 他始终没有再看她,执着地陷在自己的世界里,像块被封冻在琥珀里的动物尸体。
这是完全没有理由再继续的婚姻。
两个人一起在沙滩上搭城堡,一个生怕涨潮会把城堡淹掉, 所以拼命想要在日落之前搭好, 一个起初在旁观, 什么忙都懒得帮, 后来发现真初具雏形了, 开始搞小破坏, 但另一个也没怪她, 自己忙到筋疲力尽,等到人家终于觉得自己快搭好了,兴高采烈地给她看,她一脚把城堡踹烂了,满不在乎, 也不觉得自己错。
“反正也会涨潮。”
反正最后也要离婚,那弄的稀巴烂又怎样。
多好多华丽的城堡, 闻钰不要,那就只是堆平平无奇的沙粒。
她要走,她不要和裴砚青玩,不要接受闻钊安排的婚姻,没有人是她的同路人,她要自己选择的人生。
闻钰看着裴砚青攥着那堆废纸,他整个人都开始颤抖,呼吸困难,往自己的心口锤了两下。
她怕裴砚青的伤口又裂开,伸手去够他的手腕,被躲开了。
这是裴砚青这辈子罕见的,躲开她的触碰。
他从不怨恨,但他不是谪仙,不是圣人。
裴砚青在爱情里是个彻底的凡人,他做不到戒嗔痴。
但即使这样,他也仅仅是红着眼睛,没有怒气,轻声问:“我不是个好的结婚对象吗?”
“我什么都能忍受,闻钰,我忍受你身边那些男人,你去碎金,我有阻拦过吗?我有多问一句吗?”
“你的婚戒,我没有逼你戴过,你可以对所有人说,我是你的普通朋友,或者你也可以说,我只是个陌生人。”
“我不需要你把我当成丈夫看,我们的家,你要是实在不愿意回,你也可以不回。”
“怕你觉得厌烦,我什么都不敢要求你,我怕没给你足够的自由,我怕你觉得这段婚姻是束缚。”
“我唯一会做的,就是让你记得出门带伞。”
“这样也不行吗?如果你觉得这样不行,我以后什么都不做了,我就在家等你,等不到也等,行吗?”
“蒋则权能做到吗?他能做到我这样吗?”
裴砚青没有要她回答。
他苦笑了一下,又低下头,摩挲着自己无名指上的银戒。
“……我偶尔,偶尔会觉得你有那么一点点爱我。”
一阵风拂过樱花树,几片瘦弱的花瓣飘摇着掉在泥里。
这么快,花期就要过了。
裴砚青转过头,脸上挂着还湿润的斑驳泪痕,盯着闻钰的眼睛,挣扎许久,嘴唇张了好几次,才堪堪问出口:“……有过吗?”
你爱过我吗?哪怕是一秒钟?哪怕是连你自己都不够确定的一秒呢?
闻钰看见他那哀恸的眼神,呼吸被迫停滞了一瞬,她知道裴砚青努力在漩涡里找根浮木,但她真的、真的没有办法回答。
她被某种东西触动了,但她没有能力分析自己的心里的波澜。
她只是沉默,沉默到裴砚青以为她是在可怜他,所以才迟迟不摇头。
他最后只能颓废的收回视线,眉眼低垂,低哑的说:“我知道了——”
突然,万物俱寂,裴砚青的话被打断。
闻钰伸手拨掉他头上的那片樱花,凑过去吻他。
“……”
她唇上的温度不热,是温凉的。
裴砚青在间隙里低喘了一声,张口想问她这是什么意思,但闻钰严丝合缝地侵占了他的唇瓣,不给他留任何余地,他没有问出口。
他对自己感到绝望。
因为他明知这个吻什么都不是,像个三等奖的赠品,但他依旧无比顺从地闭上了眼睛。
闻钰舔舐掉他唇上的泪,然后和他舌尖交缠,真正的爱人那样。
她的温柔那么残酷,但裴砚青拒绝不了,他知道这可能是最后一次,回应的有点暴力,在愈加错乱的呼吸间抵死缠绵。
这个吻实在太苦了,比世界上最苦的杏仁还苦。
他的眼泪又开始泛滥成灾。
唇齿间的水声里,裴砚青轻皱着眉,在喉咙里微弱又艰难地呜咽。
这分明是他一直以来渴求的亲密,他梦里的闻钰都没有现在这个温柔,梦里都没有这样炙烈的接吻,在她的学校,在长椅,在动漫里那样的樱花树边,在太阳光暖洋洋的午后,没有人打扰,仿佛整个世界上只有他们。
不该哭的,因为这已经是闻钰能给出的,最好的了,没有更好的了。
他什么都不想了,拼尽全力把这个吻无限延长。
地球在自转,每天都有人抱怨花期短暂,但在必将消逝的春天里,他们忘记时间,吞噬掉彼此的喘息。
不管之前有多少不堪和试探,有多少陷害和拉扯,不管这场婚姻是不是从开始就错了,现在这一幕,不需要质疑,这就是爱情。
这怎么可能不算爱情?
闻钰还是少女,裴砚青还尚且能拽着自己青春的尾巴。
这是只有在这样的年纪,才能给出的感情,无法复刻,转瞬即逝,伴随着春天就消亡。
下个春天,身边就不是这个人了。
就是认清了自己注定是过客,才能奋不顾身,才能边哭边接吻。
裴砚青舍不得,为将来的难测,就放弃这一刻。
他们其实不是缺乏关于对方的理解,哪怕婚姻是塑料的,但到最后要结束的时候,他们有种心照不宣的彼此纵容。
闻钰一直在教他放手,这一刻好像触碰到了爱,裴砚青一直在教她爱,直到这一刻才学会放手。
这个彼此交换的烙印,刻的很深,很多年后都忘不掉。
爱一个人,爱到无能为力,爱到最后变成闹剧,爱到终于知道自己该松手,算是爱到尽兴了吗?
尽兴了,也全盘皆输了。
孤注一掷的勇气全部烧成灰了,跳楼这样的蠢事干不出第二次了,这样的爱这辈子也没办法再给另一个人了。
你爱过我吗?
庸俗的问句,裴砚青得到了答案,一个意味不明的吻,类似肯定的回答。
吻到快窒息,闻钰先撤开,她没有想到,裴砚青会哭的比亲吻之前还惨。
“……疼吗?”
闻钰的指腹擦过他被牙磕到冒血的下唇。
裴砚青摇头,抽泣了一会儿,哽咽着说:“闻钰……你骗我。”
你只是装作.爱过,好让我放你走。
闻钰愣了愣,她听懂了,没有反驳,用袖口给他擦眼泪,问道:“我骗你了,所以你恨我吗?”
裴砚青摇头,声音沙哑:“我想让你骗我……最好骗一辈子,但,但你只肯骗我这么一会儿。”
等到他平息,闻钰盯着他的眼睛,慢慢说:“裴砚青,你很干净,厨艺好,性格也好,还会哄女孩开心,你没有全部都弄砸,相反,你做的很完美,你当然是个好的结婚对象。”
“我们离婚,不是你的错。”
“我很抱歉,让你一直都……这么痛苦。”
“其实你知道的,从始至终,我才是不完美的那个——”
裴砚青捂住了闻钰的嘴,他停歇了两分钟,现在又开始哭了,哭得嘴角一直颤抖。
“我不痛苦,我爱你,我心甘情愿……你是全世界最好的,最好的,闻钰,我再也遇不到一个人会比你好,你不,不准这样说。”
闻钰是轮缺月,裴砚青的爱带着滤镜,让她变得如此圆满,连那些坑洼和阴暗面都珍贵起来。
他崩溃了,汹涌的热泪奔逃而出。
“我怕,没有……没有人能照顾好你。”
“离婚之后……我还能照顾你吗?”
“闻钰……没有,没有人监督你吃药,没有人监督你去看医生,没有人抱你去床上睡觉,没人给你的兔子缝扣子……我不,不放心。”
“离婚了,你,你还会联系我吗?我知道你有你的规划……那,那你能不能偶尔联系我?”
“离婚后,你,你会和蒋则权在一起吗?你……你会爱他吗?如果你的病好了,学业结束,你会回来找我吗?还是说,你会和我一刀两断?”
闻钰捧住他的脸。
裴砚青哭到眼睛都睁不开了,艰难的咬住自己的下唇,克制住自己的哭腔。
她声音轻柔,“直到我出国之前,如果你想,你都可以照顾我,我们甚至还可以住一起,你可以一直监督我,不需要有人知道我们离婚,你连婚戒都不用取,什么都不会变。”
“我答应你,离婚后绝对不会和蒋则权在一起,不会爱他,也不会爱任何人。”
“我不会和你一刀两断,我会偶尔联系你,我答应你,离开你之后,我也会照顾好自己,几年之后,说不定我回国了,也会去找你。”
“我说到做到,裴砚青,你相信我吗?”
裴砚青闭上了眼,事已至此,没有别的路可走。
他说:“相信。”
第44章 她的药
当晚, 裴砚青出院,他又回到了那个家。
闻钰给了他一个月时间,一个月后她去临省实习, 然后出国。
在可预见的未来里, 裴砚青会像家里屏风上那只绣着的鸟, 发霉了也要被钉在原地, 眼睁睁看着,她离他越来越远, 可能有天会再见, 可能永远不见, 这一切都取决于她,他没有任何选择权。
这就是为什么放手很难,风筝松了,她会有多广阔的天地, 她见到更大的世界, 遇到形形色色的人, 裴砚青没有把握, 她还会记得在原地等着的自己。
他还没有得到, 就要准备好一辈子的失去。
最后用的是裴砚青委托律师起草的离婚协议, 律师说解除夫妻关系后, 闻钰不适合再继续在裴氏控股,他说的委婉,说是“会有一定的商业风险”,因为离婚后他们不是利益共同体,闻钰也说这些东西给她也没有用, 但裴砚青坚持这样做。
没有什么拖延,裴砚青隔天把离婚协议送到她卧室, 不像之前,进门之前还记得保持距离感地敲了门,他以后不是她的丈夫,他应该要退回自己该在的位置。
“我签好了。”
裴砚青说。
他穿着灰色睡衣,坐在她床边,周遭的气质安稳又平和。
他是以什么心情签下的离婚协议呢?闻钰不知道,她只是觉得,像现在这样平静、迅速的结束这段婚姻,不再做多余的纠缠或者哭天抢地,这就是她想要的。
她接过他手里的钢笔。
当然信任他,没有看具体的内容,直接翻到了最后的签名处。
裴砚青的字很好看,经脉分明,力度透过纸背,看得出签的时候行云流水,没有丝毫停顿。
她的视线很快移开,拔开笔帽,把那张纸放在自己膝盖上,低头去写自己的名字。
从下笔那刻起,闻钰一直感受的到,裴砚青的目光。
虽然他纹丝不动,但目光一直紧紧跟随着她的笔尖,空气里没有他的呼吸声,他在屏息。
闻钰没有紧张的情绪,她清清楚楚地闻到这张才印刷出来不久的纸,凉掉的墨和干燥的纸香混杂,有股新生的味道。
只需要几秒钟。
“闻钰”最后的笔划是一个点。
那个点会像把刀,锋利地斩断他们之间的联系。
即将落下最后一划,她的手腕被狠狠攥住,攥的有点疼。
闻钰抬起头看他,裴砚青仿佛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被烫到一样立即收回了手。
来之前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但真的面对的时候,又变得很懦弱,这辈子都没办法真的准备好。
他不想显得自己出尔反尔,优柔寡断,深吸了一口气,压住眼眶的酸涩,说:“……对不起。”
闻钰没有说什么,又重新低下头。
然后——她手里的钢笔直接被抽掉了。
裴砚青变得前所未有的不沉稳,他嘴唇颤抖,几次欲言又止,眼泪盈满了,盛不下了,终于涌出来。
“我没有,没有后悔,我只是想……想问。”
“闻钰……你答应我的,算不算数?”
他那么努力地抓着她的承诺,像救命稻草。
不安地战栗着睫毛,眼神紧紧锁着她,他在害怕,怕她消失,怕她变成陌生人。
“你不会爱别人,之后还……还会联系我,不会跟我一刀两断,我们之后还会有……有机会见面,对不对?”
问完,他又赶紧补充道:“我不是不相信你,我只是想……再确认一遍。”
闻钰说:“我答应你的,一定会做到。”
“你要我发誓吗?”
她伸出三根手指,“我发誓,我——”
不要说出那种诅咒,裴砚青赶紧打断她,“不用发誓,已经够了……我相信你。”
他擦掉自己的眼泪,把钢笔还回去,低声说:“你签吧。”
闻钰接过来,利落地写下那个点。
“好了。”
完成了件重要的任务,她在笑。
裴砚青“嗯”了一声,也努力勾起嘴角,但他笑的太难看,眼角耷拉着,瞳孔暗淡无光,浓稠的雾霾遮住他所有情绪。
“早点休息。”
他说完,拿起离婚协议。
逃出去。
要赶紧逃出去。
裴砚青痛到心脏剧烈绞痛,轻轻关上门,随即靠在门板上,脱力了,整个人滑落在地。
死死咬住自己的手,哭到面目狰狞,哭到整个人在失重,头脑发昏,睫毛扎进眼睛里,但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他再明事理,再知进退。
也会遗憾。
怎么就够不到呢,好像有很多次,差那么一点,就能够到的。
他们有好多没做的事。
那张期限是永久的游乐场门票,只去了那一次,他还想和她去坐旋转木马。
其实有很多次,他在书房陪她,看着她认真的侧脸,都会出神,不自觉开始幻想,也许能这样到老,相对无言也无所谓。
他学着做了好多甜点,还没都做给她吃,那家她特别喜欢吃的草莓蛋糕,还没告诉她,不用排队了,他买下来了。
还没有真的一起去电影院看过电影,还没牵手在大街上,像最普通的情侣。
还没有拥抱着入睡。
喜欢送她回家的过程,喜欢她每次说“回家”。
喜欢她在他的副驾睡着,喜欢每次公主抱,她勾住他的脖子,好像全然依赖的样子。
喜欢看她用玩偶填充自己的卧室,也喜欢她把衣服丢的乱糟糟。
喜欢问她今天想吃什么,喜欢记她的喜好,喜欢帮她吹头发,喜欢捡她掉落在家里某个角落的长头发。
喜欢所有属于她的痕迹,喜欢给她养的兰花浇水。
喜欢她有时矜持,言不由衷,也喜欢她一直对自己对欲望坦诚。
喜欢她总剩下一点食物推给他,喜欢厚着脸皮叫她“老婆”,喜欢叫她起床,喜欢抱她去刷牙。
喜欢炫耀自己已婚,喜欢因为这个理由迟到早退。
他舍不得。
可已经没有多少时间了。
裴砚青蜷缩在她的卧室门边,哭到快昏厥,全身的骨头都疼,天快亮了,怕被她发现,才跌跌撞撞回到自己的房间。
整整一个月他都不敢睡觉。
原本只是觉得,能相处的时间一直在倒计时,要争分夺秒。
后来是因为只要一睡着,就会梦到她拎着行李箱,连招呼也不打就走了,再见也没能说。
裴砚青能感觉到,闻钰在纵容他。
他在这短短一个月里,强加给她百倍千倍的爱意,没有哭的时间,来不及伤春悲秋,他太忙了,恨不得一直盯着她,连喝水都是他亲手喂,变着花样地做一日三餐。
她太过纵容裴砚青,独自出门的时间很少,她知道裴砚青只想和她腻在一起,所以在家有时看点考古纪录片,有时看电影,有时看些综艺节目,或者去公园里散步,去超市买膨化食品。
其实说到底,两个人一起生活就是微小平常事的积累,裴砚青就呆在一边看她,守着她,用自己的目光浇灌她。
气温日渐升高,裴砚青给她换了薄被,她扑在上面闻干燥温暖的太阳味,让他也学她这样。
有天她突然特别想吃冰糖葫芦,竟然主动要求,裴砚青二话不说,半夜就跟着网上的教程在家给她做,草莓夹心的,她罕见地进了厨房,和他一起把山楂裹上糖水。
他们分享同一串冰糖葫芦,但并不接吻,没有任何过分的肢体接触,他只是奉献,她负责接收。
闻钰以前连他隔着书房,在厨房敲鸡蛋的声音都接受不了,连和他仅仅是共处一室都不能太久,否则她会失去耐心并格外焦躁。
但现在,她在他的爱意里来去自如。
闻钰的病好了。
她自己都没有发现。
裴砚青给她离开的自由,也给她享受爱的自由,没有代价,不需要用什么东西去换,他就像 Lucky Day 一样,永远在她身后。
“得不到就说不想要”变成过去式。
她得到,就是得到。
即使主动丢掉,那些属于她的东西也会自己回来。
即使斩断婚姻这种牵连,即使注定会分开,即使她只给出空头支票—— 裴砚青还是裴砚青。
他见过她最糟的样子,依旧紧紧抓着她这颗总让人手心刺痛的玻璃渣,舍不得放她走,没有为什么,因为她是她。
裴砚青决不让她做乞讨的那个,他唯一不答应的事就是离婚,但到最后他依旧选择成全。
明知自己被放弃,明知自己在她人生的优先级里排在很后面,这一个月里,他依旧是那个满心满眼都是她的裴砚青。
他治好了她。
这是场润物细无声的治愈。
没有人发觉,可能在裴砚青看来,他仅仅是在珍惜这最后的时光,他仅仅是在弥补他的遗憾,他仅仅是觉得,自己就是没看够她,爱不够她。
在闻钰看来,她要展开自己另一阶段的人生,已经没有婚姻,没有任何东西阻挡她的步伐,只是一个月而已,纵容裴砚青也无伤大雅。
这场治愈发芽的过于寂静,恰逢其时。
帕罗西汀、胶囊、姚恙,全部没料到,裴砚青就是她的药。
第45章 师哥
临走前一晚, 裴砚青给闻钰收拾行李。
“晕车药和创可贴单独放在书包夹层里,其他的药都在这,日期标好了, 你要记得吃。”
“饶城早晚温差大, 冷了加件薄外套, 手套、护腕、护膝都是新的, 记得戴,不要怕麻烦, 充电宝是充满的, 有两个, 换着用,出门就拿上一个,防止手机没电,如果在山里迷路了, 没信号的话, 不要浪费力气喊, 在原地吹这个求生哨, 三长三短, 指南针和地形图也可以用上, 这层还装了一些现金, 那边可能没有移动支付,如果你想吃零食——”
闻钰趴在床上,低头看着地上的他,“裴砚青。”
“嗯?”
闻钰其实想说:我又不是去荒野求生,你太夸张了。
但她看着裴砚青湿漉漉的眼睛, 没能说出口,顿了顿, “……没什么,我想问,我的兔子放哪?”
她说裴砚青送的邦尼兔,那只会说“我想你了”的兔子。
裴砚青愣了一下,“你要带吗?”
“嗯。”
她好像觉得理所应当。
裴砚青起身拿起她床头的兔子,余光捕捉到那堆玩偶中间的棕熊,他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心理,指着棕熊,试探地问:“……那这个要带吗?”
和蒋则权有关的东西,要带吗?
闻钰故意点头,“带吧。”
“……”
裴砚青沉默下来,虽然不情愿,但还是拿上棕熊。
行李箱塞得下,他摆弄那只棕熊到合适的位置,抵不住心口越来越酸涩,突然仰头说:“没位置了,只能选一个。”
只是玩偶而已,但裴砚青幼稚的要她做选择。
闻钰很意外,因为他一直都看起来很慷慨,好像很能接受她有许多暧昧对象,是因为离婚了,所以这种小事也要计较?
由于她没有立即回答,裴砚青似乎清醒过来,低下头,声音闷闷的:“好像也可以放下。”
他没有底气,刚才那句话只是冲动使然。
闻钰盯着他的侧脸,说:“我只要兔子,不要熊,我答应过你的。”
裴砚青的所有动作都停滞了。
他仰起头,对上闻钰认真的神色,心脏颤抖了一瞬,突然特别想吻她,但最终也只是捉过她的手,唇瓣缓慢地擦过她的手心,嗓音低哑:“嗯。”
被偏爱的感觉像神迹,掀起他身体里的惊涛骇浪,剩下的是心存感激。
后来想想,他真是傻的够可以。
隔天闻钰托着行李箱要离开,裴砚青几次想开口说要送她,又咽回去,她跟老师和其他实习生同行,根本不需要他送。
清晨六点半,他的眼泪挂在下巴,比露水更深重。
想说的话千句万句,只是哽咽着说了句:“万一想回家了,就告诉我。”
闻钰伸手抱了他一下,“好。”
众人约好在学校大门口见。
闻钰到的很早,但她那个学长比她更早,闵叙不仅拿自己的行李,还负责拿了堆洛阳铲和探测器,他穿了件纯黑色的冲锋衣,显得五官更加硬朗,和蒋则权比起来,他虽然眉眼间有疏离的冷感,但一点不凶,和风流也不沾边,更像是稍长两岁的邻家哥哥的气质。
看见闻钰,把手里捂着的热豆浆递给她,“红枣的。”
“谢谢学长。”
闻钰接过来,咬着吸管喝了两口,“司机什么时候到?吴老师在群里说了车牌号吗?”
闵叙摇摇头,“不知道,司机不在我们群里,应该是吴老师在外面找的。”
过了五分钟,剩下的三个实习生啃着包子花卷,结伴从学校出来,都是男生,扛着大包小包的,互相都认识,也没有寒暄,其中一个看到闻钰手里的豆浆:“哪买的,小礼堂旁边的早餐店还没开始卖豆浆呢。”
闻钰看向闵叙,他躲开她的目光,咳了一声,对那个男生说:“怎么没有,你自己去晚了。”
男生还想说话,被旁边的人撞了一下,“你懂个屁,这是爱心豆浆。”
闵叙皱起眉,声音冷了几度,“瞎说什么?”
起哄还没开始就终止了。
两分钟后,一辆迈巴赫七座商务停在他们面前。
吴洲洲先下车,她四十好几了,但看起来年轻,“给大家介绍一下啊,蒋则权,蒋先生,咱们院之前的公益项目就是他负责的,善良又热心,非常负责,这次还主动要给我们当司机,也算半个同门,大家可以叫他师哥。”
蒋则权长腿一迈,从驾驶位上下来,盯着闻钰走过来,笑的恣意,西装革履的,皮鞋锃亮,弄了个风骚的背头发型,身上一股斯文败类的气息。
“……”
闻钰嘴里的吸管掉出来。
蒋则权径直走到闻钰面前,她怕他做出什么亲密举动,后退了半步,但蒋则权只是垂眸和她对视了两秒,装作不熟,没有和她讲话,弯腰拿上她的行李箱,放到车上。
吴洲洲注意到闻钰还在发呆,“怎么连谢谢都不说。”
闻钰硬着头皮,挪到蒋则权边上,挤出一句艰涩的:“谢谢……师哥。”
蒋则权扭头看她,用只有他们能听到的音量,低声说:“不谢,小师妹。”
分配座位。
蒋则权的视线掠过闻钰,“女孩容易晕车吧,坐副驾。”
闻钰赶紧摇头,“我不晕车,我和学长坐一排就行。”
闵叙在她身后,熟稔地接话:“可以,万一晕车,我能照顾她。”
蒋则权这时才注意到闵叙,他俩差不多高,视线在空中交锋了两秒,蒋则权扯了下嘴角,眼里笑意变的很寡淡,“也行。”
照顾她?哪冒出来的愣头青,闻钰需要他来照顾?
蒋则权一个月没见到闻钰,她和裴砚青跟他爹的蜜月期一样黏在一起,他本来就烦的要死,现在是极度不爽,路上又听到他们交谈。
“怎么一直揉眼睛?”
“……好像睫毛掉进去了。”
闵叙低头凑过去,语气温柔的能捏出水,“先别揉了,我看看。”
闻钰“嗯”了一声。
“这样疼吗?”
“不疼。”
“是有根睫毛,在你的下眼睑……好了。”
“谢谢学长。”
蒋则权攥着方向盘的骨节“咔咔”响,中途路过收费站,众人下车休息,趁闵叙去买水的空档,他拉着闻钰的胳膊挤进收费站旁边有些狭窄的走廊。
不装善良又热心的师哥了,蒋则权攥着她的下巴,让她仰头看自己,咬牙切齿地问:“和你那个学长打的挺火热啊?”
闻钰冷着脸,“和你有什么关系?你为什么要来?”
“我想你想得骨头疼,我就是要来。”
蒋则权说情话像下战书。
说完还是愤愤不平,“我不来,等着你从裴砚青怀里滚到他怀里吗?他有我帅吗?不准离他那么近,你听到没?”
闻钰最讨厌威胁的语气,懒得理他了,转身要走。
蒋则权堵住她的路,语气彻底软了,弯腰去牵她的手,捏着她的手心哄:“哎呀,我错了我错了。”
“但我真的想你了。”
“我都已经装不熟了,没给你添麻烦吧?没给你搞出什么绯闻吧?你一直都在和他说话,看都没多看我几眼,你就会伤我的心。”
“师哥不好吗?师哥累死累活给你们一帮人当司机,这土路难开的要死,你还一直叫学长学长,你就是故意惹我嫉妒。”
“他喜欢你,你看不出来,我看的清楚得很。”
闻钰皱起眉,“哪喜欢了,别在这乱说,谁跟你一样天天想着这些事。”
蒋则权委屈了。
“我想什么事儿了?我又没亲着又没抱到的,偷偷摸摸才能跟你说几句话,就这,你还给我甩脸色。”
闻钰不为所动,“你自己上赶着来,不是活该?”
“好好好,我活该。”
蒋则权勾着她的小拇指晃了晃,“小师妹,师哥好歹开这么长时间车,给点奖励行不行?求你了,求你了。”
“什么奖励?”
蒋则权指着自己的脸颊,“亲师哥一口,我能再开八个小时。”
闻钰笑了,“行,你闭上眼。”
蒋则权没想到她能同意,脸上开始发热,闭着眼等了三十秒,没等到,睁开眼面前已经没人了。
转身走出去,学长给她拧瓶盖呢。
“……操。”
三个小时后,饶城到了,他们落脚在澜水镇。
蒋则权看着闵叙要去给闻钰提行李箱,三两步冲过去夺下来,“我来。”
闵叙抓着没放,语气平淡:“还是我来吧。”
蒋则权脸垮了,用力想把行李箱拽过来,“这个重,等会儿爬坡呢,你这小身板,弄不上去。”
他没想到,闵叙的力气倒是有点和他势均力敌的意思,行李箱纹丝不动,他听出蒋则权话语里的嘲讽,声音转冷,“我可以。”
闻钰刚睡醒,从车上下来。
“你们干什么呢?直接拿下来啊。”
没人说话,场面有点焦灼。
闻钰没想太多,随手指着蒋则权,“那你帮忙拎一下吧。”
蒋则权赢了比赛一样,把行李箱这个奖杯弄自己怀里,过了两分钟,他笑不出来了。
闻钰跟她的学长并肩走,压根就忘了还有个他。
蒋则权无法忍受,他憋着一肚子气凑到闻钰边上,她还是把他当空气。
他“扑通”放下行李箱,伸手拽住闵叙。
“我跟她接过吻,舌吻,这事你还不知道吧?”
第46章 雨天
蒋则权一直以来都喜欢宣示主权, 他是只喜欢在主人身上留痕迹的狗。
他的爱有强烈的动物性,同时乐于接受主人赐予的咬痕、吻痕、唾液,互相撕扯后脖颈的疼痛, 甚至是巴掌印。
如果主人不摸摸, 他就疯了一样要找存在感。
在碎金, 当着那么多人的面, 他说闻钰亲手解他的领带,现在又直接开始跟情敌说了更过分的话。
他知道这样不对, 但他就是忍不住, 其实这次他稍微有点进步, 起初就克制了自己,如果没有闵叙,他可以一直都陪闻钰玩“装不熟”的游戏,但多次忽视后, 他快气疯了, 于是必须要这样做——
“看到没, 她咬的。”
蒋则权解开两粒衬衫纽扣, 指着自己锁骨上的那圈疤, “她的牙印。”
你有吗?你没有。
所以闻钰是我的, 我的, 我的,你别想跟我抢。
他们三人已经掉队一大截,闻钰听了蒋则权的疯话,无语到极点,连个眼神都懒得给他了, 直接转身就走。
闵叙拿上了她的行李箱,他语气平淡:“闻钰不是我的所属物, 我们只是朋友关系,她和谁做什么也不需要征求我同意,你跟我说这些,是什么意思?这个场合,说这些话,合适吗?”
“你是觉得我会生气吗?”
“但现在看起来,好像是她在生气。”
闵叙看了眼那个牙印,盯着蒋则权的脸,喉咙里发出声嗤笑,“蠢货。”
蒋则权嘴角抽动了一下,脸色阴沉的可怕,冲过去猛地攥住他的衣领,“你再给老子说一遍。”
“想打我?打啊。”闵叙笑着,“你试试看。”
蒋则权看着闻钰的背影快消失,没再和闵叙掰扯,赶紧追过去。
招待所门口,他拉住闻钰的手腕,低声问:“……你生气了吗?对不起,我刚才实在是——”
闻钰挣脱出来,面无表情地抬起手。
蒋则权条件反射,以为她要扇他,闭上眼。
结果没有预料中的疼痛,听见她冷笑着说:“算了,我怕把你抽爽了。”
“蒋则权,你觉得强吻很光荣吗?少在我这里犯贱。”
“……我没有。可是明明我和你才更熟,你一直都在和他说话,我受不了,裴砚青跟我抢,现在他也要跟我抢,我们这么久没见,你根本不想我,你对我太冷漠了。”
他说着说着眼眶就红了。
“我到底在你心里排第几啊?”
“什么时候能轮到啊?”
“我能舔着脸做小三,你那个学长能不能啊?凭什么我要让着他啊?我是犯贱,我就是贱,我上赶着来看你和别人暧昧,我还不能打扰你们——”
闻钰打断他,“我没有和他暧昧,所以你在他面前说这些话才很傻缺,你懂不懂?”
蒋则权的眼泪掉出来,“我不懂,我只知道,所有人都跟我抢,你没有一次偏心过我。”
这场谈话不同频。
接下来的两个星期,闻钰都没理他,也不是完全不理,吴老师在场,她对“师哥”当然要保持基本的礼貌,本来蒋则权称自己是“师哥”喊她“小师妹”,是个只有他们知道的情趣,是他调情用的,但闻钰现在真的把他变成了个不熟的师哥来对待。
她越礼貌,蒋则权越难受。
闻钰和那群男生天天早出晚归,呆在山上工地,他没事干,属于闲杂人等,融不进去,等她回来之后趁别人不注意拿走她的外套,洗她的脏衣服,再晾到她那间屋子门外。
招待所伙食不好,蔬菜清汤寡水的,肉也柴,闻钰嘴刁,但不可能请个大厨为她一个人开小灶,要干体力活,每次皱着眉吃饱,她的娇气分场景,干正事的时候就自动关闭,蒋则权当然看得出来,他每天借别人的自行车跑去八公里外集市买烧鹅和糖醋排骨,中午盛饭的时候偷偷垫到她碗底下。
蒋则权默默讨好她,但闻钰明显和闵叙越走越近,他背她的包,给她拿保温杯,帮她戴护腕,他不想再惹闻钰生气,一直在忍着,直到有天闵叙突然开始叫她起床,和她一起在院子里刷牙。
忍不下去了。
这怎么忍?每天第一个醒来见到的人就是亲爱的学长,她没睡醒的时候那么可爱,没扎头发,迷迷糊糊地回应闵叙。
蒋则权血管都要气炸了,当晚闻钰九点回来,在院子里洗漱,看见蒋则权独自坐在旁边的木凳子上抽烟,不知道呆多久了,一地烟头,但她依旧当他是透明的。
他声音哑的厉害,“我不行吗?我叫你起床不行吗?”
闻钰不说话。
蒋则权用指腹把烟碾灭,起身凑到她旁边,跟罚站一样,低声下气:“……能不能理一下我啊?闻钰,求你了,就一句话,好不好?”
“我知道错了,以后不说那种话犯贱了,你理理我吧……”
闻钰擦完脸,丝毫不留情面地说:“让开。”
他积攒了太多天委屈,今天又嫉妒的要死,眼睛一酸,泪水涌出来,说不出话了,闻钰看不见他黑暗里的泪水,他不动,她就绕开他走。
蒋则权站在那像个雕塑,眼泪被风干,半晌过后,他低笑了一声,转身把木桌子踹得四分五裂。
但不管怎样,他踹完还得想办法修,不然明天没地方吃饭。
早上变成三个人一起刷牙,闵叙不在乎,他依旧和闻钰正常聊天,蒋则权只能在旁边听着,但他就要这样自虐,像给自己做脱敏训练。
脱敏效果显著,后来看见闻钰对闵叙笑,他攥着拳,掌心都快攥出血,但能做到面不改色。
这两天澜水镇一直在下雨,只是绵绵细雨,但没停过,路上滑,蒋则权不放心她,上山下山都跟在她后面。
路上是没出事,但闻钰下探方的时候踩到一块潮湿的石头,崴了脚,晚上回去的时候走得很慢,蒋则权一眼就看出她不对劲,要背她,她没让。
晚上睡觉前,他弄了一桶热水提到闻钰房间门口。
她开门了就要关,蒋则权用膝盖抵住,“没人看见我,你先让我进去。”
闻钰皱了下眉,怕这样对峙反而被人看见,让他进了。
“干什么?”
蒋则权让她坐在床边,自己蹲下挽起她的裤腿,指尖碰到她小腿,闻钰往回缩了一下。
“别动。”
她左边脚踝是紫的。
蒋则权把她的双脚浸到那桶热水里,“这样好的快。”
他的手掌可以轻松包裹住她的脚跟,蒋则权用指腹按压跟腱那里的穴位,“仆参穴,活淤血的。”
粗糙的触感引起一阵酥麻,闻钰睫毛抖了两下,罕见地有点不太自在,“我自己来。”
蒋则权低着头,神情很专注,“你找不到位置。”
“这个力度疼吗?”
“……还好。”
可能是因为早些年吃过苦,蒋则权很擅长疗伤。
“下雨天,你们是不是该休息一下了,这任务需要这么紧张吗?”
“好几个大墓,不这样做是做不完的。”
蒋则权又给她按摩足底,“那明天我陪你下探方,你这样我怎么能放心,受伤了也不吱声,要我说,你就给吴老师请假。”
“……哪有你说的那么严重,本来明天也就好了。”
蒋则权不说话了。
按摩完,擦干,又拿出百多邦。
闻钰的脚踩在他膝盖上,蒋则权低着头,她能清楚地感受到他呼吸的热度,丝丝缕缕,渗进她的肌肤。
窗外雨声淋漓,屋内是令人心安的寂静。
蒋则权轻柔地抚过她脚踝的淤紫,把药膏抹匀,他指腹的温度有点烫,烫的刚刚好,像是熨过她的伤,熨的服服帖帖,没有一丝皱褶。
闻钰呼吸有点变乱,应该是觉得这气氛太暧昧,蹬了一下他,“好了,你可以走了。”
蒋则权哑着嗓子,“嗯。”
说完,他黑眸低垂,手掌忽然握着她的小腿肚,抬高了点。
低头,吻上她的脚背。
虽然是一触即离,但那股痒意迅速钻进心脏,闻钰大脑完全空白了一瞬,立刻炸毛了,一脚踹上他胸膛,吼道:“你干什么?!”
蒋则权向后跌坐在地上,仰望着她,喉结滚动了两下,嗓子更哑了,“对不起……我忍了,没忍住。”
“滚。”
闻钰指着门。
蒋则权爬起来,把水桶拎上,“嗯……你好好休息,晚安。”
清晨,又是雨天。
蒋则权说要陪她下探方,就真的跟着,路上要给闻钰撑伞,那把伞足够容纳两个人,但她非要自己单独打一个。
T3 探方,最偏僻的那个,不在主工地,由闻钰负责。
大型墓一般深度十几米,古时候开掘的墓道支撑结构经历这么多年侵蚀,大多会变形,现在一般都是用“大揭顶”的方式,不从侧边原先的墓道进,而是把墓室顶上的封土都挖走,然后再从墓顶,上吊车,把人降落下去,T3 的这个没有那么深,大约九米,从四周的绳梯爬下去就可以。
这种大墓为了避免雨天塌方的风险,通常会加固探方四周的墙壁。
但今天闻钰下去的时候就发现旁边的钢筋加固的架子结了冰,她确实犹豫了一下,但仅仅是一秒,凭借教科书上学的东西,她没有反应过来这背后可能的危险。
墙壁加固的钢筋,只有上面结了冰,会连带着整个结构头重脚轻。
连闻钰都没能发觉,蒋则权一个外行,他更不可能提前预知。
他俩都带了安全帽,刚降落在墓室里,一侧墙壁突然发出一声巨响,蒋则权先抬起头,整个钢架飞速坠落,向他们的位置冲过去。
墙壁失去加固,这几天的雨水早已经把沙土变为沉重的黏土。
牵一发而动全身。
不到半秒,几十立方米的黏土开始塌方。
闻钰还没反应过来,面前一黑,蒋则权猛地回过身,挡住了她的视线,下一秒她被死死抱在怀里。
他们瞬间被压在地底,巨大的压力要像碾死蚂蚁一样碾死他们,蒋则权的手肘勉强给她撑出了一小片可以喘息的余地。
带着腥气的泥土味冲进胃里。
闻钰听见上方传来一声闷哼。
有浓稠的液体流在她手上。
她的心狠狠一沉,努力在黑暗里睁开眼,去找那液体的来源。
蒋则权肩膀被断掉的钢筋划过,擦掉一整块肉。
就差那么一点点,如果再往左移两厘米,钢筋就会直接贯穿他的胳膊,撞断他的骨头。
第47章 暴雨
蒋则权体力再强悍, 他依旧是血肉之躯,这种类似平板支撑的姿势根本坚持不了多久。
他全身都在颤抖,但他还在坚持。
氧气在流逝。
“闻钰……你, 试着爬出去。”
“我不能动, 我一动上面会塌下来更多。”
她在这块塌方的边缘, 如果她这样出去, 整块土堆的角度会发生变化,蒋则权会被完全压死。
“你先出去, 你出去再叫人来帮我……”
“这里离主工地很远, 他们赶不过来, 你最多五分钟就会窒息,你当我傻吗?”
蒋则权的额角的青筋在跳,他还想张口,但喉咙里的血腥味涌上来。
“你别说话了!”
墓门就在脚边, 离的不远。
闻钰逼自己冷静, 如果打开墓门, 这堆土会涌进原先的墓道, 也许幸运的话, 他们身上的压力会减少。
但墓道是西汉时期的支撑结构, 太古旧了, 应该早就产生过塌陷,地下水常年浸泡过,如果受到冲击,很可能会继续塌陷,他们会一起跌入更大的深坑, 那根本没有生还的可能。
更何况大墓旁有河道,万一河水从墓道里倒灌进来, 该怎么脱身?
这是场豪赌。
可如果不赌……
如果不赌,难道看着蒋则权去死吗?
怎么办?一定有个更好的办法,一定有。
墓道发生塌陷的概率有多少?百分之八十?百分之九十?如果把他们的安全绳绑在一起,也许墓门开了之后还能勉强留在原地,连日的雨之后,河水的水位会更高,不管怎样,淹死的几率总要比压在土里窒息要小。
闻钰拼尽全力在理清脑海中繁杂的思绪,她想了很多种可能,试图找出最优解。
在这种时候,她太阳穴刺痛了一瞬,脑海里突然闪过一句话,像封闭的茧蛹里被硬生生抽出丝。
是闻书然的声音,“小钰,如果非要有一个人要死呢?”
“不会的,哥哥会保护我,我也会保护哥哥。”
闻书然笑了一下,“你没审题,非要选一个。”
“为什么非要选一个?”
为什么非要选一个。
后面的闻书然的回答怎么想都想不起来了。
蒋则权的声音变成气音,像那种特别破的雪花电视机,沉重的呼吸声后,他艰难的说:“闻钰……我知道,你……不想放弃我,但现在……没有办法,你出去,我会坚持到底的,你相信我。”
闻钰的眼睛被越来越浓的血腥味熏疼,她终于哭出来,“我不要!!你们都在骗我!!!”
都在骗她。
为什么都要这样?为什么事情总是变成这样?为什么一定要有其中一个死?
为什么她永远都不能挽回?
她看着和闻书然一模一样的脸,泪流满面。
“我不会让你死,你听到了没有?!我能解决,我能……我都没有放弃,为什么你们都要先放弃我?!!你以为你是爱我吗?你以为你很高尚吗?!”
蒋则权已经没办法说出话了。
闻钰开始用力踹墓门,边踹边伸手把他们的安全绳打死结。
“蒋则权,你听清楚,等会儿,你要抱紧我,不要被卷进墓道,如果灌了很多水进来,借着浮力,我们一起拽着安全绳爬上去,你听懂没有?”
蒋则权从喉咙里发出一声微弱的:“嗯。”
他相信她的判断。
“一定要抱紧我,蒋则权,你一定要抱紧我,无论怎样都不要放手。”
几秒后,两米高的墓门开始松动。
闻钰深吸了一口气,伸手抱着蒋则权的腰,咬着牙,狠狠踹过去。
“轰”的一声巨响,墓门倒了,像一道闷雷打在耳边,头顶的土开始流动,压力骤减,但同时有股巨大的吸力席卷而来,他们拽着安全绳,留在原地,河水顺着墓道,仅仅用了半分钟,就灌进了好几米深。
浑浊的泥水呛进鼻腔。
混乱的水流撞击耳膜,完全听不见声了。
“……”
闻钰刚才设想的清楚,但现在思维被撞散,手上一松,将要下坠的时候,她被蒋则权单手环着腰提起来,腰间的力度之大像是要把她揉进骨髓。
等闻钰勾住他的脖颈,他才顺着安全绳往上游。
有碎石飞速划过蒋则权的侧脸,但他没有停顿,因为不知道安全绳的承重能坚持多久,等到终于把湿漉漉的闻钰放到坚实的地面,他发现她昏过去了。
蒋则权给她做了人工呼吸,闻钰把水吐出来了,但人还是没醒,暴雨倾盆,他的肩膀流了一路血,他都没有时间去管,生怕她出什么问题,赶紧把她抱下山,到处找医生看,但小诊所的人说她只是太疲惫了,让她睡一觉就好了-
闻钰醒来的时候已经是隔天晚上,窗外暴雨还没有停歇,蒋则权在她床边趴着,睡着了,牵着她的手。
她动了动手指,蒋则权立刻察觉,抬起头:“……你醒了,怎么样?还难受吗?”
闻钰看着他的脸,没说出话,她有种恍如隔世的错觉。
这次是可以挽回的。
她的目光太灼热了。
“……这么盯着我干嘛?你的衣服可不是我换的啊,澡也不是我洗的,我什么都没干,我就给你擦脸了。”
闻钰还是不说话。
“你不会是想说人工呼吸吧?我那真是慌了,而且,那也不算接吻啊,你还昏迷呢。”
他被闻钰之前的冷淡弄怕了,生怕她又晾他两个星期。
蒋则权着急,越解释耳朵越红,低头又看见两人相牵的手,磕磕绊绊的说:“我,我确实是牵你手了,但就牵了一,一小会儿,别的什么也没干,我也没和别人说人工呼吸的事,我抱你回来也没被你同学看见,真的,我真的没趁机占你便宜——”
闻钰突然坐起身,伸手勾住他的后脖颈,咬住了他的下唇。
她说不清自己为什么要这样做,她只是觉得现在不够真实。
心里的那块破洞,自从闻书然死后一直在漏风,是遗憾吗?
不确定,可以确定的是,面前如此鲜活的蒋则权替她短暂地填上了那块缺口。
但不够。
她需要更多的东西来填,需要更实在的,全然诉诸感官的,更暴烈的。
“……”
蒋则权凝固住,心跳骤停。
暴雨狠狠拍打在窗户上,唇上的刺痛是软绵绵的。
他的喉咙里发出声喘息,抬手握住她的胳膊,想要问些什么。
譬如,她真的喜欢上他了吗?还是仅仅是劫后余生的感动?
他现在是什么身份?她的出轨对象?情人?她到底什么时候和裴砚青离婚?
一会儿说要离婚,一会儿又开始爱的那么分不开,能不能给他个准信?
他想要个能一辈子待在她身边的理由。
但下一刻,闻钰湿润的舌尖像硝石把他引燃,他彻底丧失思考能力,大脑在充血,浑身都滚烫起来,胸口的燥热冲撞着,呼吸混乱不堪,周围的一切变得模糊。
管不了了,什么都管不了了。
管它什么离不离婚,小三小四,做狗做情人。
都可以,怎样都可以。
他的世界燃烧殆尽,除了满地的情欲。
蒋则权闭上眼,深深地回应她。
这绝对不是柔情的吻,像场你死我活的战争,撕咬对方的唇瓣,要完全吞掉彼此。
不知道吻了多久,蒋则权的眼睛都被情欲染到红透,闻钰有些强硬地跨坐过来,按住他的肩,伴随着口舌间淅沥的水声,蒋则权被她压在了床上。
“……闻钰。”
他在间隙中嘶哑地叫她的名字,“隔壁……”
隔壁有人,她的老师。
闻钰完全没有听他讲话,她粗暴地去解他的皮带,但她不得章法,皱眉“啧”了一声,语气很不好:“怎么解不开?到底怎么解?你非要戴这个干嘛?”
蒋则权被弄的头皮发麻,握住她的手腕,声音颤抖:“……闻钰,你能不能先让我准备,准备一下。”
实在太突然了,他又没结过婚,没经验,真到这时候就变得很被动。
闻钰低头看了一眼,他看起来蓄势待发,“你还要准备什么?”
“心、心理准备。”
闻钰愣了两秒,“你第一次?”
她从来没相信过蒋则权说那是他初吻之类的话,因为他开夜总会,看起来像那种有十八个前任的渣男。
“嗯……改、改天行不行?”
蒋则权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害羞。
旁边,桌上的手机突然开始震动。
是“裴砚青”。
闻钰伸手去够,蒋则权先一步夺过来,看清楚上面的名字之后,直接挂了。
他似乎怕闻钰又改变主意,因为他不确定闻钰对裴砚青的态度,也许她会马上又记起她还在一段婚姻里。(审核老师,女主实际是离婚状态)
蒋则权豁出去了,两人眨眼间掉转了位置,他俯身亲吻她的耳垂,不安全感化作他的决心,“不改天了。”
暴雨好像永不停歇。
蒋则权眼尾绯色浓烈,无助地抓着闻钰的手,哭着乞求道:“宝宝……你教教我。”(审核老师,下雨了,教他夜观天象,哪都没碰,只抓了手,麻烦看清楚)
第48章 猫猫
裴砚青打了第二个电话。
这次不是被挂断的, 但依旧没有人接。
在忙吗?
他看到了塌方事故的新闻,但新闻上没有写有人员伤亡,他不确定闻钰会不会有事, 心急如焚才打的电话, 不然他不会这样打扰她。
要学会放手, 他强迫自己不再继续骚扰她, 但实在太担心她的安全,他又打了第三个。
这次接通了。
对面没人说话。
“闻钰?”
“什么事?”
她的声音有点哑, 细听有点燥意。
裴砚青非常敏锐的听出她并不想和他多说, 于是小心翼翼的, 语速变快:“我看到塌方的新闻,我怕你出事,就问一下,你现在很忙吗?不方便的话我晚点再打来。”
闻钰低头看了眼身下的男人, “我没事, 现在是有点忙。”
其实裴砚青很想多听听她的声音, 但他掩饰住自己的失落, “……好。”
在闻钰挂断电话的前一秒, 裴砚青又匆忙叫住她:“闻钰。”
“……还有什么事?”
裴砚青眼眶酸了, 视线变得模糊。
“我想你了。”
“我很想你, 想到晚上也睡不着,你……你十企饿峮八以寺吧仪刘9流仨更新漫画音频呜呜视频能不能偶尔有空的时候给我发消息?”
明明答应过的啊。
说了会联系他的,但两周多了,一句话都没有跟他说。
裴砚青不是怀疑她骗他,他也不是埋怨, 他真的以为她是忙到忘记了,这也不能怪她, 但他真的好想她。
闻钰没有说话。
他以为她觉得被提要求,生气了,又赶紧说:“……要是实在没时间,那就算了。”
裴砚青没有想过,她再忙,怎么可能忙到连打几个字都没时间?
他在爱里变得盲目,因为他供奉她为神衹,把那些明显的漏洞都自动合理化了。
“我会的——”
闻钰没说完,就被蒋则权狠狠吻住。
剧烈颠簸,电话突然被掐断。
裴砚青隐约听到最后的一声喘息,他呆滞地盯着手机屏幕……在跑步吗?可她好像没有夜跑的习惯啊。
起初的生疏不再,他们的磨合期短的吓人,虽然都是初上沙场的小兵,但打的旗鼓相当,大多时候闻钰想要把握主动权,蒋则权以她为先,但现在……
“你怎么这么招人?”
上下颠倒,蒋则权低头看她迷蒙的眼睛,额头上冒出细汗,“他怎么这么想你?嗯?才两个星期,我等了一个月。”
闻钰说不出话,咬着自己的下唇,眼角榨出了两滴生理性的眼泪,故意的用力冲-撞超出她的掌控范围,思维快被抛出去,不到一会儿,就推他,“我,我要在上面。”
蒋则权虽然吃醋犯了下浑,但该听她的话还是听,很快伸手搂着她的腰,抱起来,又恢复原位。
闻钰话少,他却有旺盛的交流欲。
“有点忙?”
他吻过她的耳廓,“好像不止有点吧。”
“他和我,哪个睡起来更爽?”
蒋则权让她教他,闻钰是误打误撞,由于他开始的时候过分温柔耐心,铺垫太足,于是也并没有发觉她其实同样生涩,蒋则权先入为主地认为闻钰和裴砚青一定有过,毕竟结婚这么久。
闻钰的声音在摇晃:“我不知道。”
真的不知道。
“……不知道?”
蒋则权黑眸暗了暗,仰头咬上她的嘴唇,“你在睡谁,你不知道吗?”
这还正在他面前呢,就这样敷衍他,难道她想选裴砚青?
闻钰被死死按住,受不住了,说了实话:“我没,没和他……这样过。”
蒋则权愣了愣,“没有过?”
“为什么?”
闻钰在忙,又不说话了。
蒋则权不在乎她有没有过,但他在乎这背后的原因,“你是不是从来没爱过他?”
闻钰觉得这个场合不该谈论这样问题,急躁的:“我不知道。”
“是不是?”
蒋则权又不让她摇了,“回答我,宝宝,回答之后我就放开。”
闻钰快被自己的情-欲撑破了,迅速又斩钉截铁:“对对对,没爱过,从来没爱过。”
蒋则权笑着亲她的脸颊,“乖乖。”
逗猫棒质量好,猫猫异常愉悦地拽住了三次,满足后就躺在原地不想动了,得知逗猫棒还没有副作用,猫猫放心让它挥舞。
逗完猫。
蒋则权把猫猫圈进怀里,怕猫猫不放心,说:“你老公手机里,应该有我的结扎证明。”
第49章 反叛
闻钰把自己的头发从他指间扯出来, “为什么?”
“他以为你睡了那个男模,逼人家结扎呢,后来, 我想着要不我去算了。”
蒋则权去牵她的手, 吻她的手心。
“万一你需要我呢。”
闻钰抽回手。
她脸上还有潮涨潮落的余痕, 眼角是湿润的水红色, 但她的那股骨子里带的冷已经重新占据了上风。
“什么时候?”
蒋则权皱了下眉,“挺早的, 我都快忘了, 你干嘛这样看着我?”
裴砚青很早就觉得她在碎金睡男人, 但他甚至没来质问她,还在维持他们的婚姻。
脑海中一团乱麻。
闻钰低下头,把皱巴巴的衬衫甩给他,“我困了。”
这是要赶他走。
一盆凉水从头浇到底。
蒋则权很勉强地扯了下嘴角, “你不是没爱过他吗?怎么, 又开始可怜上他了?你刚在我身上摇的时候, 怎么没想起裴砚青?”
闻钰不回答。
蒋则权又被丢回到那个处境里, 见不得人的小三的处境, 这个处境里, 没有人帮他, 一切都是自己犯贱怪不得别人。
她就是把他当成招之即来的狗,用完了就扔,并且懒得解释。
更可笑的是,他竟然会觉得这次也许是不同的。
蒋则权自嘲地嗤笑了一声,用手背抹掉眼角的泪, “……你到底什么时候离婚?”
“还是你想就这样,和我保持这种关系?”
“闻钰, 你给我个回答,行不行啊?刚才还那么亲密,你转头就这样对我?你不觉得你太残忍了吗?你什么时候能可怜下我啊?”
他胸口还有她挠出来的红印。
长久的沉默后,蒋则权开始穿衣服,他逼自己恢复成玩世不恭的样子。
“后悔了就后悔了,直说就行,我又没要你负责。”
“就当没发生过。”
“我玩得起。”
玩得起,但眼泪还是一直在往下流。
闻钰没有后悔,她更没有愧疚。
正因为她竟然没有愧疚,她才察觉到自己正从一个极端滑向另一个极端。
小时候的所有欲望背后都是深渊,她不敢碰。
裴砚青的纵容让她对自己欲望的态度发生了颠覆,想要为什么不去拿?想要就是想要。
现在所有的欲望触手可及,让身体获得极致的快乐,这有错吗?
她离婚了,她难道要为裴砚青守贞?
她对蒋则权若即若离,游移不定,和裴砚青无关,完全是自我挣扎。
因为闻钰不清楚自己是否应该放任自己,滑向名为“随心所欲”的乐园。
她从前一直戴着沉重的脚链在走,现在那条链子断掉了,断得太快,她甚至没有反应过来,但她的身体已经先一步替她做了选择。
随心所欲过头,就是游戏人间,当然会辜负别人的真心。
她知道这样不对。
二十出头的年纪,正常的同龄人已经可以熟练地谈情说爱,但闻钰不一样,她离真正的“相爱”这件事还太远了,从来没有人示范给她要怎么相爱,闻钊是个比她还不懂爱的人,他的婚姻是失败中的失败。
闻钰现在面对的问题不是爱情,她面对的问题是“自我”,这件事是相爱的前提。
她需要重建一个自我。
这件事很难,她需要一辈子的时间,现在她处于这条路的开端,找不到方向,全部推翻也许不是最佳选项,但这是最快速的路。
蒋则权不是她简单的情人,是她反叛的证明,是个勋章,是个纪念品。
闻钰做不到每个选择都正确,但她确信自己不后悔。
她要在这块勋章上留下一个不可磨灭的吻,她要用指尖掐进血肉里的触碰往他身上纹一篇诀别信。
蒋则权下床,在提裤子。
他哭的不成人样,但不想让闻钰觉得自己玩不起,一直用手背去擦眼泪,睫毛都擦掉两根,可怜地沾在脸颊上,还在嘴硬。
“我告诉你闻钰,上,上床而已,我根本就没当回事,你以为这对我很重要吗?我就当被狗咬了,我送你了,行了吧。”
闻钰不挽留,他穿衣服的动作就越来越快,像是要立马逃走一样。
弯腰去捡起地上的皮带。
闻钰突然伸手攥住他的手腕。
蒋则权泪眼朦胧,崩溃的吼出来:“你还要干什么?!还没玩够吗?”
闻钰不能现在就告诉他已经离婚的事,不是不信任蒋则权,但她还是担心这件事万一传到闻钊耳朵里,她就走不了了。
她捏住他湿润的手心,轻哄的语气:“我会离婚。”
“两个月之后,实习结束,我就离婚。”
蒋则权愣了愣,满身的怒气瞬间消失殆尽,他的心变成沸腾的泉眼,烫得他又留下感动的眼泪。
他把闻钰整个扑倒在床上,变哭边吻她,像突然得到主人垂青的狗,拼命舔舐她。
这时候他简直要被幸福冲昏了头,怎么也想不到,两个月后,她不仅是离婚了,还走的了无音信。
闻钰第一次给他明确的答案,她第一次这么坚定地选了他。
蒋则权要的就是这个,他得到了最想要的东西,就算明知闻钰是块时不时会刺痛他的玻璃渣,但她只要稍微哄一下,他还是要紧紧攥着。
吻到眼泪都干掉。
蒋则权伸手和她十指紧扣,睫毛难耐地抖动,“宝宝,我还想要。”
闻钰圈上他,蒋则权的呼吸顿时变重,她盯着他红红的眼眶,明知故问:“要什么?”
蒋则权不知道该怎么说,他忍的都疼了,但闻钰一定要他说。
他对于这方面的词汇量相当贫瘠,喘息着蹭她的脸颊,又去含她的耳垂,拼命暗示,闻钰摸上他后颈有些扎手的剃发,短茬坚硬的抵在她柔软的指腹。
闻钰的眼神是潋滟的潭水,被染出桃花的颜色,但她依旧不紧不慢,“这是什么意思?我不懂。”
蒋则权发出声呜咽,低头轻轻咬了一下她的锁骨,委屈道:“……你欺负我。”
闻钰让他躺好,她压上去,滚烫的体温交融,她在他耳边,很慈悲地教他:“想要做-爱,说就好了,你为什么害羞?”
邦尼兔在床头,旁观了这场永夜的爱,大多时候闻钰会主导,但她叫了他一声师哥,于是事情一发不可收拾。
蒋则权不知道这兔子是谁送的,闻钰脸埋在枕头里快睡着,他拿着那个兔子玩,不小心按到了兔尾巴。
“我想你了。”
裴砚青的声音。
外面的雨停了,这句话在夜里十分清晰。
闻钰也听到了,她侧过头,看蒋则权的反应。
他知道他们会离婚,没太大的醋意,把兔子放回去,“要是他真来找你了,怎么办?”
闻钰说:“他不会来。”
“为什么?”
她沉默了一会儿,裴砚青已经做到放手,他不会出尔反尔,他会给她足够的空间和时间,等待她兑现她的承诺。
他是会乖乖在原地守着的人,需要的很少,也许明天给他打个电话,说上几句话,这通电话就能支撑他很久很久。
闻钰困了,没有多说,“不会就是不会。”
“……你记得在天亮前回你的房间。”
她认为自己足够了解裴砚青,因为这份了解,她肯定自己不会伤害到他。
蒋则权在黑暗里精准地把她捞进怀里,在她后颈留下了一个湿濡的吻,“晚安,宝宝。”
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走的。
众人一起吃早餐的时候,蒋则权的手腕上多了个发圈,她的。
闻钰看到了,但没有说,照例接过她的那份粥,客客气气的,加重了末尾两个字,“谢谢师哥。”
“师哥”本人看似云淡风轻,不知道想起什么,整个早饭耳朵都红的不行,跟发烧了一样,退不下去。
有时别人谈话,他们无数次短暂的对视,又各自挪开目光。
像是无数个精神上的接吻。
两个月的“偷情”,是叠加的,不仅是瞒着裴砚青,还瞒着招待所里所有人。
蒋则权从来没做过这样的事,他没有想过,自己的初恋是这样,每天在夜深的时候开始,天亮前结束,缠吻时荒唐又热烈,说悄悄话的时候寂静又安稳。
蒋则权觉得闻钰真的在爱他,起码粗略看起来,他们在热恋,偶尔有时候他看见那只邦尼兔,有些吃裴砚青的醋,闻钰也会哄他,她对他的耐心前所未有,和他一样认真地沉溺在爱河。
他根本不在乎闵叙了。
闵叙不会知道闻钰真的爱一个人是怎样,她会给出承诺,离婚的承诺,有时耳鬓厮磨时会说情话,会纵容他在她身上留下痕迹,同时会赐予他痕迹。
蒋则权完完全全给出了自己,他眼里,这当然就是恋爱,他完全屈服于她,什么都给,给出强烈的碰撞,给出赤裸裸的爱意,他恨不得献上心脏,每夜都捧出来一遍,给她欣赏。
邦尼兔某天被他顺走。
闻钰也没有要回来,蒋则权是在试探她,他得到的结论是,闻钰完全不在乎裴砚青了,她甚至都懒得保留他送的礼物。
于是他过几天就把那只兔子扔了,神不知鬼不觉,在后院放杂物的角落,那里有堆衰败的兰草。
邦尼兔脏兮兮的在花盆泥里,无人问津了。
第50章 皮囊
裴砚青的戒指圈口稍微大了点, 有时候会滑动,那样就遮不住无名指上的疤了,他送去改小, 再戴上。
他离婚后一直失眠, 裴砚青对睡觉这件事渐渐会恐惧, 因为他每次睁开眼都会觉得闻钰还在家里, 他会习惯性地喊她吃早饭,每次醒来他都要复习一遍失去的滋味, 他的手放在她卧室冰冷的门把手上, 意识到, 不会再有人回应他了。
有时候明明在流泪,但自己没有发觉,陈才给他递纸巾,他才回神。
闻钰的卧室, 他不敢进, 他非常小心地保留她的气息, 窗户也不打开, 唯一的一次是几十个小时都睡不着, 濒临崩溃了, 才很小心地趴到她的床上, 渴求但克制地去闻她留下的味道,想象她在拥抱自己,他睡得很好,做了个很好的梦。
梦里闻钰安静地坐在他怀里,他帮她吹头发, 像很久之前她从碎金回家的那天晚上,他发现那张房卡的晚上。
他的话本该被热风的噪音掩盖, 那句颤抖的“别离开我。”
但梦里没有,梦里的闻钰好的失真,她听到了,还主动亲了他,安抚的意味,亲吻之后她还捧着他的脸,“别哭了,我不会离开的。”
裴砚青哽咽着点头,他说,那就好,好就好。
但很快,下一秒他就意识到,闻钰已经走了,他们已经离婚了,他亲手把她放走的。
梦境被割裂开,他被割裂开。
裴砚青醒来,发现他弄湿了她的枕头,一大片水渍,慌乱地去擦,擦着擦着,他发现枕头上已经没有闻钰的气味了。
被他弄没了。
他把头死死埋进枕头里,什么都闻不到,只剩若有若无的阴潮,因为他没通风,没开窗帘,反而适得其反,让她的味道消失的更快。
裴砚青目送她离开的时候没有崩溃,很多个夜辗转反侧,也一直忍受了,尽管偶尔泪流,也是无声的。
但这个时候,他面对着一个发霉的枕头,他崩溃了。
他抱着那个枕头哭到浑身抽搐,头晕目眩,哭到失声了,喉咙里都是血腥味,可能有两个小时,他哭不出来了,闭着眼,揉了一下,觉得眼睛好痛,痛到像是失明的前奏。
绝对的黑暗里。
裴砚青精疲力尽,瘫在床上。
他想,他应该是和这些东西一起发霉了。
就算裴砚青再痛苦,他依旧没有要去找她,他知道闻钰不喜欢纠缠不清,于是他决定用“厌恶疗法”帮助自己戒断。
每次想到闻钰,就把自己无名指上的疤用小刀划开一个口,他的疤痕很快变得层层叠叠的,每次等到血凝固成血痂,他再把戒指戴上,像是贴个创可贴。
这方法很好,但对他没用。
等他习惯了那种痛感,他就开始放纵自己想她。
裴砚青甚至开始庆幸,因为仅仅只是划一刀,就能毫无心理负担的想她了。
这是他乐于付出的代价。
某次他看见闻钰院里的公众号发布了条新推文,是有关发掘饶山遗址的进程,他想点进去看,先熟练地给了自己添了道伤口。
他如愿在那堆现场照片里看到了闻钰,周围有很多人,她蹲在地上用尺子在测量,只露出了一小半侧脸。
裴砚青把那张图保存下来,然后点开相册,去截出只有她的那部分。
等放大了,他终于注意到闻钰身后还有个男人。
看不清脸,黑衬衫。
像是蒋则权。
裴砚青绝对不敢相信这是蒋则权,他觉得自己是魔怔了,闻钰答应过他的,她不会和蒋则权在一起。
他攥紧了拳,保持了冷静,叫陈才进来。
陈才完全没有想到裴砚青会问起蒋则权,他知道这两人关系不好,他就算是知道蒋则权的行程,他当然也不会主动跟裴砚青说。
“他好像……最近确实不在省内。”
裴砚青的冷静垮塌了一个角。
他起身站在落地窗边,很长时间都没有说话。
陈才了解他,他知道这是裴砚青生气的状态,他战战兢兢地看着他的背影,有点不敢呼吸。
“不在省内,那在哪?”
裴砚青转过身,走到他面前。
他现在就像一个即将爆发的死火山,但他还在克制,除了指尖在隐隐颤抖。
陈才犹豫了两秒,“……我前几天饭局上听到有个人提了一嘴,但没听清,好像是饶,饶城?”
“我不确定是不是这个音,可能我听错了也说不定。”
裴砚青盯着他,嗓子哑了:“你再说一遍,在哪?”
“饶城。”
尘埃落定。
那就是蒋则权。
裴砚青体内的血液倒流,彻底失控。
他反手狠狠给了陈才一巴掌,陈才被扇得差点跌倒,还没回过神,裴砚青粗暴地攥住他的衣领,红着眼睛怒吼:“你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我问你!你之前为什么不告诉我!!”
裴砚青完全在迁怒,他的责问没有合理性,陈才怎么会想到这种小事也要汇报?何况他是裴砚青的助理,跟蒋则权又没半毛钱关系。
陈才从来没见过他这样,耳膜嗡鸣,愣了半天,“裴总……”
裴砚青很快卸了力,向后退了两步,靠在办公桌边,有些颓废地抬手按住了自己的太阳穴,陈才只能看见他紧抿的唇。
过了很久,他说:“对不起,我不该动手。”
“……闻钰也在饶城。”
说到这,眼睛一酸,哽咽了:“陈才,我该怎么办?”
怎么说服自己这是巧合呢?
理智上,他清楚,如果没有闻钰的允许,蒋则权不可能呆在那里。
她可以让他陪着,但连给自己打个电话的时间都没有。
但无论现实是怎样,裴砚青仍旧不相信她会骗他,他用离婚换来的承诺,怎么可能这么短的时间就失效?
闻钰说过,要兔子,不要熊。
他记得她说这话时候的表情,她那么认真的注视着他,不会是假的。
不会是假的。
对吧?
陈才打开手机的导航软件,“现在出发的话,驾车五个小时到饶城,傍晚能到,如果坐最近的高铁,大概还要等两个半小时,但下高铁后还得打车,也许没有驾车来的快。”
“闻小姐在山里,还是城里?”
“如果在山里可能还需要步行一个小时。”
“饶城近期下过暴雨,现在停了,但路可能不太好走,您最好换一双运动鞋。”
“下午要见的两个人不太重要,可以直接推掉,明天和美国那边的视频会议不太好推,我去协商,应该可以晚两天。”
“要不,我送您吧?”
裴砚青听不清他说了什么。
其实有预感,他跨越千里什么答案都得不到,他去了就是要去心碎的。
但他盯着玻璃里自己的反光,半晌,喃喃自语:“我要刮胡子。”
离婚后,他没有心情打理自己,青灰色的胡茬长出来两毫米。
显老。
不好看。
闻钰不喜欢。
裴砚青喷了香水,本来穿了个灰夹克,又觉得这样太死气沉沉,于是换了个米色的。
上车前问陈才,“我看起来怎么样?”
陈才的视线扫过他瘦到有点微微凹陷的侧脸,以及眼里的红血丝,“……挺好的,是帅的。”
棱角分明,帅的很客观,就是有点太厌世。
是一副仓促装点出来的,尽管有瑕疵,但格外虔诚的,只用作取悦爱人的好皮囊-
饶城,澜水镇,下午三点。
闻钰终于得到珍贵的半天假期。
她和蒋则权去城里买零食,买到了她心心念念的麦芽糖酥,蒋则权不让她吃太多,她不听,吃到最后好腻好腻,转手都给他了。
没在招待所里,周围没什么人。
蒋则权也不用避嫌了,伸手把她的鸭舌帽一取,放她唇边挡着,低头吻下去。
闻钰习惯了和他接吻,很自然地伸出舌尖。
麦芽糖的甜香交换到蒋则权的唇舌。
“解腻了没?”
“没。”
蒋则权笑起来,“晚上接着解。”
他们一直牵着手。
闻钰总想抽出来,但蒋则权非要十指紧扣。
明明已经什么都干过,可她对牵手这件事有种本能的排斥。
她回想了一下,裴砚青牵她的时候,她也这样吗?好像没有,为什么?
“想什么呢?回去了。”
蒋则权揉她的头,建议道:“要不我俩在外面吃吧?给你买肉吃,别回去啃那些包菜了。”
闻钰:“吃独食不太好吧?别人怎么办?”
蒋则权:“我俩一起吃,我俩共犯,有人问了,师哥给你顶着。”
闻钰:“好。”
他俩去家常菜馆吃了晚饭,又骑自行车回招待所,到的时候已经快七点了,天色完全暗下来了。
经过后院,进去停自行车。
过于昏暗,他们完全没有注意到后院角落站了个男人。
要在没人的地方瓜分“战果”,不能被知道是他们一起进城逛街。
蒋则权把塑料袋里的剃须刀和沐浴露拿出来,“这是我的,剩下的是你的。”
“你的零食这么多,不分我点?师哥给你提一路。”
闻钰把袋子夺过来,“不分。”
蒋则权嗤笑,轻轻揪住她的婴儿肥,“小没良心的。”
“亲师哥一口,让我干苦力活,不给点报酬?”
闻钰踹他小腿,“赶紧——”
“滚”还没说出口,她的目光越过蒋则权,落在院子角落那人的身上。
那个不可能出现在这里的人。
即使看不清表情,她也立刻认出来,那是裴砚青。
晚风寒凉,卷起落叶。
他站在那里,形销骨立。
手里拎着一只极其肮脏的兔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