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1 ☪ 第 71 章
◎你恶不恶心,用粉红色的碗?◎
两天后, 宋阿伯提前几分钟到了蛋糕店。
小怡看到他,立刻招呼道:“阿伯您稍等一会,我现在给你打包蛋糕。”
阿伯点头,然后视线在店里慢慢地扫了一圈, 蛋糕店面积不小, 一层是面包蛋糕陈列区, 二层是可以坐着聊天的用餐区, 可以看到来往的顾客不少。
小怡也在这打工了一段时间, 很熟练地从冰箱里取出蛋糕打包完成, 递给阿伯:“阿伯, 您的水蜜桃红丝绒拿好,欢迎下次光临。”
阿伯抓过蛋糕包装袋,面色犹豫了下, 然后开口:“小妹啊我想问一下, 你们老板是本地人吗?”
忽地被这么一问,小怡有些愣, 啊了一声。
阿伯以为她没明白自己指的是谁,于是补充道:“就是那天我来订蛋糕, 你和她打招呼的那个,我听你叫她书音姐。”
不知道他为什么关心这个, 小怡存了个心眼,没有直接回答:“我也不太清楚, 不好意思啊阿伯, 我刚来打工。”
没得到答案,阿伯有些失望, 没说什么就转身离开了。
过了一会, 见宋书音从裱花间出来, 小怡立刻走到她身边,小声说道:“书音姐我跟你说哦,刚才有一个阿伯来拿蛋糕,问我你是不是本地人,上次他来订蛋糕就一直看着你,是不是认识你啊?”
宋书音眉头疑惑地一蹙,联想不出来对方会是谁。
小怡似又想起什么,惊讶地说:“对了,那个阿伯他也姓宋,会不会你的远房亲戚?”
姓宋?
宋书音呼吸一滞,神色沉重下去,然后走到收银台,让小怡找出那个订单信息,备注栏上,写着宋宝朝三个字。
甚至“宝”字还打错了,是这个“保”。
她已经记不清自己有多少年没有见过这个名字了,对于那张脸,她更是没有记忆,也难怪那天他站在离她只有几米远的地方,她都毫无察觉。
而他还能认出她,她应该感到幸运吗?
宋书音无法在心里给出肯定的答案。
小怡的细心备注,让她还知道了,这个蛋糕是他给他女儿买的,准备一家人和女儿同学一起庆祝。
原来他早就重新组建家庭,另有一儿一女。
他应该一直生活在文市吧,只是从没回过泉溪,他们各自生活在这座城市的一角,过了二十几年。
见宋书音走神,脸色不大好的样子,小怡担心地晃晃她的手臂:“书音姐,你没事吧?”
宋书音深吸一口气,摇了摇头表示自己没事,然后拿出便签本,在上面写道——「你和他说我是本地人了吗?」
小怡看到后,连忙摆手说:“没有没有,我什么都没说。”
听她这么回答,宋书音的心里放松了些,只要她不承认,他其实也无法确定她就是她吧。
让小怡继续忙自己的后,她找了小迪和副店长小雅开会。
她打算在另一个区开一家分店,让小雅当分店店长,分店开起来后,她也会更多地去到那边帮忙,总店就交给小迪打理……
开完会后,她准备回家,手握到门把手的那一刻,她的神情顿了下,然后返回收银台,在电脑上打开七点左右的监控。
*
周日傍晚,宋书音吃完晚饭后,到楼下散步消食。
文市的夏季,要到七点才日落,现在天还是亮的。
漫步走了一会,她坐在长椅上休息,对面就是露天的儿童游乐区,有几个小朋友和家长在那玩着。
突然其中一个家长走了出来,夕阳的余晖下,宋书音认出她是王晴。
王晴像是专门为了她来的,礼貌又腼腆地询问:“打扰了,你还记得我吗,我们上次见过的,方便坐下来一起聊聊吗?”
宋书音有些怔,不知道她找自己是为了什么,但还是微笑地点了下头。
王晴落坐在她的旁边,然后轻声问:“你是祁医生的女朋友吧?”
宋书音稍稍一惊,然后轻轻摆手否认。
王晴见她反应,难为情地说:“不好意思啊,那看来是我误会了,我看祁医生手机锁屏的照片好像是你,所以就……应该是我看错了。”
她的照片?
她不记得祁越给她拍过什么照片,他们也从未有过合照。
宋书音的唇角不自觉地抿紧,然后就听见王晴继续说:“我这次找你是因为我老公,其实应该说是……前夫了,我们在打离婚官司。”
王晴有些尴尬地继续解释道:“你应该也知道他,就是冯达,不同意让我们的女儿在祁医生那里治疗口吃的事。”
宋书音轻轻点了下头,目光跟随着她落到儿童游乐区正在搭积木的小女孩身上。
王晴的语气变得有些沉:“发现我女儿有口吃的时候,我很着急,可能就是慌不择医吧,听一个同事的介绍带她去了一家机构做治疗,结果就遇到骗子,被骗了一些钱。”
“冯达一直在外地工作,这次回来后就疯了一样不让我带苗苗去做治疗,我一开始以为他就是担心再被白白骗钱,所以一直和他解释祁医生是正规的,直到前几天我才知道,他其实是在外地有家了,那个女人怀孕了,所以他才不愿意出钱给苗苗做治疗,想直接放弃苗苗,把她给我一个人抚养。”
听到“放弃”的字眼,宋书音心里一阵钝痛,有一种难以言说的揪心。
她的遭遇,好像在另一个小女孩身上重现了。
一个身体不健全的小孩,是家长会被放弃的,就像扔掉一件物品一样,然后再去制造出一个健康的婴儿。
还好苗苗有爱她的妈妈,不会放弃她的妈妈。
“现在想想真是后悔,结婚后我就没有继续工作了,全都是靠冯达给生活费,我和苗苗俩人的生活费还有她的学费治疗费加起来,一个月要不少钱,房子也在冯达名下,他现在就是打算让法院判,一个月给最低的抚养费,其余的一份都不多出。”
王晴自嘲地笑了一声,然后叹了口气:“祁医生听说后,给我介绍了一个打离婚官司很厉害的律师,我最近在和律师沟通,就希望能多分一点财产给苗苗一份保障。”
宋书音喉咙像堵了一块石头似的,难受得不得了,然后拍拍她的手背安慰她。
王晴反握住她的手,坚强地笑道:“我没事,我今天找你就是想让你当心点,因为祁医生帮我找了律师,冯达就一直在找他的麻烦,那天他也看见你了,我怕连累到你。”
“你加一下我微信吧,如果说他去找你麻烦,你立刻联系我,我马上过去。”王晴打开手机,点开微信二维码。
宋书音拿出手机,加上她的微信,耳边突然传来一道稚嫩的童声:“妈妈!”
宋书音闻言一抬眼,视线里冲进苗苗天真烂漫的笑脸。
王晴立刻蹲下去抱住她,保持和她平视的姿势,温柔地问道:“和小朋友一起搭积木开心吗?”
苗苗手里还拿着一块积木,往天上举了一下说:“开心,我、我和琳琳搭了一个大房、大房子!”
久违的卡顿感在喉咙里升起,似有什么要冲破她紧闭的嘴唇,宋书音眼眶一酸。
*
这两天,宋书音忙着和设计师沟通分店装修的事,没遇见冯达,日子过得还算平静。
放在桌面的手机忽地震动了下,设计师停下来,示意她先看手机,她点开手机,是一串没有备注的号码发来的短信。
「今晚有时间一起吃饭吗?」
宋书音眼睫动了一下,没有回复,关掉手机后继续听设计师讲解方案。
聊完已经是下午五点,宋书音直接开车回了家,给自己做了晚饭吃,然后又下楼散步。
她其实是想见一下苗苗。
王晴在朋友的介绍下,找到一个清闲的工作,虽然工资不高,但能兼顾照顾孩子。
和她聊了一会天后,见天暗了,宋书音准备上楼回家,等分店装修好后,就需要入设备,她得先对比下在哪买比较划算。
走到电梯厅,就见一道颀长挺拔的身影立在那,她蓦地一顿,想要撇开视线当做没看到,男人却在这时偏过头来,对她轻笑了下说:“回来啦。”
语气十分熟稔自然。
宋书音无法视而不见,只能点了下头回应,然后按下右边电梯的按键,很明显不打算和他坐同一部电梯上去。
站在电梯前,宋书音十分不自在,因为左侧男人的目光一直紧盯着她,落在她的侧脸和脖颈上。
好不容易等到电梯下来,意外的是,却是右边这部,她神色纠结地抿了下唇,然后还是走了进去。
果不其然,祁越紧随其后。
还没来得及思索其他,一股炸鸡的味道就飘进她的鼻腔。
他还没吃饭吗?现在已经快八点了。
眼角余光在这时捕捉到一个动作,男人俊朗的眉眼皱了下,然后抬手捂了捂小腹,又很快地放下,像是担心被发现似的。
想到自己没有回复的那条短信,宋书音心头涌出一股内疚感。
他不会一直在等自己回复,所以才没有吃完饭的吧?
其实她是可以直接拒绝的,没必要用不回他消息来表达自己的态度。她知道等待的滋味并不好受,更别说是空等一场了。
她的视线不禁落在男人骨节分明的手上,眉间困惑不解地蹙起。
怎么有人胃痛还吃炸鸡啊……
电梯门一开,男人自然地按下延时关门的按钮,让她先出去。
宋书音先行走了出去,回到家,她在沙发上坐了几秒,然后往厨房走去。
厨房里有她炖的排骨汤,本来打算晚上当宵夜的,现在只能给祁越了,不然她今晚肯定会良心不安到失眠。
她将炖盅里的汤倒进锅里,然后又拿出一把面条,几分钟后,一碗排骨面新鲜出炉。
她拿了个新碗盛出来,然后端出去,放在他门口的柜子上,一按下门铃就转身回了自己家。
听到门铃响了,祁越正疑惑着,打开门就看见一碗热气腾腾的排骨面,不由得扯着嘴角笑了下。
他发誓他没有卖惨的意思。
将面端回家后,他拿起手机拍照,发了一条朋友圈。
「晚饭吃排骨面。」
评论区:
「曹明晃:你恶不恶心,用粉红色的碗?」
「艾弗:两个月没见,你连排骨面这种高难度的东西都会煮了,厉害厉害!」
「孔靖宇:有的人怕是饿汉之意不在面。」
「曹明晃:???什么意思,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孔靖宇你竟然不跟你爷爷说?」
「孔靖宇:我什么都不知道。」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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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2 ☪ 第 72 章
◎出差,下周三回。——祁越◎
大理石餐桌, 白色的骨碟上几块骨头,粉色的汤碗里干干净净。
祁越端着碗碟,起身进厨房,准备将碗洗干净后还回去。
男人的后背宽阔笔直, 修长的指尖挽起白衬衫的袖口, 抹布擦过粉色汤碗的每个角落, 动作笨拙又仔细。
就在他将碗洗干净时, 转身的脚步却一顿, 散漫自得的神色闪过一道精光, 然后做了一个不合常理的举动, 将碗放进了自家消毒柜。
这个碗是她用过的。
祁越拿起手机,在地图搜了碗上的logo后,前往最近的一家实体店。
商场十点关门, 现在还来得及。
开车来到商场, 祁越直奔目的地,一边询问店员一边用手比划大小:“你好, 麻烦帮我找一个这么大的,粉色的汤碗。”
店员快速地找出他要的碗, 问:“您看是这款吗?有两种粉色,砂丁粉和石英粉您要哪个?”
祁越指着左边那个, 语气干脆:“就要这个。”
店员和他对视一眼,有点脸红, 但还是很专业地说道:“好的, 请问还有别的需要吗?没有的话,我现在帮您打包。”
男人眉眼凌厉深邃, 天生透着一股生人勿近的冷淡, 嗓音清冽:“不用, 就这个。”
“好的,您稍等一会。”店员很快将碗打包好,递给他,“先生您的碗拿好。”
祁越付完款后,立刻开车回家。
电梯门一开,他朝左边看了一眼,楼道一切正常,她应该没有发现自己出去了。
提着东西进厨房,他将碗的包装盒全部扔掉,然后又放在水龙头下冲洗了一遍,装作使用过的样子。
洗完又觉得不够,往上面挤了点洗洁精,然后又冲洗了一遍。
……
门铃声一响,宋书音纤长的眼睫动了下,想也不可能是别人,于是拿起手机,编辑短信发送。
——「碗放门口就可以。」
祁越站在门口,看见这条短信,不由得挑了下眉,唇角勾起一抹痞气的笑意,指尖在屏幕上动了两下。
——「怕见到我啊?」
宋书音抿着嘴唇,打字的力道都大了几分——「我在忙。」
她倒也没说谎,电脑上是和一个本地烘焙超市老板的微信聊天。
「好,你忙,别太辛苦了。」
「排骨面很好吃。」
「顺便提前说声晚安。」
噔噔噔三声提示音,手机里冒出来三条新信息,客气又亲昵的语气让宋书音回什么都不是。
她起身走到门口,半信半疑地点开可视面板,正要看他是不是真的的走了的时候,手机又是噔的一响。
手机还未息屏,她一拿起来就看见一张照片,男人骨感修长的右手比着耶,环境明显是室内。
紧接着一条文字进来,像是她肚子里的蛔虫一样,说——「在家了。」
被他这么一说,倒像是她故意找借口躲着他,不好意思见他一样,明明她刚才真的是在忙。
宋书音气得咬了下牙。
画面一转,男人单手插兜站在门口玄关处,脸上的神色是一贯的散漫自若,漆黑的视线落在可视门铃上。
只见女孩小心翼翼地打开家门,扫视四周确认没人后,将放在柜子上的碗拿了回去,侧身的时候,能看得出来脸颊有些鼓。
他无声地笑了一下,眉眼放松又带着一丝眷恋。
*
一星期后的下午,宋书音正在烘焙设备店看蛋糕柜,突然收到小怡的微信,她点开一看,眉头不禁蹙起。
「小怡:书音姐,那个阿伯又来了,他拿了鸡汤过来给你。」
宋书音示意店员稍等一下,深呼一口气,回起微信。
「ssy:你让他拿回去,我不需要。」
「小怡:他把鸡汤放下后转身就走了,小迪哥追出去没追上。」
宋书音低垂着眼睛,脸上的神色显然不太好,带着一股疲惫。
最近这段时间,宋保朝已经来过找过她几次了。
上次蛋糕店来了一批包装盒,她叫了两个店员出来搬货,这时宋保朝突然出现了,不由分说地就抱起一个纸箱,跟着往店里走。
她拦住他,他就只是尬笑着说没事没事,然后继续往里走,搬完小迪递给他一瓶冰水,他摆摆手说不用,然后走出店里,大太阳底下拿出自己随身带的矿泉水,才喝了一口还想再喝就发现已经没有了。
还有上上次,上上上次,她已经没心力去回忆了。
他究竟是想干什么呢,修复他们之间的父女情吗?
看完设备后,宋书音回到蛋糕店。
小怡立刻将鸡汤拿出来给她:“书音姐,鸡汤。”
宋书音的眼神落在不锈钢的保温桶上,可以看得出有些老旧了,上面有几道划痕,但洗得很干净。
她拧开盖子,鸡汤还是热的,香气钻进她的鼻腔里,烘得她鼻尖一酸。
她重新将盖子合上,然后掏出便签本,在上面写——「小怡,你去把鸡汤倒了然后洗干净,下次他要是过来,直接还给他,告诉他别再送了,我不会喝的。」
小怡惊讶地重复道:“直接倒掉吗?”
宋书音点了下头,然后不再去看那一桶鸡汤,将注意力转移到别处去。
傍晚六点,宋书音回到小区,迎面遇上拉着行李箱的祁越,微微一愣。
祁越看见她,加快脚上的步伐朝她走去。
宋书音下意识往旁边一躲,就被男人修长的胳膊拦下。
他扯着嘴角笑了下,语气散漫:“就说一句话,我要去一趟美国,下周回来,本来还以为没办法当面和你说,完了就这样。”
宋书音一直没有和他对视,目光落在远处大柱子上,然后淡淡地点了下头,表示自己听到了。
见女孩还是在疏远自己,祁越漆黑的眼底闪过一抹黯色,很快又从容自然地开口:“那我就先走了。”
宋书音没回他,自己往旁边一绕,绕开他手臂所及的地方,然后目不斜视地朝电梯厅走去。
祁越讪讪地放下手臂,盯着她离去的背影,眼底的情绪更深了些。
宋书音坐电梯上到七楼,然后就见到家门上贴着一张便签纸,男人的笔迹比高中时期成熟了很多,内容很简单,却什么都没少交代。
「出差,下周三回。
——祁越」
*
没了祁越住在对面的几天,宋书音莫名地感到家里有些太过寂静了,明明平时两三天才会碰上一次。
宋保朝又来找过她几次,每次都来去匆匆的,放下东西后就走了。
她能感到他有些不善言辞。
凌晨两点多,宋保朝却突然给她发了短信,他说——
「音音啊这些年让你受苦了,是爸对不起你,当初和你妈有你的时候,我还太年轻了,二十的年纪,不懂什么叫责任,更没有能力去承担责任。」
「发现你说话结巴后,我和你妈带着你去四处找医生治疗,但是治疗费真的太贵了,以我当时一个月挣的那点钱根本负担不起,我想着出来打工,打着打着就生出了逃避的念头,在工地搬砖很辛苦,太阳晒得我的手臂脱了一层皮,但我却感到很轻松。」
「因为在这里,没有人知道我有一个说话结巴的女儿,没有人会在背后指着我说,你知道吗他女儿四岁了说话还啊啊呃呃的,说是结巴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我看没准是脑子有问题,估计是做了什么亏心事遭报应了。」
「你妈到城里来打工后,很快就和她们车间主任搞在一起了,被我发现的时候,她已经怀孕了,就说要和我离婚,把你给我养,她的话说得太难听了我现在都不想再想一遍。」
「被她这么一刺激,我也就觉得你是我们俩的孩子,凭什么她不养就我来养,所以就把你放在你奶奶那里,你知道你阿爸我也没什么本事,只能靠体力挣钱,遇上拖欠工款的时候,甚至连一口馒头都舍不得吃。」
「后面条件稍微好了一点,我有回泉溪找过你,但你已经不住在那里了,我突然不知道该去找你了,直到这次我去给梓彤买生日蛋糕,我觉得这是老天给我机会,让我可以弥补你。」
「音音啊,你恨我怨我都是我活该的,但请你给阿爸一个机会,让我为你做点什么,我不敢说把之前欠你的全都补上,但只要你开口我什么都可以去做。」
「梓铭和梓彤都很想见你,想和一起吃顿饭,但我总不好意思和你说,拖到现在,再过两天梓彤就要去外地上大学了,闹着要见你,我想问你愿不愿意明天来家里一起吃顿饭。」
宋书音一字一句反复地看,一整夜盯着天花板,没有合眼。
她忍不住去想,如果她没有口吃,那事情是不是就不会变成这样,他的爸妈不会离婚,他们或许依旧住在泉溪村里,不富裕但也很温馨。
那些因为她的结巴而带来非议,不仅针对她本人,也像一把利刃刺向她的父母。
没有哪个父母会希望自己的孩子是一个结巴。
早上,宋保朝应该是清醒过来了,连忙给她发消息解释。
「音音啊那个爸昨晚喝醉了胡说八道,你就当做什么都没看到,别放在心上。梓彤那边我会和她解释的,她就是小孩子性格,你别担心。」
宋书音掩下眼睫,回了句——「晚上吗?」
「宋保朝:什么晚上?」
「宋书音:吃饭。」
「宋保朝:你愿意和我们一起吃顿饭吗,爸真的太开心了,你想在家里还是在外面的饭店吃,你来定。」
「宋书音:饭店吧。」
「宋保朝:好好好,你找你想吃的地方,到时候爸来买单。」
*
晚上,宋书音来到了饭店,宋保朝提前到了,一直站在门口等她,一见到她就赶紧迎上来,带着她进了包厢。
包厢里坐着三个人,宋保朝一一为她介绍:“这个是你弟弟梓铭,庆理毕业两年,现在在可游工作。”
宋梓铭低头和她打招呼:“书音姐好。”
宋书音点了下头回应,她知道可游,是一家游戏大厂,也难怪宋保朝说起的时候一脸自豪。
宋保朝拉过旁边一个小女生:“这个是梓彤,过两天就要去曼市读什么服装设计,我也不懂这个,总之她喜欢就好,就是她一直嚷嚷要见你,梓彤还不快叫姐?”
宋梓彤有点害羞:“姐姐好,你长得好漂亮啊。”
宋书音浅笑了下,然后就听见宋保朝有些尴尬的语气:“咳这个是梓铭和梓彤的妈妈。”
陈丽琴淡淡地用眼神回应了下,没有从座位上站起。
宋书音也理解,平白无故横插进来她这么一个外人,陈丽琴不开心也是应该。
宋保朝招呼着她坐下,然后又让宋梓铭去催服务员上菜。
宋书音一边吃,一边听着宋保朝嘱咐梓彤把行李收拾好,到曼市后要自己小心好好学习,又听着他叮嘱梓铭注意身体别老熬夜,然后嘱咐她多吃点饭现在太瘦了。
从未如此近距离接触的家庭温情,让她有些恍惚。
突然,一直对她视而不见的陈丽琴开了口:“诶那个书音啊,我听你爸说你现在开了一家蛋糕店。”
宋书音轻点了下头。
陈丽琴眼露精光:“那一年应该能挣挺多的吧?”
宋保朝立刻拍了下她的手,皱着眉说:“你问这个干什么,一家人吃饭别聊这些。”
陈丽琴听他有些呵斥的口吻,还是在宋书音面前,一下子觉得自己丢了脸,激动道:“就是一家人才什么都能谈,你弟弟也快到结婚的年纪了——”
“妈。”知道陈丽琴要说什么,宋梓铭立刻出声阻止。
可惜一点没用,陈丽琴继续道:“现在女方家长要求有婚房,你也知道这文市的房价有多高,到时候还得靠你这个姐姐帮忙。还有梓彤,她那个服装设计一年的学费就要好几万,我和你爸都老了,你看能不能稍微负担一点。”
宋书音一脸沉静地听完,然后拿起手机和包包,没有一丝犹豫。
坐在她旁边的宋保朝立刻拦住她,着急地解释道:“音音你别听你阿姨胡说,爸没有那个意思……”
这次一名服务员端着鸭汤来上菜,宋保朝只好松开了她的手去拿掉空餐盘,宋书音趁着这个机会离开。
眼见拦不住她了,宋保朝重重地坐在椅子上,一脸埋怨。
走出包厢门口的那一刻,宋书音听见后面传来两道声音。
宋保朝训斥道:“谁让你这么着急的,心急吃不了热豆腐你不知道啊?”
陈丽琴哑口无言:“我……”
来之前,她是真的相信了宋保朝的话,愿意给他一个机会,去重新建立他们之间的感情,但没想到的是,宋保朝从未打算过给她父爱。
她以为的温情,其实到头来不过一场泡沫,只是为了她手里的那点钱。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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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3 ☪ 第 73 章
◎她在二十九岁这一年,拥有了第一个生日。◎
宋书音没想到在经过昨晚那样的不欢而散后, 宋保朝今天还能厚着脸皮来到蛋糕店。
抬起眼见到是宋保朝,她下意识地后退一步,眼神中带上警惕和防备。
宋保朝熟练地扮出那副朴实憨厚的模样,有点无所适从地和她道歉:“音音啊, 昨天的事是爸爸不好, 你阿姨那边我已经说过她了, 你别放在心上。”
“她也是最近太着急上火了, 梓彤的学费一年三万块, 在曼市生活一个月的花销也多, 我俩又没有什么积蓄, 她这才问你能不能帮忙,归根结底也是把你当成一家人,才会那么说。当然你放心, 你要是不愿意出, 爸也不会勉强你的 ,我现在还没太老, 再去找个夜间的活也可以,我一个工友给我介绍了一个晚上当保安的活, 我打算去试试。”
他仗着宋书音说不出话无法反驳,越说声音越大, 店里已经有客人看过来了。
一个大妈显然被他这副老实卑微的说辞骗了,忍不住开口劝道:“小姑娘为自己着想是好, 但不能太自私啊, 你爸这么大年纪了都要打两份工,我一个外人看了都不忍心, 你看你开这家店一个月也能赚不少吧, 多少拿出一点帮衬家里。”
宋保朝立刻深明大义地为她说话:“没有没有, 大家误会了,我女儿自己开店也挺辛苦的,不是不愿意出力,再说了我一个当爸的,哪能要女儿的钱?”
宋书音不明白他怎么能冠冕堂皇地说出这番话,看着面前那张黝黑苍老、和她有几分相似的脸,顿时有些恶心反胃。
她抬起手,示意小迪将人请出去。
小迪迅速走过来,隔开他们俩人间的距离,语气带着几分愤愤不平:“阿伯,要是不买东西的话,请你离开,我们还要招呼顾客。”
宋保朝没想到她竟然敢赶自己出去,大家长的威严被她踩在脚下,一瞬间脸涨得通红,指着她破口大骂:“宋书音你还知道自己姓什么吗?我是你爸,没有我哪来的你,你这样对自己的生父是大不孝你知道吗?”
宋书音只觉得自己的心脏都麻木了,面无表情地看着小迪将他请出去,就在她转身的那一刻,手腕却突然被抓住。
宋保朝死死抓住她的手,凶巴巴地说:“只要你身上一天还留着我的血,你就是我女儿,你就要听我的话。”
是他的女儿,所以就要一辈子听他的话,即便他几乎没有尽过养育的责任?
一种强烈的恶心和恐惧笼罩住了宋书音,她用尽全身力气挣脱手上的束缚,心里有一股力道不受控地冲破她的喉咙:“我不是你女儿!”
她所站的地方正好有一个台阶,脚一崴,整个身子向右.倾倒。
小迪连忙扶住她,脚上的疼痛感瞬间袭来,蔓延至全身,细细密密地压着她,但这一切都比不上喉咙传来的痛,她的喉咙像是撕裂了那般,连呼吸都像是刀片刮过。
蛋糕店里静得不得了,所有人被惊得像是被按下暂停键那般,目瞪口呆地看着她。
她居然会说话,一个哑巴居然开口说话了!
宋保朝也懵了,相遇后他知道自己的女儿从一个结巴变成哑巴,但却从未深究过其中的原因,只以为是病情恶化之类的。
他不在乎,也不关心。
直到此刻,他才知道,她的嗓子没有坏。
忍着脚腕和喉咙的双重疼痛,宋书音一手扶着小迪的胳膊,一手指着门口,嗓音嘶哑得不得了,缓慢却有力:“出去,当初我才四岁,你因为我说话结巴,抛下我不闻不问的时候,你就不是我爸了!”
刚才那个替宋保朝说话的大妈听到事情另有隐情,马上嫌恶地瞪着他:“你这个人怎么一点良心没有,孩子说话结巴你就不要她了,亏我刚才还替你说话,真晦气!”
旁边的顾客也附和道:“是啊,当初不养,现在就知道来要钱了是吧!”
一句又一句的指责声像臭鸡蛋一样,往宋保朝的身上扔去,他反驳了一句不是她说的那样,见局势不妙,也只能先灰溜溜地离开。
小迪扶着宋书音,担忧地看着她的脚:“姐你的脚怎么样,要不我送你去医院看一下吧?”
小怡也着急忙慌地过来:“对啊对啊,去医院看看吧。”
宋书音摆摆手表示不用,手伸进口袋里掏出便签本,摸到边缘的一瞬怔了下,以后可能再也用不上这本便签本了,然后用嘴巴说道:“没事,我回家冰敷一下就好了。”
“那我现在送你回去吧。”小迪询问。
宋书音点点头,将车钥匙递给他。
小迪在人群中找到小雅,嘱咐道:“小雅,我送书音姐回去,店里你多看着。”
小雅应道:“好,你放心吧,书音姐你回去后好好休息。”
宋书音看着围成一圈担忧她的店员,心里好受了一些,对他们微笑了下。
*
第二天早上,宋书音几乎是被疼醒了,掀开被子一看,右脚脚踝肿了一大块。
昨天回到家,她拿冰袋按在踝关节上冰敷了会,觉得好多了后就没再管了,去厨房给自己煮了碗青菜面条,吃完后洗漱,九点就躺上床休息。
完全没想到今天会变得这么严重,看来需要去医院看一下了。
她艰难地换好衣服出门,然后走到小区门口打了辆车。
庆大附院。
宋书音一瘸一拐地排队挂号,脚踝的痛随着走动越来越严重,到了就诊室门口,她找了个空位坐下等叫号。
旁边都是和她一样崴脚的人,但不一样的是他们身边都有家人,而她,却是因为“家人”才扭伤的脚。
想到昨天在蛋糕店的争执,她不由得觉得可笑,低下眼睫,挡住他人温馨和美的一幕,视线落在自己打结的两只手上。
今天,其实还是她的生日,只不过没有人会去在意。
宋保朝为了给宋梓彤过生日,会提前两天去订生日蛋糕,而即便在宋保朝演戏假装要弥补她的前天,他也从未提过她的生日快到了。
这就是她们在宋保朝心里的区别,他压根就不知道她的生日在哪一天,也从未在意过。
这些年来,虽然她已经有能力给自己一个生日蛋糕,甚至举办一场生日派对,但她始终没有给自己过过生日。
每一年的这一天,她都将它当做是普通的一天,中间心里也起过波澜,期待有人能记住她的生日,但这一天终究还是平淡无奇地结束了。
没有人热烈欢迎过她的出生,为她的存在感到特别高兴,即便她现在有吕意柔这样的朋友,和纪妤黎她们也偶有联系,但她们各自都有更好更亲密的朋友。
她从未和任何人有过紧密的联结,在任何人的心底都是那么可有可无。
宋书音低着脑袋,眼前的视线慢慢模糊,直到医生喊她的名字,才突然发现自己脸颊湿了。
她忙不迭地抬起手背抹了两下泪水,然后走进去就诊,医生观察着她的脚部情况,一抬眼发现她眼眶红着,还以为是疼的。
“这样吧,你去拍个片,看看有没有伤到骨头。”医生说道。
宋书音点头,轻声说:“好。”
医生开了单子,习惯性地说:“你先到外面等,等你家属缴完费后,再扶你过去拍片。”
说完他才发觉不对劲,宋书音的身边没人,门外好像也没人等着,于是问道:“你家人呢,没人陪你过来吗?”
宋书音心脏猛地一紧,像是被什么扎了一下似的,一股酸涩涌进鼻腔,让她几乎忍不住要落泪。
她用尽全力咽下那股情绪,正要开口说她自己去时,身后突然伸出一只修长有力的胳膊。
“给我吧。”男人低沉磁性的嗓音响起,紧接着接过医生手中的缴费单。
脑海中似乎有什么崩塌了。
她的情绪再也压抑不住,眼泪奔涌而出。
祁越扶着女孩坐在走廊的座椅上,大拇指抹去她脸上的泪水,语气放得很轻,却又一种让人安心的感觉:“在这等我,马上回来。”
宋书音直直地望着他离去的背影,心里的思绪繁杂万千。
祁越走了几步,担忧得忍不住回头,女孩的身影坐在长廊上像一片落叶一样,纤细又脆弱。
今天他刚上班就接到孔靖宇的电话,说看见宋书音在医院,一瘸一拐的应该是崴脚了,身边也没个人陪着,挂断电话,他立刻来了骨科,一个个门诊看过去,才终于找到她。
……
宋书音发愣地盯着地板,视线里突然多出一只轮椅,抬起眼一看,就是男人凌厉分明的五官,一点不见平日里的漫不经心,眉头深深皱起。
“你,哪哪来的轮椅?”
女孩说话的声音很轻很慢,还有点嘶哑,过了十年才再次听见她的声音,祁越却高兴不起来,心底的情绪复杂又沉重。
他之前偷偷加过小迪的微信,刚才趁排队缴费时问了他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小迪把宋保朝的事事无巨细地告诉了他,包括昨天宋书音开口说话的事情。
他不愿让自己的情绪影响到她,故作淡然地说:“租的,上来吧,我推你过去拍片。”
“不用工作吗?”宋书音又问,如水的杏眼一片平静,但仔细一看,却满是不安全感。
祁越往前迈出一步,扶住她瘦削的肩膀,轻声解释道:“我请假了。”
宋书音有些迟缓地点点头,然后扶着他的手臂坐上轮椅,男人的掌心宽大温热,不禁让她记起,十年前这对掌心为她暖过多少次手。
拍完片再次回来找医生,医生说是伤到韧带了,需要戴护具静养一个月。
祁越一上午为她跑前跑后,送她回到家时,已经是中午。
他不会做饭,看了眼手表后说:“我去外面买点吃回来。”
宋书音轻轻抿唇,嗯了一声。
看出女孩心底的慌乱不安,祁越走近两步,掌心抚上女孩的后脑勺,将她的脑袋按在自己小腹上,反复地安慰道:“没事了没事了。”
宋书音闭上眼睛,不去细想以俩人现在的关系,适不适合这么亲密的姿势,只想留住这仅有的温暖。
俩人就这样在客厅里待了一下午,没说什么话,单就看着电影。
傍晚,祁越忽地起身,宋书音的眼睫颤了下,眼神紧跟着他,脸上带着深深的忐忑。
祁越解释道:“我去一下隔壁拿点东西,过一会就回来。”
她这才松了一口气,小声地说:“好,你去吧。”
过了半小时,听见玄关处再次传来脚步声,宋书音下意识地看过去,神色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急迫,然后就见男人挺拔的身影出现在视线里,手上还捧着一个蛋糕。
祁越将蛋糕放在茶几上,插上蜡烛,拿出打火机点燃,看着女孩愣神的脸蛋,眼底含着笑意地说:“生日快乐。”
宋书音盯着那个放在白瓷盘上的沙拉蛋糕,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似的,久久地说不出来话。
蛋糕最上面那一层牛油果,切得一块大一块小的,虾仁也剥得奇形怪状,唯一能看的是几颗蓝莓。
男人左手的食指上贴了块创可贴,这半个小时里,他就是去做了这个蛋糕吗?
祁越痞气地挑了下眉:“许愿吧。”
外面天色昏暗,客厅里没有开灯,蛋糕上的那根蜡烛,显得格外的亮。
宋书音双手合十,闭上眼睛在心里默默许愿,吹灭蜡烛的一瞬间,她心里有一面墙,似乎倒塌了。
她在二十九岁这一年,拥有了第一个生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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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4 ☪ 第 74 章
◎她不想再继续躲避口吃这件事了◎
戴着护具静养的一个月, 宋书音基本上都待在家里,晚上祁越会推着她到楼下散步,偶尔出门去蛋糕店或者其他地方,也是他接送。
人受伤的时候, 心好像也会变得脆弱, 特别是她这种连基本的行动都要他人帮助的。
经过这段时间的休养, 虽然脚上的伤还没有完全恢复, 但她已经能自己走路了。
在家闷了太久, 这天傍晚, 她决定去小区附近的花店, 挑几枝鲜花回来。
下午刚下过雨,带走了空气中的燥热,现在的天气十分清新凉爽, 她慢悠悠地走在小区的林荫道上。
刚走出小区门口, 轻轻上扬的唇角却一瞬凝滞,宋保朝就在前方站着, 她本能地转身要避开,可惜扭伤的脚怎么也走不过健步如飞的宋保朝。
宋书音甩开他的手, 眉头紧紧蹙起:“让开。”
门口的保安见状,立刻过来询问情况, 宋保朝连忙憨笑道:“这是我女儿,我是他爸。”
保安听他这么说, 停下了靠近的脚步, 然后回到自己的工作岗位上。
宋书音深呼一口气,冷着一双眼睛说:“我不可能给你钱的, 你死了这条心吧。”
宋保朝说:“我不是来跟你要钱的。”
宋书音诧异地眯了下眼, 然后就听见他不要脸皮的话。
他说:“我是你爸, 现在我老了,你就得给我养老,这是你的责任,我打算这两天就搬过来和你一起住。”
宋书音神情决绝:“不可能。”
宋保朝毫不意外地提出下面的条件:“你不愿意,那打赡养费也行,我也不要多,一个月一万块,对你来说轻轻松松吧。”
女孩瘦削的肩颈挺得笔直,晚风吹得她的发丝扬起,她却丝毫不受影响,看着面前的人反问道:“你当初没有抚养我长大,现在凭什么要求我给你养老?”
她用上各种办法不让自己的口吃在这时暴露,不愿意因为结巴而在宋保朝面前失去气势,精神高度紧绷。
宋保朝厚颜无耻地说:“这是两回事,不管我有没有养过你,你都得给我养老,不然我就上法院告你。”
他让宋梓彤帮她上网搜过了,说是即便父母不抚养孩子,孩子也得赡养父母。
好不容易咬到一口肥肉,他不可能松口,宋书音拉黑了他的电话,他在这蹲点等了一个月,才等到她从小区门口出来。
宋书音还未来得及开口说话,就见男人高瘦颀长的身影大步流星地走来,语气慢条斯理却带着压迫感:“那宋大伯又知不知道不抚养子女构成什么罪?”
宋保朝正要转头看过去,年轻的男人已经站在他面前,一双锐利骇人的三白眼扫了他一眼,让他本能地发怵。
祁越一手搂上女孩的肩膀,一手掏出手机,在上面轻点两下,一个电话打了出去,微眯起眼:“不知道的话让律师为你解答一下吧。”
手机的听筒随即响起一道稳重正经的声音:“你好宋阿伯,我是宋小姐的代理律师,关于赡养费的事,你有什么意见都可以和我沟通。”
宋保朝一听宋书音还请了律师,一下子怂了,但还是梗着脖子说:“不就是个律师嘛,我也去请,你别以为我会怕!”
宋保朝离开后,宋书音也没了买花的兴致,祁越扶着她在小区里的长椅上坐下。
一瓶酸奶出现在她的视线里,她这才发现祁越右手提着的透明袋子,他刚刚应该是去超市买东西了。
“谢谢。”她抬起手接过,盖子已经拧开了,是她喜欢的黄桃酸奶。
喝了一口,她轻声问:“律师是?”
“那个……”祁越顿了下,有些不知道如何称呼宋保朝,盯着女孩没什么血色的侧脸,继续说道,“他估计还会再来找你,我觉得还是交给律师处理比较方便,我帮你联系了一个律师,本来准备晚上和你说的。”
之前一个月宋书音没怎么出门,但现在她能自己走路了,宋保朝找到她的机会也随之变多,担心他还会来找事,发生类似的情况,于是他联系了一个律师,正打算和她说,就在门口碰上了那一幕。
宋书音点点头没再说话,安静地喝着酸奶,这几次遇上宋保朝后,她总觉得很累,心脏像是被绑了一块石头一样,一直往下沉,深不见底。
她努力了这么多年才得到的宁静生活,别人却能轻而易举地打破。
*
一个星期后,宋梓铭气冲冲地回了家,入户门被甩得震天响。
宋保朝见他一进来就黑着张脸,没好气地训斥道:“怎么,要拆家是吧?”
陈丽琴连忙过来说好话:“梓铭,是不是工作上遇到什么问题了?”
“你问他?”宋梓铭拉开椅子坐下,椅脚摩擦出尖锐刺耳的声音。
宋保朝反问道:“我?我一天天为这个家忙来忙去,哪点对不起你了?”
“你是不是去找我那个哑巴姐要钱了?”宋梓铭问。
从上周开始,同事对他的态度就有些奇怪,像是在避着他,项目推进到一半突然不让他参加,被领导安排去干些无关紧要的活。
他慢慢地感到不对劲,今天大着胆子去问领导,才从他的口中琢磨出事情和宋书音有关。
不知道她哪来的人脉,竟然认识他们公司大老板,那个意思就是如果他们一家再去找她麻烦,那下一个被优化掉可能就是他了。
宋保朝最近在找宋书音要钱,不管能要到多少,对他来说都是一件好事,减轻养老负担甚至是凑到房子首付,所以他一直假装不知情。
但现在找宋书音要钱竟然会影响到他的工作,孰轻孰重他也能分得清,他现在年薪40w+,完全没必要堵上自己的前途去要她手里的一点补贴。
听他说完,宋保朝心有余悸,要是宋梓铭真的因此失业,那可真是得不偿失,但嘴上依旧不饶人:“那我怎么知道事情会这样,我也是为了你和梓彤……”
*
可游总裁办公室。
章启游坐在沙发上,看着对面的周岐墨,缓缓开口:“事情我已经交代下去了,那小子应该不至于分不清轻重。”
周岐墨淡淡道:“谢了。”
章启游好奇道:“那小子他姐是你弟……女朋友?”
周岐墨薄唇轻启:“算是吧。”
章启游无语地笑了下:“是就是,不是就不是,这还能有商量的空间?”
“他们在一起过,现在……不清楚。”周岐墨解释道。
章启游恍然大悟地说:“那就是等复合呗,这杯喜酒我就等着喝了。”
周岐墨撩起眼皮睨了他一眼,没应,然后看着落地窗外的天空,沉默着。
对付宋保朝这样的人,和他讲道德讲法律都没有用,祁越是做不出背地里威胁人这种事的,所以只能由他来做。
*
这天下午,宋书音来到庆大附院康复科,不过不是来找祁越的。
脚受伤的这一个月以来,她一个人静静地待在家里,想了很多。
她不想再继续躲避口吃这件事了,不管是掩饰自己的结巴,还是将自己变成一个哑巴,归根结底都是因为她无法完全地接纳自己的口吃。
连她自己都无法接纳,怎么能要求别人不去介意呢?
于是她在网上搜索了文市可以治疗口吃的地方,发现确实治疗机构鱼龙混杂,有私立机构,个人工作室,民营医院,公立医院,最后她还是选择省内最权威的庆大附院,在公众号上挂了一个女性言语治疗师的号。
她的治疗师叫何田,一个三十多岁的女人,说话很温柔,态度也很包容,让她在不知不觉中放下心里的忐忑。
何田问:“第一次口吃是什么时候,发生在什么样的情况下,你还有印象吗?”
宋书音摇摇头:“没有,但根据周围人说的,应该是三、三四岁的时候。”
何田继续问:“当你出现口吃的行为时,周围人,比如你的父母朋友老师,他们的反应是什么样的?”
宋书音慢慢地回忆那些讥笑嘲讽,一件件地讲出来……
一个小时的治疗很快就过去,何田问了她很多关于口吃的问题,包括基本情况,周围人的态度,她对口吃的认识,口吃给她带来的影响等等,然后给她的口吃情况做了一个评估,后面给她解释了口吃的成因,以及治疗分成哪几个阶段。
让她印象最深刻的是,何田和她说,治疗的目的是让口吃者更流畅地口吃。
不是改变口吃,消灭口吃,而是接受口吃的存在,她本人接受,社会上的其他人也接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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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5 ☪ 第 75 章
◎还会选择和初恋认识吗?◎
又一次来做
殪崋
口吃治疗。
这天傍晚, 记着何田交给她的任务,宋书音走出了治疗室。
她接下来一周要做的事是,观察并记录自己在说哪些字的时候会口吃,和哪些人说话容易口吃, 以及口吃时的次生行为。
脚上的伤还没完全恢复, 她一步一步慢慢地往前走, 好在也没有什么需要她着急去办的事, 走到电梯口时, 突然遇见祁越。
似乎是感受到她的目光, 男人颀长宽阔的背影转了过来, 看见她时神情怔了下,但没有问她来医院干什么,只抬了抬下巴说:“一起吃个晚饭吧。”
听见他主动这么说, 宋书音心里纠结了下, 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其实自从她的脚伤好得差不多后,他们就没什么联系了, 除了偶尔在小区碰见,说不清是因为不再需要他的帮忙而自然地接触减少, 还是她有意在避着他。
她不想显得自己太忘恩负义。
俩人一起坐电梯到地下停车场,祁越站在平平无奇的灰色轿车面前, 拉开副驾驶的车门,脸上的神色从容自若:“上车吧。”
宋书音低下眼睫移开视线, 有些慌乱地上了车, 坐在副驾驶上,心头萦绕着一股无法言语的内疚感。
从王晴那里, 她了解到祁越换车是为了什么, 他是不希望再有人像冯达一样, 因为他的吃穿用度和言语治疗师的工资不符,所以认为他是骗子。
为了不给这份工作添加不必要的麻烦,他将车换成普通的,身上的穿着也一应换成平价服饰,过了将近三十年的优渥生活就这样一朝改变,不知道有多不习惯。
不是因为她,但又好像也是因为她。
她不想有谁因为自己,而过得不好。
祁越坐上车,往旁边一看,这才发现女孩不知为何抿着嘴,神色有些低落。
“怎么了?”他低声问道。
宋书音回过神来,习惯性地撩了下头发掩饰,摇摇头说:“没什么,开车吧。”
祁越搭在方向盘上的右手顿了下,然后抬起手摸了摸她的脑袋,故作轻松地问:“你想吃什么?”
宋书音下意识地身子往前倾了下,躲开男人的触碰:“都可以。”
她知道那一个月的照顾越了界,现在想拉回各自原有的位置已经很难,但还是不想放任自己继续沉溺下去。
“吃火锅可以吗?”祁越佯做自然地收回手,下颌线微微收紧。
宋书音淡淡地嗯了一声。
……
俩人来到一家火锅店,祁越点了一个清汤和一个番茄锅。
还没点完菜,耳边就传来一道爽朗的笑声。
宋书音抬眼望去,就见陈鸣和一群人朝他们走来。
“祁越小宋,这么巧你们也来这吃火锅。”陈鸣自来熟地说,然后指着一张大方桌,“我们一起吃啊,人多热闹!”
祁越没立刻回答,看向面前的女孩,用眼神询问她的意见。
宋书音瞥了陈鸣的方向一眼,他还在招手说快来,想到何田今天和她说的话,然后点了点头。
何田让她记录和不同对象说话时,她的口吃状态和对方对此的反应。
但她的生活中,除了和蛋糕店的店员交流,基本上就只剩下祁越了,她没有什么亲密家人和朋友,从小因为口吃被嘲笑的影响,也让她变得话少内向,和他人的沟通十分少。
她想尝试着跨出这一步。
俩人转移到旁边可容纳八人的大桌,宋书音浅浅地弯了下嘴角,和桌上其他三人做自我介绍:“你们好,我叫宋书音,之前和陈鸣哥是邻、邻居。”
见她主动打招呼,且不掩饰自己的口吃,祁越眼神动了下,嘴角小幅度上扬。
陈鸣立刻热情地接话:“对对对,小宋之前和我是邻居,现在是祁越,他俩住对门。这些都是我同事,老胡,畅姐,夏珠。”
宋书音一一和他们点头打了招呼,老胡和畅姐坐在对面,夏珠一人坐在右边,陈鸣也是一人坐在左边。
她缓缓坐在长凳的中间,以为祁越会和陈鸣坐在一起,却不料下一秒身边落下一道黑影。
因为位置小,俩人的身子贴得很近,男人的体温烘得她肌肤一烫,她只好主动往右挪了一些。
其他人都在忙着点菜,只有夏珠注意到了这一幕,眼神稍稍一黯。
没想到蛋糕店的老板娘居然和祁越是邻居,甚至能熟到约出来一起吃饭。
宋书音重新拿出手机扫码点餐,定睛一看却发现刚才在另一桌点的东西每一样都重新点上了,包括她不想喝饮料点的一杯冰水。
她没有看向身边的男人,却仍能确定是他做的。
桌上,宋书音听着陈鸣他们聊天,如果她能搭上话时,她也会尝试着主动去加入话题。
其他几人都很健谈,和热气腾腾的火锅一样,气氛一片欢声笑语。
谈到婚恋话题,一群人的关注点自动放到祁越身上,陈鸣好奇地问:“诶你小子第一次谈恋爱是什么时候?”
话音一落,宋书音的牙齿倏地被冰得一酸,然后轻轻地放下手中的玻璃杯。
祁越正在涮肉,听到这个问题手上的动作也没停,将虾滑捞到女孩碗里,然后才慢悠悠地开口:“高二认识,大一在一起的。”
宋书音盯着碗里的虾滑,眼底闪过几分复杂的情绪。
瞄了她一眼,夏珠问:“如果时间重来一次,还会选择和初恋认识吗?”
会吗?
她脑海里出现这个问句的同时,听见祁越说——
会,他这么说。
宋书音感到自己的心脏猛地重重跳了一下,像一面鼓,被某一个人敲响。
*
从火锅店回来后,宋书音躺在床上一整晚没睡着,第二天醒来,照计划去了烘焙超市。
这家烘焙超市很大东西也全,她每个月都会来逛一逛,蛋糕店的原料大部分都是从这里进货的,如果有什么新品上架,老板也会通知她。
看到一款新的红薯酱,打算买回去试试看,她之前试过的两款都不怎么满意,所以一直没有推出新品,希望这款不会令人失望。
拿了不多不少的东西,她推着购物车去结账。
“书音你来啦。”老板陆乐天正好在收银台那,热情地帮她将东西从购物车里拿出来。
宋书音浅浅一笑,礼貌道:“谢谢。”
陆乐天明显愣住了,目瞪口呆地盯着她的嘴巴:“你能……说话了?”
宋书音直视他的视线,主动解释:“嗯,我之前因为口、口吃,所以不愿意讲话,现在在、在做一些治疗。”
“不好意思啊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就是有点惊讶。”反应过来后的陆乐天开始为自己的不尊重而道歉,认识宋书音好几年了,这是他第一次听见她开口说话。
宋书音没有介意,弯了弯唇角:“没关系。”
陆乐天看着她,轻声说道:“你去做治疗挺好的,感觉你的状态比之前好了很多。”
以前每次看到女孩,无论那天她笑或是不笑,他总觉得她身上笼罩着一股灰暗的色彩,将自己藏在一个保护罩里,保护了自己,同时也隔绝与外界的交流。
但现在不一样了。
她的眼底有一股支撑的力量,即便在刚才他表现出惊讶的时候,她也没有为自己的口吃难为情。
宋书音轻声道:“谢谢。”
“一共456.8,这边扫码。”收银员将东西装袋,说道。
宋书音付了钱,然后和陆乐天道别:“我先走了。”
陆乐天点头:“好,下次见。”
宋书音提着购物袋离开烘焙超市,往前走了两步,因为她现在还不能自己开车,于是得打车回去。
她抬起右手,正打算在手机上叫一辆车,没想到一不小心没拿住,手机脱手掉在地上。
啪的一声,也不知道摔没摔坏,她正想蹲下去捡,一只带着银色腕表的手先她一步拿起手机。
“谢——”宋书音一抬眼,看到面前西装革履的男人,一句谢谢卡在喉咙里。
十年前的回忆如电影片段一般,在她眼前闪回。
周岐墨一脸淡然,轻轻晃了下手里的手机,示意她拿。
宋书音接过手机,仰头看着他,盈盈杏眼充满防备与恐惧。
见她这副样子,周岐墨有些后悔了,他正巧路过,见她腿脚不便才帮她捡手机,早知道十年前的事情对她影响还这么大,他就不应该出现。
……
见宋书音折返回店里,陆乐天有些诧异,轻笑着问:“忘买什么东西了吗?”
宋书音脸色有几分无奈和不好意思,摇摇头道:“不是,我手机不小心摔坏了,你知道附近,附近哪有修手机的店吗?”
陆乐天看着她手里碎了屏的手机,想了下说道:“有是有,不过不算很近,我送你过去吧。”
“不用,我打——”宋书音不想麻烦别人,正想说自己打车过去,然后才反应过来她手机都摔得黑屏了,改口道,“我走过去就行。”
陆乐天热心道:“没事,反正我现在闲着也是闲着,最近手机也有点卡,正好过去看看是什么问题。”
听他这么说,宋书音不再拒绝,礼貌地一笑:“好,那麻烦你了。”
陆乐天掏出车钥匙往外走,站在自己的车旁帮她开了车门。
宋书音再次道了声谢,然后低着脑袋坐上去。
来到手机店,因为手机摔得挺严重的,修的话价格不低,加上手机也用了挺久的一直没换,宋书音还是决定换一个新手机。
买完手机后,她请陆乐天喝了一杯咖啡作为感谢,然后才回了家。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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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6 ☪ 第 76 章
◎“他是我男朋友。”◎
半个月后, 宋书音意外地在蛋糕店见到陆乐天。
陆乐天点了一杯咖啡和一块蛋糕坐在二层,看见她时,脸上的表情有些欲言又止。
她抿了下唇,然后主动地走过去, 眼神略带疑惑地询问:“来找我的吗?”
陆乐天点了下头, 轻声问道:“方便坐下来聊会吗?”
宋书音浅笑了下, 然后坐在他的对面, 目光放在他的脸上, 等着他开口。
陆乐天端起手边的咖啡, 喝了一口才艰难地说道:“是这样的, 我奶奶有老年痴呆,前几天突然从老家自己坐车过来了,说是我跟她说我有女朋友了, 让她过来看孙媳妇, 我和她解释她也听不进去,非要见到我女朋友才肯回家, 所以……”
“我想请你帮忙。”他越说越难为情。
宋书音神色沉静地问:“假扮你女朋友吗?”
“我知道这个请求很冒犯,你要是不愿意就当我没说过, 真的抱歉。”陆乐天连忙补充道,下一秒却听见她说——
“可以, 但我也有一个请求……”
宋书音缓缓地说道,语气愈来愈来沉。
但凡陆乐天不是为了他奶奶, 但凡她前段时间没有遇见周岐墨, 她都不会答应这么荒唐的事情。
十年未见,让她几乎快要忘了, 她是为何离开京市的。
当年她一无所有, 才敢去另一个城市重新开始, 但现在呢,她好不容易才在文市站稳脚跟,开了蛋糕店,有了属于自己的房子,如果周鸿升再次出现,要求她离开文市,她舍得放下这里的一切去到一个陌生的城市吗?
答案当时否定的,比起她年少时一段的感情,她更珍惜她现在的生活。
她知道自己从未放下过祁越,所以十年过去了依旧孤身一人,当他靠近时她还是会心动。
但她也清楚,祁越对于她来说是一件奢侈品,像她这样的普通人想要得到的话,是需要付出巨大代价的,她已经付出过一次了,无力再去承担第二次。
像一根浮萍一样在这世上活了二十几年,她现在想要只是平淡稳定的生活。
为了感谢宋书音帮忙,陆乐天提出请她吃个晚饭。
本就是互相帮忙,用不着对方专门请吃饭道谢,宋书音正想拒绝,手机上就多出一条微信,是祁越发来的。
「Quinn:下班我去蛋糕店接你,一起吃个晚饭?」
上次她崴脚后,俩人又重新加上微信。
虽然没见到是谁发来的微信,但看她突然沉默下去,陆乐天也能猜出大概率是她要他在他面前演戏的人,于是便说:“走吧,做戏做全套。”
宋书音抬起眼看他,神色有几分犹豫,然后点头说:“好,那你等我一下。”
她下到一楼,摘下身上的围裙制服,然后重新拿出手机回复。
「ssy:不了,我晚上有约。」
不过两秒,那边便发来一条消息。
「Quinn:好,那我等你回来。」
这条微信,宋书音没有回复。
*
晚上九点多,一直不见对门有动静,祁越忍不住发了条微信过去。
「Quinn:聚会还没结束吗?」
「Quinn:我去接你吧。」
车上,宋书音见手机屏幕亮起,却没有点开看。
一直不见她回复,祁越漆黑的眉眼染上一丝烦躁,抬手撩了把头发,然后起身下楼,准备走去便利店买点酸奶和冰淇淋。
他知道她喜欢吃甜食。
到小区楼下的便利店,祁越心不在焉地拿了些东西进筐里,时不时抬起手机看一眼。
结完账,他漫不经心地往小区门口走,不经意地一抬眼,视线一霎顿住。
白色轿车上,一抹纤细又熟悉的身影走出来,女孩穿着柔软的浅绿色连衣裙,长发侧着扎在一边,仰着头看着对面的年轻男人,侧脸柔和轻松。
男人将手里的一束洋桔梗递给她,伏在她耳边不知道说了什么,女孩随之轻轻笑了下。
宋书音站在小区门口,和陆乐天招手道别,他刚才说的是——“他在看。”
白色轿车刚驶出十米远,她的身后立刻压下一道漆黑的身影。
“他是谁?”
男人的声线很沉。
只要她身边的位置空着,那些狂蜂浪蝶就不知天高地厚地扑上来,祁越没想到才短短几个月过去,他又再次问出这句话。
但这次,他等来的不是女孩愤愤的一句——“和你无关。”
宋书音佯做一惊转过身去,看着男人深邃的眉眼,平静地开口:“他是我男朋友。”
祁越下意识地冷嗤一声,压下视线:“你说什么?”
男朋友?开什么玩笑?
他不禁将刚才见到的男人,在脑海里从头到脚扫描了一遍,然后得出四个字——“平平无奇。”
那样普通的男人,她怎么可能会喜欢?
女孩却早有预料那般,语气无奈又耐心:“他是我常去的,一家烘焙超市的老板,我和他认识四五年了,今晚他约我吃饭,和我表、表白,我答应了。”
“不可能。”祁越别过脸笑了一下,心里却突然没了底。
上次宋书音气愤又防备的反应,让他随即确定她和那个mcn机构的老板没有别的关系,但这次,他真的不确定了。
心脏像是被人挖空了一块,那种未知的恐惧笼罩住了他。
他紧盯着她的眼睛,想从中找到她说谎的证据,却没有看到分毫异样。
她只是那样,平静又疲惫地看着他。
……
回到家后,祁越冲了个冷水澡,擦着头发出来时,放在客厅茶几上的冰淇淋早已融化,甜筒黏黏糊糊的,甚至有一些流到了桌上。
他一把提起袋子扔进垃圾桶,抽了几张湿纸巾胡乱地擦了下桌面,然后瘫坐在沙发上。
客厅里只开了一盏台灯,男人浑身散发着低气压,半张脸陷在黑暗里。
忽地,一阵手机铃声打破寂静。
祁越掏出手机,瞥了屏幕上的名字一眼,然后接起电话,放在耳边。
“有事?”声线带着一股闲人勿扰的冷淡。
可惜曹明晃半点没听出来,光顾着自己激动,兴奋地说:“有事,当然有事,人追到你打算什么时候请吃饭?”
祁越不明所以:“什么?”
曹明晃笑道:“还跟我装是吧?书音妹妹朋友圈都发了,两个人的烛光晚餐,不是你还能是谁?”
祁越的眼神一下子又冷了几分,半句话没说就将电话挂断,然后点开宋书音的朋友圈。
她发的很简单,只有一张照片,文字甚至只有「晚餐」两个字,但其中透露出的暧昧却不容人忽视,也难怪曹明晃这样的大老粗都能看出端倪。
他放大照片,不放过任何一个角落,照片里没有人,但却是明显的两副餐具,左上角还露出一束绿色的洋桔梗。
想到在小区门口看见的那一幕,他的心脏又扯了一下,女孩接住鲜花的一双手,一左一右地将他的心脏撕开一道口子。
*
第二天早上,宋书音刚一出门,就碰见站在电梯前的祁越。
听见她这边的动静,男人偏头看过来,深邃的眉眼下一片鸦青。
顶着他漆黑锐利的视线,宋书音故作镇定地关上家门,然后走了过去,站在他旁边。
她不能露怯,不能让他看出破绽。
电梯门一开,她先一步走了进去,祁越跟在她身后,然后站在她左手边。
包包里的手机响了一下,她拿出来,然后回复小雅的信息。
分店已经装修好了,今天市场监督局的人要来验收,她们以及设计师过去看有没有需要修改的地方。
她回信息,祁越的注意力却在她的手机壳上。
前天他们在遇见的时候,他记得她的手机壳还是最简单的透明壳,今天却变成了粉色的壳子,看起来像是自己手工做的。
现在还不到八点,总不可能是她大早上起来做的,想来想去也就只有昨天了。
那个什么烘焙超市的老板……
他深深地闭上眼睛,咬了下后槽牙问:“什么时候换的手机壳?”
宋书音没想到他会突然这么问,下意识将自己的手机壳翻过来看了眼,然后语调很淡地说:“昨天。”
果然。
祁越扯了下嘴角,语气有几分不屑:“和那个男的?”
宋书音有些不满意他这么说,矫正道:“他是我男朋友,不是那个男的,请你放尊重一点。”
听她这么护着别的男的,祁越的胸腔猛地积了一股气,寒着一张脸问:“你和他用情侣壳?”
他们恋爱的时候都没有用过情侣壳,那个男的凭什么可以?
为了让他更相信这件事,宋书音仰起脖子,在他的注视下,平缓却有力地反问:“我和我男朋友,用情侣款有什么问题吗?”
祁越忽地嗤笑一声,后背靠着电梯厢,姿态散漫:“宋书音,你想拒绝我也用不着找人演这出戏,我根本就不会信。”
宋书音闻言怔了一秒,难道被他看出来了?
好在她已经没有直视他,不至于被他看出眼底一瞬的慌乱,目光盯着不断变小的数字,在电梯门打开时,第一时间走了出去。
她的落荒而逃,此刻落在祁越眼里,却变成疏离坚决。
就这么着急和他撇开关系,担心那个男的误会吗?
*
晚上下班,祁越来到手机壳diy店。
他搜遍文市可以diy手机壳的地方,又根据他们昨晚去的那家餐厅的位置,以及宋书音手机壳上的细节,锁定了这家店。
他没有想到,自己的记忆力和绘画能力有一天会用在这种地方。
回忆着早上在电梯里看到的那一眼,他在上百种材料中找到宋书音用了的小玩意,然后坐在桌上,抹着奶油胶一笔一笔地模仿。
不一会,手机壳完成,和女孩的那个可以说是一模一样,只不过她那个是粉的,他这个是黑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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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7 ☪ 第 77 章
◎他们这次,是真的结束了。◎
两日后的傍晚, 祁越下班回到家,一走出电梯,脚步立刻定在原地。
女孩家门大开着,那天见到的男人站在门口, 紧接着宋书音扶着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走出来。
老人拍着女孩的手, 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缝:“看你们感情这么好, 奶奶就放心了。”
“奶奶你小心点, 有台阶。”宋书音温声提醒。
见她这么细心, 老人脸上的神情更满意了。
陆乐天看着她, 语气自然地说道:“我们一起过去, 吃完饭我再送你回来吧?”
宋书音正要点头,一抬眼却见到立在那的高瘦身影,神色骤然一凝。
顺着她的视线, 其他两人也看到了他。
老人走过去, 和蔼地说道:“小伙子,你是我们家书音的邻居吧?”
老人显然不可能是宋书音的亲奶奶, 那就只能那个男人的奶奶了。
我们家?谁和谁是一家?
祁越猛地被这个字眼刺痛了下,没来得及开口, 就见女孩着急忙慌地说道:“对,奶奶, 他、他是我的邻居。”
宋书音站在陆奶奶身后,脸上的担忧不安十分明显, 他没想到祁越会正巧在这时回来, 害怕他会说出什么,让陆奶奶发现了她和陆乐天之间的关系是假的。
这出戏祁越不相信还不太要紧, 大不了她再找别的方法让他死心就是了, 可是陆奶奶不同, 她苍老衰弱的身体禁不起刺激。
但她这样紧张的神情,放在祁越眼里就是另一番模样了。
他以为女孩担心的是给男方家人留下不好的印象,毕竟谁分手后还和前任住对门,都会引人遐想。
紧接着,女孩的举动像一把尖利的手术刀,生生划开他的胸膛,刺进他的心脏,佐证了他的猜测。
他看见女孩用口型,无声地说:“求你,别乱说。”
她放下全部的自尊来求他,只因为她在乎男朋友奶奶的评价。
之前他还能安慰自己说,他们之间是假的,只是宋书音为了拒绝他演的一出戏,但此刻,他再也无法欺骗自己。
原来他们是真在谈恋爱,原来宋书音真的和别的男人在一起了。
他竟然自负到,认为宋书音除了他不会喜欢上任何人,不会和任何人在一起。
他以为等他成长到可以脱离他爸控制时,他就可以和女孩重新在一起,但十年了,他花了十年。
十年过去,没有什么是不会变的。
女孩眼底的在意让觉得自己实在是可笑,在心底自嘲一声后,他后槽牙紧咬,硬生生从喉咙里挤出一个嗯字。
既然她要他这么做,那他没有不答应的道理。
见他没有乱说话,宋书音松了一口气,然后连忙看着陆奶奶道:“奶奶,电梯到了,我们走吧。”
陆奶奶丝毫没有觉察出不对劲,只想着帮宋书音打好邻里关系:“小伙子那我们就先去吃饭了,以后还请你多关照我们家书音。”
祁越藏在身后的手臂青筋暴起,漆黑的瞳孔深不见底,然后勉强自己点了个头,目送他们三人和和美美地进电梯。
不知在楼道里站了多久,他才进了家门,声控灯亮了又灭,灭了又亮。
*
吃完饭后,陆乐天先将奶奶送回他家,家里有请保姆帮忙照顾老人,然后再将宋书音送回小区。
仅有两个人的车上,宋书音不用再担心被陆奶奶看出破绽,看着窗外飞逝的风景沉默不语。
察觉到她的低落,陆乐天问:“要是你……我可以陪你上去解释。”
他能看得出来,宋书音和那个气质出众的男人之间有很深的纠缠,否则也不需要和他演这出戏来拒绝。
俩人明显对彼此都还有很深的感情,不知宋书音为何会选择结束,而非复合。
听见他这么提议,宋书音摇了摇头,像下定决心一样攥紧拳头,深吸一口气说:“麻烦你陪我上去一趟,但不是解释。”
陆乐天瞬间明白她的意思,她是想再次坐实俩人的恋爱关系,好叫对方彻底死心。
不知道两人之间发生过什么,他也不好多说,只能低声答应道:“好。”
“谢谢。”宋书音对着微笑了一下,但仔细一看,那笑容里全是勉强。
车灯昏暗,掩下她的神情。
*
晚上,听见外面有声音,祁越从玄关处的凳子站起,握到门把的那一刻手顿了下,然后点开可视门铃,见到里面的两道身影后,又放下了手。
宋书音已经有了男朋友,他不应该不合时宜地出现,叫人误会,进而发生争吵。
等等等……
等到陆乐天离开后,他才开门走出去,按下门铃。
听见门铃声,宋书音不知为何心里有预感来人是祁越,而不是前脚刚离开的陆乐天。
她走到玄关处,打开电子门铃,上面果然是男人冷峻的五官,漆黑的睫毛在脸上落下一片阴影。
他的情绪似乎很低。
宋书音抿了抿唇,收回视线,不再去关注他,正当她想转身时,男人低沉的嗓音忽地响起。
他敲了下门板,说:“书音,我有话想和你说,你要是不想见我的话,我们这样隔着门也行,我知道你在听。”
祁越随意地坐在地上,后背靠着门,盯着天花板的灯缓缓开口:“我好像还没有和你说过,我为什么现在在当言语治疗师。”
“高中的时候,因为我成绩好,所以别人都喊我越神,以为我一定很有想法很有追求,只有我自己知道不是,其实我对未来是没有任何想法的,选计算机也不过是随主流。”
“我一直以为自己掩饰得很好,但还是被你看出来了,你还记得吗?当时在校内的咖啡厅,你问我是不是不喜欢计算机。”
听到他这么说,宋书音心里一惊,但又有一种豁然开朗的感觉。
难怪他当初高考结束那晚,唱的不是supper moment更广为人知的《无尽》,而是《幸福之歌》。
纵使他成绩优秀到可以去最顶尖的大学学习,他也和其他为考试烦恼的同学一样,心底是迷茫的。
祁越继续说:“你知道一个人没有方向时,其实很恐惧的,我想要抓住点什么,但始终一手空,课上老师布置的那点作业我很快就完成,剩下的时间我也不知道该去干什么,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就那样空耗着,然后又为这样浪费时间而惶惶不安。”
“我很庆幸当时身边有你陪伴着,你的出现填满了我那些空洞的时刻,我总想着为你做点什么,这样我的时间至少有点意义,你住进来后我甚至有些依赖你了,但我不知道原来那就是喜欢。”
“我在情感上太迟钝了,在你离开后的很多年,我才反复琢磨出,什么叫喜欢。”
祁越后脑勺抵在门上,扯着嘴角自嘲地笑了笑:“其实我手机里有很多张你的照片,有的是你骑自行车的背影,有的是你吃饭时拿勺子的手,有的是你学累了趴在桌上睡着的侧脸,这样我都意识不到自己喜欢你,是不是很可笑?”
宋书音突然想起那天王晴说的,看见他的手机壁纸是她,原来是这么回事,照片里是十年前的她。
她心口一酸,一股情绪涌到鼻尖。
男人低缓的声音再度响起:“是你让我拥有了梦想,后来我转了专业,去读言语病理,再不会像之前那样有闲到发慌的时刻,一个人有了理想之后,只会觉得时间怎么都不够用,毕竟,前方无终点。”
“那天吃火锅,夏珠问我,还会选择和初恋认识吗?我当时回答的是会,现在还是觉得不了,我是想的,但还是不了。”
“你让我拥有梦想,不再迷茫恐惧,但我却给你带去太多的痛苦,我爸我哥用言语那样羞辱你,逼迫你去到一个陌生的城市,你精心为我准备生日礼物时,我却说我没有喜欢过你。”
“我以为只要你还喜欢我,我就有机会可以去弥补,但或许是我太自负了,或许是我来得太迟了,你已经不愿意给我这个机会了。”
“现在想想,如果高二那年你没有认识我,你一定会过得比现在更好。你放心吧,我不会再自以为是地做什么事了,你有了新的生活……”
既然宋书音已经迈入属于她的新生活,那就让他一个人困在原地,困在过去吧。
他顿了下,喉咙有些哽咽:“我祝你幸福,真的,祝你幸福。”
宋书音不知何时已经瘫坐在地板上,双手捂着脸颊,无声地落泪。
他们这次,是真的结束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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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8 ☪ 第 78 章
◎「生日?这条狗已经十年没过过生日了……」◎
深夜, 酒吧。
男人半边身子陷在沙发里,白衬衫领口松松垮垮的,倒三角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下,酒杯立刻见底。
周围女人的视线全被他吸引了去, 胆子大的过来搭讪, 还未走近就被侍应生拦下, 然后跺着脚离开。
孔靖宇接到电话赶来, 看到的就是这副景象。
醉了没傻, 还行。
他在旁边坐下, 带着一贯的冷淡风格, 问:“喝多少了?”
祁越缓缓撩起眼皮,看了来人一眼,嗓音带着几分嘶哑, 淡淡道:“没多少。”
他其实不爱喝酒, 但这是一刻,似乎只有酒精能压下他心底翻涌的情绪, 让他克制住不去找宋书音。
他不能那么混蛋,去破坏她好不容易才得到的温馨生活。
孔靖宇扫了桌上的空酒瓶一眼, 这也叫没多少,脸上的表情变化了下, 问:“既然她已经有男朋友了,你还要继续干这行吗?”
从庆大读完博毕业后, 他就进了附院工作, 祁越现在这工作,别说外人没听说过言语治疗师这职业, 就连他们医院的人都未必知道这工作是干什么的。
工资低, 待遇差, 还不受尊重。
当初知道祁越转专业他就挺震惊的,没想到他对宋书音的感情竟然这么深,能为了她去学言语病理,甚至当了言语治疗师。
“废话。”祁越睨了他一眼,瞳孔不聚焦地看着前方,声线低沉缓慢,“我干这行是因为她,但不是为了她,准确来说,是她让我找到了理想。”
因为她,他想当一名言语治疗师。
当初他的导师问他为什么要做口吃方向的研究,而不是吞咽障碍、认知障碍等等,他说因为他的女朋友。
他想让更多口吃的人,在儿童时期的黄金年龄得到干预治疗,提高干预成功的可能性。
他想更多地去做一些科普宣传,减少社会对口吃人士的偏见。
他所做的事情,其实是很少有能够直接让宋书音受益的。
他不敢说,自己是为了她。
他为她做过什么事吗?其实也没有。
*
第二天晚上,宋书音从分店回到小区,电梯门一开,一道重物落地的声音震在她右耳上。
她下意识地循声望去,只见两个穿着某某搬家马甲的中年男子,正抬着一张床垫从祁越家出来。
为首的师傅开口:“不好意思啊姑娘,我们要下去,麻烦你让个路。”
宋书音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堵在电梯口,难为情地点了个头,然后往旁边挪了挪。
随着床垫慢慢移动,男人颀长出众的身影也露了出来,他今天似乎没有去上班,穿着最简单的白T黑裤,刘海有些长了,半遮住漆黑的眉眼,带着几分沉闷的气息。
看见她时,他似乎有些惊讶,神色顿了下然后朝她走过来,扯了下嘴角开口:“我今天就搬走了。”
他尽量将语调放得轻松,自然地陈述这个事实。
宋书音一对秀眉不自知地蹙起,下意识地重复道:“你要搬走?”
祁越对着家门口挑了挑眉,装出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对,半年的租约也没剩几天了。”
宋书音脑海里立刻浮现起他搬进来的那天,那时是六月初,如今已经是十二月中旬,想想自他们重逢了以来,其实已经过了将近半年的时光。
他们重新认识彼此的现况,一起经历过一些事情,然后又到了分开的这一天。
明明是她自己求来的,但此刻竟然找不到一丝高兴或是解脱的情绪,心脏很沉很沉。
不知女孩在想什么,祁越的视线落在她纤长的睫毛上,她白皙饱满的脸颊上,她柔软的腰身上,想尽量记住她的模样。
或许过了今天以后,他就没有这么近距离接触她的机会了。
他想趁此刻,多留住一点在他的眼睛里。
叮的一声,电梯再度停在7楼,两位搬家师傅走出来,打破了俩人间的沉寂。
“小伙子,你还差什么没搬?”
“里面还有两个箱子。”祁越的视线终于舍得从她身上挪开,换上一副散漫不羁的模样,带着师傅进去搬行李。
宋书音也回了神,抬起眼睫,看着他的背影慢慢消失在门后,喉咙里似乎有一股酸涩要涌出来,然后深深地呼了一口气,转身进了自己的家门。
按指纹的手,竟然有些抖。
祁越再次出来的时候,已经不见女孩的身影了,凌厉的眉眼一瞬黯然,然后勉强地扯了扯唇角。
他没有跟着搬家师傅一起离开,将明湖悦府的地址给师傅后,他一个人站在楼下,穿着一身黑色长款风衣,仰起脖颈望着七楼的方向。
一侧的窗户亮着,另一侧暗着。
萧瑟的夜风吹过男人线条冷硬的侧脸,像吹过一尊雕塑。
*
见他到家,保姆立刻上来说:“少爷,你的东西全都在卧室里了。”
祁越淡淡地嗯了一声,换好鞋,然后上楼进自己房间。
他打开箱子,将里面的东西一一拿出来清点检查,梳子、围巾、被子,每一件曾留下她气息的物件。
这次重逢,他也不能算是一无所获,至少多了这个蛋糕打包盒,这束干芍药,这个粉色的汤碗,这身曾拥抱过她的衣服,这架轮椅,这副拐杖……
宋书音肯定想不到他会变态到搜集这些,但他只剩下这些了,变态一点又能怎样?
*
对门一下子空了,宋书音觉得自己的生活都寂静了许多,截止到今天,她已经有整整两个星期没有见过祁越了。
这座城市,大到只要不刻意去制造相遇的机会,她可以和任何人完全失去联系。
临近年底,商业街上一片张灯结彩,跨年的气氛愈来愈浓。
她漫无目的地走进一家手作店,视线随意一瞥,就见里面几个女孩子在涂石膏娃娃。
下一秒,她的眼神滞了下,如果她没看错的话,其中一个女孩子手上拿的好像是一只粉色兔子,那只叫美乐蒂的粉色兔子。
见她目光落在上面,老板随即走过来询问:“姐妹要试一下吗?”
宋书音怔了一下,看着老板甜甜的笑眼,鬼使神差地点了下头。
老板立刻热情地介绍道:“有不同大小,不同样式的可以选,你看你喜欢哪个?”
宋书音看着一整面的展示柜,指着排排坐的美乐蒂,声音很轻:“就要……那个兔子吧。”
“嗯,好的。”老板笑着点头,看了眼时间又建议道,“还有一个半小时我们店就要关门了,这个中号的要涂两个多小时,我给你拿个小的吧,或者你明天继续来上色也可以。”
宋书音犹豫了下,然后说:“就要个小的吧。”
她怕她明天就没有勇气过来了。
老板给她拿了白色的石膏娃娃,让她随意用桌上的颜料,有需要的话就叫她,然后就到柜台忙自己的了。
……
落下最后一笔时,手作店也即将到关门的时间,宋书音拿着这只名为美乐蒂的兔子,回了家。
将石膏兔子放在阳台吹风散味后,她拿着睡衣进浴室洗澡,吹完头发出来时,已经是晚上十一点。
她爬上床,躺在柔软暖和的被窝里,习惯性地摸起床头的手机,点开了朋友圈。
临近跨年,大家的活动好像都多了起来,小怡和高中室友聚了下午茶,小迪好像去相亲了,纪妤黎在痛骂老板外加和尤娜约会,吕意柔领养了一只小猫……
宋书音不禁开始考虑,自己是不是也可以去领养一只小动物,互相陪伴着度过春夏秋冬。
忽地,一条朋友圈闯进了她的视线。
「曹明晃:醉狗一条,谁要直接送!」
照片上是靠在沙发上的祁越,眼皮阖着,脸颊有几分红,俊朗的眉头紧锁,看起来像是梦见了什么痛苦的事情。
久不见他,没想到会见到他这副样子,宋书音唇角抿起,心里滋味复杂。
王智突然评论道:「祁越这是生日放开喝了,一看就喝了不少。」
看到这条评论,她心里一惊,然后看了下日期。
12月27日,今天是他的生日。
没想到十年后,她几乎忘了他的生日,但他却给自己亲手了一个生日蛋糕。
然后就见曹明晃回复道:「生日?这条狗已经十年没过过生日了……」
王智问:「为什么?」
曹明晃回:「人缘不好聚不起来呗,还能是为什么。」
人缘不好,祁越怎么可能人缘不好?
宋书音蹙起眉头,然后就见王智说:「行,我不跟你在这扯淡了,帮我跟祁越说声生日快乐,他之前在美国一直没机会见面,这次过年放假我说什么都把这个局给他聚上!」
想和他聚的人多得是,他没过生日显然不是因为找不到人。
是因为她吗?
他这十年来都不过生日,是因为她吗?
宋书音心里一酸。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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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9 ☪ 第 79 章
◎那个嘴型分明是——melody.◎
自从祁越搬走后, 宋书音又恢复了蛋糕店和家里两点一线的生活,但心里总觉得有些空落落的。
一个人平淡生活了这么多年,突然一人闯进来又离开,便开始不习惯了, 明明这才是她原本的生活。
真是奇怪。
今天是周五, 是她做口吃治疗的日子, 开车到达庆大附院时, 她忽地脑海里闪过一个念头——会不会遇上他?
想到这里, 她开车门的手一顿, 在车上舒了一口气才下去。
宋书音提前五分钟到治疗1室门口, 坐在走廊的座椅上等待,旁边2室门口坐着一对母子。
她原本是没有太关注的,拿起手机看看有没有什么信息要回, 耳朵里却突然钻进来一个名字, 夺去了她的注意力。
“待会就要见到祁越哥哥了,开不开心?”年轻妈妈握着小男孩的手问。
小男孩有些腼腆, 但还是小小声地说:“开心,和祁越哥哥玩, 唔玩游戏,开心。”
原来他在2室, 就在一墙之隔的隔壁。
上次她在何田那里看到一些水果蔬菜形状的玩具,好奇问了句, 何田解答说那是给小孩子做治疗时的道具, 这样他们会比较好接受。
何田还说她做的更多是成人的言语治疗,儿童口吃的更多的交给另一位男治疗师负责, 他比较有经验。
现在看来, 那位男治疗师说的就是祁越了。
1室的门打开, 一人走出来:“谢谢何医生,那我就先走了。”
宋书音见状起身,然后走进治疗室。
就在这时,2室的门也打开了,祁越走出来和那对母子打招呼,眼角却忽地捕捉到一抹柔软的裙摆,刚想看过去,人已经消失了,关门声随即传来。
一小时的口吃治疗结束,宋书音和何田道别后,一边回电话一边往外走。
小雅说分店一位店员拖地时不小心滑倒了,现在疼得站不起来,她有些着急。
祁越刚做完病历记录,从治疗室里出来,不经意地一抬眼,女孩纤细带风的背影就进入他的眼睛。
她似乎很焦急,脚上的步伐十分快,想到她几个月前刚崴到的脚,他不由得紧张起来,担心她一不小心旧患复发。
下一秒,女孩脚上一歪,整个人失去平衡地往旁边倒去。
他下意识地冲上去,却看见女孩的身体被一个男人稳稳扶住,是她的男朋友。
祁越脚上的动作一顿,薄唇抿成一条直线,然后往旁边跨了一步,遮掩自己的身影。
看着不远处亲密无间的俩人,男人的眼底翻涌着浓重的情绪,一股沉闷无力的气息笼罩住了他。
她身边已经有了另一个男人,不再需要他自以为是的帮助。
他已经没有资格出现在她面前了……
没站稳的那一刻,宋书音吓了一跳,没等她摔个狼狈,一双有力的胳膊扶住了她。
下意识地以为是他,她的心一瞬间提到嗓子眼,很快又反应过来不是。
她的鼻尖,没闻到那股清冽又极具侵略性的气息,不是他。
宋书音在来人的帮助下站直,抬头看过去,是陆乐天的脸,她连忙道谢:“谢谢你啊乐天,你怎么也在医院?”
见她站稳,陆乐天松开手,有分寸地保持距离,解释道:“我胃炎,可能是昨晚烧烤吃多了。”
视线落到他手里的药上,宋书音点了点头,然后说:“原来是这样,你还是要多、多注意身体,我有急事,就先走了。”
“好,那再见。”陆乐天.朝她摆摆手。
随意地一转头,视线里掠过一道颀长的男人身影,有点眼熟。
宋书音开车赶到另一家医院去看店员的情况,好在医生拍了片说没什么大问题,她给店员放了假,让她回去休息几天再回来工作。
从医院离开时,天已经完全暗了,她请小雅吃了煲仔饭后,俩人一起回分店。
检查了地板,她发现分店客座区用的地砖确实有些滑,如果地上有水,或者鞋子不太防滑,确实有摔倒的风险。
她和设计师说了这个问题,设计师说应该新砖表面有蜡,给她介绍了个地面防滑公司。
她立刻预约了师傅明早来弄,让小雅通知员工明天休息半天,如果效果不明显,那再找别的方法。
宋书音忙活了半天,回到家时已经挺晚的了,她洗漱完就熄灯睡觉,原本以为会累得一闭眼就睡着,没想到脑海里却不断回放下午的那一幕。
男人和小朋友打招呼的声音,好像还近在咫尺。
*
又过了两天,周日。
宋书音昨天做了一个番薯芝士蛋糕,刚才一直在剪视频。
晚上八点,视频准时发送,她习惯性地刷起抖音首页推荐的视频。
刷过几个和烘焙和厨具有关的视频后,她手指在屏幕上一划,一道悠扬的乐声倏地出现。
是一个街头乐队的视频,应该是围观的路人拿手机拍的,可以看到观众很多,在国外夜晚的街头,唱的却是一首中文歌。
“Still lonely, still lonely,
昨晚又再见到你你还是那么美丽,
我紧张到话都不会说就傻傻看着你,
渴望永远这距离就是和你在一起,
醒来发现这一切都只是我的梦境,”
但令她惊讶地不是刷到一个音乐视频,不是唱的中文,而是视频中心唱歌的人。
那张她熟悉到极点的脸。
男人坐在高凳上,戴着一个黑色的鸭舌帽,裹在蓝色牛仔裤里一双腿直且长,骨节分明的手上抱着一个吉他,周身散发着一股低沉又散漫的痞劲。
沙砾质感的嗓音通过立麦缓缓流出。
“告诉自己要冷静 却又无法不想你,
我的懦弱已经开始让我讨厌我自己,
是你对我有戒心还是我没有自信,
可是谁也不能阻止我我要暗恋你。”
视频是从外网转载的,还能看出原来的水印,上面的时间已经是三年前的夏天。
三年前,他还没回国的时候。
音乐声越来越激烈,男人的声音也越来越充满感情,冷白的脖颈上一条青筋暴起。
“so here I am standing all alone,
在某个街头有个我在这里只为你等候,
here I am waiting just for you,
开放我所有我要为你怎么做你才接受我,
才接受我我喜欢我喜欢你,
我要你我要你我爱你。”
歌曲到达尾声,他的声音低缓起来,像是轻声诉说一般,给这首歌做了结尾。
“故事就说到这里就算你们再好奇,
我想说的都已说完了其余是秘密,
在那某一个街头会流传某个旋律,
那是我在轻轻唱着歌我多爱你。”
一曲结束,宋书音习惯性地点开评论,这个视频的点赞已经有70万了,评论也有很多,还在不断地上涨。
热评第一就是:「我靠,长得帅唱歌还好听,这不就是为我量身定制的老公吗!三秒内给我他的联系方式,姐妹们别逼我求你!」
回复里:
「姐妹也给我一个(卑微求)」
「别想了,这一看就是有主的,没看他最后拿开话筒说了一个名字吗?原曲是Janine,他那个口型一看就不是。」
看到这条评论,宋书音不知为何心跳得有些快,然后返回视频,将进度条拖到最后。
男人磁性的嗓音唱出「那是我在轻轻唱着歌我多爱你」,然后放下麦克风,微微仰起脖颈,一双漆黑的桃花眼看着夜空,薄唇轻轻动了下,那个嘴型分明是——
melody.
宋书音的心脏猛地漏跳一拍。
她快速地关掉手机,像是躲避什么一样,手肘撑着桌子轻轻喘气。
视频也传到了祁越那里。
曹明晃翘着二郎腿坐在祁越旁边,笑嘻嘻地看着评论区,还硬将评论给他看。
「这不是我高中学长吗?我还有他学校演出的视频。」
「卧槽姐妹你是我亲姐妹,加个微信。」
「姐姐要妹妹也要。」
「姐妹们太热情了,先说明我和他完全不熟,只是一个高中的,他当时在乐队是主唱,我们学校有一个草坪音乐节,他就上去演出了,视频我放主页了,好奇的姐妹可以去看,微信就不加啦。」
「姐妹破案了!我看完此帅哥的高中视频回来了,他视频最后唱的一定是melody,我放慢对比了好几遍,绝对不会错!」
「同意!他女朋友绝对叫melody,从高中到现在也太长情了吧,果然帅哥就是不一样。」
「我怎么觉得不是女朋友,像是他单恋,暗恋啊。」
「不是吧,这种级别的帅哥还要搞暗恋这一套,我们普通人怎么活?」
「受伤的帅哥,爱而不得的帅哥,表白被拒的帅哥,更有魅力了是怎么回事?」
曹明晃笑得贱兮兮地说道:“祁越你现在是真的火了,要不我把你微信放上去,你直接在上面找个女朋友得了。”
祁越淡淡撩起眼皮瞥了他一眼,无语地扯了扯嘴角:“有病。”
曹明晃又靠近了他点:“我说真的,反正你现在和书音妹妹也不可能了,你那个处男身也没人在乎,用不着守身如玉了。”
被他戳中伤口,祁越侧脸线条冷硬得结冰,喉结滚动,酒杯再度空了。
他记得他当时在儿童医院实习,下班后走在异国他乡的街道,心里忽地有些低落孤独,看见街头有乐队表演,他就借了个吉他,上去唱了这首歌。
唱完他就离开了,没想到视频会被发到网上,更没想到会在今天翻起尘封的回忆。
唱这首歌的时候,他以为他们还会重新在一起,现在看来不过是他的妄想罢了。
她不会再接受他了。
作者有话说:
歌是陶喆的暗恋
感谢在2023-07-23 23:15:03~2023-07-24 22:32:1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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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0 ☪ 第 80 章
◎“我们领证吧。”◎
大年初一的晚上, 宋书音一个人在家里,煮了碗面条吃。
对门已经搬进新租客了,是一大家子,站在阳台, 能听见隔壁传来的欢声笑语。
今天她出门的时候, 正好在电梯间碰上从公园晨练回来的奶孙俩, 奶奶和小朋友正说着晚上全家人包饺子的事。
她听得鼻腔一酸, 目光落在一老一小牵着的一双手上。
以前不管是在曼市还是回到文市, 和她住一层的都是在外打工的年轻人, 过年自然就回老家了, 整层楼空荡荡的就她一人,这是她第一次遇见三代同堂的邻居。
相比较一个人的寂静,他人近在咫尺的热闹让她更感孤独。
即便习惯了一个人生活, 她内心还是对家庭温暖有很深的渴望。
她有的时候在想, 如果陈丽琴没有那么早地暴露出贪婪的意图,让宋保朝将这出父爱的戏演个两三年, 那个时候再和她提手足帮衬的事,她大概率还是会拿钱出来给宋梓铭凑首付, 给宋梓彤供学费。
她已经很多年,没有家人了。
再也抵挡不住隔壁传来的其乐融融, 宋书音抬手抹了下脸,眼睛还是红的, 转身出了门。
出了小区, 她漫无目的地在往前走了,在回神时, 已经来海边。
今晚的海边十分热闹, 放眼望去都是人, 大多都是一群年轻人烧烤玩游戏,或是几对父母带着小孩聊天,还有的在沙滩上玩仙女棒。
她既羡慕又失落,低头抿了抿嘴唇,然后继续往前走。
没走两步,却忽地看见一道熟悉的身影。
男人宽阔颀长的身材在夜晚更显优越,穿着一件黑色立领夹克,浑身透着一股洒脱不羁的酷劲。
一个打扮可爱的年轻女孩站在他面前,手机屏幕亮着,像是在跟他要联系方式。
他散漫地扯了扯嘴角,薄唇一张一合,听不清说了什么,也不知道有没有答应。
宋书音心头随即冒出一些酸泡泡,像是旁边的摊贩车正在做的百香果苏打,无糖的,酸得叫人拧起眉头。
像祁越那样条件优越的天之骄子一向受欢迎,无论是以前或是现在,只要他站在那,就会有女孩上来要微信。
她知道自己已经没有资格介意什么了,但心里的情绪始终还是压抑不住。
她不禁在心里质问自己,宋书音你究竟想要干什么,是你想方设法和他划清界限,现在又在这里暗自神伤做什么?
人不能既要又要,更何况是她这样的普通人,一不留神,可能最后什么都失去了。
她正要转身离开,却发现男人不知何时已经来到自己面前,和她说好巧。
没想到他会过来,宋书音愣了下,然后故作镇定地浅笑了下,轻声回应道:“好巧。”
祁越的目光落在她身上,总觉得她又瘦了些。
其实那个女生过来要微信前,他就看见她了,担心打扰到她,所以没有靠近,拒绝女生要联系方式后,他反复给自己做心里建设,今天是大年初一,就算是他们现在只是老同学前邻居,说句新年祝福也很是正常的。
他也只是想和她说句新年快乐罢了,没有别的目的。
这时,一阵冷风刮来,宋书音的肩膀不由得瑟缩了一下,然后才后知后觉,她出门前忘多加一件外套了。
祁越自然也观察到这个细节,下意识地想将外套给她套上,指尖碰到布料时却忽地一停,然后重新将手放下,眼底的神色深了几分。
他做这样的举动,已经不合适了……
宋书音也注意到他抬起又放下的手,眼神相碰的瞬间,俩人皆是一顿。
气氛顿时变得微妙。
其实俩人连普通的寒暄,都没什么可讲的了。
宋书音将目光落在他的右肩上,眼睫动了动,打算和他道别,以一种平淡的语调开口:“我——”
她一句话还没说完,远处的天空突然传来嘭的一声,她循声望去,就见橙色的烟花不断在夜空中绽开。
嘭的,一声又一声。
祁越偏过头,视线放在女孩脸上,盯着她瞬间晶亮起来的杏眼,凌厉的侧脸渐渐变得柔和。
本来还不确定她能不能被她看到,老天倒是顺了他的意。
他稍低了下脖颈,舒了一口气才重新抬头,声音有些嘶哑:“新年快乐。”
这时正好一束烟花绽开,模糊了他的声音,宋书音转过脸,问道:“什么?”
只见男人漫不经心地扯了下唇角,紧接着磁性的嗓音在她耳边响起:“我说,新年快乐!”
她倏地一惊,心忽地揪了下,怔愣地盯着他的脸,在烟花的映衬下更显深邃出众,在眼眶不受控地红了之前,她佯做淡然地笑了一下,轻声回道:“新年快乐。”
然后重新抬起头看向天边的烟花,比刚才仰得更高,似乎这样能看得清楚一些。
她没想到,今年第一个当面和她说新年快乐的人,会是祁越。
并且,大概也是唯一一个。
*
初一夜的偶遇后,祁越就再也没有那样幸运遇见宋书音了。
今晚,王智约他一起聚一聚,说是趁着假期结束,要和他这个大忙人见一面。
王智现在工作生活都在京市,这次也是专门来文市见他和一帮老同学。
几个人一聚,恍惚间回到了大学时期。
聊着聊着,突然提到纪妤黎。
王智和纪妤黎后来在学校摄影社碰见,俩人有了不少的交集,这次细数还在国外很难见面的同学,他就想到了她。
于是便说:“纪妤黎要是能早几天回国,我们这次也能叫上她,可惜了。”
曹明晃问:“她要回国了吗?我怎么没收到消息?”
王智笑笑道:“她晚上才发的朋友圈,我也是刚才刷了一下看见的,说是要回国参加大学室友的婚礼,就在文市。”
“什么?”曹明晃惊讶地一瞪眼,一边掏出手机一边絮絮叨叨,“她在文市的大学室友不就我老婆嘛,我怎么不知道我们还要办第二次婚礼?”
他着急忙慌地打电话给司晶晶确认,然后得到一句你脑子有病吧。
“误会哈,不是我。”他嘿嘿一笑,看着被挂断的电话说,转念一想,又觉着奇怪,“不对啊,那她现在在文市的大学室友还能有谁?”
话音刚落,他猛地想到一人,视线已经自动移到对面的祁越身上。
男人的脸色阴沉得可怖,周身散发着骇人的寒意,似乎下一秒就要将手里的酒杯捏碎。
王智还没反应过来情况,就见旁边的男人冷着一张脸离开包厢,门被摔得震天响。
他愣愣地问:“怎么了,纪妤黎室友结婚和他有什么关系?”
曹明晃解释:“她大学室友一共就三,两个现在在文市,一个是我老婆,另一个嘛……”
“另一个谁,你说啊?”王智着急地问。
曹明晃撇了撇嘴说道:“宋书音喽。”
王智震惊得瞪大双眼:“我不知道啊这,这都多少年了,祁越还对她念念不忘呢?”
曹明晃:“嗯……”
祁越一边开车,一边脑子想的都是纪妤黎那条朋友圈。
她说她要到文市参加婚礼,一共友问她是谁,她说大学室友,闪婚。
大学室友,闪婚,宋书音她可真敢!
她才和那个什么烘焙超市的老板在一起多久,有两个月吗,知道他什么人吗,就敢结婚?
真的是疯了!
……
门铃响起时,宋书音正在家里看春晚,这几天她不管在做什么,电视上都重复播放各个卫视的春晚。
只有这样,家里才能显得不那么空旷孤寂。
以为是邻居或是物业,点开可视门铃时,看到的却是祁越,男人脸色难看极了,薄唇抿成一条直线,似乎在压抑着什么。
她神色纠结了下,然后还是打开了门。
还没来得及问他怎么出现在这里,又因为什么事来找自己,手腕已经被他一股强大的力道攥住,然后往前一带,骨骼一瞬被撞得生疼。
祁越将女孩的身子紧紧地扣在自己怀里,像一条狗一样疯狂地嗅着她身上阵阵的馨香,似乎只有这样,才能暂时缓解他黑洞一般的恐慌。
宋书音几乎要被他抱得窒息,艰难地从俩人的身体缝隙里抽出一只胳膊,推着他的胸膛:“你……你先放开我。”
祁越非要没有放,反而抓住她的手腕,将她抱得更紧,一想到她要和别的男人结婚,他就什么都管不了。
男人激动到额角一根青筋暴起,语气蛮横地威胁道:“宋书音,我现在就跟你明说,我这个人素质特别差,你既然惹上我了就别想甩开我!”
他以为他可以做到默默退出她的生活,看他和别的男人甜甜蜜蜜一辈子,事实上他根本就做不到。
一想到她会和别的男人结婚生子,他就嫉妒得要发疯,心脏像是被串在火上烤一样,只想把阻碍他们在一起的东西都灭掉。
祁越漆黑的瞳孔盯着门上的摄像头,像是盯着仇人一样,目光极其幽暗狠厉:“之前说的什么祝你幸福都是骗你的,你要是敢和那个男的结婚,我一定破坏掉你们的婚礼,无论付出什么代价,你们都别想顺顺利利地结完这个婚!”
宋书音听得云里雾里,为了让他冷静下来,只好解释道:“我不知道你在说、说什么,我没有要结婚。”
祁越立刻双手握着她的肩膀,惊喜又不敢相信地问道:“你没打算和那个男的结婚?”
一开口,声线竟然有些发抖。
然后就看见女孩点了点头,眼神平淡中带着些许疑惑,不像是在撒谎。
意识到大概是一场误会,祁越绷紧的肩膀松懈了一分,喉结滚动了下问:“纪妤黎说她要来文市参加大学室友的婚礼,你知道这事吗?”
宋书音眼神动了一下,声线缓缓地解释道:“嗯,雪妮她要结婚了,未婚夫是文市人,她有邀请我一起去参加婚礼。”
原来是这样,祁越心里松了一大口气,呼吸渐渐平复。
宋书音转了转被他紧攥的手腕,努力使自己平静下来:“你能放开我了吗?”
“不能。”看见女孩排斥他的举动,祁越的心脏应激地狂跳起来,重新将她搂在怀里,侵略性的气息再次逼近,嗓音低沉沙哑:“宋书音,我控制不了自己了,你这辈子只能和我在一起。”
突然听到如此无理的话语,宋书音一下子急了,搬出周鸿升这座大山:“你爸爸不会同意你这么胡闹的。”
“他管不了我。”祁越脱口而出这句话,脑海中忽地闪过什么,他快速抓住然后盯着她的眼睛问,“你是在担心这个?”
女孩眼神一躲,更让他确信了自己猜测,想起周鸿升对她做过的混蛋事,他的心脏抽了一下,疼得厉害,声线放轻地安慰道:“他不会再出现在你面前了,真的,我保证。”
简单的一句话,却让宋书音心里一瞬安定下来,祁越从不轻易保证什么,敢说出口一定是有十足的把握。
下一秒,一句令她内心轰然一震的话响起。
祁越声线坚定:“我们领证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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