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一章
陆行渊体力透支,从高空中坠落,谢陵的身体快反应一步,脑子还没做出决定,人已经带着疾风飞出去。
被雷霆肆虐过的荒域更加惨不忍睹,灵植早早地搬了家,只留下焦黑的土地。陆行渊躺在地上,气息微喘,破厄斜插入地,剑身上有一条不太明显的红色印痕。
“师尊。”
疾风一落地谢陵就飞扑过去,陆行渊听见声音抬手撑了一下地面想起来,可是却没有成功,他看着谢陵的身影越来越近,最后停在自己面前。
“你怎么来了?”陆行渊有些诧异。
谢陵蹲下身把他扶起来,道:“我担心你,就去找了小姑,是小姑带我过来的的。”
谢陵说着示意陆行渊往他来的方向看,可那边却是空无一人。谢陵一愣,疾风也诧异地抬头,朝着那边飞过去。它在半空中巡视了一会儿,飞回二人身边,摊开翅膀表示没人。
这不过就一眨眼的功夫,但以梅洛雪和黑衣人的修为,想要消失的无影无踪也没问题。
陆行渊没有多想,道:“小姑可能只是想送你过来,荒域有守门的魔神,非魔族不得入内。”
谢陵扶陆行渊回去,提到魔神,他把过门时验血的事告诉了陆行渊。虽然他们二人相恋多年,但未曾结契。他说师徒时,魔门毫无反应,照着梅洛雪的话说了道侣,魔门才给他验血。
“这种事魔门如何能验证?”谢陵为此感到诧异,但又不好意思问梅洛雪。
陆行渊解释道:“是血,我的血对你有反应,承认你的存在,魔门会以此为血契,此后就可以畅通无阻。就算有一天我不在了,只要血契没有解除,魔族的大门也会永远为你敞开。”
陆行渊在魔族这些年,了解了不少关于魔族的历史,就连这道拦路的门,他也翻阅了文献。
谢陵听到他的解释,想到那个跟过来的黑袍人,她不像是魔族,而魔门没有阻拦她的去路。
“魔族和外界通婚的人多吗?”谢陵试探道。
陆行渊摇头,这个真算起来,屈指可数。
谢陵有些惊讶,他似乎猜到了黑衣人的身份。他之所以觉得对方身上的气息熟悉,是因为在秘境中,他陷入幻境时,云棠现身带走了他。
梅洛雪为她备了茶水和糕点,那股药味谢陵到现在都还记得。
他不知道在云棠的身上发生了什么,但他能感觉到云棠的状态不太好。她这一路十分的安静,而且都已经到了离陆行渊那么近的地方,却不愿意见面。
陆行渊对此毫无察觉,谢陵心里发堵,犹豫该不该告诉他。
“师尊。”
陆行渊微微偏头,凌乱的长发贴在脸上,额角渗出细汗,面色也有些苍白。他毕竟刚从天雷下走了一遭,如果这个时候知道云棠在,他会怎么想?
谢陵想说的话卡住了,笑了笑,缓解自己的紧张,道:“师尊好好休息,我想在荒域周围看看。”
陆行渊任由谢陵把他扶到床上,不疑有他,叮嘱道:“荒域不同外界,你人生地不熟,带上疾风一起去。”
谢陵没有拒绝,等陆行渊入定,他带着疾风离开。
谢陵不相信梅洛雪和云棠已经离开,他让疾风带着他巡视周围,以陆行渊为中心,不断向外寻找。
“这孩子还挺执着,他是不是猜到你的身份了?”
荒域最高的骨山上,梅洛雪看着不肯放弃的谢陵,转头问一旁忙碌的云棠。她没想帮云棠隐藏身份,甚至乐意看着她的身份被拆穿。
云棠对她的话恍若未闻,专注地检查眼前这座骨山。山峰横斜向上,左右对称,中间隔着一条纵深的峡谷。云雾缭绕,视线不明。
云棠摸索着山壁,从山顶跳入峡谷。
倚靠在大树上的梅洛雪微微坐起身,用灵力拨开云雾。可云雾很深,两座山峰之间似有奇怪的力场,让云雾来回旋转,形成一个漩涡,不管她怎么吹,都不会完全散开,露出峡谷的全貌。
梅洛雪有些不爽,起身走到山壁边缘,问道:“需要帮忙吗?”
云雾底下没有声音,好似将一切完全吞没。这让梅洛雪不由地紧张起来,频频往下看去。
在荒域的灵气不曾出现断绝之前,这个峡谷上还没有如此深的云雾,一眼就可以看下去。谷内四季如春,鸟语花香。
但自从荒域的灵气断绝后,这里就被云雾完全遮盖住,就算荒域恢复,此地也是无人的绝地。
梅洛雪晋升真君期后,冒险下去过一次,下面已经不复当年的生机勃勃,而是变成了一片沼泽,飞鸟不过,瘴气弥漫。
梅洛雪怕云棠托大,又问了一次需不需要帮忙。这次底下传来了回应,云棠冷淡的声音从下面传来,还带着一点回音。
“披帛。”
梅洛雪心领神会,将自己的披帛垂下去。
不一会儿披帛下面就传来了拉扯力,梅洛雪绷紧披帛,云棠借着这个拉力从下面飞上来。黑色的斗篷被风吹的凌乱,裙摆飞扬,一缕灰白的发丝从兜帽下漏出来。
梅洛雪瞳孔骤缩,云棠却像个没事人一样把它塞回去。
“灵力下沉的速度加快,荒域养两个真君期已是极限。”云棠道:“族人不能再迁回来了。”
“这点师哥早有预料,我们重新在大陆占得一席之地,也不会那么傻。”梅洛雪对此并不意外,反倒是云棠的那缕头发让她很在意。
云棠注意到她的视线,背过身去。
山下谢陵和疾风还在游荡,疾风知道荒域什么地方危险,什么地方没问题,不会带着谢陵乱飞。
“灵力下沉,战争无异于是饮鸩止渴,我其实不太赞成这样的做法。但眼下没有更好的办法,我们需要这些战争。”
云棠难得说了很长一段话,道:“现在各方势力都想争抢东皇钟,倒是省了布局,你们借此机会先灭三尸宗。”
三尸宗和天衍宗一向关系紧密,就算这次师无为见死不救,也不够动摇他们的联盟。云棠准备从根本上解决问题,没了三尸宗,天衍宗就是没了翅膀的老虎。
“呃……”梅洛雪沉默片刻,道:“灭三尸宗不是问题,但我有件事想问你,我师哥的尸骨在那儿?”
三尸宗垂涎魔族的身体,这次在秘境中更是光明正大地出手,魔族早就不想忍这口气,就算云棠不说,梅洛雪也会这样做。
可梅洛雪始终有一个问题没有想明白,那就是陆晚夜的尸体到底落在什么人手中。
当年两族围攻魔族,为了不让三尸宗得到尸体,陆晚夜选出来的人选择自爆肉身,所以那一战,三尸宗并没有占到多少便宜。
只是陆晚夜是死在云棠手中,尸体保存完好,三尸宗定然是拼了命都想得到他的尸体。可魔族重新出世后,梅洛雪就打听到三尸宗没有得逞。
陆晚夜的尸体成了一个谜。
不在云棠手中,也不在三尸宗手中,仿佛凭空消失一般。
云棠没有回头,眺望遥远的天际,道:“你想让他入土为安吗?”
梅洛雪哼了一声:“废话,他都死了两百多年了。”
历代魔尊都有安葬之地,除了陆晚夜是座空坟。
云棠顿了顿,道:“可我想他活着。”
梅洛雪瞪大眼,怀疑自己听错了。已经死透了的人,怎么可能再活过来?
梅洛雪忍不住抬手隔着兜帽摸了摸云棠的额头,喃喃道:“不会是受伤把人变傻了吧?”
云棠微微后撤,躲开梅洛雪的手,不再和她讨论这个问题,道:“我走了,你去看看阿渊。”
云棠此行的目的就是检查这里的灵气下沉情况,现在事情办完了,她没有久留的必要。
梅洛雪掏出怀里刚练好的丹药交给云棠,挥挥手,做了个再见的姿势。
她没有挽留,也没有劝说云棠去见陆行渊。她了解云棠,如果她能见,隔着千山万水也会想办法实现。但如果她不能见,就算近在咫尺,她也会选择擦肩而过。
梅洛雪目送她远去,等她的身影消失在地平线上,再也看不见,她才从骨山上下去。
山下谢陵正坐着疾风往会走,忽然感觉到有东西落在身后,他一转身就看见五彩斑斓的披帛垂下。
梅洛雪微微俯身,笑道:“在找我吗?”
谢陵被她吓了一跳,平复下心绪后,视线看向她身后,原本跟着她的黑衣人已经没了踪迹。
谢陵说不出是失落还是庆幸,他想见云棠,却不知道见到了该说什么,所以老天爷干脆让他们不必相遇。
“阿渊怎么样了?他居然放心让你一个人出来。”梅洛雪看向地面那些一扭一爬,又逐渐复苏的灵植,弹出一簇火光。
灵植受惊地缩起来,瞬间不动了。
没有见到云棠,谢陵便当不知她身份,找了个借口道:“师尊在调息,我出来看看外面的情况。”
“外面有什么好看的?”梅洛雪道:“黄土焦沙,天色晦暗,比不得人世繁华。”
“人世可近可远,没有执手相看的人,也不见得精彩。”谢陵淡笑,道:“这里是师尊的故土,我觉得好看。”
第二百零二章
陆行渊这次的渡劫比想象的还要顺利,手上的赤雷帮了大忙,在赤雷的抵消和抗衡下,雷劫对他造成的威压没有那么重。
但可能因为他跳渡劫后期越级进阶,雷云直接降下赤雷,陆行渊抗衡了两道,剩下的吸纳进了小世界。
此刻小世界内雷霆遍地,风暴连天,看一眼就让人心惊胆战。陆行渊无法进入,但他可以引导整个雷池应对这股外来的力量。
赤雷蕴含天道的意志,不屈而冷酷。它视众生平等,就是视众生为无物。陆行渊和它的抗衡是力量的抗衡,也是意志的抗衡。
小世界的雷池已经能够和陆行渊做到心意相通,它的雷霆中也蕴含陆行渊对道的理解。
这是雷霆的战斗,也是意志的争夺。
陆行渊小心谨慎,上一次赤雷入侵,已经给了他不小的教训,这一次不敢掉以轻心。
雷池的雷霆之力完全溢出来,巨大的闪电照亮整个小世界,赤色的雷霆被包围,雷声轰鸣。
陆行渊引导雷霆避开陆晚夜长眠的小院,耀眼的闪电如同惊涛骇浪,由远及近,在云层中滚滚而来。
赤雷不甘示弱,它游走在雷云间,和雷池相互撕扯,吞噬,阵阵嗡鸣响彻天际。
它们不断缠斗,此消彼长。
陆行渊额上见汗,面色苍白。他不能进入,便以神识为躯,在雷霆中御雷而行。
战斗持续了许久,赤雷被完全拖垮,直到它无力抗衡,陆行渊才指挥雷池一拥而上,将它完全吞噬。属于天道的意志还想做最后的反扑,却被雷霆击的粉碎。
雷霆退回雷池,小世界又恢复以往的平和,只是落叶上还沾着少量的雷元素,发出呲呲呲的声响。
陆行渊感觉到喉咙间涌上一股腥甜,他睁开眼,抬手擦去嘴角溢出的血迹。
灵力的增长和雷池的不断完整并没有给他的外在带来太大的改变,反倒让他整个人更加内敛,有种返璞归真的淡然感。
陆行渊又调息片刻,感觉到体内混乱的气息逐渐平静下来。
他起身走出门,门外天色灰蒙,白昼和黑夜没有来临,这是介于二者间的混沌。骨屋两侧的灵植肆意生长,它们习惯了这里的恶劣,并不觉得今日有何不同。
陆行渊环顾四周,不见谢陵和疾风的身影。他刚想释放出神识感受疾风的动向,就察觉到不远处有个小黑点不断地靠近。
疾风带着谢陵回来,身后还跟着梅洛雪。
陆行渊看见她一愣,谢陵提过是梅洛雪送他前来,但陆行渊以为她已经走了,没有太在意。
“看你这样子,渡劫很成功。”梅洛雪上下打量陆行渊,能够明显感觉到他身上的气息不同以往。
疾风放下谢陵后,围着陆行渊转了几圈,东凑凑,西凑凑,仿佛陆行渊身上有什么美味一样。
陆行渊抬手揪住它的脖子,把它扔进小世界。
小世界内雷霆万千,正是平息的时候,足以让疾风慢慢折腾。
“荒域灵气充足,一切顺利。”陆行渊平静道。
他此刻气息平稳,只是面色较为苍白,但这不是因为渡劫,而是为了吞噬赤雷。
谢陵不放心他,形影不离地跟着。
“我看你还没缓过劲来,倒也不急着出去处理外面的事,先在荒域住两天。”梅洛雪道:“我就不跟着你们,有事我会派人来找你们。”
谢陵在这里,梅洛雪不是不识趣的人,自然不会留下来打扰他们二人。
陆行渊嗯了一声,道:“我回去就意味着会开战,烦请小姑着手准备。”
梅洛雪拥有魔族一切事物的调度权,陆行渊不在这些时日,都是她一手统管,这对她而言不是难事。
“你想先对付谁?”梅洛雪问道。
陆行渊稍加思索,道:“我想拉拢御兽宗做个盟友,小姑意下如何?”
御兽宗有谢遥这条线,陆行渊有八成的把握能够把他们拉到自己的阵营上。但由于此前的恩怨,他一个人的决定并不能代表全族。
陆行渊看向梅洛雪,他希望梅洛雪能把这个意思传递给魔族下面的管事。
“我看你也不会只满足于一个御兽宗,剩下的魔情宗,佛宗,甚至是妖族,你打算怎么办?”
这么多年来,能和陆行渊称兄道弟,一直保持良好关系的人除了谢陵,就是凌玉尘和无尘二人。
无尘同陆晚夜还有一段渊源,这让他和陆行渊的关系更加紧密。
“我和凌玉尘的交情与谢遥不同,谢遥和御兽宗一条心,但凌玉尘和魔情宗未必。先不动凌玉尘,但可以对付魔情宗,他们若是有诚意,一番敲打之下,自然会让凌玉尘和我谈。”
陆行渊没提妖族和佛宗,其一是琅煌让他参与妖族内斗,这就是站队的信号,其二慈悲大师本来就是陆晚夜埋下的一颗棋子,佛宗的立场也不用问。他们若是不想帮忙,早就限制无尘的相助。
凌玉尘是几人中唯一的不稳定因素,魔情宗内部不完全是他说了算,所以陆行渊跳过让他游说这一步,直接敲山震虎。
梅洛雪本来还担心陆行渊因为凌玉尘的关系,对魔情宗有所保留,此刻见他决策果断,不由地露出欣慰的笑。
送走梅洛雪,陆行渊拉着谢陵躺回床上。
荒域的混沌结束,迎来了漫漫长夜。
谢陵靠在陆行渊怀里,听见他的心跳声落在耳边,一下又一下,格外有力。
夜里静谧,骨屋的屋顶有一小见方是特殊透明瓦片,躺在床上能够看见外面的夜空。
今夜的荒域无风无雨,天空蔚蓝,明月高悬,星辰漫天。
梅洛雪说荒域贫瘠,没什么好看的,可对于谢陵而言,就算只是躺着和陆行渊一起看星星,他也觉得浪漫。
有些时候,事物的有趣不在于它本身,而是它所面对的人或环境。
“师尊,等这一切结束以后,你想做什么?”谢陵搂着陆行渊的腰,尾巴垂在一侧,头朝陆行渊靠过去时,耳朵扫过他的脸颊。
荒域的夜空静谧,如水的月色洒落在床榻间。
陆行渊不假思索道:“带着你游历天下。”
上辈子,陆行渊和谢陵是被囚禁在囚笼中的人,即便后来飞出去,也继续徘徊在囚笼身边,没有真正的自由过。
而这辈子,陆行渊和谢陵飞出囚笼,却一直在奔波忙碌,聚少离多,这就让陆行渊更加珍惜在一起的日子。
他想,等将来事情都解决了,他就带着谢陵去游历天下,走遍天涯海角,领略各地的风土人情,不再被困于一个地方,怎么飞都飞不出去。
“真好。”谢陵喜欢陆行渊描绘的一切,月色下,他目光真挚,带着纯粹的笑意和幸福。
“如果我们走累了,还可以找个山清水秀的地方住下来。”谢陵接着陆行渊描绘的世界,继续道:“凡人想要的是男耕女织,夫妻举案齐眉。我不一样,我这人荒唐,更想和师尊夜夜笙歌。”
谢陵的手不老实地在陆行渊的胸膛上画圈,他的手指没有用力,隔着衣衫轻轻地落下去,像一根羽毛,带着若有似无的痒意。手指划过的地方,似有一串细小的电弧掠过,让人一阵酥麻。
陆行渊喉结滚动,捉住谢陵使坏的手。
清冷的月辉下,他那双暗红的眸子闪烁着危险的光芒。他的视线从谢陵的耳朵一点点往下,最后落在谢陵的唇上。
陆行渊抬手,用指腹按压他的唇,摸到他尖尖的犬齿。谢陵顺势咬在他的手指上,但他收了力道,没有使劲,说是咬,更像是含着。口中的热气都喷在指尖,顺着指尖一点点到心底。
二人间的气息变得灼热,陆行渊目光幽深,他抽出手,把人压在身下。
谢陵抬手搂着陆行渊的背,肺里的空气被榨干,他开始呼吸急促,气息微喘。
陆行渊揉了揉他的耳朵,触感柔软而滚烫。可是当他的手离开谢陵的耳朵时,他发现他的手也是滚烫的。
今日的夜未免酷热。
陆行渊放开谢陵,指腹擦去谢陵眼角的泪花,忍不住笑了。
谢陵满面绯色,受了欺负也是往陆行渊怀里躲,耳朵轻抿,似乎想把自己藏起来。
陆行渊抱着人侧卧,轻抚他的脊背。调侃的话到了嘴边又咽下去,只是亲亲他的耳朵,不再逗他了。
头顶的星空渐弱,月亮躲进云层。
陆行渊在荒域养了两天,谢陵就在荒域陪了他两天。
白日陆行渊带着谢陵熟悉荒域,还带他去了第一次收疾风的地方,哪里还是常年冰雪覆盖,魔族离开后,妖兽没有天敌,开始成群结队地出来。
陆行渊没有惊扰那些妖兽,他在矿山找了一些炼器的材料,准备回去做几样防身的法器。
夜里谢陵还是黏着陆行渊,面对陆行渊的克制,谢陵尝了甜头,撩拨的越来越顺手。看着陆行渊步步忍让,他就开始得寸进尺。
可惜他忘了,任何忍让都有极限,当他突破陆行渊忍让的极限后,吃苦头的人反而变成了自己。
荒域没有春光,却也漫出几分春色。桃花在指尖绽放,花蕊凝露。
第二百零三章
谢陵醒来时,他和陆行渊已经在离开荒域的路上。四周是他所熟悉的风景,他被陆行渊拥在怀里,疾风飞的又平又稳。
云雾在他们身下散开,偶尔能够看见大陆各地有灵光飞射,那是势力间的激战。
谢陵感觉自己没睡醒,他有些困倦地打了个哈欠,仰头看向陆行渊俊逸的侧脸,脑子里闪过昨夜的一幕幕。
陆行渊恪守君子礼节,有分寸,不胡来,但也架不住谢陵日日撩拨。最后他把人捉上床,在那一声声的讨饶中,他没有真动谢陵,但把能玩的花样都玩了一遍。
谢陵在沉沉睡去前也没想明白,他这看起来就不沾情欲的师尊,怎么那么懂?
谢陵被陆行渊的气息所包围,这要是往日,他指定不安分,又开始招惹。但今日腰部的酸软让他生不出别样的心思,他靠着陆行渊紧实的胸膛,摸着环在腰间的那双手,想到昨夜的泣声,尾巴轻摇。
陆行渊知道他醒了,埋头在他耳朵上蹭了蹭,问道:“睡的好吗?”
谢陵的身体还很敏感,被陆行渊蹭的身体紧绷,一阵心悸。他仰头解救了自己的耳朵,却被陆行渊捉住,低头交换了一个吻。
谢陵很快气喘吁吁,紧绷的身体也软下来,他伸手推开陆行渊,面色绯红,擦了擦嘴道:“我一直以为师尊不近情欲,没想到师尊比我想象的还要大胆。”
白日宣淫,这种事要是放在以前,谢陵想都不敢想。
可是现在陆行渊做的那么顺手,完全不在乎他们在外面,身下是能听懂人言的疾风。
陆行渊低头,用指腹擦了擦他的脸,看着他笑而不语。
他不是大胆,而是面对的人是谢陵。他们是如此的契合和了解,在他面前,陆行渊又有什么可端着的?
“师尊挺会。”谢陵意有所指,揉了揉自己的腰。
陆行渊慵懒的神色微恙,似乎是想到什么久远的事,干咳一声,不自然道:“凌玉尘有些时候嘴比较碎。”
魔情宗专研双修之道,凌玉尘会这些不稀奇。他想追陆行渊那些年,没少和陆行渊念叨双修的好处,一步步试探他的底线。
只不过那个时候的陆行渊深知自己的命运是不见光的深渊,对此嗤之以鼻,感情对他而言奢侈而多余。他把凌玉尘说的那些当笑话,没想到有一天真的会发生在自己身上。
谢陵愣住,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磨牙道:“凌玉尘……”
他怎么会忘了呢?这个人很早以前就对陆行渊图谋不轨。陆行渊还是剑尊时,唯一的桃色绯闻就是凌玉尘的功劳。
谢陵握住陆行渊的手,忍不住在心里腹诽凌玉尘。他不能说完全不在意,只是这是陆行渊遇见他之前的事,他这种时候翻旧账反而显得有点无理取闹。
更何况陆行渊从头到尾坚定选择的人是他,他又何必在意那些花花草草?
佛宗禅院,刚上了香被小和尚引入内院的凌玉尘一连打了好几个喷嚏,他不适地揉了揉鼻子,在小和尚怪异的眼神下,连忙解释道:“我真的不是坏人。”
小和尚轻轻地哼了一声,道:“坏人从来不会说自己是坏人。你说要见佛子,我才勉为其难地给你带路。”
小和尚人小鬼大,带着凌玉尘走过一个又一个禅院,最后来到无尘所在的院子。
门口的山玉兰洁白优雅,不染红尘。
小和尚礼貌敲门,听到院子里面有回应,他才推开门,请凌玉尘入内。
小和尚没进去,他把人送到就走了。
凌玉尘在门口站了一会儿,才动身往里走。
无尘住的院子清幽,院子里放了一个养鱼的缸,里面种了紫色的睡莲,现在还不是开花的时候,只有荷叶出水,绿意盎然。而在荷叶下面,一尾鱼畅快地游来游去。
院落的墙角,绿色的苔藓肆意地生长,蔓延出山脉的轮廓,在光影间晃动。
无尘在居室打坐,凌玉尘放轻脚步,没有叨扰他,而是在他身旁坐下,看着他手持木鱼,一下一下有节奏地敲打着。
木鱼声很空 ,并不会让人觉得吵闹。
凌玉尘看看无尘的手,又看看无尘的脸,那双眼睛不安分地游走,把人看了一遍又一遍。
过了好一会儿,无尘睁开眼,无奈地看向他。凌玉尘瞬间收回视线,正襟危坐,装出一副他一直在规矩等待的模样。
他如此乖巧,倒让无尘不好拆穿他了。
无尘收起木鱼,从蒲团上起身,走到窗边坐下。他房间里多是竹子编织的桌椅,透着丝丝凉意。
凌玉尘跟上去,看着他熟练地煮水,泡茶,淡淡的茶香沁人心脾。
凌玉尘单手托腮,越看越觉得眼前这一幕赏心悦目。身穿雪白僧衣的佛子淡雅如莲,低眉垂首间,阳光透过窗户照射进来,分明的光影落在他的脸上,越发显得恬静。
“你打一进门就盯着我看,是想看出朵花来?”
无尘倒了一杯茶,凌玉尘开心地伸手去接,却扑了个空。无尘端茶自饮,仿佛没看见凌玉尘伸过来的手。
凌玉尘愣了一下,并不尴尬,问道 :“不给我吗?”
无尘最嫌弃他的时候也不是这种待客之道,凌玉尘开始反思自己最近是不是得罪了无尘。
在北苍分别时,无尘让他来一趟佛宗,但没说具体时间,他为了不让无尘等的太晚,处理完魔情宗的内务就马不停蹄地赶过来了,难道还是来晚了?
这是无尘第一次相邀,凌玉尘心里不禁忐忑。
“我怎么记得有人说过自己喝茶如牛饮,让我只请他喝酒,别请他喝茶?”无尘放下茶盏,抬眸看向凌玉尘,眼底有两分狭促的笑意。
凌玉尘仔细回忆,自己确实是说过这样一句话,可他那时是因为看不惯无尘,有意膈应他,没想到无尘还记得。
凌玉尘一阵懊恼,微微向前倾身,目光灼灼地盯着无尘,道:“我这算不算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之前不识真心,凌玉尘口无遮拦,这会儿真被人听进去,他反而很在乎那杯茶了。
就是不知道他给了这个台阶,无尘愿不愿下来。
无尘低头饮茶,修长白皙的手指轻抚杯沿,清碧的茶水微微荡漾,倒映出他清雅温润的眉眼。
佛子是历经因果轮回而转世,在佛宗的眼里,他的每一世都代表着慈悲,博爱和完美。
而在过去的这些年里,无尘在外人眼里确实如此。他仁慈优雅,普度每一个寻求慰藉的灵魂。
直到天衍宗审判陆行渊,在天衍宗的地界上,他遇见了凌玉尘,命运开始了新的转动。
无欲无求的是佛子,而藏了私心的是无尘。
一碗茶汤并不能代表什么,但向他讨要这碗茶汤的人与众不同。
茶水的细纹模糊了无尘的面容,他神情不明,听不出情绪道:“东皇钟现世,各门各派间暗藏涌动。你不妨在佛宗小住几日。”
只要住下来,无尘日日饮茶,这碗茶汤还怕落不到手上?
凌玉尘听出无尘的挽留,顿时喜上眉梢,笑道:“好啊。”
他回答的顺口,甚至没来得及思考这句话背后的深意。
无尘抬头看向他,面上是一贯的笑意,神色里却藏了两分迟疑和探究 ,道:“不后悔?”
凌玉尘嬉皮笑脸地凑过去,道:“为什么要后悔?”
无尘握杯的手一紧,一时间不确定凌玉尘是明白他的意思,还是不明白。他独自饮茶,茶水清冽回甘,却已经不能平复他内心的焦躁。
东皇钟现世,这在外人的眼里不过是异宝出世,相互争夺,他们不在乎东西在谁手上,也不在乎是谁放出来的这个消息。
但对于像无尘这样的知情人而言,他会在乎是谁放出来的消息。
陆行渊说魔族因东皇钟遭难,所以他知道东皇钟。但实际上,东皇钟只是陆晚夜递给慈悲大师的一个借口,魔族根本就没有这样东西。
陆行渊对东皇钟的了解从何而来?他和手持东皇钟的人有什么恩怨?
这些旁人不会在乎的事,无尘会在意,也会去思索。陆行渊扔出来的真的只是东皇钟吗?
不,从他对东皇钟满不在乎的态度来看,他想要的是战争。
以东皇钟,以复仇为借口,让大陆再起波澜。
站在无尘的立场,按理他应该及时阻止,可他没有这样做,而是选择冷眼旁观。
他的私心让他期待这场战争,同样他的私心让他想把凌玉尘摘出来。
凌玉尘挪了个位置,坐到无尘身边,他没看出无尘内心的矛盾,独自沉寂在无尘相邀的喜悦中。
“我在佛宗就只认识你,你留我,那我能不能就住在这里?”
无尘的院子僻静,但不小,再住一个人也绰绰有余。
凌玉尘环顾四周,心里美滋滋地想,等无尘答应后,他能在这里做些什么。
面对凌玉尘毫无察觉的期待,无尘心里发紧,喉咙干涩,他的视线缓缓移到凌玉尘的脸上。
他有一双妩媚的凤眼,此刻正深情地盯着无尘,整个人显得很放松,姿势慵懒而随意。
无尘一时恍惚,已经记不清是从什么时候起,凌玉尘对他不再是抗拒的姿态。他自然而然地靠过来,担心和紧张都不似做伪。
无尘喉结滚动,不由地攥紧了手里的串珠,有些感情在这一瞬间达到了顶峰,似燃烧的火焰,热烈而灼热。它们挤满了无尘的内心,饱胀的像是马上要喷涌而出。
无尘极力克制,他闭了闭眼,遮去眼底翻滚的欲望。理智化为囚笼,将所有的心绪一一囚禁,再抬眼时,他又恢复了一贯的淡雅温和。
他移开自己的视线,问道:“倘若魔情宗和魔族开战,你会怎么选?”
无尘放弃欺瞒,而是选择坦诚。
凌玉尘不以为然道:“魔情宗又不是我说了算,我做不了那群人的主,也不想做。我只需要划划水,在需要站出来的时候站出来就好了。”
魔情宗算不得名门正派,一直以来的名声是和三尸宗并列,它和名门正派交情不深,和魔族没有化不开的仇怨,位置可左可右。
如果对手是陆行渊,凌玉尘选择躺平,等魔情宗被打的毫无还手之力后,自然有人找他当说客。
无尘愣了一下,凌玉尘的回答比他预想的简单多了,凌玉尘心里跟明镜似的,根本不在乎开战。
“你怎么突然想起来问我这事?”凌玉尘总算回味过来一丝的不对劲,一个念头从他脑海中闪过,他神情古怪道:“你难道是在担心魔族和佛宗开战,你不知道该如何选择?”
一边是大义,一边是朋友,这对无尘而言的确是个难题。
凌玉尘默了一下,道:“要不你和我去魔情宗住两天,先避一避……”
凌玉尘话音未落,就觉得这形容格外熟悉。他仔细一想,这不就是自己现在的处境?
无尘突然好心要他留下来,只怕打的就是这个主意。
凌玉尘顿时哑然,他和无尘想到一块去了,但他并没有感到欣喜,因为在他眼里,佛宗不可能妥协,他们和魔族免不了有一场恶战。
无尘把他留下来,是想对付陆行渊还是想劝佛宗?
凌玉尘有些不确定了。
无尘看穿他的担忧,别有深意道:“佛宗的立场从未改变过。”
第二百零四章
陆行渊和谢陵并没有回魔族,他们离开荒域前给梅洛雪传了信,经饶河转道御兽宗。
白泽这个身份在秘境中已经被谢遥看破,陆行渊没有继续隐藏的必要,他先拜访了程修,让他有个心理准备,然后回到二级宗门拜见师尊。
谢遥尚未对御兽宗内部点破他的身份,所以御兽宗还不知道白泽就是陆行渊。
不过当初一起进入秘境的人看过“白泽”的真面目,说他英武不凡,容貌早已恢复,这让不少好事之徒想要一探究竟,却撞上他依旧戴着面具,心生疑惑。
那些探究的视线格外□□,陆行渊只当没看见。
他带着谢陵径直回了舒长老的山头,名义上的那些师兄师姐依旧在外历练,没有回来,偌大的山峰上只有舒长老和他的狐狸。
舒长老看见陆行渊有些惊讶:“你怎么回来了?”
陆行渊正要解释,舒长老一摆手,道:“算了,不重要。既然回来了,那就收拾收拾,随我们去一趟总部。”
东皇钟现世,各方势力动荡,御兽宗不可避免地受到波及。不日前御兽宗各二级分宗宗主接到指示,前往总部共商大计。
林倾山点了舒长老随行,陆行渊再晚点,说不定他们已经走了。
林宗主准备了飞兽,舒长老正要过去和他汇合。提到这长翅膀的东西,舒长老有意看了陆行渊一眼,面色古怪道:“我听红长老提及魔尊也有一头鸟兽,形似蛊雕,”
御兽宗的弟子对这些奇珍异兽格外敏感,如果是别的鸟,舒长老还不会过问,偏偏是蛊雕。
这种妖兽的珍稀程度世间仅有,舒长老也只是在徒弟这里瞧见过,他以为这便是唯一,没想到陆行渊神通广大,竟然也收服了一头。
而且从红尺素的描述来看,他手上的那头还是成年蛊雕,吞云行雷不在话下。
至于自己徒弟手上这个……
舒长老想到见面就先喷他一口雷的疾风,嘴角微抽,不忍打击自己徒弟的积极性。
陆行渊听出舒长老的弦外之音,这是担心他因为别人的天赋而生出攀比之心,导致道心受损。
陆行渊心里一暖,暗示道:“疾风以雷为食,在雷云中成长,如今已是今非昔比,师尊不用担心。”
舒长老以为陆行渊是为了让他宽心,沉默了一会儿,道:“蛊雕食惊雷,普通凡雷对它没有太大的作用。御兽宗内豢养了不少雷系妖兽,有一个自己的雷池。这次回去,我找宗主通融一二,让你带蛊雕进去历练。”
御兽宗的这片雷池来之不易,平日管理十分严格,只对有贡献的雷系妖兽开放。
陆行渊这个身份入宗晚,这几年还是在皇城混日子,别说是贡献,他和整个宗门的联系都不深。
以他的资历想要进入雷池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但为了让他有一个很好的发展,舒长老还是打算豁出这张老脸,去找熟人通融通融。
舒长老对徒弟虽是放养,但在徒弟需要自己帮忙的时候,他从来不会推脱,而是努力尽一个师父的责任。
陆行渊没有师父,但他给别人当过师父,所以他理解舒长老的用心良苦。
白泽的这个身份是假的,但白泽得到的师徒情不是假的。
陆行渊承了舒长老的这份情意,他从这里得到多少,将来就会回报多少。
林宗主对陆行渊的到来并不意外,瞧见谢陵和他一道也只是提了一嘴谢遥也在御兽宗总部。
谢遥看清谢道义的嘴脸,彻底心死,将自己的大部分势力从皇城撤出,不再醉心于皇城的一亩三分地。
总部对他的决定表示欣慰,他们瞧得上谢遥这个人,自然愿意给他一些便利,甚至帮他成事。
谢遥也借此机会好好休整,从新调整了自己的力量。对那些死去的护卫,他心怀愧疚,早晚有一日要替他们报仇。
御兽宗的修行和兽有关,其总部不在闹市之中,而是远离人烟,身在山川腹地。山间烟云缭绕,白雾翻滚,在青翠的碧波间,宗门气势磅礴,各式各样的妖兽随处可见。
御兽宗召回各二级宗门的主事,这几日人来人往,络绎不绝。陆行渊他们到时,山门外飞兽成群,熟人间相互寒暄,有人喜笑颜开,也有人愁眉苦脸。
陆行渊和谢陵身在人群之中,他们二人敛了自身气息,并不起眼。
陆行渊留心观察,发现林倾山在这群人中的身份地位并不一般,来往寒暄的人同为二级宗门的主事,对他却十分客气,连带着随行的人也沾了光。
面对他人的恭维,林倾山看起来并不高兴,反而有些抗拒。只是大家都是同门,伸手不打笑脸人,他没有直接拉下脸面。
偶尔有一两个人把视线落在陆行渊和谢陵的身上,也没有露出无礼的窥探和打量,而是看一眼就很快挪开视线。
林倾山左右逢源,过了好一会儿才摆脱那些人带着大家离开山门口,进入宗门内部。
御兽宗弟子人手一头契约兽,如今是各宗齐聚的大聚会,身为主宗的弟子更是忍不住显摆,把自己的契约兽都放出来。
陆行渊他们一路走来,见识了不少奇珍异兽,这让他不得不感慨御兽宗家底丰厚。
“其他人恨不得把自己的契约兽拿出来扔别人脸上,让别人仔仔细细地看一遍,你倒是沉得住气,对自己的契约兽是半点不炫耀。”
御兽宗内不禁飞兽飞行,但外来没有契约,只是驯化的飞兽有专门的安置点,不能带进来。
此刻陆行渊等人是坐在舒长老的白狐身上,舒长老自己很少坐,这会儿正心疼呢。
林倾山习以为常,见自己带来的弟子里只有陆行渊没有拿出契约兽,他有些惊讶。
陆行渊养了一只蛊雕这件事舒长老没有大声宣扬过,只和林倾山通过气。
林倾山当过那么多年的宗主,对弟子们的炫耀之心了如指掌。
若是换了旁人得了一只蛊雕,只怕不出一时半刻就宣扬的满天下皆知,陆行渊却是个沉得住气的,这让林倾山很看好他。
陆行渊笑了笑,他不是不炫耀,而是疾风一出来,他的身份基本透明。
“它比较懒散,不爱出来。”陆行渊找了个理由搪塞过去。
林倾山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微微蹙眉,不赞成道:“虽说珍兽难得,但也不能太宠溺。一旦它发现自己能够镇住你,它就会生出很多不必要的心思。”
林倾山提到自己的经验之谈,又道:“我记得你之前有一头机敏的银狼,因为没契约,没束缚,回归山林后就不回来了?这就是前车之鉴,驯兽要张弛有度,不能一味哄着,也不能一味欺凌,你可以像对待情人一样对待,但不能真当情人。”
林倾山说话直接,陆行渊下意识地看了谢陵一眼。
谢陵愣了愣才反应过来林倾山说的银狼是他。
白泽这个身份来自他们坠崖那段时间,之后分道扬镳,陆行渊自然不能再拿他做幌子。
谢陵面带笑意,冷飕飕地问道:“原来你还养过狼?”
陆行渊还未作答,林倾山先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他的视线在二人之间转了一圈,试图为陆行渊挽救一二:“此狼非彼狼……”
话音未落,舒长老已经伸出手揪住他的后衣襟,把白狐留给陆行渊和谢陵,带着其他弟子躲远了。
谢陵见他们跑的飞快,轻叹一口气道:“我又没有生气。”
陆行渊发出一声闷笑,谢陵立刻把视线转移到他身上,戳着他的胸膛道:“有我一个不够,还想在外面处处留情?”
陆行渊习惯性地抬手揉了揉他的耳朵,道:“白泽养的狼,和我陆行渊有什么关系?”
谢陵小幅度地抖了抖耳朵,陆行渊的答案无懈可击,白泽的银狼,陆行渊的谢陵,他们彼此成双成对,谁也不会少了谁。
谢陵没找到茬,有些不服气,正想着如何扳回一局,就听到有人道了一声:“十七弟。”
陆行渊收回自己的手,二人寻声而望,谢遥和红尺素就站在他们前方不远处。
谢遥大步而来,笑道:“我刚才还在和红长老说笑,猜测你们要什么时候才来,没想到一转头就遇上了。”
谢遥的手腕上金蛇游走,瞧见陆行渊又直接炸鳞。陆行渊低头看了一眼,若有所思。
谢遥抬手轻抚它的鳞片,道:“它还是一如既往的怕你。”
金蛇的体内寄宿着司文的灵魂,司文不怕陆行渊,但金蛇无法忽略陆行渊身上的恐怖气息,每一次看见他都忍不住鳞片炸立。
在不知道陆行渊的身份之前,谢遥一直以为金蛇害怕的是陆行渊的契约兽,现在他才明白那不过是陆行渊忽悠他的幌子。
“白师弟,你的这张面具确实很好,但总不能戴一辈子吧?”金蛇在谢遥的安抚下逐渐冷静,谢遥看向陆行渊的面具,意有所指。
一旁的红尺素不明真相,随口道:“挺精神的一个小伙子,怎么总遮着脸?”
陆行渊笑了笑,道:“当初是因形势所迫,现在却是骑虎难下。”
白泽这个身份牵扯不多,但陆行渊本身牵扯甚广,他来了就是诚意的一种,现在需要谢遥给他一个准话,而不是含糊其辞。
谢遥明白他的意思,逗弄手上的金蛇道:“师弟就是师弟,还能有假不成?怕的就是你不乐意。”
谢遥曾经拥有的一切随着他和谢道义闹掰,都成了过眼云烟,他需要新的势力,新的盟友,而陆行渊无疑是最强的选择。
留在御兽宗这些天谢遥仔细想过,皇城有那么多的人,陆行渊为什么偏偏选择了他?
他不够显眼也不够强势,唯一的优点是和谢陵关系尚可,但谢陵从未在这种事情上表现出过分的主动性,一直是一副可有可无的态度。
陆行渊不可能因为谢陵冲着他来,反倒是御兽宗在中间起了很大的作用。
陆行渊选择用御兽宗做桥,既是方便搭他这条线,也是因为他没有完全把御兽宗放在敌对的立场上。
他们彼此之间本就有回旋的余地,走到这一步也是必然。
“谢师兄的意思我明白,但不是所有人都像师兄一般大度。”
陆行渊如今代表的是魔族,身份的转变意味着立场的转变,谢遥接受他,没有拆穿他,是他们之间存在的情谊起了稳定作用。
可魔族和御兽宗之间有什么呢?
世仇和利益。
谢遥若有所思,看了一眼红尺素道:“既然师弟担心这个问题,不如随我去大殿上听听大家的想法。正好我有件小事想请师弟帮忙,还请师弟莫要推脱。”
谢遥提议带着陆行渊和谢陵去参加御兽宗的内部会议,红尺素想也不想地拒绝,可是谢遥态度坚决,红尺素的阻拦不过是拖延了一点时间,没有改变最终的结果。
大殿内人头攒动,各方寒暄的势力看见进来的生面孔都是一愣。
正在含糊应付身边人的林倾山也看见了,转头问身侧的舒长老,道:“我眼花了吗?怎么看见你徒弟了?”
舒长老品尝着侍者端上来的茶水,撇撇嘴,道:“你什么眼神……”
话音未落,舒长老也看见陆行渊和谢陵跟在谢遥身后进来。他惊的坐直身体,不知道自己徒弟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面对众人或探究或不悦的神色,陆行渊和谢陵神色坦然,谢遥把位置让给他们二人,自己坐在另一个位置上。
他这一举动让不少人变了脸色,他是什么身份?白泽又是什么身份?整个御兽宗能让他主动让座的人寥寥无几,更别提这被让座的人如此坦然,自然而然地坐上去了。
舒长老见状忍不住咳嗽一声,提醒弟子不要胡来。
陆行渊却没有看他,很是自在,仿佛自己就应该坐在这里。
“七殿下,你这是何意?”有人不满地出声,质问完谢遥,紧跟着又质问红尺素:“红长老,小辈不懂情有可原,你身为元老,怎可跟着胡闹?”
御兽宗的大殿很有讲究,首座是宗主方生,往下是四位圣护法,以青龙、白虎、朱雀、玄武为名,再往下是贵客和各宗宗主。
如果在坐的人有在培养的心腹弟子想带上大殿,也是按照规矩在尾巴上旁听,不得太过靠前。
白泽身为普通弟子,谢遥把他安排在贵客的位置上着实不妥。
先宗主一步开口责问的青龙护法一身灰袍,面容冷肃,面白无须,脸部瘦长,看上去就不近人情。
谢遥抬手正欲解释,话还未出口,青龙护法就以雷霆手段释放出极强的威压直冲陆行渊。
大殿上的气息为之一滞,隐约有青龙的咆哮之声。
青龙护法有心教训,这一击最少带了五成的力道,有人已不忍直视,谢遥却淡定地收回手,一点都不担心陆行渊能不能抗住。
舒长老和林倾山心里一颤,林倾山连忙道:“还请青龙护法手下留情,此人是我……”
林倾山一开口,首座的方生就抬眼朝他看过来,微微抬手,似要阻止。
但林倾山话音未落,便听见一声尖锐的婴啼,轰隆的雷霆声密集地砸下来,一道庞大的身影浮现在陆行渊头顶。
它张开翅膀发出一声咆哮,青龙护法的力量被撕的粉碎,大殿在它的羽翼下昏暗了一瞬,很快又被飞舞的雷霆之光照亮。
在炫白的光晕中,陆行渊气定神闲。
青龙护法大惊失色,力量的反震让他身下的椅子发出不堪重负的破碎声,他连忙飞身而起。
在他身体离开椅子的瞬间,椅子被一道雷霆击的四分五裂,霎时尘土飞扬,一道裂痕从他的座位下方蔓延至墙壁。
此等摧枯拉朽之势,犹如天崩地裂,让人心惊胆战。
这变故来的太突然,有些人甚至没有反应过来。
疾风挥舞着充斥着无数雷霆的翅膀,那双赤红的眼睛扫过在场的所有人,冰冷的眼神让人不寒而栗。
它在大殿上盘旋,锋利的爪子闪烁着寒光,腹部藏起来的两只脚此刻完全露出来,显得格外凶猛,仿佛轻轻落下就能让人皮开肉绽。
林倾山还没说完的话完全卡在嗓子眼里,他和舒长老对视一眼,彼此眼底都是震惊之色。方生默默地放下手,看向陆行渊。
白泽什么时候这样强了?这还是那只见面就喷舒长老一口雷霆的傻鸟吗?
一旁的红尺素瞳孔骤缩,疾风威猛的身影倒映在他的眼底,他心里一颤,视线在陆行渊和谢遥之间转了一圈,下垂的手指微微颤抖。
疾风给他的印象太深,化成灰他也认识。
如今疾风在这里,那面具下的人会是谁?
红尺素不敢再想,他隐晦地看了谢遥一眼,联想到前些天谢遥和青龙护法之间发生的恩恩怨怨,隐约猜到谢遥为什么执意带上陆行渊。
青龙护法稳住身形,意识到自己踢了铁板,面色难看,看向陆行渊的眼神惊疑不定。
他从未听说过御兽宗内有这样的一个弟子。
陆行渊唤回疾风,歉意道:“我家疾风脾气躁,对恶意尤为敏感,刚才定是误把青龙护法的考验当成挑衅,才会主动出
击。还请青龙护法大人有大量,不要和我这个小辈计较。”
陆行渊嘴上说着抱歉,实际却没有半点站起来道歉的意思。他腰是直的,肩膀放松,靠着身后的椅子,看上去有几分漫不经心的慵懒。
谢陵和他靠的近,听见这话,脸上有两分揶揄的笑意。也不知道是笑陆行渊的歉意,还是笑青龙护法不自量力。
青龙护法听出陆行渊的讽刺,只觉得一口气憋在心口,他涨红了脸,怒斥到了嘴边,却没有对着陆行渊发泄,而是掉转矛头,对准谢遥。
他摸不清陆行渊的底,只好找合适的人发泄怒火。
“七殿下,御兽宗也算是你本家,在这种关键时刻,你带着人前来捣乱,居心何在?”
谢遥不慌不忙道:“人确实是我带来的,可我还没来得及说什么,你就出手了,你让我如何解释?”
谢遥大大方方的承认反倒让青龙护法没了指摘的地方,毕竟大家都看到是他急于立威在前,根本就没给解释的时间。
青龙护法面色微僵,他原本是打算直接出手把人打成重伤,再行问责,让谢遥吃个哑巴亏。可是没想到对方是个硬茬,非但没有损伤,还让他骑虎难下。
青龙护法怄火极了,他也不是什么讲理的人,蛮横道:“你不守规矩在先,我略施惩戒还有错不成?你看看你带来的人,藏头露尾,目中无人,能是什么好东西?”
“前辈这话是也包括我吗?”谢陵眼神微眯,不悦地看向青龙护法。
陆行渊和谢陵一道前来,形影不离。在场的人可以说不认识陆行渊,但不可能不认识他。
青龙护法自然也知道他的身份,只是没把他放在眼里。在他看来,谢陵不成气候,就算真被误伤,也不会有人出面说什么。
但傲慢归傲慢,谢陵真开了口,他如果还是一副眼高于顶的样子,就该让人怀疑御兽宗的待客之道了。
想到这里,青龙护法露出一个极其虚伪的笑,道:“十七殿下说的什么话?你是七殿下带进来的贵客,怎么能和那些阿猫阿狗相比?”
虽然在陆行渊手上吃了亏,但青龙护法对他的态度还是十分轻蔑。他久居高位,自认为这天下能打过他的人屈指可数。
谢陵轻笑出声,一脸同情地看着他,那个眼神仿佛是在嘲笑他目光短浅。
青龙护法对谢陵的恭敬只是表面,见他如此不领情面,一时脸上挂不住,怒上心头,言语上越发不客气:“今日我御兽宗弟子齐聚在此,是有要事相商,十七殿下身为外人还赖在这里,恐怕不妥。”
“那敢问是你觉得不妥,还是方宗主觉得不妥?”谢陵面带笑意,看似随意地问道。
青龙护法一哽,转头看向宗主方生。
方生好整以暇地坐在高座上,笑吟吟地看着众人,没有插手的意思。其他人也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都选择看戏,而不是跳出来站队。
大殿内的气氛有些诡异,但青龙护法没有在意。他见发生什么也没说,便以为他是把事情交给他处理,顿时心里一喜,整个人气焰高涨。
“我是为了宗门着想,宗主深明大义,岂会被你的三言两语哄骗!”
“哦?”谢陵拖长了调子,道:“那敢问你又是以什么身份和我说这话?”
青龙护法愣了一下,以为谢陵不知他的身份,顿时坐直身体,整理衣襟,倨傲道:“我乃青龙护法,宗门内的善恶赏罚皆出我手。”
谢陵嗤笑,道:“何为善?何为恶?何为赏?何为罚?”
善恶赏罚是公正,更是权利。青龙护法执掌权利那么久,从来没有人敢对他提出异议,就算是方生也会给他三分薄面。
今日谢陵当着他的面直言不讳,看似询问的背后,更像是一种质疑。
大殿的气氛顿时变得古怪起来,青龙护法在宗门多年,经手的事大大小小无数,其中不乏有一些惩处不当,他又蛮横□□,为此时常惹人不快。
宗门内因为这种事和他闹过的人不少,但迫于他的权威,最后都是不了了之。
方生也曾因为这种事和他谈过,他仗着元老的身份故意拿乔,之后方生就再也没说过。
青龙护法以为是自己镇住了方生,却不知方生已有下他权利的心思,只是还没有找到合适的机会和借口。
他的得寸进尺,早晚有一日会让他作茧自缚,只是他自己还没有察觉。
而今日谢陵这看似无意的话好巧不巧地勾起众人心里积压的情绪,原本还置身事外的他们很快来了兴趣,都想听一听青龙护法的回答。
青龙护法自持身份,对谢陵的话嗤之以鼻,冷哼一声道:“是对是错本护法心中自有尺度,犯不着解释给你这个外人听。”
青龙护法以身份回绝了谢陵,其他人失望地叹了口气,还以为能看见青龙护法吃瘪。
“他是外人听不得,那我这个本宗弟子可能请教一二?”陆行渊适时地接上话茬,沉声道:“青龙护法所言的尺度是本宗弟子一视同仁,还是你的亲传弟子另有章法?他们手拿鸡毛当令箭,在宗门内欺男霸女,无法无天时,敢问青龙护法是老眼昏花,看不见也听不见吗?”
陆行渊的声音本就沉稳有力,说到最后愤慨不已,更添声响,掷地有声。
他对御兽宗的事并不了解,但谢遥在此地多日,早已摸清宗门内外的情况。陆行渊此刻所问是谢遥授意,这既是谢遥和青龙护法之间的矛盾,也是御兽宗门下弟子积压已久的怨气。
青龙护法门下弟子仗势欺人已经不是一次两次,光是谢遥所见就不下一只手,谢遥出面阻拦反而惹得青龙护法不快,二人之间生出龃龉。
这也是为什么青龙护法看见谢遥带人进来会不问缘由,直接出手。
他在乎的根本就不是什么规矩颜面,而是公报私仇。
只是他不知道这一切都在陆行渊和谢遥的预料之中,这是他们故意给青龙护法设的局。
谢遥并非小心眼的人,他和青龙护法那点矛盾其实还不足以让他动这种心思,真正让他下此决定的原因是青龙护法阻挠御兽宗偏向魔族。
莽荒秘境的消息传开后,御兽宗就在做打算,方生看似什么都不掺和,实际心里门清,天衍宗和皇朝都不是什么好相处的,一个口蜜腹剑,一个两面三刀,相比之下,直来直往的魔族都显得可爱了。
御兽宗和魔族的矛盾并非不可调节,方生询问众人的意见,就青龙护法反应激烈。
他一度支持天衍宗,认为跟着天衍宗行事更加稳妥。在他的煽动下,第一次讨论没有结果,这才有了第二次把二级宗门主事召集回来一起讨论的会议。
谢遥本来就反感他,加上他阻挠御兽宗和魔族联盟,他就更容不下他了。
青龙护法还不知道自己大祸临头,陆行渊的质问让他大为光火,同门诡异的眼神更是让他感到脸上一片火辣。
他自出任青龙起 ,谁对他不是毕恭毕敬?
青龙护法咽不下这口气,此时此刻他已经顾不得是在大殿上,只想让陆行渊赶快闭嘴。
“黄口小儿口无遮拦,今日我就替你师尊好好教训教训你!”青龙护法不顾身份差别唤出自己的契约兽。
那是一头黑蛟,有着一身施云布雨的本事,刚一出现就占据了小半个大殿。
旁人见青龙护法动了真格不由地替陆行渊捏了把汗,同为护法的三人见状不约而同地皱了皱眉。
他们身在这个位置上,本就不该同普通弟子一般计较,青龙护法为了私怨对弟子出手已经有失身份,吃了亏后不及时止损,而是想杀人泄愤,实在不够气度。
三位护法有意开口阻拦,却被方生一个手势制止。
方生暗暗瞥了林倾山一眼,决定按兵不动。
林倾山和舒长老一颗心提到嗓子眼,虽然他们二人被疾风的英武吓了一跳,但始终记得自己弟子修为不高。
林倾山双手拢在袖中,抬头撇了方生一眼,正犹豫要不要插手管一管,就听见陆行渊豪气万千的应战之声。
“老匹夫,教训我你还不够资格。”
此话狂妄,无畏,舒长老气的想骂人。
可是他现在不敢骂,因为一旁的战斗一触即发,他怕自己稍微有点声响就影响到陆行渊。
陆行渊抬手,疾风腾空而起,它完全张开翅膀,体型暴涨了一倍,看起来比黑蛟还要威猛。
大殿经受不住它体内的雷霆之力,墙壁不堪重负,发出咔嚓咔嚓的声响,蔓延出寸寸裂纹。
林倾山眼角一跳,一把拽住舒长老,对他摇了摇头。
他算是看出来了,就算白泽灵力不行,这只鸟也足以搅动风云。
没由来的,林倾山反倒有些同情青龙护法。
方生见自己的大殿遭殃,这才变了脸色,手指一抬,大殿的四周就覆盖了透明的结界,给二人开辟出战斗的场地。
他此举无疑于默认了这场战斗,这让旁观的那些人不由地兴奋起来。
陆行渊不动如山,只是给疾风下了简单的指令,疾风心领神会,发出一声尖锐的婴啼,其声哀怨悠长,听的不少人一阵耳鸣,面露惊骇之色。
他们之中并非所有人都认识蛊雕,以为陆行渊的契兽就是只雷属性的鸟。
青龙护法面色凝重,他清晰的感受到了黑蛟的抗拒。这不仅是血脉的压制,更是灵力的压制,在疾风的冲击下,黑蛟还未正面交战就露出怯意。
首座上方生好生打量疾风几眼,最后视线落在陆行渊身上,若有所思。
青龙护法箭在弦上,即便青蛟露怯,他也不能不战。
青蛟接受到主人的命令,虽然内心充满了不愿和恐惧,但还是强撑着咆哮而起。疾风不屑地撇了它一眼,张口突出一团雷云,雷霆之力响彻云霄,众人能听见轰隆隆的闷雷声。
可怕的雷霆威压狠狠地砸向青蛟,它奋起反抗却无济于事,雷霆迅猛而下,倾山倒海一般,只听得一阵噼里啪啦的巨响,青蛟被劈的外焦里嫩,鳞片炸裂。
血雨从头顶洒落,青蛟的悲鸣声声入耳,不少人听的心颤。疾风俯瞰而视,尖锐的利爪冲着青蛟而去。
青龙护法心底一颤,怒道:“孽畜,尔敢!”
说罢抬手拍向疾风,巨大的掌影裹挟着磅礴的灵力,带起一阵狂风乱流。
疾风身影微偏,随后转头看向青龙护法,浑身的羽毛炸立,戾气横生。
它放弃眼前的青龙,转头攻向青龙护法。和一般的契约兽不同,疾风不需要陆行渊指挥,它有自己的思想,自己的战斗方式。
青龙护法的攻击落在疾风身上,碰的一声,疾风只是抖了抖羽毛,身体周围泛起一圈雷云光晕,那光替它抵挡了所有的攻击。
青龙护法一惊,还没来得及做出新的攻击,疾风已经飞到他跟前,周围的长老连忙退开,就怕被卷入战斗之中。
疾风爪子一挥,空中响起爆裂之声,空间扭曲,它的爪子无视防御,直接落在青龙护法的身上。
噗嗤一声,只见青龙护法的胸膛上浮现深可见骨的爪痕,鲜血喷涌而出,染红了他灰白的袍子。他的面色瞬间苍白,身影摇摇欲坠。
疾风一击见血,凶性被完全激发,赤色的双眼透露出凶意,可怕的蛮荒气息从它身上苏醒。
眼看它又要冲过来,青龙护法双股站站,咬破舌尖,一口血剑含在口中正欲喷出……
“疾风。”
千钧一发之际,陆行渊及时叫住疾风,刚刚还张扬五爪,凶相毕露的蛊雕立刻收敛了一身的戾气,转头飞回陆行渊身边。
它收起翅膀,化身拟态,身上的雷霆之力也完美收敛,落在陆行渊的肩膀上还不忘撒娇,蹭了蹭他的面具,伸伸左脚又伸伸右脚,显得十分憨厚。
战斗在陆行渊的及时阻止下没有出现死亡,青龙护法捡回一条命。
青蛟也飞回青龙护法身边,它被劈的凄惨,青龙护法也是浑身血迹,二者站在一起,一样的狼狈又难堪。
青龙护法气的又呕出一口血,眼前阵阵发晕,看向陆行渊的眼神极其狠毒,恨不得食其血肉。
陆行渊仿佛没有看见他的眼神,一边逗弄疾风,一边评价道:“不过如此。”
他话音刚落,青龙护法顿时面色绯红,额角青筋暴起,怒喝道:“你……”
你字话音未落,青龙护法就急火攻心,直挺挺地往后倒去,砸在地上。
看戏的人这才如梦初醒,连忙围上去检查青龙护法的状况。
有人担忧,也有人幸灾乐祸。
林倾山嘴角微抽,撇了方生一眼,见方生面上看不喜怒,心底一沉,对舒长老道:“你徒弟……”
青龙护法在宗门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陆行渊一出场就把人打的口吐鲜血,还直接气晕过去,难免招人闲话。
方生放任他们打斗,至始至终一言不发,林倾山猜不透他的心思。
“罢了,我会护着他的。”林倾山叹了口气,心中打定主意,不管等下方生说什么,他想办法把人保下来便是。
舒长老沉寂在徒弟带来的震撼中,听见林倾山的担忧,他没有恐慌,喃喃道:“或许轮不到我们这把老骨头出手。”
大殿上有医修替青龙护法检查身体,确定他没有大碍后回禀方生。
方生撤了四周的结界,表示对青龙护法的关心后,摆摆手,淡淡道:“青龙护法为宗门操劳甚多,今日为了考验新人不惜以身试法,实乃吾辈楷模。齐长老,这些日子就有劳你好生照顾了,带他回去修养吧。”
方生没有为难陆行渊,甚至还替陆行渊找了一个台阶。他话才说完,不少人就开始揣摩他的心思,看向陆行渊的眼神充满了探究。
陆行渊也有些诧异,他和谢遥设此局,想过方生不快,却没想过方生会替他说话。
难道自己误打误撞,正中方生下怀?
陆行渊正困惑,方生看向他,问道:“这位弟子看着眼生,不知姓甚名谁,师从何人?”
陆行渊起身行礼,恭敬道:“弟子白泽,来自下一级的御兽宗。”
陆行渊没有和方生打过交道,猜不透他的心思,想了想还是隐去师门,以免波及舒长老。
好在方生对他的师门也没什么兴趣,闻言嗯了一声就转移了话题:“你这头雷兽看着讨喜,我宗有一片雷池,你若是愿意,散会之后可随我去参观一二,也让你这头雷兽玩耍玩耍。”
御兽宗的雷池舒长老提到过,方生竟然如此轻易就许给陆行渊,陆行渊非但不觉得开心,反而心底一沉,有着微妙的不安。
方生没有逼问他的回答,或者说这就是一个命令,不容拒绝。
他抬手示意陆行渊坐下,而后正襟危坐,默许陆行渊和谢陵留下,严肃道:“好了,大家收收心,开胃前菜过后该聊聊正事了。”
第二百零五章
御兽宗的内部会议并没有召开很长的时间,方生作为宗主,就提了三点:
一是在寻求盟友的道路上,能不能把魔族当成朋友。
二是各方势力混乱,御兽宗进入全面备战状态,各级主事要掌控好管辖范围内的平衡,一旦发现不对劲,立刻向周边或总部寻求帮助。
三便是关于东皇钟。
方生对这个东西没有表现出太大的贪欲,只是让门下弟子去找,至于找成什么样就看运气。
东皇钟太过扎眼,在场的人不是没有动过心思,他们私底下都打探了一回,但是一无所获。
当日陆行渊把矛头都指向谢道义,但谢道义咬死他不知此事,各方盯着他的势力也没有发现异样,局面僵持。
方生不阻止大家寻找,但没有花太多心思在这上面。
会议的重点还是魔族一事,众人议论纷纷,意见难以统一。
他们中不乏参与狩天计划之辈,手上或多或少都沾有魔族的鲜血。提到结盟,内心难免有所顾忌。
“陆隐川曾为九尊之一,他的为人大家有目共睹。他在出任魔尊之前,从未忘记过自己是魔族。他以魔族之躯行走在我人族的大地上,不曾枉杀,不曾迁怒,称得上坦坦荡荡,光明磊落。”
“他出任魔尊后,魔族扩张,对我们御兽宗也是多有忍让,这次秘境之行更是不计前嫌,多次援助我宗弟子。大家有顾虑我理解,但我相信在大是大非面前,魔尊不会置天下安危而不顾。”
方生自己就是当年那场战争的参与者,在围剿陆晚夜一事上,他同样出过力。他从不否定自己做过的那一切,也不担心陆行渊来找他寻仇。
这个世道从来就不是非黑即白,在不同的境遇下人往往会有不同的选择,而这些不同的选择甚至可能是相对的存在。
善恶二字本就混沌,难以说清。
“宗主,我们并非不想和魔族化干戈为玉帛,只是我们对如今的魔族根本就不了解。不可否认陆隐川是个能人,可他长在天衍宗,他对魔族的掌控真的有那么牢固吗?”
殿上有人提出质疑,他们所担心的是陆行渊不能做主,就算他们因为陆行渊的为人和魔族结盟,也不能保证魔族没有二心。
方生笑了笑,道:“你以为陆隐川是谁的儿子?”
刚才问话那人一愣,有些不明所以。
自从陆行渊离开天衍宗后,他的身世就不再是个秘密。
“他能坐上魔尊这个位置,或许有他爹的缘故,但绝对不仅仅是他爹的缘故。魔族少有内乱,更看重魔尊的各个条件。”
方生肯定了陆行渊的能力,当年他被琅煌带走,魔族可是直接围了妖族。单是这一点就足以看出魔族对他的在乎,绝对不允许他出一点意外。
大殿上的人觉得有理,点头附和。
方生却话锋一转,道:“你们确实应该把他当做考量的标准,不过我不一样,我是因为陆晚夜。”
方生敲打着座椅扶手,宽大的袖口里闪过一截细长的尾巴,似有金属的质感镶嵌在血肉之间。
陆行渊看的不太真切,一晃眼那尾巴就消失在袖口的阴影处。
大殿的气氛有些微妙,小辈们不明所以,而那些元老很快就明白了方生的意思。
一头红发的朱雀护法轻叹道:“这都过去两百多年了,你还是那么介怀。”
方生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袖口,道:“若是好事,忘了也就忘了。可它是不义之举,我如何能忘?”
方生说着看向林倾山,正巧林倾山也在看他,二人目光相对,林倾山眼神复杂,似有千言万语不知从何说起。
陆行渊注意到他们之间不同寻常的气氛,若有所思。
“做人不能在同一个地方摔倒两次。”林倾山收回自己的目光,道:“如今御兽宗上下一心,还是请宗主拿个主意。”
林倾山这话说的微妙,如今上下一心,即是暗指以前御兽宗心不齐,没有往一个地方使劲,也是给方生表态,他支持他的决定。
方生的眼底浮现一层笑意,不同一贯的浮于表面,他这次的笑意发自内心。
其他人见林倾山表态,也都纷纷发表自己的看法,表现自己的忠心。
方生对他们的态度淡淡的,见他们表态只是笑了笑。
赞成结盟已是大势所趋,接下来只需要找一个合适的人选去和魔族交涉。
方生没有急于定下这个人选,只是说自己再想想。
“大家远道而来,想必也累了,散了去休息吧。”方生道:“白泽小友就别急着走,随我去雷池。”
方生遣散众人,唯独留下陆行渊。随行的谢陵谢遥不约而同地看过去,林倾山和舒长老也同时紧张起来。
“小友年轻有为,别拒绝宗主好意。”朱雀护法意味深长地看了陆行渊一眼,带着其他人退出去。
陆行渊对谢陵轻轻摇头,示意他不必紧张。
“你随七殿下去休息,我忙完了就来找你。”
有谢遥在,陆行渊并不担心谢陵的安危。方生支开众人,还把谈话的地点放在雷池,明显就是不希望有人打搅。
谢陵明白这个道理,但他对方生仍有戒备之心,状似无意道:“我等你,我们说好了一起去见先生。”
谢陵拜入琅煌门下不是秘密,稍微有点身份的人都听说过。他把琅煌搬出来,就是让方生自己掂量。
谢遥没说什么,他拍拍陆行渊的肩,一切尽在不言中。
方生把他们之间的猫腻看在眼里,笑而不语。
二人道别完,他抬头看向林倾山和舒长老,微笑道:“师弟,你不叮嘱两句?”
师弟二字一出,在场的人不由地一惊。几个小辈一时拿不住他在称呼谁,纷纷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
林倾山本来还打算装个傻,没想到被方生看穿了,他很没面子地撇了撇嘴,道:“你都知道了还问,等着看我的笑话吗?对对对,他就是我宗门的弟子怎么了?”
林倾山说着还有点火大,没个好脸色,就像是被人拆穿后恼羞成怒。
方生被他怼了没有生气,反而高兴道:“你没有反驳我叫你师弟,我是不是可以理解为你已经没有那么生气了?”
林倾山一怔,看向方生的眼神十分复杂。愧疚,悔恨,自责……他动了动嘴唇,但最终什么都没说出口,沉默地垂下头。
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一直活在方生的庇佑下,任性而为。他自己懦弱逃避,把所有的过错都推到方生身上,本就没有资格生气。
是他拉不下脸面,不敢承认。
方生见他神色躲闪,以为他还是介怀过去的那些事,笑意微僵,但很快又高兴起来。他在心里安慰自己,起码这也是一点进步,总好过以往林倾山对他完全不理不睬。
陆行渊没料到林倾山和方生之间还有这一层关系,难怪他们进入宗门时,那些二级主事对林倾山十分热情。而刚才在大殿上方生纵容他,多半也是林倾山的缘故。
陆行渊当年选择这个宗门完全是巧合,没想到误打误撞给了他一个很大的契机。
“师尊,我随宗主走一趟。等我回来,我有事同你相商。”
既然被方生看穿了来历,知道他不会对舒长老等人不利,陆行渊不再藏着掖着,他的来历是时候给舒长老一个解释。
御兽宗的雷池深入宗门腹地,是御兽宗弟子的禁地,没有宗主允许,不得擅自闯入。守护雷池的两位长老还是第一次看见方生带人前来,恭敬地给他们打开进入雷池的通道。
那是一扇刻满封印的巨大石门,在两位长老的合力开启下发出轰隆隆的闷响,缓缓朝着一侧打开。
浓郁的雷霆元素从门口喷涌而出,方生振袖一挥,雷霆之力在他们面前止步,消散于无形。
陆行渊注意到那截在大殿上看过的尾巴又滑了出来,勾住一丝雷霆之力,缓缓抽回。
雷池内雷云密布,雷霆之力交织,陆行渊跟着方生踏入其中。不过是走了一步,却像是走入另一个世界。
噼里啪啦的声响不绝于耳,天地被染成了青黑色,像化不开的浓墨一般粘稠。
这是御兽宗的底牌,方生很是骄傲,问道:“如何?”
陆行渊环顾四周道:“不错。”
陆行渊这话不是为了哄方生开心,而是十分中肯的评价。
如今这个世道,天地不全,灵力下沉,许多福地无缘无故地消失。在这样的情况下,御兽宗还能养出这样的一片雷池,确实是有点本事。
而且这片雷池的质量不差,就算陆行渊拥有天道意志的雷池,也对此地刮目相看。
方生对陆行渊的回答很满意,扫了一眼疾风道:“蛊雕生于雷霆之间,以雷为食。上古时,雷池众多,蛊雕一族不必担心无法繁衍后代。但随着上古消亡,雷池碎裂,蛊雕一族也逐渐消失在大众的眼中。你手上这一只,算得上是唯一。”
方生识破了疾风的真身,陆行渊并不惊讶,但方生的那句唯一让他心底一沉。
红尺素在秘境中见过疾风,陆行渊不相信他回来时会不告诉方生这一点。
方生是什么意思?
“蛊雕喜雷,放它去玩吧,我们两单独聊聊。”方生温和笑道。
他看起来还算年轻,四十出头的样子,表象并不凶悍,笑起来还很和气。
陆行渊给疾风使了个眼神,疾风懂事地飞走了。在它眼里这片雷池的质量不如小世界,打打牙祭倒也无妨。
“天地间雷池稀少,你能把它养这样大也不容易。寻不到自然而成的雷池,你应该没少喂它渡劫之雷。”
方生话里有话,他和陆行渊站在雷池中间,雷霆就在他们脚下,像是某种法则的见证。
如果说陆行渊之前只是有所怀疑,那现在这一句他便是听懂了。
白泽一个问道期的小弟子,从哪里找渡劫之雷?
倒是他陆行渊离开天衍宗后,渡劫了好几次。
方生早已识破他的身份,却不动声色地把他引入此地。
陆行渊有所戒备,疑狐道:“前辈何时知道是我?”
方生笑了笑:“不是你告诉我的吗?”
第二百零六章
方生一开始并没有怀疑过陆行渊的身份,他对林倾山格外关照,对林倾山宗门内的趣事还是略知一二。
陆行渊当年以白泽的身份高调回来,身边时时刻刻跟着谢陵,方生怎么会注意不到?
白泽和陆行渊同时出现不是一次两次,单凭一只蛊雕最多是惹人怀疑。对于没有亲眼见过的人而言,要想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做出准确判断还是有些困难。
但陆行渊不走寻常路,他从踏进大殿开始,就没想过再隐瞒。
疾风很强,这点毋庸置疑,而陆行渊有着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淡定,这不是方生所知道的那个白泽能做到的事。
方生自然怀疑起了他的身份。
“我欣赏你的勇气,但我不喜欢你的傲慢。”
方生不再绕圈子,他猜到陆行渊的来意,但他对陆行渊的这个处理方法不太满意。
陆行渊取下自己的面具,轮廓分明的俊俏面容隐藏在半明半昧的雷光中,脸上的神情不太分明。
面具戴的太久,想要彻底丢掉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抱歉,今日之事原在计划之外,我无意和贵派结仇。”
陆行渊诚恳道:“我只是想排除掉一些不稳定因素。”
青龙护法不赞成和魔族结盟,如果有他在,结盟一事肯定不会如此顺利。
方生对陆行渊的挑衅有几分不悦,但不得不承认他说的在理。没有青龙护法阻拦,也不会有这场会议。
方生凝神打量陆行渊,道:“看来谢遥早就知道你的身份,你这次前来是因为和他达成了共识?”
陆行渊摇头:“七殿下从来没有疑心过我的身份,他不过只比方宗主早知道那么一点。他邀请我过来,是希望我能坦诚相对。至于为什么是选在这里,我相信方宗主一定明白。”
谢遥没有当场拆穿陆行渊,而是约他私底下谈,便是有合作的意思。如今他背靠御兽宗,牵一发而动全身,自然不能任性而为。
“七殿下有心搭桥,我自然不能拂了他的好意。”
“谢遥还是太年轻了,而年轻就是容易感情用事。”方生道:“你凭什么觉得我会答应和魔族合作?御兽宗当年可是围攻魔族的主力军。”
方生的声音变得低沉,拢在袖中的手抚摸那节镶嵌了金属的尾巴。他的眼神如同鹰隼一般,锐利严肃,想要看穿眼前人。
他佩服陆行渊孤身而来的勇气,但如果陆行渊拿不出可以说服他的理由,他会重新考虑合作这件事。
“我不是困在过去的庸人,方宗主又何必再试探?比起执着于过去的仇恨,摆在我面前的问题更严峻。东皇钟再临,暴雨将至,只需要一点导火线,天下便会陷入腥风血雨中。只不过这一次魔族不再是众人的对立面,我们有选择的余地。”
狩天计划是陆晚夜一手布局,慈悲作为关键的推手把大家拉入局中。在这场布局中,有人随波逐流,有人心怀恶意,也有人迫于局势,不得不做出抉择。
魔族不是不分是非的疯狗,他们从一开始就是针对那些不坏好意之辈。比如天衍宗和三尸宗,一个是新仇旧恨相加,一个是对魔族赶尽杀绝。
要说那些仇恨,没有人比陆行渊记的更清楚,他本该有一段美满的人生,如同秘境里的那一次轮回,恩爱的爹娘,安居乐业的族人,就算不能修炼也被大家宠着的自己。
他是天之骄子,在众人的期待中降生,迎接的却是父亲的死亡,族人的离散,自己寄人篱下数百年,吃尽苦头。
他也想抛弃那些责任和道德,不顾一切地宣泄内心的仇恨,把当年参与狩天计划的人全部灭杀,用他们的鲜血来告慰族人的在天之灵。
可复仇之后呢?
在不断的杀戮之后,鲜血并没有抹平一切,反而让仇恨的力量愈演愈烈。陆晚夜布置的一切化为虚无,他们依旧面对灵力衰竭的困局,
陆晚夜自我牺牲,为的不是让陆行渊被仇恨蒙蔽双眼。
那些被迫卷入的势力,并非不能成为助力。
方生听着陆行渊的回答,若有所思。袖中缠绕在手腕的尾巴不安地扭动着,方生耐心地安抚。
雷霆咆哮之声不绝于耳,疾风在低空中滑翔,追逐雷霆之光。
方生手一松,一道虚影如同这漫天的闪电,嗖地一下从他袖中飞出,朝着半空中的疾风撞去。
陆行渊一惊,刚要开口阻止,却被方生拦住。
“我这条小蛇耐不住寂寞,让它们去玩。”
虚影已经撞到疾风面前,说是小蛇,其实体型完全展开后比青龙护法的蛟还要大上许多,背生双翼,全身鳞片流光溢彩,美丽而危险。
陆行渊看清那条蛇后,瞳孔骤缩,目光中是难以掩盖的惊讶。
和一般的妖兽不同,方生的契约兽并不是完全的□□,蛇躯上有近一半的地方用金属和灵石镶嵌,展开的半边羽翼也是用陨铁模拟出羽毛的纹路,打造的万分轻薄,然后一点点镶嵌上去。
这样的存在不像妖兽,更像是一件法宝。
“惊讶吗?你知道这是谁的杰作吗?”方生问道,看向小蛇的目光带了几分怀念。
小蛇和疾风纠缠在一起,一时竟然难分胜负。
陆行渊沉默,回想遇见方生后的种种,道:“我爹?”
方生笑了,道:“普天之下能有这等奇思妙想的人,除了他也没有别人了。”
悠悠往事犹在昨日,方生的眼前仿佛又能瞧见那个恣意的炼器师,一席广袖长袍踏云而来,风度翩翩。
他垂眸看着方生怀里奄奄一息的小蛇,面对束手无策的众人,自告奋勇道:“我有一策可保它性命无虞,但你可能要适应许久。”
炼器和炼药隔行如隔山,众人嘘声一片,可方生看着他真挚的眼神没能说出拒绝的话,将小蛇交给他。
“如果不行,请给它一个痛快。”
方生不敢有太多的期待,陆晚夜淡笑不语,带着小蛇离去。他一走月余,再回来时,小蛇便是如今的模样。
陆晚夜不会炼药,可他是顶级的炼器师,他以炼器之法用天材地宝给小蛇补全残躯,不影响它天赋的情况下,又能发挥法器的优势。
小蛇成了半兽半器,他是陆晚夜疯狂的杰作。
方生失而复得,他问陆晚夜要什么,陆晚夜只给了他三个字:随大流。
方生当时不懂,等众人剑指魔族,他却宁愿自己一辈子不懂。
“我看不懂你爹,当年那场大战,是他想要的结果吗?”方生问道,可刚问完他就自嘲地笑了。
他觉得自己可能魔怔了,不然为什么会问当年只有两岁的陆行渊?
方生自顾地摇头否定,耳边却传来陆行渊沉稳的声音:“是!”
方生一怔,如今的陆行渊和陆晚夜更像了,特别是他们笃定的语气,坚定的神情,为了某些事孤注一掷的勇气。
方生仿佛又瞧见和他谈笑风生的陆晚夜,他闭了闭眼,幻象如云烟,是心中执念难消。
“他图什么?”
方生不懂。
陆行渊想了想,道:“图后世天高地阔,不拘于方寸之间。”
天地不全,灵气有亏,世人如困囹圄。陆晚夜步步为营,以身为局,为的就是天园地满,后世不再担心灵力衰竭之困。届时天高地阔,处处都是风景。
方生久久无言,良久之后,他道:“结盟一事我全权交给谢遥,你让另一个白泽过来详谈。”
“可以,他很乐意。还有,他叫沈炽。”
沈炽对御兽宗有几分好感,这件事交给他比交给别人更让人放心。
方生有此考量,陆行渊自然要满足他。
“青龙护法还不能处置,我会把他调离权利中心。委屈你暂且离去,你师尊处我自会解释。”
青龙护法在宗门多年,势力盘根交错,并非陆行渊一时挑战就能连根拔起。方生说的委屈,是表面上要给青龙护法面子,让陆行渊离去就是做出处罚的假象。
“人一旦有了异心,就会有野心,方宗主小心阴沟里翻船。”
陆行渊默认了方生的处理方法,临行前给了一句忠告。上辈子困于方寸,他对大陆的格局了解不全,但隐约记得御兽宗出过内乱。
当时谢陵提了一嘴,是宗门长老级的反叛。
有异心的人,在生出异心的一刹,欲望会不断地膨胀,直到冲破他的底线,给他描绘一个新的未来,并让他深信不疑。
方生沉吟,面色凝重。
陆行渊的离开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他让疾风去找谢陵,自己则从雷池出来直接离开了御兽宗的地界。
方生一直在山头目送他安然离去,对他让疾风带走谢陵的举动睁只眼闭只眼。
等过了今日,御兽宗不再有一个叫白泽的弟子,白泽这个名字将会成为御兽宗的禁忌。
第二百零七章
拉拢御兽宗这个盟友后,陆行渊和谢陵又动身前往佛宗。虽然心里清楚佛宗的态度,但陆行渊还是决定亲自走一趟,以示诚意。
佛宗的大门没有阻拦他们二人,陆行渊很顺利地见到慈悲。
谢陵怕自己在场,慈悲多有顾虑,便同带路的小僧去寻无尘。
许是如今局势动荡,各门各派之间多有摩擦,佛宗不甚卷入其中,慈悲平和的心态受到影响,看起来有几分憔悴。
陆行渊表明来意,慈悲合掌道:“老衲有一事不明,还请魔尊解惑。”
陆行渊道:“请讲。”
慈悲拨动手上的佛珠,道:“东皇钟一事,可是施主特意放出来的饵?”
东皇钟名声在外,但认识的人寥寥无几。
当年魔族因此遭难,但慈悲知道那只是陆晚夜递给他的借口,让他以此为诱饵,欺骗其他人入局。
没有人真正的见过东皇钟。
如今名为东皇钟的诱饵再一次出现,慈悲不由地想起陆晚夜,也不由地怀疑抛出东皇钟的这个人。
两百年前,他作为推手,葬送了一个惊才绝艳的炼器师。
两百年后,他不希望这样的悲剧继续上演。
陆行渊别有深意道:“东皇钟不在我手,大师,我只是站在了你曾经的位置上。”
慈悲拨动佛珠的手一顿,这句话要是换个人来,恐怕听不明白。但慈悲太理解了,只不过这一次没有下棋的人,大家都在棋盘上,而棋局还是因东皇钟而起。
“它是真是假?”慈悲心头狂跳,他对东皇钟的存在一直存疑。
“真亦假时假亦真。”
陆行渊没有明确地回答,世上确有东皇钟其物,但不是他们现在所追逐的这一个,偏偏陆行渊要让赝品变真品。
“真亦假时假亦真?”
慈悲低声重复了一遍陆行渊的这句话,低眉思忖片刻,道:“阿弥陀佛,是老衲着相了。”
不管是陆行渊还是陆晚夜,他们需要的都不是东皇钟,而是动乱的诱饵。
“佛宗的立场从未变过,魔尊不必担忧。”慈悲合掌道:“老朽尚有几分余力,若有需要,必不会推辞。”
两百年前,佛宗选择和陆晚夜站在一条线上,两百年后,陆行渊子承父业,佛宗还是选择和他站在一条线上。
慈悲这话便是愿意随时挑明立场,甚至愿意出面帮他拉拢别人。
陆行渊谢过慈悲的好意,道:“大师若有闲,不如去御兽宗走走。”
陆行渊想将己方的势力拉拢在一起,但又不能做的太明显,惹人怀疑。御兽宗是个不错的中转站,若能让慈悲和方生联合,以他们二人的立场,比陆行渊出面更合适。
慈悲以为陆行渊是想借他拉拢御兽宗,思忖片刻,觉得不是难事,道:“也好,老衲同方宗主也是多年未见。”
陆行渊和慈悲谈完正事就准备去找无尘和谢陵,慈悲没有阻挠,只是眼神有些奇怪,一度欲言又止。
“大师有话不妨直说。”陆行渊被他的态度搞的有点心里发毛,率先问道。
慈悲道了声佛号,打起了哑谜:“许是老衲多虑了。”
慈悲不肯多言,陆行渊只得带着这个疑惑去见无尘,而这个疑惑也在无尘的禅院门口得到解答。
无尘院子附近的山玉兰长势喜人,青石阶一路过去,山玉兰如同雪色铺了一路。
谢陵坐在院门的青石板上,一席湖蓝色的锦衣,像是别样的风景。他坐姿慵懒,享受禅院的静谧。
陆行渊有些诧异,快步上前:“你怎么……”
他话还没说完,谢陵先起身迎他,笑道:“不方便。”
陆行渊更是困惑,他们同无尘也是多年好友,私下碰个面有什么不方便?难不成无尘又陷入业障之中,不许他人探视?
可若真是如此,慈悲此刻应该在这里,而不是和他在前院攀谈。
眼见师尊想偏,谢陵眼底笑意更深。他抬手拂去陆行渊肩上的落花,仰头道:“我刚才问过小沙弥,无尘院中有客人,是凌玉尘。他把人请来已有多日,院中布了结界,我就没打搅。”
凌玉尘的名字让陆行渊对慈悲的欲言又止有了答案。
慈悲是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他徒弟在这种关键时刻骗了个圣子回来,看起来完全没有还给别人的意思。
慈悲自己都在犯愁。也不好意让陆行渊出主意。
陆行渊沉默片刻,问道:“他们这几天没出门?”
谢陵道:“听小沙弥的意思,是这样。”
结界阻碍了院中的情况,以谢陵的修为还不能探听到里面的动静。陆行渊倒是可以,可在这种情况下,他怎么能随便打探?
“魔情宗的圣子可不像佛宗这般,只能有一个。无尘就算限制了凌玉尘,也不可能限制魔情宗。”谢陵看向院内,青青苔藓蔓延在阴凉处,一簇山玉兰横过院墙。
无尘不是会胡来的人,谢陵隐隐猜到他的用意。
“魔情宗的圣子的确不唯一,但和我相熟的却只有凌玉尘一个。”
无尘带走了凌玉尘,如果魔情宗没有开战的意思,自然要想办法把人找回去,但如果魔情宗有和魔族开战的意思,圣子这个位置就会被人顶替。
陆行渊和谢陵在荒域耽搁了几日,对外界到底混乱到了什么地步没有具体的了解,很多事不敢妄下定论。
无尘不是莽撞的人,他这样做必然有他的道理,陆行渊没打算干涉。
“走了。”陆行渊牵过谢陵的手,话却不是对谢陵说的。他运转灵力,话音落入院内。
横出院墙的那只山玉兰轻轻摇晃,仿佛是对陆行渊的回应。
从佛宗转道饶河不过一两日的光景,陆行渊和谢陵却走了四五日。他们这一路上走走停停,探听了不少消息。
东皇钟的出现让众人蛰伏的野心再度爆发,不少势力借着东皇钟的名头挑起纷争。而持有东皇钟的古三至今没有露面,他就像是人间蒸发一般。就算是借助奇玩阁给出的通缉令,大家还是一无所获。
陆行渊对这个消息并不惊讶,假东皇钟可以横渡虚空,古三又有一手傀儡秘法,他完全可以躲起来,利用傀儡开道,让众人找不到他的藏身之地。
“你们说这东西有没有可能在天衍宗?我听说谢道义为了这东西还绑架了佛宗的佛子,他们之间要是没有猫腻,谢道义肯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
“你别说,你还真别说,前两日天衍宗戒严了,他们不会真的找到了吧?”
“各门各派地毯式搜索,却连根毛都没看见,这世上真的能有人躲过那么多人的搜查吗?我倒是觉得这位师兄说的有几分道理,他说不定是真的被人藏起来了。”
临近饶河的小镇因为动荡也变得热闹起来,陆行渊和谢陵选了一个人流密集的客栈歇脚,四周的议论之声不绝于耳。
其中讨论的最激烈的还是东皇钟的下落,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外界的消息对天衍宗很不利,有人不动声色地把一切可能往天衍宗的身上引。
陆行渊有些诧异,他端着茶杯,摩挲茶杯壁低头沉思,片刻之后便有了答案。
他上次被琅煌藏起来修炼,魔族打通了大本营到饶河的地界,如今饶河外围也在魔族的掌控中,以怀竹的心思,有机会当然要给天衍宗添堵。
这些消息真假参半,让人很难在第一时间辨别,传的人多了,信的人就会增加,到最后谁还会在乎真正的真相?
怀竹此举是想要人族自己先乱起来,让天衍宗无暇顾及其他。
“挺好!”陆行渊肯定了怀竹的做法,他和谢陵对视一眼,相视而笑。
看到敌人吃瘪,他们的心情自然愉悦。
陆行渊和谢陵又坐了一会儿,那几个编排的人说着说着就开始转移话题。
“还有件事你们听说了吗?谢家的老祖宗出关了!”说话的人故意提高声音,引的其他人的视线都转移过去。
其实就算他不提高音量,他这消息一出,其他人也会忍不住打探。
如今天地间的三位圣人唯有琅煌入世,经常游走外,另外二人常年闭关。顾诀之前还因陆行渊露过两次面,谢问则一直没有消息,也难怪其他人会对他突然出关感到惊讶。
这对陆行渊和谢陵而言并不是什么好消息,他们不约而同地想到秘境外被谢问拦住的事,都有预感谢问是冲着谢陵来的。
“谢家到底在执着什么?”陆行渊神情凝重,谢家一直在追逐谢陵,却不肯明说他们所求之物,这让他们想要防范也苦于没有方向。
“我在秘境里所得之物一为传承,二为碎片。但此前记忆不全,不曾和谢道义提过碎片的下落,他也没有旁敲侧击过,我拿不准他们要什么。”
谢道义的执着来源最后一次的秘境之行,他们说的是传承,谢陵回答的也是传承,可是却让人莫名的有些不安。
“或许谢道义也不知道秘境真正的用处,他只是在听从谢问的指挥。”
因为谢道义对谢陵的态度好不了太久,他不是发自内心,更像是被人推着走。
陆行渊怀疑他只是一知半解,真正了解的人是谢问,所以他不惜亲临和陆行渊对峙,也想把谢陵带回去。
如今他干脆出关,可见势在必得。
谢陵不想让谢家如意,也不想拖累陆行渊,权衡道:“师尊,我想回风月无边楼。”
陆行渊不解道:“为什么?”
“谢问的目标是我,我和你在一起,岂不是给他发难的机会?我们没必要因为他影响原来的计划。”
谢陵观察陆行渊的神色,斟酌道:“师尊要对付三尸宗,而先生想让我接管妖族,我们正好可以分开处理眼下的事。”
谢陵的解释合情合理,陆行渊却没有应答。谢陵抬头,视线正对上陆行渊意味深长的眼神。
其实他们二人心里都清楚,让谢陵回风月无边楼,不过是借琅煌震慑谢问。如果谢陵一直留在陆行渊身边,谢问极有可能不请自来。
谢陵不想把陆行渊卷进危险中,他小心翼翼的斟酌,就是在想如何才能劝动陆行渊。
“我的计划里不包括和你分开。”陆行渊握住谢陵的手,道:“当日在秘境外我不怕他,今日又有何惧?如果我和他之间注定有一战,让他来便是!”
第二百零八章
最近太一大陆上很热闹,在众人争相追逐东皇钟,不断和天衍宗发生摩擦之余,魔族突然对众多势力开战。
魔族举兵相向,被波及的众多门派中最倒霉的还数三尸宗,一夜之间多个二级宗门和三|级宗门覆灭。
魔族所到之地凡有三尸宗所在,皆是血流成河,尸横遍野。相比三尸宗的惨状,其他宗门挨揍更像是顺便的事。
一时间众多门派怨声载道,他们联合起来声讨魔族,却苦于没有说的上话的人主持,于是把目光投向了御兽宗和佛宗。
这两个宗门超然于世,这些年逐渐能和天衍宗平起平坐。如今天衍宗自己惹了一身骚,自顾不暇,大家当然不会傻乎乎地再去找他们帮忙。
佛宗和御兽宗态度积极,方生和慈悲亲自游走各个宗门和他们宗主密谈,没有人知道他们商讨了什么,只知道密谈之后不少宗门淡出魔族的攻击圈。
当然也有顽固不化之辈,坚持和魔族作对,甚至加入了三尸宗的阵营。
“良言难劝该死的鬼,既然他们不领情,我们也没必要客气。”
魔族大本营内,陆行渊正在和魔族商讨接下来的进攻计划。他们之前逐个击破,端掉了三尸宗不少分宗,现在三尸宗将各个宗门的人紧急召回,多数三|级宗门废弃,只留下一些重要的二级宗门。
“这些加入三尸宗的人尊上打算怎么办?”
怀竹看着眼前的地图,这些小势力加起来也是一股不小的阻力,会给他们增加不少的麻烦。
“他们不是喜欢和三尸宗结盟吗?我倒要看看这盟友能有多牢固。”陆行渊冷笑,指出三尸宗总部所在,道:“风叔,你传令下去,除了和御兽宗结盟的小队不动外,其余外在力量全部收回,我们围点打援,来一个打一个,来一双打一双,我倒要看看是他们耗得起,还是我魔族耗得起。”
魔族休养生息数百年,早就养的兵强马壮,他们生性好战,不缺热血豪情,这一路势如破竹,更是气势高涨。
反观三尸宗那边,因为魔族的凶悍,他们一路节节败退,像是霜打的茄子,早就没有精神气,现在还能叫嚣,不过是憋屈之后的怒吼,徒做困兽之斗。
游风对这个决策没有异议,拿上酒葫芦就出去做安排。
陆行渊继续观察眼前的地图,三尸宗一战,波及的宗门不少,但一流的大宗门始终不动如山,没有掺和进来。
“你把大部队都带出去打架了,不打算找一下东皇钟吗?还是让怀竹的消息网留意一下就算了?”
梅洛雪的声音从一旁传来,在场谈论战事的魔族都停下手上的工作,诧异地抬头。
东皇钟已经在大陆上搅了一波风云,之前陆行渊所闻关于东皇钟在天衍宗的猜测确是怀竹所为,因此不少势力和天衍宗起了冲突,摩擦不断升级,在浮躁的混乱之下爆发成了混战。
怀竹特意分了一股力量去观战,密切注意天衍宗的一举一动。
陆行渊对东皇钟一事不够积极,甚至没有插手,这让魔族拿不准他心里的想法,没有完全涉及其中。
如今梅洛雪当着大家的面问出来,便是想知道陆行渊对这件事是个什么态度。
“我还没见过东皇钟呢!那东西到底有什么好?”梅洛雪漫不经心地把玩自己的手指,话语里带了两分自嘲,魔族因为东皇钟遭难,却连东皇钟都没见过。
“不是什么好东西。”陆行渊道,“东皇钟一事,我拜托给了奇玩阁的宁大姑娘,有消息她会通知我。”
东皇钟只是陆行渊挑起麻烦的手段,现在各地都在争抢之中,他已经达到了自己的目的,对此自然就没有那么上心。
他请宁大姑娘留意的也不是东皇钟,而是古三。
古三这个人应该去过传承之地,并且知道一些秘密,他对陆行渊还有大用处。
“在寻宝方面,奇玩阁一向专业。”怀竹温声细语道,“如果他们有需要的地方,我可以让手下配合她们。”
“宁大姑娘接的是我的私人委托,帮忙就不必了,倒是可以给他们找点麻烦。”陆行渊道,“我们若是一直没有动静,有些人反而坐不住。”
私人委托就不是明面上的事,以奇玩阁的立场不能站队魔族。怀竹就算想帮忙也不能明着帮,而是以找麻烦的形式去做。
怀竹稍微细想就明白陆行渊的意思,道:“我会派几个机灵的去做。”
怀竹办事,陆行渊自然放心。
他和魔族商议好作战计划,就让大家各自散了。
梅洛雪懒洋洋地窝在椅子里,没有挪动的意思,优雅地打了个哈欠,问道:“你家小狼呢?”
在陆行渊的坚持下,谢陵没有回风月无边楼,前两日还跟着陆行渊忙上忙下,形影不离,这两日就没了踪影。
“我请他帮我办件事……”
陆行渊话音未落,院中便传来一阵轻快的脚步声。白衣轻袍的谢陵从门外走来,步伐快而轻,显得他身姿轻盈敏捷,让人觉得风流年少正当时。
梅洛雪把自己又往座椅里面缩了缩,谢陵眨眼的功夫就到了陆行渊跟前。
“师尊所料不差,魔情宗派人去请凌玉尘了。不过无尘没有放人,只说让魔情宗安分守己,魔族自然不会刁难。”
谢陵面带笑意,玉冠飘带,面上因为赶的急,平添两分薄红之色。他和陆行渊说话时,端过他桌上的茶水饮尽。
此番魔族出征,魔情宗避而不战,但也没有完全让开,态度摇摆不定。看在凌玉尘的面子上,陆行渊没有直接攻打,而是派人围了几日。
乱世之下,正是魔情宗这样的派别大兴之时,他们自然想发展自身的势力,魔族对他们而言其实是个阻碍。
但如果和魔族作对,他们有可能发展不成,还要伤筋动骨。
最好的就是维持现状,尚且能够保存几分实力。
魔情宗肯去把凌玉尘找回来就是有服软的迹象,无尘不放人也很好理解。
“魔情宗并没有在第一时间选择凌玉尘,无尘是担心他们会以凌玉尘做要挟,或者利用凌玉尘达到自己的目的。”
魔情宗内部并没有那么和谐,圣子替补能数一只手。对于魔情宗而言,不尊师命就是弃子。
倘若凌玉尘此刻不是被无尘扣下,他的处境只会是左右为难,甚至有人趁机落井下石。
无尘越是看的明白,越不可能放凌玉尘回去。
“也不知道凌玉尘和师门感情如何?我好像没听他提起过。”
谢陵微微垂眸,若是师门情重,他临阵退缩,对他而言也是一种煎熬。
“凌玉尘的师尊待他还不错,当年他开罪于我,是他师尊出面保下他。”陆行渊绕过桌子走到谢陵身旁,替他整理稍显凌乱的衣襟道,“他算不上是好人,但行事有自己的底线,魔情宗的弟子很喜欢他,所以他才当了那么多年的圣子。”
陆行渊说到这里,神色微顿,侧身看向一旁懒洋洋窝着的梅洛雪,沉吟道:“小姑,你在魔情宗可有旧识?”
梅洛雪抬眼笑道:“怎么?想请我当说客?”
陆行渊摇头:“想请小姑镇个场子,我灭了三尸宗就回来。”
之前围困魔情宗的人被陆行渊抽回,要想彻底绝了他们躁动的心,就得下计猛药。
梅洛雪施施然地坐起身,这事不难,但她有个问题想问陆行渊:“你确定不需要我帮你对付三尸宗?”
“三尸宗不足为虑!”
如果是对付别人,陆行渊不一定有这种自信,但谁让三尸宗的功法过于阴损,忌讳雷霆,而他偏偏有一簇赤雷,可以引动风云。
梅洛雪信得过陆行渊,见状没再说什么,挥挥衣袖踱步而出。
屋子里一下安静下来,就只有陆行渊和谢陵二人。此刻天色近黄昏,落日的余晖从天井中间落下来,染的一室橘黄。
陆行渊甩袖一挥,便将桌上的东西都收起来:“今天的落日很美,要不要一起去看看?”
陆行渊的院子后面有一座观月亭,月出之时,可见月色满人间。不过此刻还没有月亮,有的只是一片绚烂的火烧云,像是凤凰的羽衣,铺满整个天际。
陆行渊取出一坛酒和谢陵在亭□□饮,这些日子忙忙碌碌不得停歇,今日偷得浮生半日闲,他想陪谢陵看看这山川美景。
绚烂的天色下,一切静谧而美好。
入喉的酒柔美清爽,谢陵抖了抖耳朵,抬头看向陆行渊。落日给他镀上一层神圣的光辉,让他的俊朗中多了几分威严。
谢陵喉结滚动,轻声道:“师尊,等到一切尘埃落地以后,你有什么打算?”
陆行渊回眸看着他,眼底笑意浅浅:“不知道。”
以后是一个很久远的话题,上辈子的陆行渊倒是安排的明明白白,这一世却真的没有认真想过。
当他从天衍宗离开时,命运就走向一个截然不同的结局。他沿着父亲留下的指示,搅动天下风云,势必要找到传说中的东皇钟。
谢陵有些失落,陆行渊问道:“你呢?”
这一世的陆行渊有太多事要做,他没有办法独善其身,但这一世的谢陵并没有那么多的麻烦。他在上一世足够狂妄,足够折腾,抱着必死的决心撕开那张同归于尽的卷轴,他没想过还能再来一世。
如果当初不是陆行渊刺激他,他或许已经在饶河自我了断。从饶河离开后,他想从陆行渊的身上得到一个答案,可那个答案太痛,痛到他无法面对。
在他自暴自弃,陷入自责中时,是陆行渊安抚他,把他拉回来。
那个时候他就明白,他要的不是追名逐利,独步天下,他的心他的愿望,至始至终都只是留在陆行渊身边。
“我想和师尊走遍天涯海角,看遍花开花落。生死与共,朝暮不辞。”
谢陵的声音在这暮色里格外的清朗,他笑容明媚,满心满眼都是陆行渊。
陆行渊倒酒的手一顿,谢陵所说的在眼底浮现,走马观花,不甚逍遥。
“好。”陆行渊笑道,“与君共良宵,生而同寝死而同穴。”
第二百零九章
这一夜的酒格外的醉人,等谢陵醒来时已是日上三竿,陆行渊早早地带着魔族前往三尸宗的大本营,给他留了简讯让他和怀竹一起看家。
此战凶险,陆行渊带走了大半势力,家里就得交给信任的人。
魔族兵贵神速,一路势如破竹,直接杀到三尸宗的大本营。陆行渊亲自出手布阵,利用法器将三尸宗全部围住,三尸宗弟子只能进不能出。
赶来此地和三尸宗商讨伐魔大计的宗门没想到魔族来的那么快,全部困在三尸宗。
看着头顶笼罩的法器,那些人忧心忡忡,看向三尸宗宗主钱余,问道:“钱宗主,我们现在怎么办?”
钱余冷笑,挥出一股真气直冲头顶的大阵,阵法只是微微荡起涟漪,没有丝毫的损伤。
阵法外面晴空朗朗,魔族大军没有靠近,只有游风一人独坐云端,喝着酒守着大阵。面对钱余的攻击,他是看都不看。
钱余的脸色顿时阴沉下来,但很快就收敛下去,换上一副冷静的模样,安抚身边的人道:“诸位稍安勿躁,我们今日的目的不就是商讨如何对付魔族?如今魔族自己送上门来,我们还会怕他不成?”
“可我们没带太多人手前来……”有人不安道。
他们还在商讨阶段,各自的势力都在大本营内。陆行渊布阵阻挠他们出去,他们刚刚试过,求救的信号也传不出去,仅凭三尸宗这点人和他们,恐怕不容易。
钱余也意识到这一点,但很快一个新的问题摆在他们面前:陆行渊已经带着魔族杀到这里,为什么不直接交战,而是困住他们?
“魔族千里而来,难道是想修整一番?”
“它躲在暗处修整不也是修整?”
有两个宗的宗主理了起来,他们说的也正是众人心中所想。
看着头顶的阵法在碧空里闪烁着微光,钱余目光阴沉,他紧盯着阵法外的游风,心里的不安越来越深。
陆行渊明明可以直接打过来,为什么要等?他在等什么?
突然,一个念头从钱余心底闪过,他顿时面色微僵,咬牙切齿道:“他在等援军!”
“有人和魔族结盟了?”众人不可思议。
钱余沉声道:“是我们的援军。”
仿佛是为了验证钱余的话,碧空里突然炸响多个求救信号,五花八门,囊括了在场的所有宗门。
他们没有办法求救没关系,魔族替他们求救。
各方人马大惊失色,有人怒道:“魔族当真是狂妄至极,他以为凭着他们这些人马,能够将我们大家一网打尽?”
周围的人义愤填膺,出口咒骂,钱余没有吭声,因为他知道这不是狂妄。
三尸宗是这次讨伐魔族的主力,各个二级宗门的得力干将都被叫来总部,如今困在阵法内,外面剩下的对上魔族根本就毫无胜算。
即便他们有一两个渡劫期也无用,因为魔族不缺渡劫期,还有真君期坐镇。
魔族动了真格,对付那些援军就像刀砍瓜菜一般简单。
之所以布阵就是要他们眼睁睁地看着而无能为力,这对本就不稳的军心而言,是莫大的打击。
但此计并非无解,陆行渊以阵为局,他的仰仗就是眼前的阵法,如果阵法被破,魔族便会背腹受敌,陷入困境。
钱余缓缓吐出一口气,白净的面容满是阴鸷之色,他抬手下令,道:“三尸宗弟子听令,随我出征,速破此阵。”
三尸宗众多好手皆在此地,而陆行渊只派了游风一个人前来守阵,这在钱余看来无疑是自负的表现。
他三尸宗也有精通阵法的人,区区阵法,他还没有放在眼里。
三尸宗弟子得令而出,密密麻麻的棺材飞在广场上,漆黑之中又有白红两色相间,看上去阴森可怖。
几位长老自告奋勇前去破阵,无数的手印交叠轰在阵法上,阵法只是荡起涟漪,阵法上的紫金渡云铃微微闪烁,一道微不可查的雷光忽明忽灭。
云端上的游风见状,大声笑道:“来得好!”
说着他掐诀从酒葫芦里面引出一缕酒液,浓烈的酒香散开,酒液在他的指尖飞舞,化作丝丝薄雾。
“去。”
游风手指一点,酒雾朝着阵法散去,在接触到阵法后,雾气自燃,火势迎风而涨,原本平平无奇的阵法突然变成了一个大火罩。
火焰温度极高,四周空间呈现一片扭曲的状态。
信心满满冲上来的三尸宗长老险些撞上去,他们身上的阴寒之气被火气一撩,发出呲的一声,就像是冷水遇上热油,瞬间炸开。
那些长老连连后退,面色难看至极。
钱余对游风了解颇深,知道他有一手御火术,对眼前这个状况并不惊讶。
他转身看着身侧的几位盟友,道:“还请诸位助我三尸宗一臂之力。”
游风有御火术,钱余便找了一个水系的帮手,对方大步而出,嘴上念着:“我来会会。”
游风拿着酒葫芦打了个哈欠,竟是一点也不着急。
钱余莫名的心头一跳,眼角余光扫到头顶的紫金渡云铃,只见从它身上漫出一道道微不可闻的红色细纹,那些细纹在火焰的掩盖下,如同蛛网一般密布在阵法上。
钱余不知此为何物,但心里的不安骤然达到极点,甚至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轰隆!”
晴空突然惊雷起,三尸宗的弟子被吓了一跳,众人忍不住抬头,只见碧空中风起云涌,一点点在三尸宗的上空汇聚,形成一个巨大的云层漩涡。
云层黑如浓墨,天地晦暗不明。
“轰隆!”
又是一声雷响,银白的闪电划破长空,雷霆的威压顺着阵法覆盖下来。
三尸宗外二里地,驻扎的魔族听到动静,忍不住抬头去看。
“那边已经打起来了。”站在陆行渊身边的魔族护卫开口道,“游统领一人真的没有问题吗?”
毕竟是三尸宗的大本营,就靠一个阵法一个法器,也难怪护卫有此担心。
陆行渊笑而不语,他站在山峰之巅,肩上栖着吃饱喝足的疾风,山川草木在他脚下,他长身玉立,不怒而威,气势迫人。
游风一人确实抵不过三尸宗的千军万马,但他有紫金渡云铃,此物本就可以引动雷劫,更何况陆行渊还分出赤雷藏在其中。
他亲自布下的离火惊雷阵,阵起火势便有惊雷,这两样东西都是三尸宗的克星,足够三尸宗喝一壶。
陆行渊眺望远方,肩上的疾风似有所感,振翅而起,一双赤色的眼睛紧紧地盯着天边那团不断逼近的黑影。
“怕你们游统领打不赢,就快点解决这些杂碎。”陆行渊朗声道。
魔族护卫神色一凛,领命而去。
魔族的外围势力没有集中在一处,那些叔叔伯伯各自领一队人马阻击增援,陆行渊身在高处,以疾风为目,纵观全局。
战斗在短兵相接的一刹就是彻底的白热化,附近的势力被惊动,越来越多的人都知道魔族已经落下屠刀。
魔情宗,摇摆不定的他们在思索要不要趁机捡漏,却被外围负责侦探的弟子告知有一股强大的力量在宗门附近围绕不散。
魔情宗宗主探出自己的神识,很快面色剧变,满头冷汗。他蹬蹬蹬地后退三步,跌坐回自己的椅子上,目光扫到在场等着他发号施令的众人,闭了闭眼,不甘心道:“按兵不动。”
长老劝阻:“这可是难得的好机会,魔族大本营定然空虚……”
魔情宗宗主一眼扫过去,怒意盎然:“可你得走得出这个大门!门外守着的是梅洛雪那个疯子!”
梅洛雪是个医修,她的医术独步天下,可她杀人不眨眼的作风比医术更有名。
长老愣了愣,若是渡劫期,他们尚且可以一战,可那是真君。
“陆行渊竟然没有带上她!”
长老一时不知道陆行渊是托大还是真的有这个本事。
佛宗和御兽宗也得了消息,但他们毫无动静,而慈悲和方生并不在宗门内,他们一个在天衍宗做客,一个去了皇城。
天衍宗因为东皇钟焦头烂额,慈悲说为弟子讨个说法,师无为不敢不应。
方生则是因为谢遥前去拜访谢道义,自己的儿子在秘境里差点被白袍卫杀死,谢道义不闻不问,方生偏要过问一二。
这二人来的太巧,等魔族的消息到了,谢道义和师无为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他们真正的目的。
“慈悲大师,你是想让佛宗的基业毁在你手上吗?”师无为冷笑道。
慈悲道了一声佛号:“老衲和师宗主比起来,小巫见大巫而已。”
天衍宗的基业已经在师无为手上摇摇欲坠,也不知道他哪来的脸质问慈悲?
相比师无为的质问,远在皇城的谢道义就冷静多了,他甚至没有反应,依旧气定神闲地和方生交涉。
他能如此淡定还是拜梅洛雪所赐,本来皇朝和三尸宗关系就一般,当年梅洛雪设计砍了三尸宗的分部嫁祸给他后,他们两方的关系就更差了。
他此刻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办,没有闲情去掺和。
方生看出他的打算,便不再发散思维,一门心思要给谢遥讨个公道。
人族的动静自然也瞒不过妖族的耳目,妖王觉得这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整顿族人想要把被魔族占去的领地抢回来,却还没走出妖族地界就被人拦下。
墨祁看着前来阻拦的琅煌,难以置信道:“圣人,你当真要弃妖族的利益不顾吗?”
琅煌抱臂而立,双手揣在袖中,冷哼一声,道:“我是来拦着你们送死。”
墨祁一愣,还没思索出个所以然,便见一道剑光从天际劈过来,如虹的剑势将他面前的道路一分为二,砂砾震颤,尘土飞扬。
凌厉的剑势压下来,他们被逼退数步。
待到尘土散去,他们眼前是丈深的裂痕。
冰冷的声音从天际传来:“过此线者,死!”
惊天之势,非真君而不可达。
墨祁脸色难看,他们只闻其声不见其人,一时也想不出是那个真君出手阻拦。
琅煌没有生气,反而乐了,道:“还不回去?等着我请吗?”
圣人在前,真君示威。琅煌嘴上说着救人,却没有插手的意思,这无疑是默许对方阻拦。
墨祁对他的恨意在这一刻达到顶峰,他垂下头沉默良久,带人离去。
琅煌站在边境,清风拂过他额前垂落的长发,带起他宽大的衣袍,打着旋飘向远方。
在他身后,一道黑色的人影逐渐浮现,斗篷将她全身掩盖,唯有握剑的那只手露出来,苍白纤细。
琅煌没有回头,似叹息一声,道:“起风了。”
第二百一十章
三尸宗的主力被困在阵法内,增援的人手不足为惧,甚至都不需要陆行渊出手,魔族自己就能解决。若是遇上麻烦棘手之辈,陆行渊就让疾风前去助阵。
疾风自从跟了陆行渊,每天吃饱喝足,修为也是蹭蹭蹭地往上涨,早就不是当初和沈炽五五开的那点修为。
有它在,打一个大乘期不是问题,问题是三尸宗的援军拿不出能和他匹敌的大乘期。
修真界灵力下沉,修为越往上走所需灵力越多,天道给的限制就越多,以至于这些年修真者顶层人才凋零,倒是小辈中杰出者层出不穷。
其他增援的宗门内倒是有一两个棘手之辈,但修为都不到渡劫期,能有大乘期长老撑门面,已经是很了不起的事。
可惜这一次他们要对付的是魔族,荒域灵气复苏那些年,养出的可不止梅洛雪一个真君期。
魔将们摩拳擦掌,十分兴奋,陆行渊没有阻拦,由着他们去杀戮。
战争持续数日,三尸宗也被困了数日,紫金渡云铃配上惊雷阵,三尸宗轮番轰炸也只是撕开一条裂缝。
雷劫是他们的噩梦,那笼罩在宗门上空的乌云预示着他们的结局。
他们眼看着陆行渊收拾了援军,截断他们的退路后,大摇大摆地带着魔族过来,心里悲愤交加,却又无可奈何。
三尸宗的广场已是一片焦黑,众多弟子受损,就连长老也不能幸免。雷霆抑制他们的功法,尸傀的实力大打折扣。
游风用火势补上惊雷阵被撕开的裂缝,熊熊燃烧的焰火摇曳生辉,美丽而危险。他独战三尸宗多日,就算有丹药补充,此刻灵力也消耗的差不多了。
看见陆行渊过来,他苍白的面容上浮现一抹浅浅的笑意,道:“幸不辱命。”
陆行渊递上一坛酒,道:“风叔辛苦了,你好好调息,剩下的交给我。”
陆行渊养息多日,不曾出手,因为他知道真正的一战在这里。三尸宗功法阴损,却还能在大陆上屹立不倒,又怎么可能没点家底?
阵法上的赤雷已经黯淡,困住三尸宗那么久已经是它的极限,天上的雷云也有了消散的迹象。
游风接过酒坛子也没矫情,退到一旁调养生息。
陆行渊透过阵法往下看去,正对上钱余那双恶毒的眼睛。遥想当年这个人在饶河外拦住他时,还是那么的风轻云淡,此刻境地却完全反过来了。
他依旧是那身文人打扮,却压不住内心的恨意,多了几分尖酸刻薄。
陆行渊像个多年不见的老朋友那般,施施然抬手道:“钱宗主,别来无恙。”
钱余嘴角抽搐,在他身旁是恨不得食陆行渊血肉的盟友,在他身前是被雷霆肆虐的大殿,是倒在地上□□的宗门弟子。
他站在低处被人拿捏,而拿捏他的人一脸轻松随意。
“我真后悔当初没有杀了你!”钱余恶狠狠道。
陆行渊轻笑:“所以我这不是又来找你了?”
陆行渊抬手收走三尸宗上空的紫金渡云铃,赤雷被收回小世界,天上的劫云迅速消散。没有游风的加持,阵法上的火势也逐渐熄灭,陆行渊抬手一挥,阵法就化作青烟而去。
钱余眼底露出疑惑之色,如今魔族占据上风,他们完全可以继续依赖阵法,可是陆行渊没有这样做。
阵法的消失更像是某种讯号,三尸宗的弟子还没从中醒悟,就看见魔族围上来。
他们身穿轻甲,手持兵刃,身形高大威猛,往陆行渊身边一站,扑面而来的威压让人双股战战。
战争无可避免,魔族发起了最后的总攻,图穷匕见。
钱余终于明白了他的用意,怒道:“列阵,给我杀出去!”
这几日三尸宗无法破阵,无法阻止魔族的屠杀,胆寒之际也憋着一口恶意,势要和魔族决一死战。
双方都抱着一样的念头,战斗一触即发。
魔族没有把人手全部派出来,而是留了一部分包围外围,连一只苍蝇都不放过。
疾风不再收力,尽情地穿梭在三尸宗的弟子间,见谁不顺眼就冲上去喷一口雷。它的雷霆沾了赤雷的威压,一口下去不会迅速消散,而是会凝聚很久。
在它大显神威下,三尸宗的广场很快电光一片,那些棺材咔嚓咔嚓响个不停,飞快地爆开。
尸傀和棺材混在一起,阴气弥漫,整个三尸宗黑漆漆一片,鲜血喷涌,残肢断臂随处可见,犹如人间地狱。
陆行渊在半空中虚顿片刻,俯身朝着钱余冲来。三尸宗的长老前来相助,却被他一袖甩飞出去。
“钱宗主,你我二人间的恩怨,怎么好意思让别人来战?”
说话间,陆行渊已经到了钱余跟前,他没有拔剑,赤手空拳。
钱余瞳孔骤缩,足尖一点,身体如同大鹏鸟一般腾飞而起,一尊赤色的棺材从他身后飞出来,挡住了陆行渊的拳头。
陆行渊的力量撞上去,发出沉闷的声响,棺木被震的倒退,陆行渊却像个没事人一样,再度出拳。
陆行渊昔日闻名大陆,得了个剑尊的称号,钱余只知道他剑术超群,不曾见过他的拳。
他出拳时,身上魔息翻滚,拳影重重,一拳未到另一拳已经紧跟而上,拳风灵力而霸道,四周的灵气被搅动,在他拳掌中形成漩涡,疯狂地朝着钱余奔去。
钱余一拍棺材,翻身而起。棺材里的尸傀得了命令,利爪从棺材的缝隙中探出,对着陆行渊的拳影落下一指。
这一指看似平平无奇,却在落下时四周寂静,树叶枯黄。无数的生机消失,阴气大盛。
三尸宗的枯寂指,一指之下,万物凋零。
钱余一出手就是杀招,拳影和指息撞在一起,灵力四处迸溅,所过之处尘土飞扬,沙石飞溅。
钱余喉结滚动,抬手掐诀,尸傀从棺材里飞出来。它瘦长高挑,全身笼罩在破破烂烂的黑袍下,一双锋利的爪子下垂,猩红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陆行渊,毫无感情。
钱余喉咙里冒出古怪的声调,尸傀便和他一前一后攻过来。
尸傀锋利的爪子如同一柄柄钢刀,闪烁着寒光。而被爪子洞穿的地方留下一团团黑色的粘稠脓液,发出嗤嗤的腐蚀声。
这是尸毒,沾上一点就能让人皮开肉绽。
钱余和尸傀一左一右封住陆行渊的去路,他们的攻击狠毒又密集,尸傀更是招招杀机。
陆行渊气定神闲,依旧游刃有余。他身法奇快,在二人的包围下犹如鬼魅,无法捕捉。
钱余越是招招紧逼,心里越是惊骇,因为他压根就没碰到陆行渊的衣角。
他和尸傀联手,使出十二分的全力,陆行渊却连剑都没有拔。
这很不妙,非常不妙,钱余额上起了一层细汗,手上的招式越发急切。他发现自己忽略了一件事:陆行渊现在是什么修为?
他对他的记忆还停留在他在天衍宗渡劫之时,那个时候他还没有放在心上,可现在呢?
他已经看不透陆行渊的修为了。
“钱宗主,你不专心啊!”
陆行渊发出一声轻笑,那声音像是就在钱余耳边:“是因为我不值得你动真格吗?”
钱余心中顿时警铃大作,打出去的一掌正中陆行渊心口,可是毫无实感。尸傀的利爪随之而来,轻易地将陆行渊撕成两半。
是残影!
钱余瞳孔骤缩,刚想撤回手,转攻为守,就见一道雪色清亮的剑光从身侧劈来。那一剑亮如月华,剑意极盛,顷刻间就到了钱余跟前,剑气刺破了他的皮肤,鲜血飞快地渗出来。
避不开了!
钱余尝到喉间涌上的血腥味,这一剑会要了他的命。钱余不甘心,他怒喝一声,抓过身侧的尸傀挡在身前。
剑气落在尸傀身上,任他钢筋铁骨,也被这一剑砍成两半,只留一点薄薄的皮肉连接着。
尸傀身上的尸气从断面喷涌而出,钱余喷出一口鲜血,心头惊骇不已,甚至来不及心疼,立刻往后飞奔而逃。
“钱宗主,你这是要去哪儿?”
陆行渊的声音如影随形,听的钱余头皮发麻,他又掏出一具红棺,看都不看地朝着陆行渊扔去。
陆行渊提剑劈成两半,冷笑一声,不紧不慢地跟上去。
钱余大口大口地吐血,眼看陆行渊就要追上,他举起手捏碎一块玉简,大喊道:“老祖宗,救我!”
钱余声音凄厉,伴随着他的声音落下,陆行渊的剑也到了他身后。那刺骨的剑意让人汗毛倒竖,钱余祭出法宝,却还是逃不脱被剑劈开的命运。
他甚至来不及发出一声悲鸣,鲜血喷涌时,半边身体还往前跑了两步才从半空中掉下,砸落在人群中。
他手中捏着法宝碎片,双目圆睁,死不瞑目。
陆行渊啧了一声,擦去剑上的鲜血。
三尸宗的弟子看见钱余殒命,顿时军心动荡,哗然一片。
就在他们准备逃跑时,三尸宗一阵地动山摇,一道阴冷的声音从地底传来,那声响仿佛是有人在用手指抓挠铁器,听的人一阵牙酸脊寒。
“哪里来的小畜生?竟敢毁我宗门!”
三尸宗的大殿突然裂开,漆黑的阴气冒出来,里面隐约有一道高大的身影。
陆行渊挽了朵剑花,嘴角微勾,总算是等到了真正的大家伙。
第二百一十一章
像三尸宗这种大宗门,多多少少都有一两个闭死关的老祖,不到宗门生死存亡之际,底下的人根本就不敢惊动他们。
陆行渊抱着灭门的决心而来,如果钱余够聪明,应该早一点把老祖宗请出来,这样起码可以死的慢一点。
三尸宗的主殿上空已经被浓烈的阴气笼罩,恐怖的气息横扫,无差别地攻击在场的所有人。
三尸宗的弟子害怕地跪倒在地,魔族神色凝重,频频看向陆行渊。就连一旁调息的游风也不由地站起来,手里捏了一把汗。
三尸宗的老祖很强,就连他都能感受到它身上散发出来的威压。
“百年之前,你们魔族犹如丧家之犬,被打的毫无还手之力。百年之后,你们竟然还敢前来?”
三尸宗的老祖看清楚下面的局势,目光在钱余的尸体上顿了顿,转向陆行渊道:“是你杀了我的徒孙?”
陆行渊没有回答,回应老祖的是一道凌厉的剑光。剑气劈开那层层阴气,黑雾中的身影露出全貌。
有人倒吸一口凉气,面色难看。
那身影虽高大,却不是人,而是一具精心打造的尸傀。它全身裹在铠甲内,黑色的皮肤和铠甲融为一体,身形略显佝偻,双手细长下垂,手腕部分是钢刀般锋利的枯爪,滋滋冒着毒气。
它咧着嘴,露出锋利的獠牙,两边的肩膀上还有两个畸形的头颅,背上还有四只手,看上去诡异又恐怖。
陆行渊眉头微蹙,他以前对三尸宗的功法只是不耻,而现在完全就是恶心。
尸傀被陆行渊的剑气激怒,发出一声怒吼,朝着陆行渊扑过来。
“尊上,我来助你一臂之力。”游风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他担心陆行渊一人无法应对。
陆行渊挥剑道:“不必。”
这具尸傀经过三尸宗的秘法炼制,修为勉强达到真君期,而背后操纵他的人,修为不会超过真君初期。
陆行渊自从突破真君期后,还没有遇到可以真正放开手脚大战一场的机会,三尸宗的尸傀来的正和他的意。
他也想知道突破真君期后的自己到底有多强。
游风看出陆行渊的战意,没有继续上前。他调养片刻,灵力恢复大半,现在陆行渊要去对付三尸宗老祖,得有个人站出来处理剩下的残局。
游风喝了口酒,转头开始指挥魔族收尾。
越是高级的尸傀,拥有的攻击手段就越多,它们本身可以看做是一柄无往不利的兵器,
陆行渊不识对方底细,不敢托大,随着尸傀舞动它锋利的尖爪,陆行渊身前的剑影也越来越多。
四周风声鹤唳,灵气阴寒而凌厉。
破厄和利爪相碰,激起一串火花,金属的碰撞声让人一阵牙酸。
尸傀的六条手臂都可以变长变短,另外两个脑袋还时不时地飞起来想要咬一口陆行渊,叫人防不胜防。
好在陆行渊身为魔族,修为突破真君期后,天雷淬体让他的身体变得更加坚硬,稍稍运转魔息,就能让那头颅无从下口。
不过那头颅确实有些招人厌烦。
陆行渊挥剑逼退尸傀,并指划过剑身,一道细小的赤雷浮现在剑刃上。
他再度挥剑,剑光所到之处,伴随着轻微的霹雳声。剑气犹如浪潮一般,起起伏伏,看似平静,实质暗藏杀机。
躲在尸傀背后的人没有把陆行渊放在眼前,他驱使着尸傀继续往前。尸傀身上阴气翻滚,那黑色的阴影犹如苏醒的蛮荒巨兽,伴随着尸傀每一次利爪的挥下,它们侵蚀周围的灵气,想把它们同化。
破厄发出细微的剑鸣声,尸傀一脚踏出,周围的空间被撕裂,它冲着陆行渊怒吼,整个地面剧烈地颤动,空气中的灵气瞬间爆炸。
陆行渊身在灵力爆炸的中心点,根本就避不开。四周尘土飞扬,剑光黯淡了片刻。
躲在幕后的人得意极了,驱使着尸傀道:“撕了他!”
尸傀伸出手抓向陆行渊的胳膊,他明显感觉到自己抓实在了,可当它用力朝着两边撕扯时,却觉得手感不对。
太轻了,也太容易了,完全不像是魔族的躯体。
尸傀微怔,他茫然地低下头,那两只手上残留的衣袖分明是三尸宗的服饰。
尸傀的感知传递给了操控者,那一瞬间,危机感达到了顶峰,背后的操纵者还没来得及给尸傀下后退的命令,神识就是一阵剧痛。
飞扬的尘雾间,陆行渊的剑平直地刺过来,看似没有什么花里胡哨的技巧,却将灵力发挥到了极致。
尸傀的本能让它抬手去挡,但剑上的灵气无坚不摧,在剑刃前端形成一个高速旋转的气流旋涡,以螺旋转动的形式刺向尸傀的胸膛。
尸傀的手在剑刃下碎裂,先是躯壳,然后是骨骼,最后是胸膛内早已干涸的心脏。
陆行渊这一剑就在眨眼之间,强大的力量灌入,惯性让陆行渊带着尸傀飞出一段距离,将它牢牢地钉在地上。
尸傀挣扎起来,那些头颅嘶吼,手臂飞舞,疯狂地袭击陆行渊。
陆行渊不躲不避,他拔出破厄,朵朵剑花在掌中绽放,每一朵都准确无误地切下尸傀身上那些多余的头和手臂。
黑气不断地从伤口处冒出来,尸傀的力量在流失。
“竖子!尔敢!”
愤怒的声音再度从三尸宗裂开的广场中间冒出来,不同的是这一次出来的还有个干瘦的小老头,背后是一个血红的大棺材。
那小老头胡子稀疏,头发也只有零星的几根,眼睛和嘴巴不自然的凸起,整个人的面相看上去不像个人,倒像是一只常年生活在地下的老鼠。
他一冒头就直冲陆行渊而来,红棺煞气冲天,不知道沾染了多少鲜血和生命。
陆行渊对他的叫嚣充耳不闻,手脚麻利地将面前的尸傀削成人棍。
那些手和头颅离开身体后就有不同程度的萎缩,最严重的已经干瘪的只剩下一层皮。
可是随着小老头带着棺材靠近,那些手和头颅竟然停止萎缩。它们疯狂吞噬周围的煞气,就像是吸饱了血,又缓慢地膨胀起来。
陆行渊啧了一声。
小老头已经赶到,随他而来的是狠辣的攻击。
陆行渊迅速后退,轻松地避开了对方的攻击。他抬手掸去身上的灰尘,手握破厄,笑的风轻云淡。
“三尸宗就只剩你一个老祖宗了吗?”陆行渊的眼神落在对方脸上,薄唇轻启,评价道:“不愧是见不得光的玩意儿,长的也挺随便。”
小老头连忙把自己的尸傀收回棺材内,听见陆行渊的话,心中怒意滚滚,本就没几根的胡子都气的翘起来。
三尸宗一贯行事嚣张,何曾受过这等屈辱?
“我一个也足够灭了你。”小老头眼底闪烁着凶光以及贪婪。
陆行渊血脉不纯,但他接受过两次始祖之血,肉身的强悍无人能及。三尸宗炼制尸傀,对此最为敏感。
他贪婪的打量,心里已经想好灭杀陆行渊后,如何炼制他的身体。
陆行渊有些失望,堂堂三尸宗就剩这一个老祖,不过很快他又高兴起来,一个也好,聊胜于无。
陆行渊抬起破厄,剑身上的赤色雷霆流动,苍穹上的规则似乎感受到了什么,发出轰隆隆的巨响。
小老头眼皮一跳,陆行渊道:“希望你能让我玩的开心。”
雷霆去而复返,比起紫金渡云铃引来的雷劫,此刻的这一片更加声势浩大。它的面积收缩了,可云层更黑更厚,整片天地都暗下来,如坠漫漫长夜。
陆行渊飞身而起,落在雷云之前,疾风发出一声啼鸣,向着他头顶的雷层飞去。
赤雷在剑刃间闪烁,头顶银龙竞走,在这阵阵煞白之间,陆行渊仿若天地主宰。
雷生雷落,在他一念之间。
游风心神巨震,连忙指挥魔族退到边缘,把战场留给陆行渊。
在陆行渊的调度下,这场惊雷劈了一天一夜。雷霆毫不留情,等云层散去,天光重入大地,三尸宗已经被夷为平地。
焦黑的土地上腥臭冲天,不管是三尸宗的弟子,还是那些尸傀,都已经生机断绝。而三尸宗的老祖宗,那个叫嚣着的小老头,带着他的尸傀在雷霆下灰飞烟灭。
陆行渊第一次如此大规模地使用赤雷的力量,体内的灵气近乎掏空,他的身体一阵脱力,疾风贴心地飞过来接住他。
落日的余晖染红了地平线,在短暂的腐朽和死亡的寂静后,此地的灵气忽然沸腾起来。
一个大宗门的成长,所需灵气绝非朝夕之间可以聚集。同样,一个大宗门的陨落,它所还道的灵气也非比寻常。
无数的灵光散落在天地间,随风飘荡去远方。
那些关注着这场战争,修为高深的人自然察觉到了灵气的变化。
在灵气沸腾的一刹,他们的目光全部聚集到三尸宗的方向,心里闪过无数的念头。
或是恐惧,或是震惊,或是贪婪……
人性中的欲望也在这一刻攀升到了顶峰。
每个人都想肉身成圣,超脱此界。
可天道不全,灵气不足,他们要想办法。
如今陆行渊把办法送到他们手上。
战争,杀戮!它们在不少人的心中成了最优解。
平静的湖面距离暗潮涌动只差一缕风了。
第二百一十二章
三尸宗覆灭,游风带人清扫战场,找到几具用魔族的尸体炼制的尸傀。陆行渊行雷时有意避开,尸身保存完整,但从面容上已经很难辨认故人。
游风站在尸体面前沉默良久才让族人前来收敛,如今和他们结仇最深的宗门已经铲平,也算告慰这些族人的在天之灵。
陆行渊坐在疾风背上调息,赤雷被他用到极致,以至于小世界里的雷池有些不安分,他分出神识查看,雷池里雷霆密布,轰隆隆地响个不停。
赤雷重新凝聚,穿梭其中,和雷池的雷云相互吞噬。
陆行渊看了一会儿,确定没有大的问题后,转身去查看陆晚夜的情况。
自从上次沉睡后,陆晚夜的魂魄一直没有苏醒的迹象,小世界中的院子也因为无人打扰,藤蔓蔓延,花朵覆盖了院墙和屋顶。
陆晚夜的魂魄不断凝实,看起来并无大碍,这让陆行渊稍稍心安。
等陆行渊处理好小世界的问题,游风也完成了收尾工作,魔族列队退去。
此次魔族征战,杀伐果断,让三尸宗迅速消失,也让他们的凶名响彻南北。原本还有摇摆心思的那些二三流宗门,此刻完完全全收敛了自己的想法,他们比起三尸宗差的不止一星半点,三尸宗尚且不敌,他们又有什么能耐?
这一战之后,他们投诚的投诚,中立的中立,不愿再插足魔族和其他宗门的事。
魔族回来的路上没有耽搁,走的很快。
陆行渊一进门就去寻谢陵,却找了一圈都没看见人影。陆行渊感到奇怪,一回头就看见梅洛雪坐在院子的凉亭里,一边喝着茶,一边欣赏他的急躁。
“小姑?”陆行渊朝着梅洛雪走过去。
梅洛雪比他早回来一两日,对家里的事再清楚不过。
“你这匆匆忙忙地,是在找什么吗?”梅洛雪看穿了他的心思,明知故问。
陆行渊扫了眼凉亭,梅洛雪不仅自己在用茶,还给他倒了一杯。茶水温热,茶香四溢。
陆行渊坐下来,端起茶水一饮而尽,温热的水化作灵力散去他一身的疲惫,也让灵力透支的身体酸胀起来。
他有些诧异,但没说什么。
梅洛雪单手托腮,道:“是想休息,还是出门?”
陆行渊的灵力没有完全恢复,一碗灵茶又帮他补了七七八八。
他知道是梅洛雪有意为之,她看似在询问,却已经笃定陆行渊要出门。
陆行渊不由地多想,问道:“谢陵去哪儿了?”
梅洛雪毫不意外,轻声叹了口气,颇有儿大不中留的无奈。
此次魔族能够不受阻碍地灭掉三尸宗,除了她出手拦住了一部分势力,还有其他人暗中相助。
她以为陆行渊回来会先和她谈论此事,没想到他先想到的是谢陵。
“你这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梅洛雪没生气,反而打趣两句。
“小姑说笑了。”陆行渊摩挲着手里的杯子,没觉得有什么不妥。
他了解谢陵,如果知道他要回来,他肯定会等他。除非发生了什么事,需要人处理,他才会离开。
而且还有一个谢问悬而不定,陆行渊不敢大意。
不过说来也奇怪,这些天皇朝出乎意料的安静。
梅洛雪留他片刻,见没什么乐趣再可看,无趣道:“奇玩阁送来消息,疑似找到了东皇钟的下落,你没在,他便替你去了。”
陆行渊一惊:“他一个人去?”
“那能呢?怀竹陪他去的。”
不管怎么说都是陆行渊的心上人,东皇钟的背后不知道有多少危险,魔族哪里敢让他一个人去?
梅洛雪本来也想去,可怀竹说人都走了,就没人照看家里了。
知道有怀竹在,陆行渊松了口气。
怀竹文静,处理的都是一些消息往来,平日很少和人脸红动粗,动手的时刻少之又少。
但陆行渊从来没有怀疑过她的能力,她可是能牢牢掌控魔族消息网的人。
不过既然得了东皇钟的下落,陆行渊也坐不住,问梅洛雪要来怀竹他们的动向,带着疾风就走了。
看着他风尘仆仆,来去匆匆,梅洛雪一副果然如此的样子,觉得自己真是料事如神。
自从陆行渊在秘境戳穿东皇钟的来历后,古三就过上了东躲西藏的日子。虽然东皇钟可以度虚,但虚空中没有灵气,没有光,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待久了容易让人道心溃散。
古三躲进去只是权宜之计,最终还是要出来。
他放出傀儡探路,只要有一点风吹草动,立刻逃之夭夭。
他很谨慎,但这个谨慎在怀竹散播天衍宗得到东皇钟,大批人马盯上东皇钟后变得松懈。
他开始试探,找了一个远离各大宗门的地方冒头。他需要在这里修整,最重要的是他的伤拖不得了。
虚空没有灵气,他的伤势只能靠丹药缓解,修为一直没有恢复。
傀儡成了他探路的工具,他在外面布下疑阵,让别人不会怀疑到他身上。
只可惜他忘了一件事,奇玩阁的眼线无处不在。他们寻他也不是一日两日,为此在各地都布下了蛛网,只等他现身,哪怕只是沾了一下蛛丝,也会立刻被奇玩阁察觉。
宁寻答应帮陆行渊找人,自然会在第一时间把消息送到他手上。
为了防止古三察觉到不对劲的地方,奇玩阁没有贸然靠近,而是在外面守着。以防万一,宁寻找了个机会脱身,亲自前来相助,但她没想到最先遇到的人是谢陵。
“师尊有事走不开。”谢陵解释道。
魔族和三尸宗开战的事不是秘密,宁寻当然知道。只是她动身时,战斗已经接近尾声,她以为陆行渊会亲自过来。
宁寻和谢陵不熟,对他带过来的人也很陌生。
怀竹看出她的担忧,大方道:“在下怀竹,四魔将之一。宁姑娘,我们之间有过消息往来。”
陆行渊之前提过让怀竹给宁寻找点麻烦,怀竹找了还顺带给他们解了围。那时宁寻收到消息,便知道是陆行渊为了把她排除在外,有意为之。
“原来当日是前辈出手相助,失敬失敬。”陆行渊的人宁寻自然信得过,客套了两句就没再提身份的事。
她简略地告知古三现在的情况,他们只是暂时把他固定在一个范围内,没敢靠近。
“此人现在犹如惊弓之鸟,稍有风吹草动就会逃之夭夭。我们的人为了不打草惊蛇,没有往里刺探。”
古三躲的这个小镇没什么外来人,每天走来走去的就是那些面孔,如果有生人入内一定很扎眼。
奇玩阁的蛛网无法深入。
“身怀重宝,他确实该寝食难安。”怀竹环顾小镇的布局,这里四面临山,前后都是密林,人往里一躲,一时半会儿很难找到。
“东皇钟可以横渡虚空,有没有办法先将此地的空间封闭?”谢陵转悠片刻,询问道。
怀竹颔首:“我可以布阵,让他不能撕裂空间。”
阵法是怀竹的拿手好戏,以她的修为,要隔绝这个小镇不是难事。
宁寻积极提供帮助,隐藏的蛛网按照怀竹的吩咐在各个地方设置阵点,无形的力量笼罩在小镇上空,头顶的太阳变得像是纸糊的。
古三放出的傀儡察觉到古怪的气息,可等它认真去寻,却什么也没看到。
小镇风和日丽,一片宁静。
谢陵他们在镇子外面等了一夜,陆行渊才带着疾风赶来。谢陵最先瞧见他,见他安然无恙,不禁松了口气,笑道:“师尊。”
怀竹和宁寻闻声看去,陆行渊路上换了身衣服,清了一身血迹,一眼看去器宇轩昂,任谁都想不到他是才从战场上下来。
谢陵快步迎上去,两位姑娘行了个礼。
陆行渊询问眼下是什么状况,谢陵三言两语就说了个大概。古三被他们困在其中,只等陆行渊前来。
“师尊打算怎么办?需要把他抓走吗?”
陆行渊感兴趣的不是东皇钟,这一点谢陵从一开始就知道。
“需要抓走他的人不是我,也不该是我。” 陆行渊用神识覆盖整个小镇,很快就找到了隐藏的古三。
他伤势未愈,十分警惕,东皇钟就在手边,这是做好随时逃走的准备。
“我不明白师尊的意思。”谢陵有些困惑。
他们人都到这里了,难道不是动手更容易?谢陵的狼耳朵跟着他的思绪转了转。
陆行渊嘴角含笑,收回神识,揉了揉他的头,转身对宁寻道:“宁大姑娘,不知这个消息要多久才能传给师无为?”
这个消息指的是古三的下落,宁寻也有些诧异,但还是实话实说:“看你的需要,我尽力而为。”
“好,三日之内,我希望能在这里看到他。”陆行渊没有把时间卡的太死。
宁寻沉默片刻,道:“我能不能问问为什么?”
一开始是陆行渊要找古三,眼看人已经是瓮中之鳖,陆行渊却要拱手送人。宁寻接了他的委托,按理帮他办事就成,可这疑惑在心头不得解,她会一直惦记着。
陆行渊嘴角微勾,眼底满是算计之色:“很简单,我要坐实东皇钟在天衍宗的谣言。”
古三手里的东皇钟是假的,陆行渊就算夺过来也没用。但古三这个人还有利用的价值,他和东皇钟捆绑在一起,还知道一些不为人知的秘密。
陆行渊能够利用东皇钟,自然也可以利用他。
让师无为把人劫走只是其一,其二便是让他有理由联合其他人对师无为发难。
解决三尸宗后,天衍宗就是魔族的下一个目标。
第二百一十三章
平安小镇位置偏远,附近没有修真门派,偶尔有一两个散修坐镇,也不会停留太长的时间。
这里的人习惯这样的日子,他们日出而起日落而归,生活过的很平淡。
而这样的平淡在一个阳光明媚的早晨被打破。
后来有人回忆说,那一天格外的漫长。他们所见仙人一指,山崩地裂。
而在那之前,故事的开局只是小镇来了两个外乡人,两个很好看的外乡人。
陆行渊加固了怀竹的阵法,彻底封死古三的退路后,带着谢陵进入小镇。他们没有遮掩,傀儡第一时间就察觉到动静,并把消息传递给古三。
要说古三最恨的人,那肯定非陆行渊莫属。所以在知道来的人是陆行渊时,他的第一反应竟然不是逃走,而是报仇雪恨。
不过好在他还没有完全被仇恨冲昏头脑,等他冷静下来,他便知道陆行渊是冲着他来的,他拿出东皇钟准备撕开空间逃走。
可下一刻他就愣在原地,周围的空间纹丝不动,不管他如何挥舞灵力,他都不能撕开。
报仇的心思彻底淡了,古三此刻只觉得一阵恶寒。饶是他再蠢也明白,他周围的空间被人封锁了。
陆行渊是有备而来。
古三不知道问题出在哪里,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驱使傀儡朝着相反的方向走,试图误导陆行渊。
可奇怪的是陆行渊即不去找傀儡,也不来找他。
此时此刻,陆行渊正带着谢陵走在小镇的街道上。
这里算不上繁华,但胜在烟火气十足,让人心神宁静。
“这里真好,远离是是非非,一片祥和。”
陆行渊拉着谢陵走进街边的茶摊,要了两碗粗茶。
掌柜的见他二人生的俊俏,还赠了一份早点。
谢陵端着茶碗,热气氤氲。因为此地大多是凡人,谢陵收起耳朵和尾巴,陆行渊的魔角也藏了起来。
听到谢陵感慨,陆行渊宠溺道:“如果你喜欢,等一切了结以后,我们就找一个这样的小镇,过我们两个人的日子。”
“我是无官无职一身轻,可你能撒手不管吗?”谢陵问道,上辈子困在权利之间,这辈子乐得清闲,他当然是想一直清闲下去。
“没有我之前,他们也过的挺好。” 陆行渊并没有在意,而且他有一种很强的预感,等到一切尘埃落定后,说不定魔族就没那么需要他了。
谢陵笑而不语,他和陆行渊都渴望平淡,可这份平淡到底要等多久?
谢陵有所恍惚,粗瓷碗中的茶水倒映出他的面容,那双明媚生辉的眼睛不知不觉间镀上一层忧色,连嘴角的笑容都变得有些牵强。
谢陵不喜欢这样的自己,他晃动手腕,茶水荡漾,茶碗里的人影也就散了。
“师尊不去找古三,不怕他跑了吗?”谢陵轻抿一口茶水,味道有些苦涩。
“不急,他跑不掉。”陆行渊的神识已经锁定古三,他的一举一动都在陆行渊的预料之中。
不需要他去找,等古三坐不住了,自己就会冒头。
宁寻已经把古三的消息传给师无为,陆行渊现在要做的就是等。
等古三沉不住气,等师无为来劫人。
喝完茶从茶棚出来,陆行渊和谢陵去小镇的其他地方逛了逛。他们这般不慌不忙,反而让古三更加坐立难安。
他周围的空间被封锁了,陆行渊肯定已经发现了他。可他非但没有找上门,还优哉游哉地吃喝玩乐。
这让古三不由地怀疑他是有更厉害的后招等着他,顿时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受伤的地方一阵阵地疼。
“两位看着眼生,是来游玩的吗?要不要让老朽给你们算一卦?”
小镇不大,陆行渊和谢陵逛了一圈,找了个不起眼的角落休息。旁边摆摊的人看了他们两眼,笑着凑上前来。
他的摊位上放着一个简单的竹筒,里面插了许多签,旁边的招牌上写着一卦不准。
凡人遇事不决,喜欢求问天地,所以这样的摊子并不少见。
但天地之事,最忌讳先知。
陆行渊没有理会,谢陵却很感兴趣,他看了看那人,又看了看陆行渊,伸手拽了拽他的衣袖。
好在他现在没有耳朵,要是有,那耳朵只怕已经垂下来了。
陆行渊见他想玩,带着他到了那人摊前,问道:“怎么算?”
摊主上了年纪,一把白胡子垂在胸前,看上去确实有几分仙风道骨的神韵。
他乐呵呵地递上竹筒,道:“默念你心中之事,摇签。”
办法很简单,有点灵力的人可以轻松控制出签,甚至把签文一览无余。
不过陆行渊克制自己这样做,既然是谢陵想玩,他又何必扫兴?
陆行渊和谢陵各自抽了一只签,很不幸,两只都是下下签。
谢陵有些惊讶,面色隐隐有些难看。他问的是他和陆行渊的姻缘,结果却出了这样一支签。
他把签递给摊主,冷声道:“何解?”
摊主接过签一看,面色古怪,半晌之后才开口道:“这位公子所求的是姻缘?虽然你这桃花很旺,但太过压你一头,而且不利于子嗣。如果公子执意和这人在一起,恐终身无后…… ”
摊主少见如此奇怪的签,签文显示二人感情深厚,就是这子嗣方面……从签文上来看,二人并不适合在一起。
可站在摊主面前的谢陵听了,非但没有生气,反而冷意稍退,嘴角扬起一抹笑意。
摊主不由地往他身下扫了两眼,干咳道:“其实老朽还有助人生育的方子,公子努努力,也不是不行。”
摊主刚说完,谢陵就忍不住笑起来,抽到下下签的烦闷一扫而空,揶揄地看向身后的陆行渊,卖乖道:“师尊以为如何?”
陆行渊无奈地笑了笑,竟然有点想念谢陵的耳朵。
手痒,心痒,想揉。
他和谢陵站在一起,如同一对璧人,不需要多言,便会给人一种般配的感觉。
摊主捋了捋自己的白胡子,像是明白了什么,可还不等他多想,谢陵就把陆行渊手上的签递过去。
“这支签又是何解?”谢陵说着,扭过头凑到陆行渊耳边,轻声道:“师尊求什么?”
陆行渊不信这个,求签之时心中一片空白,什么都没想。
“大道五十,天衍四九,人遁其一……下下签?”
摊主愣住,他不说是个神算子,但也浸淫此道数十年,小有所成,不管多难的签他都能说个所以然,可今天这只签他看不懂。
他的竹筒里有这样一支签吗?
就算有,也应该是上上签。
这是所求之事尚有一线生机,只要找准时机,便可逢凶化吉。
可现在它变成了下下签,下下签该何解?
摊主不由地额冒冷汗,手脚冰凉,他感到一阵头昏眼花,好像全身的力气都被人抽干净了。
站在面前的两个人还在等他说话,已经解了签文的那个小公子嘴巴一张一合,可是他已经听不清了,整个人往后倒去,瘫坐在凳子上。
“老人家……你没事吧?老人家?”
眼看摊主倒下,谢陵好心地伸出手扶了一下,让他坐在自己的凳子上。
“这是怎么了?”谢陵不解道。
“他非修道之人,这只签超出他的寿元范围了。”陆行渊从摊主手上拿走签,往他的身体里注入一股灵气,并且抹掉了他关于这只签的记忆。
摊主悠悠转醒,茫然道:“老朽这是怎么了?”
陆行渊藏起签文,谢陵笑道:“许是今天日头好,你在这里打瞌睡了。”
摊主拽着自己的胡子,依稀想起来自己在给谢陵解惑,不信道:“胡说,我怎么可能浪费这大好时光,在这里睡觉?”
谢陵扶摊主坐好,没有反驳,他觉得是什么就是什么。
摊主又想起谢陵的签,眼珠子一转,卖力地推销起自己的方子,问谢陵感不感兴趣,要不要试试。
谢陵摇头,摊主痛心疾首:“不要讳疾忌医。”
谢陵无奈:“我真的没问题。”
摊主一顿:“那是你家那位……不行?”
这人太过直接,谢陵没有回答,反倒是目光不自觉地飘到陆行渊身上。
陆行渊垂眸扫过来,眼神在谢陵探究的神色下逐渐幽深,甚至变得危险。摊主是无心之言,谢陵却是有意而为。
陆行渊的手划过他的腰,隔着薄薄的衣衫,隐隐有威胁的意思。
谢陵腰侧一阵酥软,想要退时被陆行渊一把拽住,拉入怀中。炙热的气息瞬间将他笼罩,强硬地禁锢他的腰身。
陆行渊垂眸带笑,道:“这点不劳费心。”
摊主愣住,差点揪秃脸上的白胡子。旁边看热闹的人凑过来,笑着问他是不是又给别人算错卦了?
摊主急言争辩,刚说了两句,忽见面前的人神色一凛,猛地回身。旁人尚未看清发生了什么,就听见一声哀嚎,温热的血泼了他们一身。
他们定睛再看,街道上不知何时来了一群妖兽,朝着他们这个方向围过来,其中一只猛然前扑,只不过被面前的两位公子给挡住了。
陆行渊剑未出鞘,以剑气斩杀,妖兽滚落在地。
街道上爆发出一声尖叫,很快混乱成一片,摊主和身旁的人已经吓软了腿,看向陆行渊和谢陵的眼神充满了畏惧。?
他们见过其他修道者除妖,但不见得有这般轻松。
“师尊,这可是他的障眼法?”谢陵问道,这些妖兽出现的太突兀,身上的妖气并不浓烈。
“傀儡戏法。”陆行渊冷笑,察觉到古三想趁乱逃走。
“这里交给我,师尊放心去对付他。”谢陵抽出剑,不忘对身后的百姓道:“这里要乱一阵子,你们快回家。”
说着抬手一挥,灵力融入这些人的身体,驱散他们心中的惧意。
摊主翻身爬起来,不忘带上自己吃饭的家伙,一边走还一边喊:“仙人啊,老朽也算给仙人算过卦了。”
谢陵无奈地笑了,给仙人算卦并不是什么好事。
四周妖兽低吼,步步紧逼,它们想要围困二人,但未免有些不够看。
陆行渊给谢陵说了声自己小心,身影便消失在原地。
谢陵挽了朵剑花,嘴角浮现一抹笑意,却不同以往的明媚,反而有些嗜血。
他师尊想做的事,任何东西都不能阻拦。
第二百一十四章
古三以傀儡秘法加东皇钟的特性,制造了许多妖兽。他知道这些东西不是陆行渊的对手,但只要能骗一骗,拖一拖,他总有离开的办法。
趁着妖兽在城内肆虐的功夫,古三带着东皇钟悄悄地离开。他不敢施法,而是扮做惊慌的百姓。
陆行渊一开始就发现了,他只觉得好笑,没有立刻拆穿。而是等古三快要走出小镇,他才慢悠悠地出现在他跟前。
古三大惊失色,握紧手里的东皇钟,压下心里的惊惧,颇有几分咬牙切齿:“陆隐川,你到底还是追上来了。”
“你未免太轻看我,这点雕虫小技我还不放在眼里。”陆行渊面容冷峻,眼底带了几分嘲弄之色。
他和古三初次交锋时还是渡劫期,如今已步入真君期,可古三还用过去的眼光看他,这不就是自己送上门吗?
古三脸皮直抽,压下去的恨意再度涌上心头,尚存的理智提醒他不是陆行渊的对手,他深吸几口气,再度把恨意压下去。
“魔尊,我知道你是为了什么而来,
你想要东皇钟我可以给你,但你要留我一命。”
东皇钟已经是烫手山芋,就算陆行渊不来,其他人也会来。古三伤势未愈,就算他不想承认,也明白这东西他守不住了。
“这个主意听起来不错,省得我出手。”陆行渊没有拒绝,古三神色一喜,可还不等他的嘴角翘起来,陆行渊又道:“可我现在要杀你易如反掌,又何必给自己留个隐患?”
陆行渊甚至不需要动手,仅仅是一个眼神就让古三知道他说的不是大话。无形的威压当头盖顶,古三只觉得浑身似有千斤重,双腿直接跪在地上,胸膛里气血翻滚,伤势被牵动,狼狈的喷出一口血。
古三一时恍惚,仿佛是回到幼年,他刚入此道,和蝼蚁毫无区别,那些上位者想要欺负他们,易如反掌。
古三脸色灰白,咬牙直起身,道:“东皇钟在我手上数百年,没有人比我更了解,留下我,我保证对你有用。”
“哦?”陆行渊似感兴趣地应了一声,威压不减,“那你倒是说说,看你的这条命值多少消息。”
古三又喷出一口血,浑身骨骼作响,大汗淋漓。他飞快地转动自己的心思,斟酌如何才能让陆行渊动心。
思索良久后,古三选择关于利益的一点:“我得到的东皇钟并不完整,但我知道如何补全它,而且我敢保证这天底下除了我,没有人能将它修复。只要魔尊放我一马,我一定为你鞍前马后。”
古三低下头,不再硬抗陆行渊施加的威压,表现的更加恭顺。
东皇钟残缺,这倒是个有用的消息,但陆行渊心里没有太意外。毕竟古三手上这个东皇钟只是白飞龙做出来的诱饵,经历了漫长的岁月后,有破损在所难免。
古三自称能够修复,应该是历经多个传承点得到的提示。以白飞龙三人的谨慎,这些提示里说不定藏有关于真正的东皇钟的秘密。
陆行渊不动声色:“你的命就只值这点消息吗?”
古三心中大惊,他自认为这个消息足以轰动玄门,如果让那些为了东皇钟争抢的头破血流的人知道,势必会掀起波澜。
可陆行渊十分淡定,仿佛听到的只是一点无关紧要的消息。
古三想起魔族曾经因为东皇钟遭到围攻,这种事无风不起浪,魔族必定对东皇钟有所了解,如此才能解释陆行渊的淡然。
古三心里叫苦连连,他能仰仗的就是这点消息。可陆行渊毫无合作之意,他不为所动,看着古三一点点挣扎,就像是一只猫在看着眼底的老鼠挣扎,时不时地伸出爪子碰一下,让他犹如惊弓之鸟。
好人尚且不能忍受这等蔑视,更何况是古三这等小人?
在陆行渊不肯松口的紧迫下,古三把心一横,他握住东皇钟,嘴里念念有词。东皇钟顿时迎风而涨,一股磅礴的古朴气息从它身上散发出来,冲淡了古三身上的威压。
古三咬破舌尖,喷出一口血箭,直冲陆行渊的面门。
这是他的保命手段,精血之内是他炼化的一柄小飞剑,平日就是藏在口中。
陆行渊身形微偏,躲过古三的飞剑,周遭的威压也随之撤离。
古三心里一喜,下意识去撕空间。他的手还没触及到虚空,一股危机感从心底爆发,瞬间汗毛倒竖。
他凝神而视,无数的剑气从四面八法刺过来,剑气满而凌厉,封死了他的退路,让他无处可逃。
古三连忙以东皇钟为盾,挡住一部分攻击。他长臂抡圆挥出一拳,拳头幻化成一头威武的雄狮,朝着陆行渊的剑气扑去。
“不自量力。”
陆行渊冷哼,抬手一握,那些剑气瞬间合为一体,朝着古三横斩而去。
雄狮的虚影被撕碎,古三抱起东皇钟挡了一下。
“咚!”
东皇钟上传来巨大的反震之力,力量余波不分敌我地朝着四周扩散。
陆行渊抬手一挥,冲向他的力量尽数消散。
古三就没有那么好运了,他离的近,又有伤在身,几乎是东皇钟的力量散开的一瞬间,他就被实实在在的击中,身体如同风中枯叶,被狠狠地抛出去,砸在地上。
东皇钟一阵嗡鸣,许是被陆行渊的力量撞的不轻,脱离古三的掌控后,开始剧烈摇晃,乒乒乓乓地响个不停,像是要散架一般。
陆行渊一惊,连忙出手稳住东皇钟内混乱的灵力。
这是他和这东西第一次接触,以一个炼器师的眼光来看,东皇钟的炼制十分精细,不管是勾勒的符文,还是上面的山川五岳都极为传神,仿佛是将天地之景,浓缩在一个钟鼎上。
陆行渊的灵力笼罩其中,尽观全貌。钟底的一道缺口引起他的注意,可不等他细看,虚空中就横生一柄利刃。
剑刃闪烁着寒光,晃过陆行渊的眼睛。
他撤回笼罩在东皇钟上的灵力,抬手拨开那柄利刃。看似轻描淡写,却在呼吸间和对方过了两招,澎湃的灵力点在剑刃上,使得对方的杀招偏了方向。
陆行渊往后退,看向来人,眉眼间含着一层冷意:“没想到堂堂的师宗主,也能干出背后放冷箭的无耻行径。”
师无为从虚空中掠出,对陆行渊的讽刺充耳不闻,他逼退陆行渊,虚晃一招,回身收了地上的东皇钟,顺便捞起奄奄一息的古三。以进为退,对着陆行渊连续出了三剑,每一剑都蕴含着强大的剑意,陆行渊赤手空拳接他三剑,气定神闲。
师无为不愿和陆行渊多做纠缠,达到目的后,撕开虚空离去。
陆行渊没有追,师无为来的如此及时,他可真是太高兴了。要是再慢一点,他的戏就该无人接着唱了。
“尊上。”
不远处怀竹和宁寻二人赶来,身后还跟着几个奇玩阁的弟子。
陆行渊整理衣襟,走到她们面前道:“可有被他发现不妥?”
“尊上放心,有宁姑娘相助,我适时地解开了阵法,不会让师无为发现是我们故意放他进来。”
小镇被怀竹的阵法笼罩,古三撕不开虚空。为了放师无为进来,怀竹特意掐着时间,等奇玩阁的消息带过来就开阵。
师无为进来的很顺利,走的也很容易。
“尊上,接下来可需要我把消息传出去?”怀竹问道。
虽然现在天衍宗四处都是眼线,但以师无为的修为,想要带个人进去不被察觉还是很容易。天衍宗是他的地盘,其他人哪里有他熟悉?
“我们不合适。”陆行渊看向宁寻,笑道:“宁大姑娘,可能还要继续麻烦你。”
奇玩阁蛛网布天下,本身也卖消息,由他们传出去更好。
宁寻笑意浅浅:“这事不难,只是以后要仰仗魔尊多多关照。”
奇玩阁把消息往外一传,算是彻底得罪天衍宗。他们只是生意人,得罪第一大宗,难免会生事端。
“大家同在一条线上,我魔族不会坐视不理。”陆行渊表明态度,也算是给宁寻吃了一颗定心丸。
怀竹明白陆行渊的意思,她拢了拢自己的耳发,拉着宁寻的手道:“宁姑娘,不如你我二人找个地方详谈?之后若有需要的地方,你也可以派人联系我。”
陆行渊行踪不定,找他确实不如找怀竹。
宁寻并不执着一定要和谁做生意,怀竹接手她就和怀竹详谈。
陆行渊往回走,大街上的血腥味顺着风飘过来,谢陵已经结束战斗,这会正坐在一颗老树下擦拭剑上的鲜血。
傀儡秘法变出来的妖兽不算强,他对付起来并不吃力。只是有一段时间没战斗,安稳的日子让他快要忘记血腥二字。
上辈子陆行渊给他铺了一条九五至尊的路,这种浸满鲜血的日子几乎每天都在上演。这辈子被陆行渊护着,他离这样的血腥太远。
小镇的街道变得冷清,四下空无一人。谢陵能够感受到那些潜藏在屋子里的恐惧,对于这些人而言,这样的生活是动荡。
谢陵收起剑,安心地在这里等陆行渊。
阳光透过树梢落在他的衣服上,留下星星点点的光斑,清风拂去那一身血气,这样的日子又何尝不悠闲?
“小狼。”
陆行渊的声音由远及近,光晕拂过他的眉眼,落了一地的金黄。
谢陵坐在原地没有动,一直等陆行渊走上前。
陆行渊伸出手,笑道:“我们该回家了。”
第二百一十五章
师无为劫走古三这件事做的不算隐秘,起码天衍宗内知道的长老不少,还给他打掩护,他自信以他的修为要瞒过外面那些眼线还是很容易。
可让他没想到的是他带走人不到三日,古三在天衍宗的消息就全面传开了。一开始那些势力还只是客气地上门询问,见师无为顾左右而言其他后也不耐烦了,开始步步紧逼。
“师宗主,明人不说暗话,东皇钟关乎天下安危,你们瞒而不告,是何道理?”各方势力上门的次数多了,说话就没那么客气。
被人追上门,师无为的脸色很不好看。
“师宗主,事到如今你也别想再拿理由搪塞我们,你出去问问,现在还有谁不知道东皇钟在你们手上?”
此事已是满城风雨,天衍宗想赖也赖不掉。
师无为揉着眉心,他这两日在研究到手的东皇钟,并不知道事态蔓延的那么快。
他起初以为这些人还是拿着以前的谣言逼问,面有不虞。转念一想又觉得是陆行渊说了什么,佯装愤怒,严肃道:“诸位可得想清楚,不要因为别人的几句谣传,就当我天衍宗的山门好入。”
“什么谣传?师宗主,奇玩阁的人亲眼看见你把古三带入宗门。而且这个消息是奇玩阁的宁大姑娘证实的,她可犯不着拿奇玩阁的声誉诬陷你。”
众人搬出一个师无为意想不到的人 ,他愣了愣,想到古三之前就被奇玩阁通缉,奇玩阁会搜寻他的下落不足为奇。
但让师无为没想到的是奇玩阁宁愿得罪天衍宗,也要把这个消息散播出去,这和他们谨慎的作风完全不符,仿佛背后另有一只手在操纵。
“师无为,你还有什么好说的?”质问的人越发的不客气。
他们守着天衍宗也不是一日两日,早就守出火来。
天衍宗长老的脸色很不好看,师无为面色青白交错,手掌紧扣桌沿,这才勉强压下心里的愤怒。
大殿上的各方势力还在叽叽喳喳地吵个不停,一会儿是让师无为把人和东西交出来,一会儿是让师无为给大家一个交代。
他们嘴上说着东皇钟不能为一个势力所有,却又掩盖不住心底的贪恋,各个心怀鬼胎。
师无为额角直跳,被他们吵的一抽一抽的疼。
东皇钟和古三是被他带回来了,可他还没研究清楚关于东皇钟的秘密,宗门几个元老级的长老也去看了,除了古三所招供的,东皇钟可以复制灵器,横渡虚空外,他们没有发现别的特点。
至于流传的自成一界的说法,他们试过,根本就无用。
师无为担心是他们修为不够,不足以看穿其中的奥妙,打算请顾诀出关查看。
不想这些烦人的势力先找上门来。
看着他们一个个大谈特谈,师无为心底的火气压了又压,最后彻底爆发。
他抬手甩袖,浩瀚的灵力挥出,将那些没有设防的势力统统甩出门外。
“诸位,趁我现在还能好言相劝,识趣的离开也不失为一件好事。”师无为压下那抹阴狠之色,皮笑肉不笑地盯着众人。
事到如今,就算他不撕破脸皮,这些人也会得寸进尺。
被甩出门外的众人还没缓过神来,一脸惊讶地瞪着师无为。
“师无为,你们天衍宗是要和天下人为敌吗?”有人怒而呵斥。
师无为扫了对方一眼,抬手挥出一道剑气。不等那人反抗,剑气已经穿透他的心脏,让他当场毙命。
“天衍宗不会和任何人为敌,但也不会畏惧任何人。”师无为依旧坐在原地,面不改色道:“诸位远来是客,在主人家里指手画脚可不是什么好习惯。”
血腥味在殿外散开,倒下去的那人双目圆睁,死不瞑目。
众人大惊失色,齐齐后退。他们难以置信地看向师无为,根本就没想到他会出手。
“师宗主,你……”
还有人想说什么,师无为一个眼神甩过去,那人顿时哑巴了,面色发白,不敢再言。
“哎呦呦,这是干什么?好热闹?”带了几分笑意的声音从众人身后传来,让这紧张的气氛稍显松懈。
方生脚下生风,大步流星,不一会儿就到了众人面前。
他看见脚下的尸体,啧了一声,迎着师无为阴冷的眼神走进大殿,一脸和气道:“师宗主这是怎么了?发那么大的火?”
师无为眯了眯眼,方才来的都是些小门小派,受了挑唆就容易做墙头草,所以他就算出手也不在意。
可现在不一样了,现在来的是御兽宗宗主,是能和天衍宗斗上一斗的大宗门。
“方宗主别来无恙,今天怎么有空来我天衍宗坐一坐?”师无为敛了几分恶气,方生没有表明来意之前,他不想把人得罪了。
“师宗主太谦虚了,如今你这天衍宗是寸土寸金,我要是来晚了,恐怕连落脚的地儿都没有。”方生一脸笑意地阴阳怪气道:“你别急,来的肯定不止我一个。趁这会儿还有时间,要不先备点好酒好茶?”
师无为听明白了,方生是来看他的笑话。
仿佛是为了验证方生的话,很快第二个人就登场了。
“方宗主,说好的要一起过来,你怎么先走一步?”
门口的众人退开些许,留出一条通道。
慈悲大师信步而来,打趣道:“难怪以往人人都想往天衍宗跑,这地方确实是人杰地灵。老衲我才拜访了一次,又忍不住拜访第二次。师宗主,不知可介意给老衲添一张椅子?”
慈悲殿下合掌,道了一声佛号。
以往众人向往天衍宗,向往的是它贵为天下第一大宗,还有几分陆行渊破厄剑尊的名头在里面。
现在众人向往的是什么,可就不好说了。
师无为嘴角一抽,都是不能不给面子的人,勉强笑道:“慈悲大师说笑了。”
“我这些年常在宗门,少有出去,不如大师走的勤。”方生起身把自己的位置让给慈悲,自己往下坐一个位置,笑道:“不知大师上次前来所为何事?”
“还不是为了我那不争气的徒儿,自己学艺不精,在秘境中给师宗主当了回人质。我这个做师尊的实在痛心,便来找师宗主讨教两招。”
慈悲一本正经地说着讽刺的话,让人一时分不出他是故意的,还是性情如此。
方生啊了一声,道:“这件事我听红长老提过,我们宗门的弟子也卷入其中。要我说师宗主肯定是受人蒙骗,一时鬼迷心窍。”
方生嘴上给师无为辩解,眼底却无笑意,话锋一转,抬头看向师无为问道:“师宗主,你说是不是?”
师无为没吭声,那件事板上钉钉,慈悲上次来已经和他论过,方生根本就是有意要戳他的心窝子。
方生见他不回答也不恼,转而和慈悲攀谈。二人不是话多的性子,但不知为何今日像是有说不完的话,你一句我一句,天南地北地扯了许多。
师无为好几次想要打断他们的话,都被方生巧妙地挡过去,不给他插话的机会。
殿上还坐了几个天衍宗的长老,见此情形也是敢怒不敢言。
好在二人的话痨没有持续太长时间,因为陆陆续续又来了几个大宗门的代表,甚至连谢道义都来了。
“这里真是好生热闹。”谢道义带了谢迟,进门一眼扫过去,各宗各派都有影子。他短促地笑了一声,听不出情绪道:“上一次大家来的如此整齐,还是审判陆隐川的时候,想来这一次也不会少了他。”
“妖族也没到,不如大家再等等。”方生道:“我相信师宗主深明大义,一定不会让我等扫兴而归。”
今日聚集到天衍宗的人,不管是被利益驱使,还是另有私心,都离不开东皇钟的吸引。他们进来后,心照不宣地没有提,不过是在等一个更合适的人出来挑明。
师无为从一开始的愤怒到现在变成破罐子破摔,因为他已经意识到自己掉入了陆行渊的陷阱。
他想拿东皇钟,陆行渊没有阻止,他把东西给他,却没有完完全全给他。而是把消息散播出去,让所有人都知道东西在他手上。
玄门各大势力齐聚一堂,这样的场面对于天衍宗而言并不少见。和以往不同的是,他们这一次前来不是要天衍宗主持大局,而是要天衍宗拿出个说法。
东皇钟已经变成变相的催命符,不管在谁手上都是一场劫难。
谢道义带着谢迟朝着师无为走去,他贵为仙皇,不论何时拜访天衍宗都是座上宾,所以大家并没有把他的举动放在心上。
师无为看着他,不禁苦笑一声,道:“你也不能免俗?”
“我来此更多的是为了求一个答案。”谢道义在师无为身旁落座,他看着座下吵吵闹闹的这些人,冷笑道:“他们也不全是为了东皇钟。”
东皇钟只有一个,但利益不止一份。
天衍宗自出了陆行渊那件事后,声望备受打击,早就不如以往,再难以一己之力号令天下宗门。
东皇钟的出现不过是让一些心怀不轨的人有了最恰当的理由,所以就算不能拿到东皇钟,他们也要凑上来添堵,试图从中拿到好处。
谢道义又何尝不知?
他们当年就是以此为借口讨伐魔族,如今世道轮回,这个手段回到他们自己身上罢了。
第二百一十六章
天衍宗外,在通往天衍宗的必经之路上,姗姗来迟的陆行渊遇见了在此等候的谢遥等人。他们是随方生前来,在此地等候调令。
除了他们,这附近还有佛宗,魔情宗等数个宗门。因为聚在一起太过显眼,他们就各自分散开了。
御兽宗来的早,自然选择了最有利的地方。
听到有佛宗和魔情宗的消息,陆行渊不由地问了一句:“可有看见无尘和凌玉尘?”
此前无尘拐走凌玉尘有一部分原因是他看出陆行渊要掀乱世,凌玉尘所在立场模糊,为了不让他夹在中间受人要挟,这才出此下策。
但现在陆行渊已经解决三尸宗,魔情宗也因为梅洛雪的震慑收起了那些不该有的心思。按理无尘应该带着凌玉尘出来了,可这些天陆行渊没有得到他们的任何消息。
他起初还以为是怀竹没有注意,特意去询问怀竹。
怀竹告诉他有人负责和佛宗联络,是佛宗本身就没有消息传出来。
陆行渊觉得有些怪异。
“佛宗那边的人我仔细看过了,没有瞧见他两。”谢遥隐约知道这事,之前慈悲上御兽宗拜访方生时提了一嘴。他当时也在大殿上,听见了。
陆行渊剑眉微蹙,这有些不合常理。他始终记得二人前世的结局,心里有些没底。
“要不你问问慈悲大师?”谢迟提议道。
他毕竟是外宗弟子,和二人交情不深,不好贸然打探。
陆行渊心想也只有这样了,就算问不出什么,也得提醒慈悲,以免重蹈覆辙。
“几大宗可都上去了,你们还不上去吗?”谢遥看着不慌不忙的陆行渊和谢陵,凑近他道:“皇城也来了,是仙皇亲临,他还带了谢迟。”
经历了秘境的事,谢遥对谢道义的称呼已经从父皇变成了仙皇。
“不着急,去早了也没用,等他们打起来了我们再上去。”
陆行渊吩咐身后的魔族找个地方修整,不要和御兽宗靠的太近,现在还没到他们两个宗门把关系摆上明面的时候。
陆行渊不着急,谢陵也不急。琅煌同样收到消息,但他没有让墨祁前来,而是让谢陵代表妖族。
谢遥的眼神在二人之间转了一圈,陆行渊是胸有成竹,谢陵则是完全不在乎的样子。好似此刻山上抢夺的不是绝世珍宝,而是一样稀疏平常的宝物。
谢遥想到方生和慈悲同样不在意的样子,脑子里不知道哪根筋突然搭错了 ,一个大胆的念头从他心底划过,他看着二人,压低声音,沉声道:“那个东皇钟是不是有问题?”
陆行渊不禁抬头看向他,嘴角微扬,谢陵也不由侧目,道:“七哥,你觉得能有什么问题?”
谢遥摇头,他说不出来,他只是觉得很不对劲。表面上看大家都被东皇钟吸引过来,这段时间以来更是因为东皇钟爆发了很多冲突。可当东皇钟真正出现时,他周围的人并不激动,反而有种终于来了的轻松感。
相比之下,谢遥觉得自己太不淡定了。
“这个东皇钟是叫东皇钟。”陆行渊话里有话。
谢遥听的糊涂,只觉得这个东皇钟的说法有点奇怪。他思索片刻,一时半会又想不出有什么问题,干脆不再想了。
费脑子的事还是交给他们费心神的人去操劳,他现在只管一件事,只要陆行渊有需要,或者方生有指示,他就带着御兽宗的弟子冲上去。
见他不再执着,陆行渊不再多言。
他和谢陵在山脚下坐了很久,直到山上暴发出一道灵力冲击,他才带着谢陵上山。
天衍宗的山门已经形同虚设,多数弟子聚集到主峰,巡逻的人又打不过入侵者,干脆摆烂了。不过看见陆行渊和谢陵,他们还是象征性地动了动,但不知道想到什么,往前两步后又退回去。
谢陵看着那一张张年轻鲜活的面孔从眼前划过,目露追忆之色,拉住陆行渊的衣袖道:“这些弟子当年是冲着师尊的名头才拜入天衍宗。”
谢陵说的笃定,心里有些发堵。
陆行渊当初为天衍宗带来的声望不可谓不盛,可天衍宗一心想毁了他,也让这些冲着天衍宗来的弟子受到不小的打击。
陆行渊回头,看到那些弟子朝着他们相反的方向走去,他们步履匆匆,少有的急躁。
“你连这些都知道?”陆行渊有些诧异谢陵会说这样的话。
谢陵顿了顿,道:“师尊忘了吗?当初你捡到我的时候,是带我去他们所在的主峰吃饭。”
谢陵小时候对那些恩情记的格外深,因为对他好的人太少了。那些弟子天赋中上,还没辟谷,所以才有吃食分给他。
对于他们而言,这不过是二三十年的光阴,加入宗门时的一腔抱负还没得到施展,就被接连来的变故打入谷底。
陆行渊想起这回事,记忆的闸门一打开,更多的回忆涌了过来。他当年是道骨主剑,魔魂对这些不屑一顾,连情绪都懒得给,所以在外人眼里他又高冷又孤傲,不好接触。
但即便如此,也挡不住那些弟子的热情。那些年,天衍宗招的剑修最多。
他们一开始是奔着他而来,现在却成了敌人。
陆行渊想了想,给山下的谢遥传音,让他看着点所有人,不要见人就发疯。
他这一趟是来对付天衍宗,但不是天衍宗的所有弟子。
天衍宗主峰,大殿上的这些人左等右等没有等来陆行渊和妖族,桌上的茶水喝到无味,魔情宗宗主率先发难。
三尸宗一灭,魔情宗便是唯一的邪宗,辰一这段时间本来就过的有点憋屈,此刻耐心告罄,自然不肯再和师无为虚以委蛇。
二人斗了几句就直接开打,其他人见状哪里还坐的住?
战线拉到大殿外,陆行渊到时,辰一和师无为打了个五五开。
辰一的修为在渡劫期停滞多年,没有晋升的迹象,他一向是能苟就苟,和师无为对招前做好了心理建设,觉得其他人不会不管。
而真正对上招后,辰一心里一喜,因为他发现师无为掉境界了,他居然能打个五五开。
这个发现让辰一浑身战栗,要不是还有正事,他一定要试试能不能打赢师无为。
“辰宗主,你不要太过分。”师无为逼退辰一,握剑的手轻颤,他勉强压下去,面上不动声色。
当初从秘境出来后,他就发现自己的境界被压制了,有一股奇异的力量让他再难寸进。
如今局势动荡,这个限制来的突然,总让他有不好的预感。
辰一被逼退数步,身影顺势落在天衍宗的广场上,哈哈大笑道:“师无为,你也有今天?你以为天衍宗还是当初的天下第一大宗吗?我劝你还是早点把东皇钟拿出来,不然动手的可就不止我一个了。”
师无为手持长剑,眼神从其他宗门代表的身上划过,冷笑道:“所以你们也准备出手?”
方生抚摸钻出袖口的小蛇,手指划过冰冷的鳞片,打了个哈欠道:“师宗主要是不介意,我想坐在这里看戏。”
慈悲双手合掌:“因果轮回自有定数,该来的躲不掉。师宗主,你又何必执着?”
慈悲面带笑意,自带悲天悯人相,可他说的话师无为不喜欢。
东皇钟是师无为找回来的,古三也是他带回来的,他忙里忙外没落个好,反倒成了恶人。
师无为觉得心口堵得慌。
他深吸口气,提剑道:“烂船还有三斤钉,更何况是我天衍宗?既然诸位今日存心要战,我师某奉陪到底。不过诸位也别忘了,我天衍宗背后还有位圣人。”
顾诀,传言三圣之中属他最强。只要他没倒下,天衍宗就不会走上末路。
师无为心里稍稍有底,看向众人的眼神又多了几分倨傲。
“师宗主好大的口气,圣人不是只有天衍宗有。”带着嘲弄的声音远远传来,陆行渊和谢陵越过阻拦的长老弟子,走入广场。
他二人刚现身,周围人的眼神有了明显的变化。方生和慈悲松了口气,他们只是来撑场子,发难这种事还是要专业的人来。
辰一隐晦地打量二人,悄悄地往旁边挪了两步,以免被集火。
刚才说话的人不是陆行渊,而是谢陵,他盯着师无为,朗声道:“师宗主,我这次代表先生前来,也想一观贵派带回来的东皇钟,还请师宗主忍痛割爱。”
谢陵所言的先生是指琅煌,圣人的有意插手让事态变得严峻。
陆行渊嘴角带笑,只是那笑意泛冷,不达眼底:“本尊对东皇钟不感兴趣,今日是来取师无为的命!不过既然大家对东皇钟那么好奇,我抢一抢也就顺便的事。”
陆行渊的话里带着杀意,他抬手掐诀,破厄瞬息而现,凌厉的剑气从广场上散开,在场携剑的弟子明显感觉到手上的剑刃嗡鸣,不受控制。
“师无为,你现在交出东皇钟,我说不定可以给你个痛快。”陆行渊挑衅道。
他拨出剑气刺向师无为,寒光乍现,地上起了一层细霜。
师无为汗毛倒竖,澎湃的灵力迅速在身前形成一个护盾。他反应并不慢,但在护盾做好的一刹那,陆行渊的剑气已经破开防御,削下他一缕耳发。
周围的人惊讶陆行渊的剑术越发精进,随即便流露出看好戏的神情。
赤裸裸的挑衅让师无为再也忍不住,看着垂落的长发,目眦欲裂:“陆隐川!”
话音未落,师无为已飞身而起,势必要陆行渊付出代价。
一旁的谢道义微微蹙眉,神情怪异。
其他人或许没有感觉到,但谢道义在陆行渊出手的一瞬间,清晰地察觉到周围空间的变化,规则之力流淌其中。
这并非渡劫期能掌握的能力,陆行渊极有可能触及到了真君期。
谢道义已经看不清他的修为,阻止师无为的话到了嘴边又不动声色地压下去。
师无为愿意出手试探一二,也不失为一件好事。
第二百一十七章
陆行渊以剑入道,以剑闻名,世人便以他的佩剑为号,称他为破厄剑尊。
曾经这个名字响彻天下,无数青年才俊闻之,便心生向往。
可后来陆行渊身世曝光,离开了天衍宗,自那以后,世人就很少再称他为破厄剑尊,而是改为魔尊。
魔族血脉觉醒后,陆行渊在对战中很少用剑,而是使用魔族的功法。魔族身体强悍,一拳一掌便是趁手的武器。
不过对战用的少,不代表陆行渊在此道再无精进。破厄是和他一体的伪仙器,一直被温养在他体内,早就和他不分彼此。
他手中无剑,心中有剑,早就入了人剑合一之境。
更何况他后来还遇见了白飞龙,这位上古时期惊才绝艳的剑修,对他的教导毫无保留。
今日陆行渊来寻师无为,他用的不是魔族的身份,而是陆行渊这个人本身,所以那沉寂了许久的长剑再度被他拔出。
他和师无为同为剑修,以剑论生死,这是他给师无为最后的体面。
广场上的人已经自觉的散开,辰一犹豫了一下,磨磨蹭蹭到谢陵身边,堤防不长眼的靠过来。
谢陵把他的小动作尽收眼底,心里觉得好笑,面上不显,只当是没看见。
除开陆行渊和师无为的个人恩怨,这一战算得上是难得的剑修盛宴,足以让天衍宗那些以剑论道的弟子受益匪浅。
当然,前提是他们还有心思在观看的时候去分析二人的剑境,感悟二人的剑意。
局势对师无为很不利,他的剑无法靠近陆行渊,连他最外围的防御都没破开。
陆行渊尚在原地,以守为攻,戏谑地看着这个他曾经无力反抗的大能。
“师无为,当初你损我魂魄之时,可有想过会有今日?”陆行渊反手刺出一剑,剑势如一泓清泉,波光粼粼下包裹的是刺骨的寒意,四周的灵气凝成冰晶,在他的剑势下化作剑刃,刺向师无为。
师无为身体一僵,连着挥出三剑才抵消陆行渊的攻击,身形颇有几分狼狈。
陆行渊和他也算是一脉相承,他们的剑术都承袭自顾诀,但随着对剑道的感悟不同,他们的剑意也不同。
师无为醉心权利,表面是仁爱宽厚,背地里却冷酷刻薄。他的剑意在一段时间堪称完美,因为他培养出了一个搁置他良心的吕年。
可吕年死了,死在他的手上,自那以后他的剑意就有了裂痕,而造成这个裂痕的人便是陆行渊。
师无为有多恨陆行渊,他此刻的剑意就有多狠辣。
察觉到师无为的情绪起伏,陆行渊嘴角的笑意更深。
他和师无为不同,他以无情无欲入道,又以情意破道,在历经生死和人世浮沉后,他的剑意多了一份责任和担当。
所谓大道无情,是无私情无私欲。以道为骨,以情义为血肉。
真正的大道尚且会给世人留一线生机,又怎么期望追寻他的人无情无欲,自私自利?
陆行渊的剑冷,可他的剑意不冷。
在师无为被狼狈逼退后,陆行渊从一开始站着的地方跨出。他身若游龙,翩若惊鸿,那怕是杀人的剑在他手里也有种别样的美感。
“师无为,你的剑我看了很多年,早已记的滚瓜烂熟,看不出新意。但我的剑你还没有好好看过,今日便请你拿命来看!”
陆行渊话音未落,手中的剑招就变了,原本防守的剑在刺出去后,有种让人不敢直视的锋芒。他的剑还未到,剑气已经刺破师无为的防御,逼的他不得不用出法宝。
剑修对战,他此举已落下乘。
但此刻师无为已经顾不上那么多了,法器勉强拦下陆行渊的攻击,师无为稍稍松了口气,可还不等他高兴,陆行渊的剑紧随而上,卷了他法器,逼着他连退三步。
剑刃的冷光晃过师无为的眼睛,剑气让他感到刺痛。他心中一惊,想要撩剑抵挡已经来不及。
陆行渊的剑很快,他甚至都没有看清,只有骤白的一线寒光似雪色洒落,催生寒枝上的红梅。
过了好一会儿师无为才反应过来,那不是红梅,那是他胸口喷出的鲜血。
他被陆行渊一剑斩落,身体倒飞出去,栽倒在地,砸碎了地上的青砖。他的伤口深可见骨,皮肉翻卷,但凡陆行渊的剑再往前那么一点点,碎掉的就是他的心脏。
师无为呕出几口鲜血,体内灵气混乱,双手脱力,险些拿不起手里的剑。
广场上一片寂静。
有人想过师无为会败,但没想到他败的那么快。
有人不觉得师无为会败,却切切实实地看见他输了。
破厄的剑锋上有细细的一条红线,陆行渊看了一眼,身形微动,再次冲到师无为面前。
“住手!”
广场上传来一声怒喝,数道身影从四面八方飞奔而来,挡在师无为身前。
他们是天衍宗的长老,其中不乏一些元老级。
在他们看来,陆行渊可以和师无为一战,但不能杀了师无为。
天衍宗从开山至今,还没有被人斩落过的宗主。
陆行渊剑势已出,不可能因为一句话就收回来。他想过这一剑会被阻挡,用了十成十的力。
剑意铺天盖地,四周的风在他的剑意下都变得刺骨,仿佛下一刻就会化为利刃。
众人手中的剑随之嗡鸣,有些修为低的已经控制不住手中的剑,强行压制反而会被刺伤。
几位长老如临大敌,纷纷祭出自己的保命手段。
剑气如长虹贯日,以摧枯拉朽之势冲破几位长老的防御,在他们的诸多阻挠下,硬生生刺入师无为的眉心两寸才停住。
师无为满脸惊骇,陆行渊对此并不满意。
他要师无为的命,一条伤口算什么?
周围没被陆行渊击退的长老又攻上来,想要逼退陆行渊。
陆行渊非但没退,还借着这些人的攻势,用剑势化解了他们的力量,顺势又刺了师无为一剑。
这一剑他断了师无为的右手,连同手腕部分一整个切下。师无为的剑落在地上,发出一声脆响。
那些长老大惊失色,有人想带走师无为治疗,将他的手接回去。
陆行渊剑锋一转,就将那人打飞出去。他此刻占据十分有利的地位,距离师无为不过一步之遥。他没有一剑结果师无为,而是有人救一次,他就刺一剑,从手到脚,从脚到全身经脉。
谁出手快,师无为中剑的次数就多,一开始师无为还能咬牙硬撑,暗暗运转灵力恢复自己的伤势,寻找陆行渊的破绽给他致命一击。
可随着陆行渊的剑越来越快,他的灵力已经跟不上伤势,他完全瘫倒在地,为人鱼肉。
经脉寸断,血肉剥离,剧痛席卷师无为全身,在刀光剑影间,他的惨叫尤为凄厉。
天衍宗的长老终于意识到陆行渊是在耍着他们玩,一个个面色铁青,不敢再贸然出手。
陆行渊嘴角带笑,目光森然,在他脚下,师无为身上已经没有一块好肉,浑身鲜血淋漓,像是刚从血池里被人捞出来。
他的眼神有些溃散,依稀能从神情中瞧出一点对陆行渊的憎恨。
“你……”天衍宗的长老气的吹胡子瞪眼,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陆行渊扫了他一眼,道:“乱叫什么,这不是还没死吗?”
那名长老顿时捶胸顿足:“你欺人太甚!”
陆行渊冷笑,他当年被师无为生生剥离魔魂的时候才十二岁,也没见这些老东西跳出来说师无为欺人太甚,反倒是一个个觉得他做的对。
“我还能更过分呢!”
陆行渊退开些许,那些长老见状不由地眼皮狂跳,不知道陆行渊又要耍什么花招。
“师无为,身为剑修死在剑下,你不冤。”
陆行渊的声音里带了两分笑意,那些长老却听的毛骨悚然,他们互相交换了一个眼神,再度出手。
让人意外的是陆行渊这次没有接招,他转身飞身而起,只留师无为在地上。
长老们有些惊讶,有人回头去看,欲伸手去救人,却在伸出手的一瞬间汗毛倒竖。
半空中,陆行渊迎风而立,一手持剑,一手掐诀。浓烈的剑意如同潮水般滚滚而来,天衍宗上所有弟子的佩剑都被这股剑意影响。
如果说刚才他们中有些人还能勉强控剑,此刻就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佩剑朝着陆行渊飞去。
万千剑影在高空中凝聚,天色瞬间昏暗下来。
陆行渊并指御剑,剑影如同瓢泼大雨,簌簌而下。
这一幕说来漫长,实际就在转瞬之间。天衍宗那些长老的攻击甚至还没到陆行渊跟前,陆行渊已经指挥那些利刃落下。
利刃化雨,却比雨更凌厉,比雨更具锋芒,它们从天而降,所有的剑刃都只有一个目标。
试图去救师无为的长老来不及避开,如果不是有人手疾眼快拉了他一把,他恐怕就没命在了。
但即便如此,他和救他的人还是被那股剑势震飞出去,他伸出去的手被剑气千刀万剐,顷刻间就只剩下森森白骨。
他本就被震伤,又失了一臂,直接昏死过去。
尚在外围的长老尚且如此,更别提被剑刃视为目标的师无为,一时间剑气四溢,血肉横飞。
师无为的惨叫声消失在银白的寒光中,万千剑影落成一座剑冢,血腥味蔓延,鲜血从剑刃下流出,染红一块块青砖。
有些修为低的弟子当场呕吐起来,吓的双股战战,跌坐在地。
饶是历经诸多生死的修士也微微变了脸色,看向陆行渊的眼神充满了畏惧。
如果陆行渊只是将师无为千刀万剐倒也没什么,可他偏偏是用天衍宗弟子的佩剑。不管这些剑天衍宗的弟子还要不要,他们都不会忘记他们的剑曾被人用来将他们宗主千刀万剐。
半空中,陆行渊挥退冲上来的长老,并指擦过破厄的剑身,对自己的杰作十分满意。
天衍宗的长老愣住了,甚至在短短的几息内,没有人开口说话。广场上一片死寂,唯有浓郁的血腥味在风中飘散。
“陆隐川!”过了许久,终于有人如梦初醒,咬牙切齿地念着陆行渊的名字,脸色阴沉的能够滴出水来。
天衍宗的宗主被人当着长老的面斩杀在大殿前,这是天衍宗的奇耻大辱。
“诸位长老,速速同我杀了此子,替宗主报仇!”
有元老嘶声竭力,杀机浓郁。
陆行渊低声笑了起来,有恃无恐道:“你以为就你会喊人?”
白日之下,剑气为信。
陆行渊给师无为的最后一击就是给魔族的信号,此刻他们已经赶上山。
面对元老的叫嚣,魔将一声怒喝:“谁敢伤我尊上?魔族弟子听令,今日踏平这破山头。”
第二百一十八章
魔族来的很是时候,魔将嗓门大,嚷嚷完那一句后,冲着陆行渊嘿嘿一笑,就朝着刚才最叫嚣的那个长老冲过去。
在他的带领下,魔族不用陆行渊多言,直接加入战斗。
他们来之前可都听怀竹说了,这个破宗门对他们尊上不好,还是害死陆晚夜的罪魁祸首,所以一个个心里憋着劲,就等着此刻撒出去。
天衍宗的弟子终于意识到陆行渊来者不善,他们认清现实,也不管手上有没有兵器,唤出法宝就朝着魔族的弟子冲过去。
陆行渊仍在半空中,没有参与这场混战。他的目光越过人群,最后落在谢道义的身上。
那一眼不言而明。
师无为死了,下一个就该是他了。
谢道义读懂了这个眼神,面上神情依旧,心里却不断地往下沉。
他已经可以确定陆行渊达到真君期,而不是什么伪真君。可他这次渡劫为何毫无动静?无人见其雷劫?
谢道义的心里有很多疑惑,但现在不是解答的好时机。
“父皇,我想下去。”谢迟站在谢道义身后,目光沉沉地盯着师无为的尸体。
魔族和天衍宗已经掀起混战,他们这些外宗人并没有插手。
谢迟竟然主动提出参战,谢道义有些惊讶。
“他毕竟是我师尊,我也算天衍宗的弟子。”谢迟垂眸,眼底流露出几分戾气:“我还没杀过魔族呢!”
谢迟流露出对魔族的厌恶之色,
这让谢道义心情愉悦,他没有阻拦,叮嘱道:“量力而行,这样的机会以后还有很多。”
魔族灭了三尸宗,又剑指天衍宗,势必要搅的腥风血雨。谢道义不信其他人会任由他这样下去,人族重新结盟早晚的事。
谢迟加入混战之时多看了陆行渊几眼,他这个兄长居高临下,是真的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
以前不知道他的身世时,谢迟也敬重他,后来知道了他的身份,谢迟便想独占他。
谢迟一直觉得他是陆行渊唯一的手足,陆行渊应该属于他。
可这一切都被谢陵抢走了,他的哥哥对他有一搭没一搭,却把谢陵牢牢的护着看着,有什么好东西第一时间想到的也是谢陵。
谢迟觉得自己遭到了背叛,他都不计较陆行渊的魔族血脉,为什么陆行渊还要自甘堕落去和那个小杂种为伍?
谢迟以前想不明白,后来则不再去想。
凡是他想要的东西,从来没有失手过。如果得不到,那就彻底毁掉。
另一边,谢陵被辰一护着远离混战,他没打算插手,但在谢迟下场后,谢陵没忍住,飞身而起,朝着谢迟冲过去。
谢陵从谢迟手上救下一个魔族,架住他的剑:“谢迟,你的对手是我。”
谢迟先是不悦,觉得谢陵居然敢挑战他,可很快他就笑起来,既是笑谢陵不自量力,也是笑他可以毫无顾忌地直接杀了谢陵。
“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自来。”谢迟眼底浮现一抹杀意,在他看来,谢陵还不够做他的对手。
他步入化神期多年,云棠离开后,他更是频繁闭关,如今已经触及到归墟的屏障。
而谢陵才刚刚步入化神,他们之间的境界差了三个等级,他恐怕连这个境界都没有摸清楚,又怎么可能会是他的对手?
面对谢迟的轻视,谢陵回击他的是手上的剑。
大殿外,看见兄弟兵刃相向,谢道义的眉心微不可查地一皱。他素来知道谢陵和他不亲,这个儿子从一开始就是个意外,总是做一些超脱他掌控的事。
今天这样的场合,他这样一打,就是明明白白地站在陆行渊那边,彻底和他们决裂了。
谢道义心里有些不悦。
他并不是在意谢陵的选择,而是不想他来做出头鸟,引人注目。
“我等今日的目的是为了东皇钟,你们天衍宗要对付魔族也不是不行,但是不是应该先解决我们的事?”
方生见天衍宗的长老一个接着一个地参与其中,连谢陵都动手了,大笑着也找了个借口卷进去。
天衍宗倒不倒台和他有什么关系?他又不是天衍宗的盟友。
“大家有话好说,不要伤了和气。”慈悲合掌,念了一声佛号,冲着谢道义微微颔首,也加入战局。
有方生和慈悲带头,不管是看热闹的还是想浑水摸鱼的都摩拳擦掌,有的找了借口下场,有的直接埋头冲。
他们加入战局,对付的不是魔族,而是天衍宗。
原本天衍宗的大能在人数上有绝对的优势,但现在这些人一插手,天衍宗的优势荡然无存。
谢道义面色微变,这个发展完全在他的意料之外。
他隐晦地打量陆行渊,正好撞上陆行渊戏谑的眼神。
在这场风波中,他和陆行渊是唯二没有动手的人。
“仙皇大人和师无为也算是多年故交,不打算为他出手吗?”陆行渊问道,故意把故交两个字咬的很重。
谢道义和师无为有交情,也有恩怨,在今天这种场合下,不管他是为了什么事而来,都不可能独善其身。
陆行渊之所以没动,是在等他出手。
“你很好,是师无为低估了你。”隔着战局遥遥对视,谢道义的君子端方早已荡然无存。他这些年容貌依旧,但双鬓渐白,凌厉之色淡去他眉间的平和,“我不是师无为,我不会低估你。”
谢道义袖袍鼓动,他抬起手,不需要花里花哨的法决,天地间的灵气就朝着他涌来,形成巨大的灵力漩涡。
谢道义心念一动,那些灵力化为雄狮,脚踏火焰,怒吼着朝着陆行渊扑去。
陆行渊笑了,举剑相迎。
天地间风云变色,二人的灵力余波无差别地扫过天衍宗的广场。一时间山崩地裂,楼台亭阁倒了一片,就连此地最雄伟的大殿也是摇摇欲坠。
真君灵力浩瀚,有些时候不需要从自身调用,抬手就能从天地间唤来,这也导致他们的战斗容易毁天灭地。
在他们下方的弟子连忙转移位置,天衍宗的长老看着主峰崩塌,内心简直是在滴血。
“文长老,你在看什么?我不值得你用心吗?”
方生的话拉回长老的思绪,他的契约兽趴在他的指尖,冲着文长老龇牙咧嘴。
文长老目光阴沉地盯着他,道:“御兽宗,佛宗,还有魔情宗……今日的屈辱,天衍宗来日一定加倍奉还。”
“来日?”方生不禁笑出声,道:“你们还有来日吗?”
魔族好战,天衍宗的弟子根本就讨不着好。被打的节节败退。如果不是陆行渊提前打过招呼,这会儿只怕已经死伤惨重。
可即便有所收敛,天衍宗的损失也不小。
修为微末的弟子魔族可以放他们一马,可面对天衍宗的中坚力量,魔族毫不留情。
那些天衍宗精心培养的内门弟子一个个地倒下,文长老内心惶惶。
鲜血漫过天衍宗的山峰,死亡的气息越来越浓。
半空中,陆行渊和谢道义结束了对彼此的试探。他们这一战没有胜负,但对于谢道义而言可能很难受。
陆行渊的剑意很强,锋芒毕露,谢道义本是稳操胜券,最后却打了个平手。
他成名多年,是和陆晚夜同一时期的风云人物,此刻却和陆晚夜的儿子不相上下,他想不怄气都难。
陆行渊不关心谢道义怎么想,确定他对自己没有威胁后,抽身投入战斗中。他这一次不再保留实力,所过之处,鲜血飞溅。
天衍宗的长老和峰主被他斩于剑下,修为的差距让那些人在他手上过不了两招。
被抢了对手的魔将呆愣了一下,张了张嘴,没敢和陆行渊抢人,转身去物色新的目标。
谢道义正犹豫要不要出手阻拦,四周的空气猛地一冷,随后完全凝结。雪花从空中飘落,寒意驱散阳光带来的暖意,飘散的血腥味也被冰封。
圣人的威压笼罩天地,刚才还打的难舍难分的两拨人马停下来,陆行渊挥出去的剑被一只手截住。
顾诀从虚空中踏出,他还是穿着那身灰色的道袍,为人清瘦,很有精神。
天衍宗已是一片废墟,顾诀目光闪动,视线落在陆行渊身上。他用两根手指就夹住陆行渊的剑,这是圣人和真君的差距。
陆行渊并不畏惧,看向他的眼神还带了点笑意。只不过那样的笑容并不是高兴,而是嘲弄和幸灾乐祸。
顾诀的记忆里,陆行渊并不爱笑,总是冷着一张脸,一副生人勿进的样子。离开天衍宗后,他的笑意多了,却总给人一种淡淡的讽刺感。
天衍宗存活的长老从人群中扑过来,悲痛道:“圣人,他杀了师宗主!”
顾诀神色微动,目光转向废墟中矗立的剑冢,他从上面感受到了师无为的气息。
天衍宗的剑,天衍宗的宗主,陆行渊是断天衍宗的根本。
顾诀的神色有了变化,他留着陆行渊,留来留去留成了仇人。
“这一次没人救得了你。”
顾诀动了杀心,四周的寒意更重,这让陆行渊想到他小时候练剑的那座雪山。
孤零零的,没有人情味。
“那可未必!”
陆行渊不需要人救,也没想过今日会有人来救他。
他杀了师无为,就是做好面对顾诀的准备。
顾诀遗憾地叹了口气:“可惜了。”
如今世上像陆行渊这样的天才不多,像他这样既有悟性又有气运的天才就更少了。
顾诀当然不是惜才,他只是可惜又少了一枚可以让他试探天道的棋子。
他夹住陆行渊剑刃的手指骤然发力,一层冰霜从他指尖开始蔓延,眨眼就覆盖了破厄,朝着陆行渊的手臂蔓延。
陆行渊心知抽不回手里的剑,他没有退让,灵力和赤雷交融,雷霆之力从剑刃上炸开。
电弧噼里啪啦乱窜,那些雪花被电的焦黑,一点点融化。
顾诀的手指一阵酥麻,这熟悉的感觉让他想到渡劫时的天雷。但比起天雷,这点力量过于微弱,实在是不值一提。
顾诀面色如常,他松开陆行渊的剑,手指收缩成爪,朝着他的脖颈掐去。
顾诀的速度太快,陆行渊来不及躲开,不能避他就选择出剑。剑光雪亮,如一弯残月,清冷肃杀。
顾诀神情微动,抬手拂袖扫开陆行渊的攻击,迅速转身张开手掌挡在胸前。
在他身后还有一柄剑,这柄剑从虚空中刺出来,剑刃莹白如玉,散发着象牙一般的光泽。
顾诀实在是太熟悉这柄剑了,熟悉到他能说出剑上有多少刻痕,是它的主人何时留下,为什么留下。
但顾诀从未想过,有一天这柄剑会对准他。
剑刃之后,无人握剑。
顾诀卷袖欲裹剑身,那剑咻地一下飞远,落入天际的黑衣人手中。
那个黑衣人不知道来了多久,静静地站在天空的一角,像个匆匆过客,停下来歇歇脚,看见一场风波,便出手拦一拦。
顾诀从她身上嗅到了微弱的天道气息,他微微蹙眉,有些惊讶。
陆行渊适时地拉开距离,脱离了顾诀的掌控。他同样发现了黑衣人的存在,宽大的黑袍笼罩了一切,让人看不清那片漆黑下的人影。
他心里有答案,可他不敢确定。
黑衣人的出现完全结束了战斗,魔族收拢到陆行渊身后,小声地嘀咕,猜测黑衣人的身份。
方生等人各自为营,没有因为刚才并肩作战就混在一起。
谢陵和谢迟还在暗搓搓地出剑,两个人都负了伤,不肯低头,想要杀死对方。
黑衣人只是淡淡地扫了一眼,抬手一抓,一扔,谢陵就被揪着后衣领甩到陆行渊身边。
陆行渊连忙伸手扶住他,看着他身上的伤口,眼神微暗。
谢迟茫然地抬头,瞥了黑衣人一眼,似不满她插手,吐了口血沫道:“多管闲事。”
黑衣人没说话,但她明显顿了一下,随后一甩衣袖,谢迟就被扇回谢道义身边。
谢道义散出灵力接住他,看向黑衣人的眼神惊疑不定。
现场的气氛变得古怪起来,本该高潮迭起,却因为顾诀和黑衣人的出现,像是一拳砸在棉花上,让人心里说不出的怪异。
黑衣人收起佩剑,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兜帽,清冷的声音从兜帽下传出,听不出情绪道:“你刚才是想杀了他吗?就像当年你杀我爹娘那般……”
毫无愧疚地把她的亲人从她身边夺走。
黑衣人的视线偏向顾诀,她一开口,刚才还怀疑她的那些人很快确认了她的身份,是云棠无疑。
顾诀早年逼死妻子,杀死儿子和儿媳的事不是什么秘密,在场的那些前辈或多或少知道一点。
这种话要是换个人来问,说不定满腔愤慨,心中怨恨已经喷薄而出。
偏偏云棠问的很平静,甚至算不上是质问。
顾诀没有回答,沉默也是答案。
云棠毫不意外,亲情这种东西从来就不属于顾家人:“倒是一如既往的无情。”
她的声音冷冷清清,透着一股悲凉之意,哪怕很是平静,也让围观的人一阵恶寒。
顾诀负手而立,他不觉得自己有错。
云棠习惯这样的冷漠,没有深究,话锋一转,道:“我要见东皇钟。”
在外人的眼里,云棠的不幸就是从东皇钟开始的。为了谋夺陆晚夜手里的东皇钟,顾诀逼她去做卧底,让她嫁给陆晚夜。她为此和顾诀闹翻,再也不肯说自己姓顾。
她说要见东皇钟,其他人没觉得有什么问题。只当是东皇钟成了她的执念,她来一消执念。
“没想到东皇钟把云夫人也引来了。”方生许久不见云棠,对她的出现感到诧异,偏头给一旁的慈悲传音,“她可是放不下当年的事?”
慈悲双手合十,低垂眉眼。
方生指的是陆晚夜之死。
“云夫人玲珑心性,没有执念。”慈悲回道。
东皇钟是陆晚夜做的局,从一开始就没有,云棠一直都知道,对那样的结局也是早有预料。慈悲当年算是他们的半个媒人,为了促成这桩亲事,他明里暗里出力不少。
只不过在外人的眼里,他是为了计划顺利进行。
“今日为了东皇钟而来的人不少。云棠,看着天衍宗为了它遭难,你心里是不是平衡许多?”顾诀身形微动,便从半空到了大殿前。
埋葬师无为的剑冢仍在,顾诀顿了顿,视线扫过在场的所有人,他们中多数参与了当年的狩天计划,起因也是因为东皇钟。
不同的是当年他们是和天衍宗一起对付魔族,现在却是和魔族一起对付天衍宗。
冥冥中,是一场宿命纠葛。
顾诀最近闭关的时间很长,没有在第一时间收到师无为的消息,等他被战斗惊醒已经是此刻,所谓的东皇钟连个影子都看不见。
“文长老,既然他们是为了东皇钟而来,劳你将东皇钟和东皇钟的主人请过来。”
顾诀的视线从下方幸存的长老中扫过,看中了还能动弹的文长老,冷声吩咐。
文长老对他的要求不敢不从,给自己灌了几颗丹药稳定伤势后,就朝着后山飞奔而去。
东皇钟事关重大,他们也是慎之又慎。
顾诀同意拿出东皇钟,因为东皇钟而起的战斗就没必要继续。各方势力相互打量,泾渭分明。
天衍宗弟子默默修整,收拾残局。
虽然有顾诀坐镇,稳住局面,但他们心里再也没有从前的那种激情澎湃,反而惶惶不安。
顾诀是很强,称得上天下第一,可他毕竟不问红尘之事,师无为已死,各峰长老同样损失惨重,日后天衍宗又该何去何从?
一个门派盛极而衰,他们日后免不了要各奔东西。
“老朋友既然来了,又何必躲躲藏藏?”顾诀在大殿前闭目养息,忽觉四周异样,抬头扫过虚空,最后视线定格在陆行渊和谢陵身旁。
陆行渊一惊,因为他完全没有察觉到灵力波动。
“你还是如此敏锐,我并非有意为之,只是家里的小辈不肯回家,我有些头疼。”
谢陵身侧的空间荡漾出一圈圈水波纹,谢问坐在莲台上从中飘出来,视线落在谢陵身上,叫人无端生出一股寒意。
陆行渊下意识地把谢陵护在怀里,浑身戒备。
谢问总是出现的让人防不胜防,他眉头紧蹙,面色难看。
远处的云棠见状,剑刃在手,显然是有出手的意思。
感受到母子二人的杀意,谢问想到今日的目的,没有多生事端。他拂尘一扫,身影就飘到顾诀身边。
谢道义和谢迟隔空行礼,看他们二人惊讶的样子,似乎并不知道谢问会来。
顾诀皮笑肉不笑道:“当年围攻魔族时,你不曾出面,今日倒是来的及时。”
谢问把拂尘搭在臂弯里,道:“东皇钟现世,我当然要来见一见。”
当年顾诀仅凭一点消息就去对付陆晚夜,不是他荒唐,而是他早就有此深意,有没有东皇钟这个借口都一样。
谢问不想卷进去,也不想下顾诀的面子,在其中划水摸鱼,混了过去。
二人心思各异,对视一眼,心照不宣地不再提了。
文长老奉命去拿东皇钟,一路上不敢耽搁,很快就带着古三和东皇钟前来。
古三被陆行渊重伤未愈,因为还有点用处,师无为用丹药吊着他的命,让他没有逃跑的力量。
此刻骤然被人丢在废墟上,四周围着的都是数一数二的大能,古三心中惊骇不已,面色微微发白。
东皇钟被文长老放在他身边,和平日随身携带的样子不同,此刻的东皇钟高约一丈余,上面的纹路清晰可见,古朴的钟身上有一层浅浅的青绿色。
古老的气息从东皇钟身上散发出来,不管谁见了都觉得它来历悠久,颇有历史厚重感,不会怀疑它是个赝品。
当然,就算只是个赝品,它也真的称得上是历史悠久。
毕竟它的主人是白飞龙,上古时期的天骄。
陆行渊当日已经看过全貌,今日再见没觉得有什么不同,只是他心里有点在意那日发现的残缺之处。
“这就是东皇钟?感觉……”辰一磨磨蹭蹭到魔族这边,盯着广场上的东皇钟看了许久,心直口快道:“感觉也没什么特别之处。”
辰一的话说出很多人的心声,但也有人不赞成道:“传闻它能自成一界,修补天地,上面这些纹路里有山脉河流。许是要使用之后才知其奇妙之处。天衍宗不是抓住了它的主人,问一问他就什么都知道了。”
新的观点把大家的注意力转移到了古三身上,瞧见他衣衫褴褛,形容枯槁,头发乱糟糟地一团,还少了条手臂,众人不由地惊讶起来。
他们中许多人没见过古三,只听说他和师无为联手劫持无尘一事,以为二人是合作关系,但此刻看起来却不像那么回事。
古三这个样子像是经历了一场大战,众人想当然地觉得是他和师无为闹翻了。
文长老站在古三旁边监视他,听到众人的话,脸色有些怪异。
东皇钟被传的神乎其乎,等真正到了他们手上时,他们才发现这东西根本就没那么大的本事。
“东皇钟现世,有些事避不开,你们天衍宗又何必继续藏着掖着?”方生抚摸着自己手腕上的小蛇,淡定地往里添把火。
“我们天衍宗没想藏着掖着,是它根本就无用。”文长老看见方生就来气,听到他说话更是头疼,直接反驳回去。
辰一阴阳怪气地怪叫一声,道:“它要是无用,师无为会为了它绑架佛宗的无尘?”
师无为绑架无尘的时候还不知道有东皇钟,不过无所谓,他已经死了,没办法反驳辰一的话。
“我们宗主也是受人蒙骗。”文长老不知道师无为为什么会干这种事,他不想输了气势,干巴巴地辩解道。
“那看来这东皇钟还是有点用,起码它能骗过师无为。”
辰一见缝插针,把文长老气的一哽,顿时就不想说话了。
陆行渊的注意力不在东皇钟上,饶有兴趣地站在一旁看戏。谢陵被他护在身边,以防有不长眼的动手。
魔族倒是各个伸长了脖子,想把东皇钟研究出朵花来,让他们明白当年为什么魔族会被围攻。
古三把自己缩成一团,尽量不让别人注意自己。
可惜他的想法是好的,就是位置太显眼。
顾诀打量完东皇钟,一抬手就让古三飞起来,他的灵力化为绳索,丝丝缕缕地缠绕在古三的脖颈上。
“你就是东皇钟之主?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
古三头皮发麻,不敢隐瞒:“东皇钟可以横渡虚空。”
这个答案倒是符合东皇钟的身份,但和传说比起来还是不够看。
“东皇钟可以复制法器,不需要实物,照葫芦画瓢也可以。但法器不能留存太长时间,品阶越高,留存的时间越短,必须尽快使用。”古三又道,这次说的有些吞吞吐吐。
他曾用这个办法捞了不少钱,直到他仿照陆晚夜的法器翻车。
众人被他一提醒,想起来奇玩阁之前的通缉令,那一次奇玩阁可是栽了一个大跟头,赔了很多钱。
在场的人或多或少买过一两件,看向古三的眼神变得不太友善。
古三打了个冷颤,喉间的灵力开始收紧,显然是顾诀对他扯的这些话不感兴趣。
“东皇钟能不能自成一界?”顾诀问道。
古三略显犹豫:“我不知道。”
灵力再一次收缩,古三明显感到呼吸不畅,他知道顾诀会真的杀了他,连忙道:“我真的不知道,东皇钟底部残缺,它少了一块。”
为了活命,古三不得不把他知道的都说出来。
他得到东皇钟的时候,东皇钟就已经不完整。他不清楚是不是这个缘故,才让东皇钟在他手上没什么作为。
一旁看戏的众人被这个消息惊到,不由地正色起来。
东皇钟残缺,这绝对不是一件好事。
顾诀松开灵力禁锢,古三掉在地上,捂着喉咙咳嗽不止,低头时藏起眼底的冷光。
顾诀用灵力包裹东皇钟,随着灵力的游走,他果然察觉到底部有一个缺口,这个缺口不大不小,位置又过于隐秘,难怪他们无人注意。
顾诀的脸色有些微妙,他将东皇钟翻过来,使它的缺口暴露在众人眼前。
缺口的形状并不平整,还有一点锋利的棱边,像是被人暴力打碎拆下。寻常法器有损都会影响其效用,东皇钟同样如此。
众人倒吸一口凉气,面色不太好看。
他们追逐东皇钟到此,以为能够解开它的谜团,却不想得到的只是一件残次品。
“东皇钟流传已久,有损伤在所难免。文长老,我记得你会炼器,不如看看能不能修。”
谢问端坐莲台,对此并不惊讶。他用灵力查看过东皇钟的缺口,目光落在文长老身上,出声询问。
东皇钟属于器,而炼器师擅长的就是炼器。
文长老沉默片刻,摇了摇头。
他们带回东皇钟已有两日,并非此刻才知道它残缺不全,师无为也曾问文长老能不能修,文长老研究两日,最后发现自己无能为力。
“东皇钟的锻造之术非我能及,它是一件真正的仙器。而且东皇钟的锻造材料已经无处可寻,我不行。”文长老遗憾地摇头,内心甚至还有点心痛。
这可是仙器啊,他们这个时代已经锻造不出仙器了。
意料之中的答案让众人心里一沉。他们现在就像是守着一座打不开的宝藏,情绪复杂。
“有材料也不行?”谢问拧眉问道。
文长老搓了搓手,思索片刻,斟酌道:“可以一试,但把握不大。若是陆晚夜还在世,以他的能耐,加上器鼎吞天海的加持,或许能有九成的把握。”
“文长老,你这是长他人志气灭自己的威风。”听见陆晚夜的名字,谢迟不悦地反驳。
文长老没和他计较,道:“十六殿下是晚辈,自然是有所不知。炼器一道,陆晚夜当之无愧的第一人,传闻他当年练成了一件准仙器。仙府坠落后,我们世间少了仙灵,准仙器是这个世界的极限,不是陆晚夜的极限。”
文长老给予了陆晚夜极高的评价,除了谢迟,没有人会反驳。就算谢道义心里生出一抹嫉妒,也不得不承认文长老说的是实话。
这还是魔族第一次听见外面的人评价陆晚夜,魔将依稀还记得他的风采,见这群人一个个露出缅怀的样子,呸了一口,道:“他对你们有用的时候就是炼器第一人,对你们无用就是你们的敌人,你们还挺会往自己脸上贴金占便宜,不要脸!”
魔将骂的顺口,骂完更是神清气爽,这口气他憋了许久。
文长老面色尴尬,不自然地放空思绪,只当没听见魔将的话。
陆行渊想到小世界内沉睡的陆晚夜,不知他是否预料过今日?世人在百年之前取他性命,百年之后猛然发现他是唯一的答案。
“这可真是人算不如天算。”
陆行渊似笑非笑,到了这种时候,他还有心情说风凉话。
当年参与狩天计划的那些人不说话了。
谢问敲击手上的拂尘,陆行渊的话对他影响不大,他对齐长老道:“有材料你敢修,那如果我说着材料就是东皇钟碎片,你的把握是不是更大一些?”
“材料需要炼制,我是没把握炼制出来。但如果是碎片,只需要修复……”齐长老认真地回答,话还没说完,他猛然反应过来,一脸惊骇地看向谢问。
众人不由地侧目,今天的消息是一个接一个的震撼,他们的心情一会上一会下,就没有平缓的时候。
顾诀难得惊讶,难怪谢问会出现,原来是在这里等着。
“谢圣人,你有东皇钟碎片?”文长老激动道,声音有些颤抖。
对于他这样的炼器师而言,有机会修复东皇钟是一件无比疯狂的事,对他的修道也有好处。
“我没有。”谢问否认,大伙唉声一片。
谢问扫了他们一眼,继续道:“但我知道碎片所在,而且是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谢问抬头看向陆行渊和谢陵,这种时候他的视线所向,无疑是对答案的延伸。大家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一时无人出声。
陆行渊剑眉微蹙,他心里隐隐有所猜测。
谢陵则是心中一紧,不由地想起他在陆行渊身上看见的东皇钟虚影。
“老友,你想说碎片在魔尊身上?”顾诀不打哑谜,直接发问,视线隐晦地扫过远处的云棠。
他这个孙女和他不是一条心,对他有所隐瞒也不是怪事。
谢问没有正面回答顾诀的问题,转而道:“大家也知道我们谢家是仙府遗民,当年仙府崩塌之时,老祖带着我们逃了出来,还带走了一个秘境。这个秘境内有仙府传承不假,但真正的宝物是东皇钟碎片。”
东皇钟碎片是谢家的秘密,上一任仙皇死亡后,会传给下一任仙皇。但传到谢问这里,谢问没死,就没再往下传了。以至于谢道义自己都不清楚仙府内的东西,只是诧异谢问为什么执着谢陵不放。
此刻听到谢问说出来,他和其他人一样惊讶,惊讶中还带了一点愤怒。
“之前天衍宗和谢家一起组织人手进入秘境,他们出来后,秘境就完全关闭。谢家对外称是因为秘境到了极限,但其实是因为东皇钟碎片被人带走了。”谢问解释道:“东皇钟碎片是秘境的力量来源,只要它还在,秘境关闭一段时间后,还能慢慢积蓄力量重开。”
谢问的话让众人的视线都落在谢陵身上,当初这件事还闹的挺大,谢陵以一己之力杀了多个兄弟和天衍宗弟子,离开秘境后更是化身银狼,搅得皇城天翻地覆,一路冲向妖界,直到被琅煌拦下。
谢陵的思绪一直在陆行渊身上,没有注意到周围的变化。等他回过神来,对上谢问的眼神,愣了愣才反应过来谢问说他拿走了东皇钟碎片。
他想了想,记忆恢复后,他身上的确多了点东西。他当时不知道用途,也看不出个所以然,所以直接给陆行渊了。
那竟然是东皇钟碎片,谢陵莫名觉得荒谬。他转头看向陆行渊,倒也不避讳,道:“是那块破铁片?”
陆行渊沉默了。
他从空间取出那块碎片,很小的一块,还没有小孩的手掌大,外表其貌不扬,若非是谢陵从秘境中带出,只怕丢在路上都不会有人多看一眼。
谢问呼吸急促,他之所以一直追着谢陵不放,就是为了这块碎片。此刻看见东西在陆行渊手上,他不禁紧张起来。
偏偏陆行渊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眉宇间似乎还有两分嫌弃?
陆行渊当然不是嫌弃,而是想到了另一件事,他之前拿到这东西的时候就觉得和长命锁有些相似,只不过长命锁经过陆晚夜的炼制,更光滑,更圆润,不像这般有棱有角。
他那个时候就在想,如果那东西是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取下来的碎片,他的长命锁是不是也曾是某样东西的碎片?
现在这东西的来历有了答案,陆行渊之前的困惑也迎刃而解,有些被忽略的点再度跑到陆行渊的脑海中,彰显自己的存在感。
陆行渊不动声色,在众人期待的眼神中抛出手里的碎片,道:“我越来越好奇了,当年让我魔族险些覆灭的东皇钟到底有什么了不起。”
看见陆行渊没有私吞,甚至没有提出刁难,爽快地把东西拿出来,准备威逼利诱的谢问一哽,心里有些怪异。
文长老也没想到陆行渊那么直接,连忙伸手接住。
碎片入手实在微不足道,不过上面的山川河流走势和东皇钟身上的纹路一样,陆行渊应该没有时间去做一个赝品。
除非他提前知道这是东皇钟碎片。
文长老内心按奈不住地激动,好在尚有一点理智提醒他不要冲动。他捧着碎片看向顾诀,等着顾诀发话。
周围的人同样充满了好奇,他们也想知道东皇钟修好后,是不是真的可以修补天地。
如果可以,天地灵力枯竭的问题就有办法解决了。
“东西都拿出来了,难道还怕大家看?”顾诀冷笑,道:“这可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文长老,你放手炼制,不要有负担。”
顾诀说完,看了谢问一眼,道:“老朋友,不介意吧?”
谢问摇头,他当然不介意。东皇钟现在是烫手的山芋,众人的眼睛都盯着呢,他可没有蠢到阻拦。
得到两位圣人的首肯,文长老兴奋地拿出自己的器鼎,全身灵力笼罩在东皇钟身上,将东皇钟和碎片一起丢入火炉。
他做好了打持久战的准备,甚至给自己又灌了一瓶丹药,缓解了伤势带来的痛苦后,全部的灵力都投入器鼎中。
东皇钟又变成巴掌大小,在文长老的灵力下转动,火中的碎片被吸引过去。然而不等文长老使出全力炼制,东皇钟就和碎片融为一体。
火焰从裂纹上流淌而过,那些隙缝一点点消失。随后不等文长老出手,东皇钟就从器鼎中飞出,在阳光下膨胀,变成一座山峰大小,朝着地面砸下来。
巨大的阴影笼罩广场,凡在范围内的人都吓的飞起,连滚带爬地往旁边跑。
文长老身在最中间,瞳孔骤缩,一把抓器鼎,一把抓古三,灵力运转到极致,直接空间挪移。
他们刚刚跑出来,东皇钟就咚地一声砸下,声波掀起地上的碎石沙砾,震的人头晕目眩。
本就遭到破坏的主峰不堪重负,咔嚓咔嚓的声响不断蔓延,最后直接崩塌。
原本和文长老一样做好打长久战的准备,落地歇歇脚的人一阵头皮发麻,连忙运转灵力又飞起来。
主峰碎裂,山石化为尘埃,东皇钟不断下坠,直到沉入山脚,顶替了原来山峰的位置。
文长老情急之下,灵力震荡,刚在半空中站稳,就喷出一口鲜血,面色惨白。
顾诀挥出一道灵力注入他的身体,问道:“怎么回事?”
他们想过东皇钟炼制不易,唯独没想过这般简单。
有了顾诀的灵力治疗,文长老这才缓过来,他咳嗽两声,擦去嘴角的鲜血道:“我还没来得及炼制,它会自己修复。”
第二百一十九章
文长老无法形容那种感觉,东皇钟和碎片相互吸引,不需要别人帮忙就能自行修复。
如果让他以一个炼器师的炼器手法来说,东皇钟和碎片极有可能是被分开炼制而成,炼制它的人没有完成最后一步,而是在两者之间绘制了一个牵引阵法,只要它们融入一个器鼎,在火焰的烧灼下,就会自动融为一体。
这也就意味着东皇钟从一开始就不完整。
文长老不敢相信这样的结论,他宁愿是自己修行不够,弄错了。
但当着众人的面,他还是把自己的猜测说出来。至于是对是错,就要大家自己判断。
“怎么可能从一开始就不完整?”有人无法接受这样的结论,道:“该不会是你们天衍宗耍的阴招吧?”
“东皇钟是在我们宗门内,可碎片是魔尊带过来的,谢圣人也亲口承认东皇钟不完整,你怎么不说他们也有嫌疑?”
东皇钟取代了天衍宗的主峰,大家此刻被迫飞在天上,围着东皇钟巨大的头部在半空中对峙。
天衍宗的弟子死的死伤的伤,到头来就得到这样一个结论,他们比任何人都要生气。听见有人质疑,不管不顾地骂回去。
这话一出,沉寂许久的众人开始七嘴八舌地争论起来。
陆行渊没有理会这场闹剧,他目光沉沉地盯着东皇钟,面色不太好看。
谢陵察觉到他的异样,以为陆行渊是想到魔族当年的遭遇,担忧道:“师尊,你还好吗?”
陆行渊轻轻摇头,此刻人多眼杂,并不是给谢陵解释的好时机。他握着他的手,摩挲着他的手指,道:“我没事。”
陆行渊抬头朝着云棠的方向看了一眼,只见云棠还是维持一开始的姿势,一步都没挪动过。
她说来看东皇钟,却表现的过于平静,不管下面闹出什么动静,她都只是淡淡地瞥一眼。
她这样的态度让陆行渊有所怀疑,此刻更是可以确信一些事。
眼下的这个东皇钟不过是白飞龙炼制出来蒙蔽天道的障眼法,不管它完不完整,都不能修补天地,自成一界,但不妨碍众人为它争的头破血流。
在大家的争相抢夺下,假的也会变成真的。
但这并不是白飞龙真正的用意,他的目的在东皇钟补全的一刹,才完全显露出来。
他在用这样隐晦的语言告诉他们的传承者,真正的东皇钟并不完整,它同样丢失了一块碎片,而且这块碎片很重要,必须找回来。
为了方便传承者寻找,白飞龙甚至连碎片的大小都炼制的差不多。
这也难怪陆行渊看到的时候觉得眼熟。
现在他终于可以确定陆晚夜留给他的长命锁,就是东皇钟碎片,这样才能解释长命锁内为何自成一界,以及他为什么会沾染东皇钟的气息,寻找东皇钟而不被天道制约。
陆晚夜从一开始就把最重要的东西留给他,他递给慈悲的借口不是空穴来风。
早在狩天计划之前,他就知道东皇钟残缺,可直到狩天计划结束,他都没有找到真正的东皇钟。
真正的东皇钟到底在那儿?
白飞龙会不会把消息用更隐晦的手法留在假东皇钟上?
除了碎片,东皇钟还有什么问题?
陆行渊的思绪转的飞快,他再次朝云棠的方向看过去,这些事她是不是也很清楚?甚至比陆行渊知道的还要多?
陆行渊没有忘记,白飞龙提醒过他,不能让东皇钟察觉到自己的处境,所有知道真相的人,很难把真相告诉别人。
因为一旦说出口,东皇钟就会再度隐匿。
“够了,都别吵了!”顾诀制止了那些七嘴八舌的议论,“东皇钟已在眼前,诸位有什么疑惑,自己去查看不是更好?”
圣人的威压盖过众人的声音,他没有把东皇钟当成天衍宗之物,完全是一副退让的姿态。
众人面面相觑,在他一反常态的相邀下,反而没人愿意做这个出头鸟。
顾诀先是看向云棠,然后又看向陆行渊,道:“你父亲当年因它陨落,你不好奇?”
“好奇心会害死猫。”陆行渊平静地回道。
他确实想弄清楚东皇钟上还有没有白飞龙留下的消息,但不是现在。
顾诀看似大度,实则是要找一个人去探路,因为他们对东皇钟一无所知,莽撞只会步入迷局。
其他人显然也知道,所以他们不搭话。
顾诀轻笑,他看了一圈,最后视线落在古三身上。
刚才事发突然,文长老顺手救下他。他蜷缩在云端上,眼睛时不时地扫向东皇钟,眼底有掩盖不住的贪婪。
在这之前,这宝贝可是独属于他一人。
可是一想到东皇钟的器灵没了,古三的神情就有些阴鸷,隐晦地看向陆行渊,压制不住内心的恨意。
他始终觉得是陆行渊的出现让他失了器灵。
顾诀没有错过古三的眼神,他不清楚古三和陆行渊之间的恩怨,只是直觉告诉他,这个人还没有完全说实话。
他实在是太了解这种亡命之徒,不到命悬一线之际,他们都会觉得自己还有翻盘的机会,藏着自己的底牌,不轻易透露。
而且从刚才起,顾决就有一个疑问没有解答。
“东皇钟尚未认主,诸位不试一试?”
顾诀笑着抛出更大的诱饵,他刚才用灵力包裹东皇钟时,发现它可以被任何人操控。
云端上的古三面色微变,在众人逐渐炙热的视线下,他硬着头皮道:“东皇钟无法认主……”
这种事古三不是没有尝试过,但无疑都以失败告终。
谢陵想起无论他对那块碎片做什么,碎片都没有反应。
“之前不能认主,是因为东皇钟残缺,现在不是已经修好了?”有人被这巨大的利益诱惑,看向东皇钟的眼底满是垂涎。
古三心中冷笑,骂了一句蠢货。在场高人无数,要是真有这种好事,顾诀怎么会假借他人之手?
他分明是有心试探,又不愿意脏了自己的手。
“你们一个个婆婆妈妈,有完没完?既然都不想做这个出头鸟,我来。”魔将嫌众人磨磨唧唧,大步而出。
陆行渊没有阻止:“量力而行。”
魔将嘿嘿一笑,周身魔气环绕。他抬手朝着东皇钟挥出一股灵气,可是那灵气还没到东皇钟身边,另一股力量就撞过来将它冲散。
“这种事我皇城也想分一杯羹。”谢道义皮笑肉不笑道:“看来要你们忍痛割爱了。”
魔将对东皇钟不感兴趣,他出手纯粹是看不过这些名门正派,明明一个个都把野心写在脸上,还在这里虚以委蛇。
但现在情况不一样了,魔将对着谢道义淬了一口,猛地朝着东皇钟冲去。谢道义不甘示弱,紧跟而上。他们二人在半空中几次交手,谁也没讨着好,最后更是同时将灵力挥入东皇钟。
东皇钟身如山岳,他们的灵力一入其中就如同水入大海,没有掀起丝毫的波澜。
二人面色微变,齐齐从东皇钟旁边退开。
魔将退回到陆行渊身边,他对陆行渊没有隐瞒,如实道:“感觉不到灵气的存在,像个死物。”
陆行渊对此并不惊讶,但有几分困惑。
以白飞龙的炼器手段,不至于让东皇钟毫无灵气,想必是中间发生了什么,才会导致这样的变故。
谢道义看了魔将一眼,没有反驳。
他们二人灵力沉入的一刹那,东皇钟其实还是有一点反应,但很快就被浓郁的黑暗气息吞没。
谢家有一点仙府传承,谢道义见识过顶级的法器,自然知道东皇钟的这个感觉不对劲,但他没有说出来。
一旁的古三闻言就知道是缺少器灵,这是他用来保命的手段,他隐瞒至今,没有对任何人说过。
在众人对魔将和谢道义带来的消息陷入沉思时,古三又把自己往文长老的衣摆后方挪了挪,试图遮住自己的身形。
可惜事与愿违,谢问发现了他的小动作,手持拂尘一扫,直接将古三从文长老身后拖出来。细细长长的拂尘丝直接嵌入他的血肉,勒出一条条血痕。
“看来有人还没说实话。”谢问目光狠辣,出手毫不留情,他的脸上带着笑,目光却如同毒蛇一般落在古三身上,“我的耐心有限,你是要自己说,还是让我搜魂?”
古三打了个哆嗦,若是被搜魂,他后半生就算不死也废了。他不想变成那个样子,也不想便宜众人。讨价还价的念头刚起,谢问就不客气地加重手上的力道。
他显然没有顾诀那样好的耐性。
古三浑身剧痛,头皮发麻,连忙大叫起来:“我说,我说。”
谢问没有松手,细丝不断地往古三的肉里钻,古三痛的大叫,不敢再有隐瞒的心思,忙不迭道:“东皇钟还缺少一件至关重要的东西,是……是器灵。”
剧痛让古三冷汗连连,理智有些崩溃,提到这件事时,眼神怨毒地瞪着陆行渊,愤恨道:“都是因为你,如果不是因为你,我早就找到东皇钟的器灵了。”
古三头脑发昏,细丝不断瓦解他的心理防线:“当日在秘境内,我和师无为达成协议,我只要那条龙,他可以得到祭坛的传承。可是因为你,我们二人空手而归,最后倒是便宜了你们。”
古三供出他和师无为的结盟,一个上古传承,确实值得师无为冒险。
但器灵一事,对秘境之事有所耳闻者,对此持怀疑态度。
当日确实有人看见他们捕捉一条黑色的龙,但最后证实那条龙乃是怨气所化,算不得灵物。
“东皇钟的器灵怎么可能是怨灵?”慈悲见陆行渊没有反驳,迟疑片刻,开口道,“无尘曾对我说过,你们找的并非灵物,而是怨气所化的邪物,最后还是他出手度化。”
“那肯定是你们用的障眼法,传承不会欺骗我,仙人曾指着天地告诉我,那里就是东皇钟器灵所在,那片湖是东皇钟灵气所化。只要找到器灵补全东皇钟,东皇钟就可以自成一界。”
古三被勒成一个血人,越说越激动。他找了那么多年,历尽千辛万苦,方才得到那个消息,可最后全泡汤了。
他苦心经营,一朝落败,如今不仅成了阶下囚,连东皇钟也没了。
“你说那条龙是器灵?”陆行渊面色微沉,他紧盯着古三,对古三的失控咆哮充耳不闻。
他现在只想要一个答案。
“是又怎么样?不是又怎么样?没了,一切都没了。我得不到的东西,你们也别想得到。”古三疯狂大笑,笑着笑着便喷出大口的鲜血,他看着在场的所有人,眼神里充满了怜悯和嘲讽。
“你们一个个道貌岸然,为了个残次品翻脸,真是有趣的很呢!”
许是悲痛万分,古三不在压抑内心的情绪,笑着骂,骂完又接着笑,完全就像是一个疯子。
谢问不想再听他废话,手上灵气一震,拂尘就将古三绞杀成碎片。
他的血肉从高空中砸落在东皇钟上,留下斑斑血迹。
少了他的声音后,众人安静极了,唯有东皇钟被肉块撞出的轻鸣,听的人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陆行渊的脸色很不好看,他死死地盯着眼前的东皇钟,手指紧握成拳,像是在克制什么。
谢陵被他的状态吓了一跳,伸手握住他的手掌,触手一片冰凉。
谢陵一惊,轻声道:“师尊?”
陆行渊过了许久才回神,他对上谢陵的眼睛,那双漂亮的蓝色眸子如同一汪清泉,清澈见底。
这让他毫不费力地从谢陵的眼中看清自己,面色苍白,神情紧绷,两道剑眉紧蹙,平白变得死气沉沉。
陆行渊抬手轻抚眉心,声音沙哑道:“我没事,我们走。”
眼前的东皇钟已经失去价值,陆行渊想要了解的消息全部到手,此刻他心中笼罩着不安的疑云,他需要一个人静下心整理思绪。
魔将组织魔族的弟子撤退,天衍宗看着他们离开敢怒不敢言,纷纷看向顾诀。
他们今日被魔族打上门,如果就让魔族这样大摇大摆地离开,日后很难再在玄门立足。
顾诀诧异陆行渊对东皇钟的反应,正欲把人留下,一道清冷的声音从天际传来,打断了他的计划。
“天衍宗急需修整,诸位,恕不远送。”
云棠的声音由远及近,人也到了东皇钟旁边。她一身黑衣从头笼罩到脚,完全看不清全貌。但她的声音很有辨识度,看似逐客的话,却让参与战斗的人全身而退。
这些浸淫宗门多年的人自然明白这是云棠给的台阶,立刻顺梯子下,一个个说着叨扰了,不一会儿功夫就走的不剩半个人影。
谢家倒是没动,谢迟盯着云棠看了好一会儿,才迟疑道:“娘?”
云棠含糊地应了一声,态度十分冷淡:“仙皇和谢前辈不走吗?”
谢道义听见这个称呼,面色微不可查地一沉,就连谢迟也是面色僵硬。
曾经外人眼里的神仙眷侣,此刻也只剩下翻越不过去的冰冷。
“娘,你真的不要我了吗?”谢迟深吸口气,觉得难受极了。
他和陆行渊不同,他从小就是在云棠跟前长大,自认为得到了云棠足够多的爱。即便后来知道陆行渊的身份后,嫉妒过云棠为他周旋,可一想到他们不能相认,不能被人承认,又暗自窃喜。
他一直觉得这是上天对他的偏爱,他甚至毫不犹豫地对着陆行渊炫耀。
可他所拥有的这些,他骄傲的这一切,在一夜之间消失无踪。云棠同样弃他而去,从此人间不见踪迹。
他成了一个尴尬的存在,为了不让谢道义放弃他,他拼了命去修炼,就为了能帮上谢道义。
好在谢道义对他的爱还是远胜其他人,甚至有些时候他忍不住想,虽然都是被云棠抛弃的孩子,但他比陆行渊多一个疼爱他的爹,每每这个时候,他内心都会有一股扭曲的快感。
他总是不想被陆行渊比下去。
可云棠总是在他自信心膨胀的时候给他一盆冷水,让他所有的骄傲瞬间化为乌有。
云棠可以为了陆行渊出气,放走那些挑衅天衍宗的人,却不肯好好地回答他,甚至再看他一眼。
谢迟内心爱恨交织,他不明白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云棠的视线终于扫过来:“你还有爹。”
谢道义为人不怎么样,但只要谢迟对他有用,他就会一直宠着他。
而且谢迟那么大个人了,云棠觉得他完全可以独立。
说什么要不要,孩子大了不都是要离开父母,独自成长的吗?
谢迟一哽,眼眶瞬间就红了。他双手紧握成拳,面对云棠的冷血,他第一次学会了忍气吞声。
可他还是太年轻,实在忍不住,干脆一走了之。
谢道义拦了一下,但没有起到效果。
“你不追?”云棠问道。
谢道义沉默了,云棠现在说话又冷又不给面子,他预感就算留下来也不会有缓和的余地,他身为仙皇,陆晚夜还在时就暗搓搓和人较劲,现在依旧如此。
所以当他和云棠之间多出来一个陆晚夜后,他完全拉不下面子说软话,心里无端起了火气,甩袖而去。
“现在的年轻人,真是一点刺激都受不了。”谢问的余光扫到这一幕,叹了口气,回头对顾诀道:“老朋友,你还是先处理自己的家事,我之后再来找你。”
东皇钟还在天衍宗,盯着的眼睛不会少。
谢问说的坦荡,顾诀颔首,没有拒绝。
等最后一个外宗也走的干净,天衍宗就只剩下门内弟子。
长老和弟子们都在看着顾诀,等着他主持公道。
而顾诀则看着云棠,他伸手从师无为的尸体堆里摸出掌门令牌,施了个除尘术弄干净后,扔给云棠:“天衍宗需要一个掌门。你之前不喜欢师无为的管理方式,所以我现在把掌门给你,你可以按照你喜欢的方式来。”
云棠拿着令牌看了看,没有拒绝,而是意味不明地重复道:“我可以按照自己喜欢的方式来?”
“当然。”顾诀没有迟疑:“若你当年没有去魔族,宗主之位也该落到你身上。”
云棠冷笑,不去魔族,她就不会遇见陆晚夜,还是顾诀手上的一把剑。
“这个宗主我可以当。”云棠收起令牌,随手抬手掐诀,斩杀师无为的剑刃飞起,在她的灵力波动下全部飞回相应的弟子手中。
剑刃上还沾着血肉,有些心理素质差的弟子差点又吐出来,碍于眼前的局面,硬生生忍住,脸都涨成猪肝色。
云棠扫了他们一眼,冷声道:“我这个捡来的宗主只说两件事。其一便是今日的教训,剑有两刃,一面善恶,一面是非,你们如果不会明辨是非,就分不清善恶,自然也不配握剑。其二,若我身死,天衍宗下任宗主传位破厄剑尊陆行渊,他字隐川。”
东皇钟现世,魔族进攻天衍宗,天衍宗元气大伤,宗主师无为身死后,云棠继位新任宗主。
最近玄门的风向变得太快,大家有些麻木,听着那些震动玄门的大消息,只觉得山雨欲来,再也升不起八卦的心思。
而就在大家为了前途内心惴惴不安时,魔族内部也有些许动荡。
不过他们的动荡和外界的消息无关,而是陆行渊从天衍宗回来后,突然毫无征兆地将自己关进房间,并在房间外面设下阵法,任何人都不能入内。
一开始魔族没当回事,以为他是在战斗中有所感悟,闭关突破。直到大半个月一晃而过,陆行渊的房间还是没什么动静。
最先说着没事,不要着急的梅洛雪最先坐不住,因为陆行渊的这个状态让她不由地想到了陆晚夜。
当年陆晚夜也有一个时期,突然一言不发地把自己关在房间里,谁也不见,谁劝都没用。而等他肯出来后,他就发生了不小的变化,原本是个很少出门的炼器狂魔,开始频频外出,一走就是好几个月。
每次回来不是面色凝重,像是装了很多心事,就是一身的伤,笑的让人摸不着头脑。
梅洛雪劝过,威胁过。陆晚夜对她十分忍让,被问的烦了也不生气,而是揉乱她的头发,让她好好修炼。
现在同样的情况出现在陆行渊身上,梅洛雪坐不住了。
她站在陆行渊的院子外,看着覆盖整个院子的防御阵法,手几次抬起来又放下,她对着里面喊话,可是无人回应。
“臭小子,你真以为我不敢进去吗?”梅洛雪气的跺脚,五彩披帛乱飘。
“小姑,你这样师尊会生气的。”谢陵的声音从梅洛雪身后传来,他依着院中的一颗老树,狼尾巴染了点阳光,闪烁着细碎的光。
梅洛雪闻言朝着他走过去,伸手捧着他的脸,看着他那双湛蓝的眼睛,心里的不安稍稍抚平了一些。
“有你这样一个可爱的道侣,他一定不会乱来的。”陆行渊的反常让梅洛雪不安,也就看到谢陵时能得到一点安慰。
陆行渊那么在乎谢陵,他就算不为自己着想,也会为谢陵着想。
“小姑别担心,师尊说不定真的是在闭关。你贸然进去,他会受伤。”谢陵把自己的脸从梅洛雪的手中解救出来,他嘴上说的轻松,可心里不断地往下沉。
其他人不清楚,可他那天就站在陆行渊身边,他明显感觉到,陆行渊的变化和东皇钟有关。
东皇钟丢失器灵已经不是什么秘密,陆行渊也是和古三确认器灵后才神情恍惚。
“但愿吧……”梅洛雪心里没底,“好在还有你陪着我。”
谢陵面色微僵,尴尬笑道:“小姑,我要走了。”
梅洛雪一惊,先是想到陆行渊,然后再想到妖族,正色道:“可是琅煌那边找的急?”
谢陵见瞒不过去,坦诚道:“先生几次阻拦墨祁,他早就心生不满,东皇钟一事更是把矛盾完全激化。墨祁胆大包天,竟然带人围攻先生,虽然墨流光和曲无忧及时阻止,但撕开的裂痕无法修复,妖族要乱了。我身负古妖血脉,不能对妖族置之不理。”
妖族的消息传来有两天了,梅洛雪担心陆行渊,看的不仔细。
谢陵也是稳了两天,见事态越发严重,才不得不来辞行。
“妖族现在不安全,我让游风陪你回去。”梅洛雪揉了揉眉心,扫了眼陆行渊的院子道:“你别急着拒绝,原本该让阿渊陪你回去,可他现在这个情况……”
梅洛雪叹了口气,想了想有些不甘心,冲着陆行渊的院子道:“你家小狼就要走了,你也不肯出来吗?”
谢陵一愣,怕梅洛雪的声音影响道陆行渊,连忙拉住她,安抚道:“风叔战力超群,他愿意去定是我的一大助力,多谢小姑。”
“你是阿渊认定的孩子,就是魔族的一份子,我们一家人可不兴说两家话。”
魔族最擅长的就是护短,梅洛雪得守着魔族和陆行渊,抽不开身,不然一定去会会妖族的大能。不过她不能去,不妨碍她给谢陵准备东西。
她带着谢陵去宝库选了一堆丹药和法器,告诉他受伤就吃,打不过就扔法器,能炸一个是一个。
谢陵看着梅洛雪财大气粗的样子,不由地想起去秘境前,陆行渊也是这样给他准备,他心里发酸,眼眶微红。
为了不让梅洛雪看出来,他背过身深吸口气,再转过来时恢复如常。
游风听到要去打妖族,想也没想就答应了。同他一道的魔将听了也想去,梅洛雪想了想,准了。
谢陵当天就带着二人出发,同时怀竹派出一支精锐驻守在妖族边境,一旦他们三人在妖族有调遣,这支精锐一定不惜一切代价冲到他们面前。
送走谢陵后,陆行渊的院子就更空了。
梅洛雪坐在门口的树上,想了想让怀竹给远在天衍宗的云棠去封信。
梅洛雪相信,此时此刻没有人比云棠更清楚一切。
而在梅洛雪牵肠挂肚这期间,陆行渊在做什么呢?
他在重组道心。
陆行渊不得不承认,在看破东皇钟真相的那一刻,他的道心受到了极大的冲击,甚至让他险些境界不稳,以至于他在第一时间避开众人进入了小世界。
为了防止其他人误闯,被他所伤,他在院子四周布下阵法,就连谢陵也被排斥在外。
陆行渊不是没有考虑到谢陵,而是那一刻就算考虑到了,他也顾不过来了。
白飞龙的确在假东皇钟身上埋藏了不止一个关于真东皇钟的讯息,从东皇钟残缺,东皇钟碎片,再到东皇钟器灵,每一个信息逐步递增,它们全部解开后,才是真正的真相。
而这个真相十分残酷。
上古流传始祖身上有三件宝物,器鼎吞天海,蛊雕,以及东皇钟。这三样事务中,吞天海和蛊雕一直有流传,唯有东皇钟只闻其名不见其影,那是因为这条传闻从一开始就错了。
始祖天炽的身上只有两样东西,器鼎和蛊雕,至于东皇钟……
它从一开始就不存在于天炽身上,对于天炽而言,东皇钟是囚笼,一个把他封印在太一大陆的囚笼。
陆行渊他们所找的,传说能够自成一界的东西,此刻就在他们的脚下,他们的头顶。
他们所在的这一界,就是东皇钟。
他们是东皇钟的界内生灵。
所以白飞龙才会一再提醒,不要惊动东皇钟,一旦被发现,东皇钟就会重启天道,让所有关于它的正确记忆消失。
白飞龙为了能够让人找到正确的消息,他特意制造了一个假东皇钟用来扰乱视线,然后把信息藏在上面。
陆行渊在天衍宗和古三确认器灵那句话不是一时兴起,而是他曾在天炽的记忆里见过那条龙。
陆行渊接受始祖之血,不止一次入过天炽的记忆。以前荒诞的幻象,在他想清楚某些节点后,统统可以连起来。
在梦里,天炽曾发疯地寻找碎片,那个时候陆行渊不懂他在找什么,现在他明白了,天炽在找东皇钟碎片,他在想办法补全东皇钟。
除了碎片,天炽也找过器灵。
也就是当日他们在秘境里所找到器灵怨灵的位置,天炽和疾风曾在哪里找到死去的器灵,他当时是那么的绝望。
东皇钟和器灵共生,东皇钟破碎,器灵死亡,这就意味着东皇钟从灵物变成死物,再也打不开了。
除了天炽和白飞龙三人,陆晚夜也给陆行渊留下信息,只是他的信息更隐晦,他把它藏在自己和无尘的交易中。
陆晚夜请无尘寻找的世间不可见之地极有可能就是东皇钟裂痕所在,白飞龙说他的死亡是必然,是因为他和白飞龙三人一样,完全触及到了核心,所以东皇钟要杀他。
他不希望现存的一切被覆灭重演,后人又重新开始摸索,他选择牺牲自己,把消息控制在极有限的范围内,留住现有的成果。
他把最后的希望寄托在无尘和陆行渊的身上,他希望无尘可以看见东皇钟的裂缝,也希望陆行渊有能力去修复。
只是他不知道,陆行渊历经了两世,上一世他困在局中,还未来得及跳出来,谢陵就拉着皇朝同归于尽,而无尘也死在荒诞之中。
如今看来,无尘的死亡处处透着蹊跷,陆行渊现在可以确信,所谓的入魔不过是他真的看见了,但那是不能触及的禁忌,所以他付出了性命。
所谓天道残缺,灵力不全,全是因为东皇钟破碎,它的灵力不能再生。
不管他们如何争,如何抢,走不出这片天地,最终都会化为尘埃。
陆行渊越想越心惊,在离开天衍宗后,他经历了许多事,处处都有大家给他留下的线索,只是那个时候他没看清。
云棠也好,天炽也罢,他们都曾隐晦地说过让他一定要走出去,不要困在这里。
那个时候他的思维被局限,以为走出去是从他当时所遇到的困境走出去,但其实他们指的是离开东皇钟。
白飞龙三人也不是被困死在悬崖底下,而是被困死在东皇钟内。
他们说的走不出去,是走不出东皇钟。
陆行渊不敢想象,当时知道真相的他们,在最后的时光里,是如何清醒又绝望地看着死亡一点点降临。离开的路看似一步之遥,实则犹如天堑,让他们难以跨越。
而在那窒息般的绝望中,他们没有完全坐以待毙,而是挣扎着又走了一步险棋。
白飞龙假死脱身,他重回传承之地,重新留下简讯,也亲眼见证上古消亡,目睹亲人惨死,而他无能为力。
陆行渊呼吸一滞,心口细细密密地疼起来。大量的信息在他的脑海中汇聚,他好几次深呼吸稳住心神。
他此刻并不在房间内,而是小世界中。
这是东皇钟世界的一角,拥有最纯的灵气,而陆晚夜安然在此沉睡。
陆行渊坐在床前,凝视陆晚夜沉睡的面孔,一动不动。他的心情太过复杂,以至于他选择了躲避。
可躲避的这些日子里,这些消息反反复复地从他的脑海里闪过,一开始是抽丝剥茧,寻找真相,再然后就是情感上的洗礼,为了打破东皇钟,每一个人都在努力,他怎么可以消沉?
陆晚夜把所有的希望都压在他身上,他用死亡来给他争取时间,他怎么可以退缩?
东皇钟已经囚禁他们太多年,他是最接近答案的人,如果他在这里倒下,剩下的人还要走多久?
届时,他所珍视的一切都将毁灭,就如同他在秘境中的幻梦一般。
“你还想不想救你爹?”
梦里云棠骂他的话在脑海里闪回,陆行渊瞳孔骤缩,再次看向陆晚夜的魂魄。
是了,东皇钟限制了他们,这里没有复活之法,不代表离开东皇钟后,外面也没有。
他的父亲还有救!
陆行渊猛然惊醒,他的道心再次坚定,只不过这一次他所寻不是天道,而是众生道,是许多人用鲜血给他开辟出的新道路。
他为众生求渡,定要踏破这河山,去见真正的天地!
陆行渊想明白了,胸腔里的心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跳的有劲。他站起身,替陆晚夜整理仪容,笑道:“爹,我想明白了,我一定不会让你失望。”
陆晚夜同样没有回答,但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陆行渊感觉他好像笑了一下。
陆行渊正想细看,外界传来一阵剧烈的波动。
陆行渊一惊,他一入小世界就完全沉寂在自己的世界内,不知外界的变化。此刻发现防御阵法被触动,他心底腾起不好的预感。
心念一动,陆行渊就从小世界出来。他抬手解除了院子的阵法,还没开门走出去,房门就被人一脚踹开,一席黑袍的云棠提着剑走进来,看见他脚步微顿。
在云棠身后,梅洛雪探出头来,没什么诚意道:“你两可不能打起来,我是让你过来劝劝他,不是打他。孩子大了,不能打……”
梅洛雪絮絮叨叨,看见陆行渊眼神一亮:“阿渊,你终于终于肯出门了。”
陆行渊凝视云棠良久,恍若隔世。
过了好一会儿,陆行渊才对着梅洛雪一笑,道:“我闭关了很久吗?”
梅洛雪立刻道:“快三个月了,你不知道,外面都快……”
“阿雪,让我和他说。”云棠打断了梅洛雪的话,她没有回头,视线依旧在陆行渊身上。
梅洛雪听话地走了,甚至不忘贴心地给母子二人关上门。
云棠掐了个法决,无形的力量漫延,隔绝了所有的声音。母子二人大概是太久没有这样见面,一时还有些不习惯,特别是陆行渊发现那些真相后。
他尴尬地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才想起来招呼:“坐下聊!”
云棠收起佩剑,道:“长话短说,你没时间。”
是你,而不是我。
陆行渊注意到云棠话里的指代,用灵力温了一壶茶水,给云棠倒了一杯,道:“陪你喝一杯茶的时间还是有。”
云棠顿了顿,坐下了。她端起陆行渊泡的茶,手指有些过分的白,原本圆润的指甲少了几分血色。
陆行渊知道,云棠不会和他说近况,便省了这步寒暄,斟酌道:“你一直都知道?”
云棠喝茶,没反驳就是知道。
而且陆行渊能这样问,说明他也明白了。
难怪会把自己关起来,虽然云棠早有预料,但此刻听见才真的放下心里的担忧。
云棠观察他的气色,见他只是有些疲惫,不见颓废和自暴自弃,心里很高兴。
真好,他们的儿子没有辜负他们的期待。
一杯茶很快见底,云棠放下茶杯,起身道:“我给你两个月的时间处理杂事,两个月后,我会开仙界,仙界内有你想要的答案。”
第二百二十章
仙界崩塌后,谢家是仙界存在的唯一凭证。关于仙界崩塌的传闻不少,但谁都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谢家也曾试图寻找仙界碎片,但一无所获。
陆行渊前世听谢陵说过仙界重开,不少人进入其中一探究竟。但那个时间是在多年之后,不该是现在,更不该从云棠的嘴里说出来。
云棠说她会打开仙界,这句话包含太多信息,她不仅知道仙界入口所在,还能掌控仙界的开启。
如果她说的是真的,那么前世仙界的开启是天意还是人为?
当时陆行渊和谢陵都没有进去,据谢陵所说,云棠进入其中并带出来一张卷轴,而谢陵就是用那张卷轴自杀,导致他们二人重生。
陆行渊的脑子有点乱,云棠没有解释的意思,她并不知道此刻的陆行渊想的是上辈子的事。
“妖族内乱,谢陵带领狼族和墨祁一战,双方僵持不下,你现在赶去还来得及。”
云棠之所以给陆行渊留两个月的时间,就是妖族那边的事情还没有解决。去仙界的事还能等一等,但妖族的事迫在眉睫,等不了了。
至于只给两个月的时间,则是云棠没有时间了。
妖界,连续数月的征战让这里一片混乱,空气中充斥着浓烈的血腥味。
边境上,怀竹调遣的精锐部队在不日前被谢陵调走,他们深入妖族腹地,之后就失去行踪,怀竹再也没联系上。
怀竹心中不安,她打算亲自去看看,但现在陆行渊出关了,这件事就交到他手上。
怀竹重新给了陆行渊一份妖族现在的战力分布图,标出各个地方的敌对势力,而魔族失踪的位置在王蛇一族附近。
在妖界,蛇族有很多分支,其中王蛇一族是出了名的凶悍,墨祁和墨流光都来自这个种族。
按理墨祁身为妖王,王蛇一族应该无条件地支持他,但事实并非如此。
王蛇一族有自己的骄傲,他们敬佩强者,绝不服从弱者。墨祁是不弱,但像他这样的强者,妖族有不少。
王蛇一族没有参与战争,因此这场内乱多了很多变数。
谢陵和墨祁都清楚他们的重要性,所以双方积极地争取,但目前看来情况扑朔迷离。
“你不是说有办法说服你们族老帮忙对付墨祁吗?结果我们连话都没搭上就被赶出来来了,看来你的面子在蛇族也不好使。”
王蛇一族生活在潮湿的沼泽地,如果没有族人带路,外人很容易在沼泽中迷路。
曲无忧摇着扇子穿梭在沼泽中,头上缠着一条乌黑的小蛇,他一路走一路抱怨:“还有,你能不能自己下来走?我是你的坐骑吗?你非得在我头上?”
墨流光有些疲惫地往他耳朵上一靠,道:“伤没好,不想动。”
墨流光一直都知道墨祁对琅煌不满,也最先察觉到墨祁的异样。和墨祁被愤怒和嫉妒冲昏头脑的暴躁不同,墨流光一直都觉得琅煌对妖族很重要。
所以他没有和墨祁一起造反,反而站出来阻止墨祁,通知曲无忧,也因此被墨祁重伤,打回原形。
曲无忧想到他的伤势,骂他的话到了嘴边又咽下去。
墨流光觉得他的头发又软又舒服,兴奋地吐着信子,道:“族老不是言而无信的人,我觉得事情不简单,你走快点,先把这里的情况告诉谢陵。”
“叫少主。”曲无忧不满道。
墨流光没理他,受伤了正好偷懒,这会儿被太阳晒的昏昏欲睡。它挪了挪窝,尾巴往曲无忧的耳朵上盘。
曲无忧的耳朵抖了抖,就在墨流光以为他会生气时,他突然伸手一把揪住墨流光的尾巴。
墨流光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等反应过来,已经被曲无忧揣进怀里。
曲无忧的心跳的很快,肌肉紧绷,全神戒备。
原本寂静的沼泽地多出来很多人影,他们一言不发,直直地冲着曲无忧冲过来,出手就是杀招。
曲无忧反应迅速,手中的扇子被他舞的只剩下道道残影。他修为不弱,又是一方霸主,实战经验丰富,但这些截杀他的人同样是个中好手,双方一时间竟然僵持不下。
墨流光躲在他怀里,一边注意战场的动向,一边分析眼前的局面。
他是先取得族老的联系和族老达成一致的协议后才会带着曲无忧前来,从他们被熟人赶出王蛇一族,再到中途被截杀,事情的诡异之处已经很明显。
如果族老的传讯没有问题,就是有人先他一步控制了王蛇一族。
墨流光不禁想到墨祁的各种卑鄙手段,传音道:“别打了,他们说不定就是为了拖住你,赶紧走。”
曲无忧心底一沉,他当然想走,可问题是现在走不了。他心思活络,转着手上的扇子,挥退冲上来的敌人,往身后的沼泽奔去。这个方向远离出口,敌人就算追过来也不会多生疑虑。
曲无忧依旧是以扇子为武器,但很快手上的扇子就不够用,
被敌人打落在沼泽中。曲无忧来不及心疼,拿出新的武器,一路狂奔。
那些人追着他而去,消失在这里。
不知过了多久,墨流光才昏昏沉沉地从扇子下面钻出来,他全身漆黑,又有扇子掩护,往沼泽里一躲,根本就没人发现。
“蠢货。”墨流光被曲无忧的小心机气的拍尾巴,认命地叼起眼前的扇子,拼命地朝着谢陵所在的方向飞奔而去。
蛇蛇啊就是个劳碌命,他真的好想哭。
王蛇一族十分重要,谢陵手上的势力被盯的很紧,不得已他动用了怀竹给的魔族精锐。
他们住进离王蛇一族最近的山头,让墨流光和曲无忧去打头阵。魔族分散巡逻,谢陵和游风留在营地,二人一起看着手上的地形图分析眼前的局面。
谢陵上辈子也经历过一次妖族内乱,不过那个时候他修为更高,处理起来自然更得心应手。
这辈子琅煌处处相帮,激化了内部矛盾,让墨祁的嫉妒心彻底爆发。
战争提前,他修为不足,硬拼肯定不行,就只能想办法智取。
“妖族历来的妖王都是强者居上,唯独墨祁的这个王位算是捡来的。他自己心里清楚又不愿意承认,平日没少打压其他族群,他们早就心生不满。这次内战,先生没有插手,其他人便觉得能分一杯羹,收拢起来不是易事。”
谢陵计算着附近的势力,心里叹了口气,每到这种时候,他就忍不住想陆行渊了。
这辈子是真的被人养娇气了,上辈子能抗就扛,能打就打,这辈子却满脑子都只想撂挑子。
游风之前收过怀竹给的地图,道:“一个个打过去也不是易事。”
妖族族群太多,而且散乱,不适合见一个打一个。
“所以我们需要王蛇一族的帮忙。”谢陵解释道:“王蛇一族实力强悍,只要他们愿意帮忙,大半势力会倒向我们这边。”
王蛇一族的重要性不言而明,只要得到他们相助,谢陵有办法让墨祁手上大半的势力废掉,现在就只等墨流光和曲无忧的好消息。
谢陵卷起手上的地图,出去巡逻的魔族归来,他们神情戒备,面色沉重:“游将军,我们被包围了。”
谢陵一惊,迅速起身,游风拿过腰间的酒葫芦,问道:“怎么回事?”
“我们巡逻时发现周围多了很多气息,他们正在不断靠近,看来是有备而来。”魔族道:“游将军,此地不宜久留,你和谢公子先走。”
谢陵在魔族住了那么久,不需要问,大家也知道他和陆行渊的关系。此刻魔族自然要以他的安危为主,让游风带着他离去再合适不过。
游风没有擅作主张,他看向谢陵,等着他拿主意。
谢陵面色微沉,道:“能不能估算有多少人?如果你们对上,可有一战之力?”
魔族想了想,道:“人数上不占优势,但可以一战。”
这只魔族小队都是精锐,修为在化神以上,队长更是有归墟后期的实力,激活血脉之力更是能和大乘抗衡。
他说可以一战,是比较谦虚的说法。
“我了解王蛇一族的族老,他是个言而有信的人,既然答应和谈,就不会搞这种下三滥的手段,我怀疑王蛇内部出了问题。诸位可愿意同我前去一探究竟?”
谢陵问道,他目光诚恳,并没有盛气凌人的姿态。
魔族不敢拿他的安危开玩笑,求助地看向游风,见游风点头才松口气,道:“谢公子尽管吩咐,别说是王蛇一族,你就是想去妖王老巢,我们也乐意奉陪!”
谢陵抽出佩剑,大笑道:“好!等这场战事平稳,我请你们喝酒。”
提到酒,游风瞬间来了精神,打架他可以不积极,但提到喝酒他一定感兴趣。为了能早点喝酒,他的灵力化为一只冲天而起的火云雀,燃烧着熊熊烈焰,为谢陵开出一条道。
“谢公子,请!”游风灵力横扫,绅士地伸出手做了个请的姿势。
谢陵目光凌冽,道了声痛快,握剑御风而起。魔族跟在他身后,朝着逐渐围拢的包围圈冲去。
魔族的精锐锐不可挡,一路势如破竹,包围圈很快被撕开一道口子,谢陵没有恋战,他的目标是王蛇部落。
在他们离开后不久,墨流光咬着扇子,哼哧哼哧地赶到。可等他抬头一看,附近哪里还有谢陵他们的身影?
他目光所及,是战斗的痕迹一路朝着沼泽地的方向延伸。
他为了避免外面还有伏击,特意换了一条隐秘的小路,没想到刚好错开了。
墨流光:“……”
要命,他还得追!
墨流光伤势未愈,此刻已经累的不想动弹。他躺在扇子上缓了缓,扇面除了血腥气,还有曲无忧身上的草木气息。
墨流光艰难地支起头,叹了口气,准备继续追。
他一口咬住扇子,还没动,就被人捏住七寸提起来。墨流光耸然一惊,扭头一看,对上陆行渊戏谑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