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呆呆
陈延白连着她的书也一起抱回了教室, 男生走在她前面,步子轻快,落地无声。他怀里抱着两个人的书, 结实有力的手臂将其托起, 轻而易举。
陈年跟在他身后故意落后几步,视线全被他挺拔颀长的背影攫去。
少年身姿英挺, 白T黑裤的一身休闲打扮。阳光被切得薄碎,散散的落在他的身上,也落在他乌黑的发丝间, 酒旗风暖, 少年一身凌气正盛。
那是她怎么看都看不腻的模样,陈年在他看不见的身后深深的弯了弯唇, 炽热的目光里也藏匿几分明晰的笑。骄阳尚好, 地面上两道黑影一前一后,少年少女的发丝都被风吹起。
她突然想让时间走慢点,越慢越好。
回到教室,陈延白把手里一半的书放到她的桌子上, 他的手臂横过来,白皙皮肤上的青筋脉络明显, 手掌微松。陈年看见被他抱过来放桌上的书, 目光顿了顿, 跟他说了句谢谢。
陈延白淡淡的回以没事。
他们俩走得快, 回到教室里时没几个人,窗边蓝色的窗帘被拉到两边, 大片阳光照进来, 将整间教室都照得透净。两个人都规矩的坐在自己的位置上, 书页翻动沙沙作响, 谁都没有说话。
宋林菲和许嘉述小打小闹回到教室时,陈年刚好在所有新书的扉页上写好了自己的名字。
教室门口传来动静,宋林菲暴躁蛮横的声音响起。
“许嘉述,我看你就是故意走慢的,你想让太阳晒死我是不是!”宋林菲气喘吁吁,面红耳赤,她抬手抹了抹额上细密的汗珠,两道秀眉轻皱着,“都怪你走这么慢,都怪你都怪你!”
许嘉述将怀里的书一股脑儿放到桌上,歪歪扭扭的书散成一滩。
外面的太阳毒辣,怀里两个人的书显重,从车库走回教室,也花了他不少力气,此时他也胸口上下起伏,衣领被脖颈的汗液打湿。
“姑奶奶,我抱着这么大一坨书呢!”他像看白痴一样看她,“你怎么不自己走快点。”
宋林菲不会在自己身上找原因,只会怪他,“那你怎么不跟陈延白学学,你看看人家,不同样抱两个人的书?”
“陈延白体力好。”
“哦,那你就是说你肾虚咯?”
“……”
宋林菲脸上染了几分故意的笑,抱着手臂看他,还故意说:“那下次去陈延白家里玩时,让陈爷爷给你看看病,看看吃什么牌子的肾宝片好。”
“……”
两个人你一句我一言,也从不顾忌话里的尺度大小。
但那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落进了陈年的耳朵里,就从“陈延白体力好”开始,藏在发间的耳朵发红,她有点控制不了自己的大脑,开始浮想联翩。
体力好。
做什么都轻松。
她莫名其妙的联想到盛夏骄阳的午后,少年追着光奔跑,汗液顺着额间鼻梁往下滑,滑过下巴,又滑过上下滑动的喉结,最后顺进衣领里。
眉眼都被温热的汗水打湿,每一寸都刻骨铭心的往她心里钻,从一点点,扩散到她心房的每一处。
这样热血又充满荷尔蒙气息的少年,也该是被人珍惜铭记的。
“年年?”
突然响起的声音将她从浮想联翩里拉了出来。
陈年眨眼,发现身旁的陈延白已不见踪影。
她声音慢顿,嗓音里夹着虚浮,“什么?”
“你怎么走神啦?”宋林菲笑着看她。
旁边的人不在,太阳光线向教室里面延申,落一半在她的身上。阳光靡靡薄薄,将女孩儿纤瘦的身形勾勒,她呆怔又错愕的表情落进宋林菲的眼睛里。风也吹进来,卷起旁边桌上随意摆着的书籍,扉页上走势陡峭的笔锋姓名没被任何一人看见。
宋林菲嘴角笑意加深,没忍住伸手轻捏了捏陈年的脸,“年年,你怎么这么可爱啊。”
“像我的呆呆企鹅玩偶。”
宋林菲和陈年相对而坐,双臂都放在她桌上,认真打量起来。
巴掌大一块儿的脸,脸阔削瘦,但她肤色白皙,不知是被窗外的阳光照的还是被她的打趣笑的,此刻透着淡淡的粉,一双眼睛明亮沉静。齐耳短发,额间被厚重的刘海儿盖住,看起来斯文又安静。
明明是乖巧的一副长相,宋林菲却在陈年身上感受到了一股利落韧劲。
两种本是站在对立面的感觉此时却存集于一人身上,还一点都不违和。
宋林菲是第一次见。
她没忍住感叹了一声:“年年,有没有人夸过你长得好看?”
不是那种光有外表的好看,而是从里到外散发出来的那种气质,干净又带着一股韧劲,再配上那张清秀安静的脸庞,让人总能觉得,这个姑娘表不露才。
这话来的意外突然,陈年脸颊上的绯红还未完全散去,此刻又加深了些。她弯着眼腼腆的笑,诚实的说:“夸我好看的人,你是第一个。”
确实是第一个。
在以前那个班上的时候,陈年将心思全部放在学习上,加上她本人又不是很外向的性格,除了优秀的学习成绩,并没有人注意到她身上的其他地方。
和其他成绩优秀的学生一样,一样的普通。
“真的吗?”
陈年点点头。
“那他们眼光也太差了吧。”
顺着她的话,陈年不禁想到了某个人,她阖了阖眼,诚实的说:“可能,以前在他们眼里,易瑶才算漂亮的吧。”
“那他们眼光就更差了。”
“……”
“你别不信,你稍微打扮一下,肯定比易瑶好看。”宋林菲手托着脸颊,认真的端详陈年的脸,更认真的给出评价,“你脸小,而且你额头上的刘海儿太厚了,感觉都快把你的脸遮完了都。”
“哪有你说的那么夸张。”陈年忍俊不禁,下意识抬手顺了顺刘海儿,“我只是觉得,剪短发方便打理。”
现在正是她学习的年纪,她没有太多心思想其他方面。
只想好好学习,熬过高考,去到一所好的大学。
“但短发也不赖啊。”宋林菲说着,头一歪,“我觉得短发也好看。”
这就太让她觉得,宋林菲是在拍马屁了。陈年捂着嘴笑,也笑她,“菲菲,你现在,好像一个马屁精哦。”
“……”
两个人小打小闹了一会儿。
下午的时候,陈年和宋林菲去了超市,在那里遇见了买水的陈延白。
男生刚打过篮球,汗湿的白T贴身,额间脖颈皆浮着密密麻麻的汗珠,一身的燥热,却盖不住满腔盛气。他一只手里拿着两瓶矿泉水,骨节分明的手指张开,虚握着瓶身,盛着燥气的黝黑目光落过来,视线好不巧合的放在了陈年的身上。
陈年一愣,忘记要走过去和他打招呼。
倒是她身旁的宋林菲,熟练自然的拉着她走过去,拉着她跟他打招呼:“陈延白!”
超市里有很多学生,陈年被宋林菲拉到陈延白面前时,他已经将自己面前放冰水的冰柜门合上了,凉气隔绝,他侧过身来面对她们而站。
外面的阳光斜射进来,落在他毛茸茸的发顶,显得柔软又蓬松。
宋林菲友好的问他,“你们篮球赛结束了吗?”
陈延白的目光被太阳光照的黝亮,从陈年的脸上划过,落到她身旁的宋林菲身旁。
他“嗯”了声,声音里也藏有几分少年盛气,“结束了。”
宋林菲:“哦。”
后又接着问他,“许嘉述呢,怎么不见他人?”
“你想找他?”陈延白挑着眉看他,眼里早已洞察一切,语调惺忪慵懒,“去篮球场啊。”
宋林菲果真去了,还是抛下陈年去的。
陈年手里被猝不及防的塞进一瓶饮料,她抬眼看宋林菲时,人已经走了老远,背影看起来气急败坏。
她来不及叫住她。
宋林菲走后,陈年一个人独自面对陈延白,被强行压制在心底的那股慌张劲儿一瞬间的涌了上来,她颤了颤眼睫,试图缓解紧张。
实则不然,陈延白专挑她还没准备好时跟她搭话,“你选好了吗?”
“……选好了。”陈年听见自己温吞的声音慢了一步。
但好在男生并没过多注意,而是说:“那就去结账吧。”
“好。”
两个人在收银台前排队,他前她后。
陈年瞧着他不算宽厚的肩膀,目光小心翼翼,不敢多扰。
她没靠他很近,但却能闻见少年身上灼热雄盛的气息。一淌热意,拂过她的鼻,又撩住她的耳。
微热的赤红偷偷爬上耳尖。
队排了五分钟,轮到他时,陈延白将手里的两瓶水放到收银台上,他一手在裤兜里摸着手机,另一只手向她摊来。
腕骨微凸,白皙的手掌上,每一根手指都修长得无比好看,指腹圆润,甚至细腻。
见旁边的人盯着自己的手掌没有反应,陈延白屈了屈手指,头转过来看她一眼,简单的跟她说:“拿来。”
陈年目光从他的手掌向上挪,最后定在他的脸上,又落进他的眼睛里。
她问:“什么?”
“水。”
“我一起付了。”
第二天才是正式的上学日。
陈年依旧起了个大早,她换上了明澜一中的蓝白校服,怀着让人好憧憬的心情,去赴一个和她穿一样校服的人的邂逅。
九月桑落,本该是入秋的季节,气温却不低,空气粘腻闷燥,人稍微在外站久一点,皮肤上就能渗出一点点细汗。
日曦在天边逐渐明朗,晨风卷着树梢,沙沙晃动,也落几片树叶到地上,青绿中带着淡黄。被从此刻路过的学生踩在脚底,沾一身的泥灰。
陈年在阳光大道和澜观国际的分岔路口站了很久,甚至是在她突然看见一个酷似陈延白的背影时,手无足措的慌里慌张蹲下身系鞋带。等到那人越过她离开,她才颤巍巍抬头小心翼翼地看去。
但她并不幸运。
那个背影微侧过头,她恍然。
自己看错了人。
那根本就不是陈延白。
胆小又紧张的心情如同被细针戳破的胀鼓气球,心里空落落的。
那天想在上学的路上与他相遇的想法落了空。
陈年从家走到学校时,教室里熙熙攘攘没来几个人。明净的玻璃窗户半开着,斜斜的阳光照射进来,刚好落在她和陈延白的桌子上。
教室里的电风扇呼啦啦的高速旋转着,陈年穿过书桌过道到自己的位置上,她刚想坐下,视线却被她旁边那桌上摊开的书页吸引。
浅浅光影落在其中,上面写着她再熟悉不过的名字。
一共三个字,字字遒劲,每个字的笔锋都凌厉有力,瘦劲清峻。
她突然想到那个人。
清瘦又高挑的身姿,凌厉又清俊的侧脸,还有那一双她总能义无反顾跌落进去的双眸,引诱她去寻找深底隐秘的星河。
陈延白来的时候已经快要上课了,他今天穿着和她身上一样的蓝白校服,额间碎发浅浅的盖住眉眼,整个人散发着青春干净的少年气。
他在陈年身边坐下时,陈年刚好听完英语听力。刚将耳机摘下,陈延白的一只手臂就伸了过来,他的手掌宽大,手心里拿着一杯奶茶。
视线里的那只手让她无法忽视,心跳恍然间漏了一拍,陈年愣愣的转头抬眼,目光落到男生干净的脸廓上。
他独得上天恩厚,就连阳光也偏爱。陈延白的脸廓被阳光照得浅,一双眼睛却漆黑。
与他对上视线时,她差点忘了将那几份慌张藏好,也差点在他面前露了马脚。
“你不要?”
他突然出声,嗓音是被晨风抚慰过的清朗。
“要。”陈年赶忙伸手,拿过他手里的奶茶。奶茶的温热隔着塑料壁身到她的手心里,将她的心也烘的暖暖的。
她以为是他买给她的,于是贪婪得不计任何后果。
浅阖着眼皮,陈年轻柔的对他说了句谢谢。
却不料陈延白的下一句,又让她的少女幻想落了个空。
“这是宋林菲让我带给你的。”
好像喜欢一个人就是这样,不管他做什么,都认为是他的心甘情愿。
陈延白却用一句话将她的梦摧毁。
梦醒了,就什么都没有了。
宋林菲在陈延白到教室后的十分钟赶到,早自习的上课铃正好被敲响。
清脆铃叮,似在提醒陈年,该将这些琐事收起来了。
陈年将早自习要看的书拿出来摆好,正翻到第一页,宋林菲就后仰着身子,后背抵到她的桌沿上。
用书当着嘴,打掩护,悄声跟陈年说:“年年,奶茶你喝了吗?”
她已经喝完了。
陈年点点头,“好喝。”
“谢谢你的奶茶。”
宋林菲弯了弯眼角,“你跟我还客气什么呀。”
陈年也松了松眼角,想再回点她什么的时候,身旁的人突然出声,声音低沉。
他叫的是宋林菲的名字,嗓音低低的,有种压迫感,“宋林菲。”
被叫名字,宋林菲有些困惑的转眼看过去,陈延白桌上摊着一本书,他指尖捻起一页,目光淡淡的,颇不近人情似的看过来,“转过去。”
宋林菲:“……?”
“你很吵。”
“……”
好的,她被嫌弃了。
宋林菲下一秒闭紧了嘴巴,脑袋缓缓扭回正位,直身端坐。
陈延白的突然出声将陈年吓了一跳,早晨日曦微薄,陈年看见窗外浅浅淡淡的光影落在陈延白的侧脸轮廓上,勾勒出一条明晰的线。
他神情淡淡的,乌黑的眉眼垂落着,嘴唇微抿,看起来有些严肃。
刚刚他控诉宋林菲太吵的话顿时涌进她的脑海里。
就很十分奇妙的,陈年心中有股罪恶感在横生肆虐,她有些愧疚,愧疚自己刚刚说话,不小心吵到了她。
陈年小心翼翼的抿唇,努力将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小。
周围都是朗朗的读书声,而陈年脑袋里却乱成麻。
直到一阵清脆的敲击声在一片读书声中响起,陈年抬眼,瞳孔亮光里映着陈延白看向她的脸。
陈年呼吸重重跌落,像铁球滚进深渊。
嘈杂的读书声里,独他嗓音最为干净,似泠泠细泉敲击悬崖绝壁,声音琮净好听,正经,又带着玩笑感,“再看着我,老师可能会认为我误人子弟了。”
陈年的脸颊以可见速度变红,但庆幸的是她转眼扭头得快,耳旁发丝垂落,将那不怎么见得光的绯红遮盖。
之后的一整个早自习,陈年都在坐立不安中度过。
这样做不好,那样做也不好。
想要强制自己背一点东西,可她怎么做,都难以记住。
那是陈年度过的,最难熬的一个早自习。
好不容易等到了自习下课,陈年将自己从紧张的氛围里拖出来。她起身想要去外面松口气,却不料被宋林菲叫住。
“你去哪儿呀?”
陈年回头,视线的虚光里映着陈延白的虚影,她定了定神,跟宋林菲说:“去教室外面。”
正好。
宋林菲眼睛亮了,“那你陪我去上个厕所吧。”
“好。”
两个人说好后手拉着手往外走。
宋林菲和陈年走后的后一秒,许嘉述飞快地转过身去,双脚搭在陈延白的书桌底下的横杆上,腿微抖着,他双手搭在陈延白的桌上,嬉皮笑脸的跟他聊天,“欸,你看看宋林菲幼不幼稚,上个厕所还要人陪。”
“那也没有你幼稚。”陈延白声音闲懒,眼皮都没抬一下,就出声,“这么大人了,腿还抖。”
“……”沉浸在抖腿欢乐中的许嘉述顿时停下,脸上的笑容也不见了,他看着陈延白,伸手过去捣乱,将他的书合上,说:“喂,你小子到底站哪边的?!”
许嘉述气急败坏,陈延白却幸灾乐祸,他淡淡说:“反正不站你这边。”
“……”许嘉述翻了个白眼,他没有将此话题进行下去,而是问了他另外一件事,“听老王说这次开学典礼,你要上台讲话啊?”
陈延白只顾着看手里面的课外书,只敷衍的点了个头,他的视线垂落在书页上绚丽宏大的星系图上,鸦羽睫毛在眼下落一片清影。
点头的那个动作很轻,却让许嘉述感到意外,“真的假的?”
许嘉述感到这么意外,是因为在高一的时候,陈延白因为进校测试一举夺魁,也得到老师的青睐,他也因此,成为了老师同学眼中的天才少年。
人成绩优秀不说,长得也俊秀好看,简直就是明澜一中的门面。
当时教导主任就有想让陈延白代表新生在主席台上讲话,只可惜陈延白拒绝了,但也丝毫不影响教导主任每学期都向他发出邀请。
次次邀请,他次次拒绝。
“这不像你啊,你之前不都对上台讲话很排斥的吗?”许嘉述狐疑的看着他,脑袋里闪过一些想法,他眼睛瞬的一亮,“你想表现自己?”
“说说,是不是想谈恋爱了。”许嘉述眉飞色舞,一脸吃瓜聊八卦的表情。
但却遭受了陈延白的漠然。
陈延白轻描淡写的目光从他的脸上扫过,语调漫不经心,“你真无聊。”
这怎么能算无聊呢?
这多刺激啊!
陈延白越不说,许嘉述就越好奇。
他将腿伸进他的桌子下面,碰一碰他,“你说说嘛,延哥哥。”
“……”陈延白依旧漠然,对许嘉述突然叫出来的昵称感到不适,他皱眉,简短一字,“滚。”
许嘉述脸皮厚,依旧赖着他,“你不说我就不滚。”
“……”
陈延白依旧不说,但困不住许嘉述胡乱猜,他手搭在陈延白的桌上,突然想到某个人,他出声:“不会是因为易瑶吧。”
星系移动轨迹在他的脑袋里断掉,陈延白抬眼看了过来,一双黑曈,里面藏着凌厉与防备,清冷的,生着无形的距离感。
意识到自己太过多嘴,许嘉述赶紧闭了嘴,可正是在这时,宋林菲的声音又横插了进来,“什么因为易瑶啊?”
她身后还跟着陈年,女孩儿面庞清丽,耳边的发丝被窗外吹进来的风吹起。她身上穿着略有些不合身材的校服,看起来更加的瘦弱伶仃。
两个人的视线在空中交织一瞬。
陈延白就先挪开,他将手里的书合上,放进了书桌里。又从书桌里面,掏出马上要上课的书,然后慵懒的坐着,俨然一副云淡风轻又放松的姿态。听宋林菲和许嘉述闲聊。
“许嘉述,你们刚刚在说什么啊,什么因为易瑶?你提她干嘛?”
宋林菲问得急,一张俏脸染了些急色。
从小到大,她和易瑶就不对付。易瑶被家里人养的很娇气,又爱哭又爱闹,而且总喜欢黏着陈延白,她一点也不喜欢黏着男生的女孩子,所以两个人从小长到大,每见一面就会大吵一架。
许嘉述知道这小祖宗忌讳这个名字,他下意识咽了口口水,想打马虎眼,“没有……”
“你少骗我了,我刚刚都听见了。”宋林菲用眼睛瞪着他,害怕死无对证,还把身后的陈年拉出来,“不止我听见了,年年也听见了。”
“对叭,年年?”
陈年也好奇他们在说什么,更何况,她刚刚确实听见了易瑶的名字。
于是点头,很轻的一句,“嗯。”
许嘉述逃无可逃,面对两个女生的逼迫,他干脆破罐子破摔:“嗐,还不是因为陈延白。”
话音一落,陈年像是自动感应一般,将视线落到了那个人的脸上。
她只敢淡淡的,也只敢小心翼翼的落过去。
阳光虚染着他的轮廓。
他嘴角勾着有些坏的笑,漫不经心又闲散,只叫人为他沉醉。
而那一刻,她却觉得。
她似乎见到了神明,被光偏爱的,只属于她的神明。
第二节 课下课后是大课间,明澜一中全体学生去了操场,参加每学期开学都会举办的开学典礼。
太阳冒出厚白的云层,阳光灼烈,丝丝缕缕金色的光线落到人的皮肤上,汗涔涔一片。
今天是明澜一中正式开学的第一天,按照惯例要求,这么重要的一天,大家都是会被要求穿校服的。
明澜一中的夏季校服是以蓝白为主调颜色,穿在学生们的身上,尽显青春活力的气息。此时操场上已经站满了人,每个班级按两列依次序站好,男生一列,女生一列,站在最高处远远望去,像一片蓝白色的汪洋大海。
每个班级的学生都按照要求穿好了校服,整齐划一的干净让主席台上的教导主任很是满意,他眯着眼睛笑,眼里满是赞许。
陈年站在自己班级方队的后半截,脑袋顶着日头晒意,眯着眼睛抬头向主席台看。
她远远的看到了站在主席台旁边,树荫底下的男生,他身材颀长,穿着整洁干净的蓝白校服,浑身上下都散发着肆意慵懒的气质。他手里拿着一张白纸,斑驳光影穿透树枝绿叶的缝隙落在他身上,视线始终垂落着,似对外界的声音一概充耳不闻。
陈年大胆猜测,那是他等会儿上台准备的演讲稿。
周围都吵吵闹闹,陈年目光独放在他身上,越过蓝白海洋,穿过密集人群。
她只看得到他。
耳边的预备音乐还在响,主席台前整顿秩序的老师也拿着话筒挥手催促,一操场的人跟着他稀稀拉拉的移动,陈年也往右,站到正对着陈延白的地方。
她目光灼热大胆的落过去,看见陈延白正跟老师说笑,一身干净优越的少年气质,嘴角眉梢都染着笑。心跳都跟着快了几分。
“陈延白终于代表学生讲话了!!难熬的日子终于有了点盼头。”
“呜呜呜他好帅啊,简直就是一中的大门面,要是一中以后要拍广告,陈延白一张脸顶千万个优美校园镜头,一中门槛都会被踩破!!!”
“简直就是疯狂心动,陈延白真少女杀手,一个动作都能成为斩女利器!”
“……”
“……”
周围都是议论陈延白的,陈年心里窃喜,窃喜她喜欢的少年在别人眼里也那般美好;同时又失落,失落她们和她有一样的贪婪私心。
音乐声在周围人的小声议论中渐止,开学典礼即将开始。
陈年失掉的神思又重新集中起来。
她看着那道颀长瘦劲的身影从树荫下走上主席台,接过主持典礼学生手里的话筒,脚步笔挺的走到主席台正中央。
隔着人山人海,她与他面对面而站。
微风拂过,鲜艳的红旗旗帜随风扬动,少年站在国旗下,身板挺得笔直,眉目神情肃然。
他目光看着远处,骨节分明的手掌里捏着话筒。他没看演讲稿,在所有学生老师领导的瞩目期待下,镇定自若的开口:“老师们,同学们,大家上午好……”
此时阳光正好,风中卷着花香,拂一片滚烫绿意过来,在片刻灼热中,她与他正对上视线。
少年站在光里,比光还耀眼。
他清冽沉静的嗓音荡在微风里,经由话筒扩大,回荡在校园里的每个角落。
干净似泉。
那一刻,她无法遏制由内而外涌生的爱意,用视线将他包围。
很快,开学典礼就结束了。
各个班级的队伍在原地解散,同学们向四周散开来。
陈年找到宋林菲和许嘉述,准备和他们一起回教室。宋林菲拉着陈年刚准备走,陈年就想到陈延白,脚步微顿,等宋林菲转过头来,她才踌躇开口,“不等等陈延白吗?”
说那三个字的时候,陈年的心尖像是滚过热意,她无处可挡,却又要装作毫不在意。
捏着宋林菲衣角的指尖似乎都窜了热,她害怕被人猜出小心思,只能干巴巴的解释:“我只是觉得应该等等他比较好。”
毕竟,他是他们的朋友,也是她的朋友。
“等不了咯……”
许嘉述目光放远,在一片小空地发现了陈延白的身影,他闲闲的抄着手,一副看戏的模样,“人家桃花都来不及挡,咱们就先不去搞破坏了。”
这话一出,陈年和宋林菲的视线也随着落过去。
在离他们不远处的地方,少年少女面对面而站,周围都是嘈杂闹腾的声音,陈年看见他面前的女孩儿笑得弯了眉眼,她身上同样穿着校服,长长的头发被高高的束成马尾扎在脑后,她的目光里荡漾着一片柔意,在看向他时,万顷泄落。
心里像是被塞进了一颗青涩柠檬,酸涩苦汁蔓延,吞噬着她心间如潮涨般凶猛的爱意。
“又是易瑶?她又缠着陈延白?!”宋林菲睁大了眼睛,嘴上没对易瑶客气,“她怎么这么讨厌啊。”
说着,宋林菲作势撸了撸手臂上无形的衣袖,正准备冲过去找易瑶麻烦,却被许嘉述拉住,“你干嘛去?”
宋林菲说的理直气壮,“把陈延白抢回来啊。”
许嘉述哭笑不得,眉眼里都沾了笑,突然想逗她,“你这么激动干嘛?”
“莫非你喜欢人家?”
“……”宋林菲被噎了一瞬,但反应过来时也没忘记跳起来打了许嘉述一拳,“我喜欢个屁,许嘉述,你少拿我开玩笑话。”
“我就是看不惯易瑶黏着陈延白罢了,你不觉得她很烦吗,一个女孩子天天黏着一个男孩子,我真够无语的。”宋林菲说着,还翻了白眼,明显对易瑶这种行为感到下头。
许嘉述揉了揉被宋林菲重力出击的肩膀,微撇着眉,“那这也是别人的事,你瞎操什么心,宋林菲,你不会是嫉妒易瑶吧。”
“我嫉妒她?”宋林菲极不可思议,连音调都不知觉的高了几分,“这辈子都别想!”
说完,也不等许嘉述有任何反应,宋林菲拉着陈年就离开了。
陈年完全被宋林菲拉着走,脚步虚浮,渐渐融入人群。
两个人走了一段路,宋林菲突然转过头来跟她说话,像是自顾自抱怨,又像是在发泄情绪,“年年,你刚刚看见没有,那个易瑶有多缠陈延白,我也真是醉了。”
她当然看见了。
看见了女生眼里惬意温柔的目光,深藏着爱意。
“我真的搞不懂,当初进校时大家口中相传的那些流言蜚语还真一个个被她坐实了,真以为自己跟陈延白配一脸了?她以为她是谁啊她,就喜欢摆高姿态,狐狸尾巴都快翘天上去了。”
“她也太自以为是了一点吧。”宋林菲咬牙切齿的抱怨,“陈延白才不会喜欢她呢。”
陈年只在旁边静静的听着没插话,目光发虚的跟着宋林菲回教室,走楼梯的学生很多,声音嘈杂,宋林菲的话,她只听见了半句。
陈延白最后是跟许嘉述一起回教室的,他绕过桌椅到自己的位置上坐下。
身旁动静大,熟悉的清新甘冽的气息扑来,陈年下意识扭头抬眼,正好与陈延白的视线对了个正着。
他的身后便是弥弥灼日,斜射进来的阳光笼罩着他的整个身子,他背对着受光面与她对视。
跌进昏暗的目光比窗外的光线还灼人。
心弦被人轻轻用指尖一勾。
陈年有些慌。
她淡定挪开视线,低头去整理桌面上的书籍。
宋林菲见他们俩回来了,便猛一个转身过来,皱着眉不悦的看着陈延白,大大咧咧的说:“陈延白,易瑶她怎么老喜欢找你,你不觉得烦吗?”
“她从小烦你烦到大,也就你有耐心,换做我我早就烦了。”
“那你去跟她说说,让她别再来烦我。”陈延白一边耍贫着接话,一边轻笑起来,浅浅的气息薄热,他的唇角勾起,整一个闲散玩家。
“我跟她说有什么用,要说也是你自己去说,亲自给她一记重击,岂不是更爽?”
“女人,你好有心机哦。”许嘉述适时将话插进来,一脸揶揄的看着身旁的宋林菲,“你也太坏了吧,怎么说易瑶也跟我们一起长大,也算时一起的青梅竹马。”
“谁跟她青梅竹马……”
“陈延白啊……这竹马不当的好好的。”他说着,又把乐子往陈延白身上引,朝他的方向微抬下巴,连神色里,都是不可忽视的张扬得意。
“你可拉倒吧,谁不知道易瑶就是一个高调姿态的大小姐,”宋林菲继续吐槽,“你还真别不信,这个谁都没有陈年更清楚。”
话题不知怎么的又引到了陈年的身上来,耳边的声音戛然而止时,陈年弱弱的抬起头来。
她发现许嘉述和宋林菲都在看着她。
两个人的眼神都饱含深意,陈年不习惯被别人这么盯着,她抿了抿唇,故作镇定的躲闪开他们有意的视线,“怎么了?”
宋林菲率先说:“年年,你评评理,你和易瑶以前一个班的时候,是不是觉得她太高傲了,而且还挺目中无人的。”
心思游离到现在才被拉扯回来,她连宋林菲问的什么问题都没怎么听明白,手里攥着笔,敷衍又小心的拖长音调“嗯……”一声。
叫陈延白和许嘉述连连意外。
但她目前还并不知道她在陈延白和许嘉述心里早已变了形象。
宋林菲又劈里啪啦说一大堆,陈年以轻声附和为妙计,连连赞同宋林菲说的话。
她说易瑶讨厌她赞同,说易瑶高傲她也赞同。
就没一个不赞同。
举动过于诡异,让陈延白一秒就发现了端倪。
目光在她脸上怔怔地表情上简单扫过,他突然伸过手来,手心朝上,指骨弯曲,不紧不慢的敲上两声。
沉闷的声音打断宋林菲的话,她抬眼过去看他。
陈年也小心翼翼的侧头,她看见男生漂亮的脸廓被金色的光勾成线,额间细碎的发贴近眉骨。
他勾着唇,笑容肆意又懒,却又不减优越矜贵。
薄唇一张,她听见他说:“欸,别带坏我同桌啊。”
作者有话说:
“酒旗风暖,少年一身凌气正盛。”——改编自《灵隐寺前》首联中“酒旗风暖正少年”侵删。
第16章 对峙
虽然陈年知道, 这只是一句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玩笑话,但她的心脏还是不受控制的“扑通扑通”跳了起来。
同桌……
好像是他给她的特殊昵称。
她细细品味着这两个字,一笔一划都不放过, 心里像是抹了蜜。
后来, 上课铃声响了起来,坐他们前面的两个人转过身去。
周围的声音也都安静了下来。
清脆的第二道铃声响, 任课老师拿着书走进教室,开始在黑板上写板书。
不知怎的,陈年突然扭过头去, 安静又认真的看陈延白的侧脸。
他刚刚和她对视的时候, 眼里似乎藏着其他意思,带着探究与打量。她心思敏感细腻, 很难不猜想到可能是因为易瑶在他耳边说了些什么。
可她说了些什么呢?
他会信吗?
光线将他的脸颊轮廓晕染得柔和, 从发梢到眉角,从鼻尖到下颌,她的视线一一扫过。
又淡又安静,轻得叫人无从察觉。
可陈延白就是陈延白, 察觉到她的目光,他也突然转眼看来, 抓住陈年因为慌张而逃跑的视线。
夏天的温度不低, 头顶有呼啦啦的电扇正高速旋转着, 可只要一触碰到少年清冽黝深的视线, 那股灼热似乎就无法散去。
烫红了她的耳朵尖。
他被嵌进细碎的光晕画里,让她瞬时间挪不开眼。
有那么一刻, 她恍了瞬, 分不清他是在画中还是画外。
直到他故意压低的声音传过来, 混着男生独特的气息, “同桌,上课专心点。”
“唰”的一下,她转过头去不再看他。
中午。
四个人约在一起吃午饭。
明澜一中的食堂很大,菜品也丰富。打饭窗口一连排过去,满是排队的学生。
男生手揣兜里跟在女孩儿的身后,两男两女,很是吸睛,足足赚够了回头率。
跟他一起走,好像本应该如此。
宋林菲拉着陈年到了自己经常卖饭的窗口,这个窗口很受欢迎,排队买饭的学生比其他的窗口多。
宋林菲跟陈年解释:“是因为这个窗口的辣子鸡和红烧排骨啦,味道真的太绝了!”她说着竖一个大拇指,一双圆圆的眼睛睁得老大。
这个窗口,陈年不会经常来,对她话里所说的辣子鸡和红烧排骨的了解也很少,不过听她跟自己强烈推荐,想必味道应该也很好。
“对啊,在吃的这一方面,宋林菲从来都没输过。”站在身后的许嘉述突然出声,“是吧,宋林菲。”
宋林菲眉飞色舞的接受许嘉述的肯定,还跟陈年说:“在一中,就没有我不知道的美食!”
陈年被她逗笑,弯了弯眼。
四个人打好饭,选了一个有电扇的空位坐下,两男两女相对而坐。
陈年对面就坐着陈延白,一身朗正身骨端正,微垂着脑袋。乌黑额发遮住他的眉与眼,他手里拿着筷子,嘴唇微抿。
莫名的,陈年竟有些紧张。
害怕被旁边人看出些什么,陈年也手捏着筷子,尽量少说话的吃起午饭来。
于是四个人,倒像是分成了两个组:埋头干饭组与空口吹牛组。
两个人的吹牛也只是你来我往,许嘉述感到无聊,他看向陈年,视线落到她面前的餐盘里,“欸,陈年,你怎么吃这么少?”
许嘉述的话让另外的两个人也一同看了过来,他们的目光都落在她面前的餐盘里,宋林菲先开口:“年年,你怎么不加鸡腿啊?”
陈年依旧只打了一荤一素,菜量少,看起来像是一只小猫一顿的食量。
“你只吃这么一点,能饱肚子吗?”
陈年扭头看她,“能吃饱的。”
“我胃口小。”
“陈年,你这么说,你旁边这位姐姐可就要不开心了,谁不知道她胃口最大。”许嘉述突然贱兮兮的开口。
“又笑我?”宋林菲瞪眼看许嘉述,一筷子插进饭里,力道极大,“许嘉述,你是不是想死。”
许嘉述赶紧打哈哈,“我哪儿敢啊,我这不是夸你能吃是福嘛。”
两个人吵吵闹闹个不停,陈年在一旁看着他们笑,嘴角沾了一粒米也未从察觉。
倒是一直埋头吃饭的陈延白,对他们两个无脑的打闹见怪不怪。他闷头吃着饭,视线一抬,目光落到与他对坐的女孩儿身上。
女孩儿微侧着身,嘴角浮起一点笑容,看着旁边正吵得热闹的两个人,薄薄的金辉漏进窗里,拢她一身。乌黑的齐耳短发乖顺的垂在两边,睫毛轻轻扇动,像慢蝶舞翅。
明明是很常见的一个笑容,此时却出现在她的脸上,让陈延白莫名有些挪不开眼。
淡淡的,却又不失真。
她的嘴角越咧越开,到最后眼睛也开始弯成了月牙。
真的有这么好笑?
陈延白顺着陈年的视线看向旁边这两个幼稚高中生,你不让我我不让你,就差揭竿起义了。
“勾引别人的视线”,实属罪不容诛。
陈延白突然出声咳了咳,声音低沉,带着一种不容忽视的警示感。
旁边打得正欢的两个人一起扭头看过来,陈延白的视线淡淡的,往他们身上一撂,薄眼皮压着警告,淡然从容的声音却是不容人忽略的警告:“好好吃饭。”
宋林菲和许嘉述立马乖了几分,陈延白淡漠气息逼来,宋林菲偷偷抬眼看了眼对面的许嘉述,努嘴用眼睛瞪他,恨不得就用眼神将他杀死。
身边的人不再打闹,安静了几分。但这份安静,却让陈年拘束了很多。她小幅度的侧过头埋头继续准备干饭,视线刚落,却不料被一只刚伸过来的手截住。
那只手白皙干净,指骨修长,指壳饱满圆润。
那是一只很好看的手。
手里捏着一张纸巾。
陈年视线一顿,转而蓦地抬眼,改对上对面人的视线。
午后的灼热将他的视线浸得深,灼灼粘腻,像是贴在她身上。
这样急势逼人的目光,叫她心中生了一份怯,可她却无法退后。
两瓣薄唇小心翼翼的相互摩挲,不难看出她此时已经陷入了紧张的危险境地,目光呆呆地,圆睁着眼看他,那副无知无措的样子,莫名显得很可爱。
他突然开始明白,宋林菲为什么偏偏喜欢她了。
唇角一勾,眉目都似上扬了几分。他把纸巾递近了一点,声音很淡,琮净如泉的清冽润嗓,完全没有刚刚低沉的警示感,反而轻得,比风还温柔。
“擦嘴。”
陈年恍然,脸颊立马浮起一小块儿浅浅的红云。
她伸手接过纸巾,慌忙无措的擦嘴。
神思慌动,纸巾的清新香气顺势进入了她的鼻腔里。
还是那股味道。
这是他第二次递她纸巾了。
陈年一边窃喜一边埋怨自己在他面前毁了形象,嗓音微虚,“谢谢。”
一顿饭并没有吃得这么和谐。
中途来了个不速之客。
他们坐下的地方是一个长桌,陈年愣愣地看着容貌娇丽的易瑶从旁边走过来,大胆自信的坐在陈延白身边,然后眼神一点都没往她身上放,转过头去,笑容娇俏的看着陈延白。
“延白哥哥。”
这不是陈年第一次听见易瑶这么喊他,语气里自来熟的亲昵无时无刻不在提醒陈年,她与陈延白之间的距离有多远。
喉咙干涩,她吞了口泛苦的饭团。
低眉顺眼,也不再去看。
“你怎么吃饭都不叫上我?”
话间有娇柔的嗔怪。
陈年低着脑袋扒饭,筷子被她捏得紧,指腹一压,连指甲壳都泛了白。
刚刚他为她递纸巾的那一幕像是黄粱一梦,那望着她沉灼得能烧她的心的眼亦是。
她跌进梦里,再无法脱身。
陈延白没回答她的问题,而是问:“你怎么过来了?”
“当然是来找你吃饭的呀。”易瑶笑,“我已经很久没跟你一起吃过饭了。”
陈延白没说什么。
倒是宋林菲有些坐不住了,她放下筷子,双手环胸,一脸不屑的看着对陈延白示好的易瑶,冷哼了声:“到底是来吃饭的,还是别的意思,你自己心里应该最清楚吧。”
“整天就喜欢黏着陈延白装清高,明澜一中谁不知道你家和他家是世交关系。”
易瑶被宋林菲莫名怼了一嘴,更何况对面还坐着陈年,她并不想让她看见自己吃瘪的瞬间,脸色有些不太好,但也依旧一副高傲劲儿,微抬着下巴,语言犀利的回道:“宋林菲,我招你惹你了,我来找的是延白哥哥又没来找你,你就这么看不惯啊?”
“我有什么看不惯的……”宋林菲语气幽幽,慢条斯理的用筷子夹起一丝菜叶,慢悠悠的往嘴里塞,像是无聊之余才抽出一丝精力回:“就是觉得吧,你这行为挺舔狗的。”
“噗……”
宋林菲一语惊人,不小心逗笑了对面的许嘉述,他紧抿着唇努力不让自己笑场,用无声的眼神与宋林菲交流。
然而宋林菲一个眼神也没给他。
易瑶被宋林菲这句话气得脸红脖子粗,但看在食堂里这么多人,有她喜欢的,也有她讨厌的,她不好在这里与宋林菲斗个你死我活。
硬吞吞咽下那口气,视线一转,目光落到一直安静得没有任何参与感的陈年身上。
女孩儿一直垂着脑袋,柔眉和眼睛始终落在自己的那块儿领地里,不越任何一条线。
她身上的校服干净,骨形纤瘦,肩背都薄,看起来很容易碎。
也很容易欺负。
易瑶碎掉的胜负心在陈年身上立刻又被重建了起来,她微抬着下巴,眼皮往下压,似高贵的白天鹅,睥睨看她。
她跟以前一样,总是一个人,闷闷的,沉沉的。
不管周围发生了多大多热闹的事,她总不会去管,也不会去看。
就像现在这样。
易瑶觉得,自己摆出的高傲姿态是对着一团空气棉花。
很重的出击,却扑了空。
易瑶心里不好受,于是拿她开刷。她像是才看见陈年的样子,友好地跟她打招呼,语气讶然:“陈年?”
陈年安静抬眼,眼里并无她语气里的那般讶然。
“还真是你啊。”
她眼里流露着友好神情,像是看见某位很久不见的老朋友一样。
但陈年并不知道她做出此番举动用意所在。
她没动,也没回,只静静的看着她。
果然不出她所料,下一句,易瑶就在他们面前,显露了拿她当玩笑话的尾巴:“听别人说,你在理一排名不怎么样,可当时是你自己改了志愿,要是你当初不改,这会儿应该是文一第一了吧。”
这话多多少少都带了些私人情绪,嘲讽,贬低,像巨浪一般涌来。
陈年岿然不动,也处事不惊。
她始终淡定自若的看着她,没露出一丝败者姿态。
“抱歉啊,我不喜欢做我擅长的事,况且我不是用事实证明,我也能学好理科的吗,如果换作是你,你能进理一吗。”
她用最平淡的语气说出了最扎心的话。
一针见血。
一点面子也没给她留。
易瑶惊了瞬,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旁边三人也都惊讶,目光全放在她身上。看着她手起刀落,杀了个易瑶片甲不留。
各人的目光里,都藏着对她的不同看法。
倒是宋林菲,反应快接话也快,顺着陈年的话继续嘲讽:“就是啊,易瑶,你在这儿高傲个什么劲儿,你有我们年年胆子大吗?”
“还有,不是我脆弱怕你,是我根本不想理你,你一直想争取的位置,我一点也不感兴趣。”
陈年声音不高,却有十足底气。
坐她对面的陈延白看着女孩儿平淡无波的脸颊,眉头一挑,眼里藏匿几分趣味,他黝黑的瞳孔里映着她的脸颊,目光沉定,一点不露怯。
谁都没发现,他轻勾了勾唇角。
硝烟无声,最终易瑶丢不开脸面,筷子一撂,气呼呼的端着餐盘离开了。
饭后,四个人出了饭堂。
午间阳光灼意融融,晒在人的皮肤上,又干又热。
宋林菲在陈年身边蹦蹦跳跳着走,对于陈年把易瑶怼得无地自容的离开这件事,她还是抱着惊讶的态度。
她扭过身倒退着走,“年年,我真没想到你竟然这么会怼人,简直一针见血,你看没看见刚刚易瑶那张气得发绿的脸?”
“太爽了!!!”
她倒退着跳着,竟手舞足蹈起来,还跟后面两个大男生说:“诶!你们说是不是,陈年是不是超会怼?”
身后一道懒洋洋的声音响起,让陈年微滞脚步。
“是呢。”
“简直就是学到了你宋林菲的精髓。”
作者有话说:
年宝宝还是很凶的!!!
第17章 YAN
陈延白懒洋洋的声音落进陈年的耳朵里, 陈年耳根发烫。
她快速的颤了颤眼睫,掩盖那层不该有的慌张。下垂的手捏了捏裤缝,心一狠, 她转过身来, 跟他们胡侃:“难道不是吗,我只是用事实击破她看任何一个人所产生的幻象罢了。”
“干得漂亮!年年, 你简直就是我的女侠,易瑶那种自大的人,就是欠怼。”
宋林菲在她旁边吹耳边风。
就连许嘉述也看不惯了, 附和道:“就是啊, 易瑶这次,确实太过了。”
易瑶一直都看不惯她, 在以前的那个班上, 他们总会给她使一些小绊子,陈年没精力跟他们闹,经常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可现在她和她已经不在一个班上了,也仍然给她使绊子, 还是在陈延白的面前。
她无法对她无限宽容。
下午有化学课,念在今天是刚开学第一天, 老师没让大家去实验室里做实验。火箭班的学习进度紧凑又快, 一节课下来, 老师讲了很多的东西, 陈年有些不适应。
她还在疯狂抄写黑板上的笔记时,值日生就已经拿起了黑板擦, 将笔记擦了个一干二净。
根本来不及阻止。
陈年抿了抿唇, 看着教科书上自己只抄写了一半的笔记, 莫名开始头疼。
虽然她理科成绩也不赖, 但学习理科,对她来说并不像文科那般轻松。
就正在自己焦头烂额时,余光忽然瞟见坐自己身旁的那人。他半翘着二郎腿,整个身姿半靠在后桌弦上,一只手搭在腿上,懒洋洋的。手里拿了本书,大概一分钟就翻一页,频率很快。
陈年的视角看不清书上的文字,只依稀能瞧见几幅图片,黑漆漆的,看不清是什么。
她淡定自若的收回视线,眼皮压低隐去眼里的那抹自卑。突然想到昨天在公告栏前听到的那几句话,陈延白是所有人眼里的天才少年,分班考试也是随便考考就进明澜一中最好的班级的,他能将学习成绩做到精准。
不像她。
在上学期临近期末的那些日子里,不知道熬了多少夜,拼命复习理科知识,才考进了有他的班级里。
好像自己的那些努力,在他眼里,一文不值。
下午放学。
因为同段路,所以四个人一起走。
宋林菲手挽着陈年,摇摇晃晃,边走边跟她聊天,“年年,你能给我你的电话号码吗?”
“我突然想起来,我还没你的电话号码。”
街道两旁绿树成荫,落地也成影。风一吹,香樟晃动,也吹过陈年耳鬓软发。
她笑笑,欣喜答应,“好呀。”
说着,陈年就脱掉书包,从侧面的小包里拿出笔和纸,写了一串号码,递给了宋林菲。
宋林菲拿过便折好,塞进裤兜里。
正打算将笔和纸收起来时,许嘉述突然出声叫住了她,“陈年,给我也写一份呗,我也没有你的电话。”
陈年收手,照做。
笔头在粉色便利贴上利落摩挲,一串号码写完,陈年慷慨将那页撕下,伸手把它递给了许嘉述。
许嘉述接过看,夸她字好,还说了声谢谢,并打趣儿似地说,回家就麻利存上。
陈年弯眼跟他笑了笑,很是明亮的一双眼睛,像蕴进了潺潺星河。
陈延白的目光始终放在她的身上,少女身影窈窕,白净的脸颊袒露几分笑意,天边霞光灿烂,树影婆娑落金。
片刻的昏色,弥漫着静然美好。
他迟迟等不来那份她的电话号码,见她要将笔和纸收进书包里,就像是下意识的,陈延白适时出声。
清朗的一声咳落进她的耳朵里。
陈年转眼看他,目光纯净,夹杂着懵然与疑惑。
直到陈延白摊手,好听的声音里,携带着能让她飘起来的欢欣,“我的呢,同桌?”
他好看的眉眼都浸在大片大片的晚霞里,少年单肩挎着包,手臂伸出来,手掌落到她的面前。树叶被风卷着晃动,光影都落在他的脸上,黝黑深邃的双眼定定地看着她,像是一切美景,都只为她这片刻。
捏着便利贴的手指紧了几分。
她的脑袋有些乱,飞驰而过的汽笛,从他们身边路过的欢声笑语,似乎都逐渐离她远去。
她的眼里,只有浴着光的少年。
干涩的喉咙虚虚发声,她似一个傀儡,手捏着笔,一个数字一个数字并列排写,页脚被捏住撕下,她怯怯的递过去。
一秒两秒的时间在此刻被延长,像几个世纪那般长。
陈年按捺着心跳,看着他修长的手指捏住便利贴的另一端,只是轻轻一扯,便利贴被他扯去,她的心也一同随去。
风也轻动,在陈年的心上,吹起了阵阵涟漪。
晚上九点的时候,陈年跟宋林菲通了电话,宋林菲跟她要了企鹅联系方式,两个人挂掉电话没几分钟,陈年就发现自己的企鹅里,发来了一条加好友的验证消息。
陈年点了通过。
下一秒,宋林菲就发来了消息。
[宋林菲:嗨!年年!]
陈年发了个中规中矩的打招呼表情包过去。
宋林菲没再发信息过来,倒是把她拉进了一个群里。
群很小,小到只有四个人。
除她和宋林菲之外,陈年猜测另外的那两个人是许嘉述和陈延白。
群里来了新成员,身为群主的宋林菲带头打招呼欢迎撒花,紧接着许嘉述也出来撒了一波花,排场搞得热闹。
被他们幼稚的举动逗笑,陈年将手机放到一旁,重新拿起笔开始做题起来。
半途中,江吟端了杯牛奶进来。
她将牛奶放在桌上时,目光正好瞥见亮着的手机。
视线寡淡一晃,最后停在陈年身上,提醒她,“做作业不要玩手机。”
陈年这才意识到手机还亮着,她连忙关掉收好,闷声点头对江吟说知道了。
最后江吟也没多说什么,只说了句睡觉前把牛奶喝完就离开了。
她走到门口时,陈年突然出声叫住了她。
江吟回头,目光平淡看她。
陈年开口,声音里藏有几抹得意,“我考进理科一班了,我们学校最好的理科班级。”
她在向她证明自己,证明自己也能把理科学好,如果再得寸进尺一些,她想得到江吟的夸奖。
可并没有,江吟从始至终的目光都很淡,甚至连说话语气都一如既往,“嗯。”
溅不起任何水花。
陈年看着她走出门,听着关门声响起又落下,她叹了口气,视线落在桌旁的那杯牛奶上面。
寂静的夜晚,少女思绪繁多。
在她的记忆里,江吟好像总是这样,平时对她冷冷淡淡的,这让陈年很难不怀疑她到底爱不爱她。可每当她认为江吟不爱她的时候,她又总是会给予她一丝来之不易的关心,“不爱她”的坚壳破碎一地,她又相信她爱她。
她永远猜不透江吟的心思。
牛奶还温热,她捧在手心里,小小的抿一口。
手机震动。
陈年将牛奶放下,就手拿过一旁熄掉的手机,点开,发现是群里的消息。
一分钟前,宋林菲在群里转发了一条链接,并且在群里艾特了全体成员。
[宋林菲:你们都快帮我砍一刀!@全体成员]
[宋林菲:游乐园豪华一日游呢!]
[许嘉述:宋林菲,你又整这些幺蛾子,知不知道哥哥时间很宝贵。]
[宋林菲:哎呀砍嘛砍嘛,我都看好了,四张票呢!到时候国庆节,咱们刚好出去玩儿啊!]
[宋林菲:你们都快来砍砍。@许嘉述@陈延白@陈年]
看着宋林菲发的文字,陈年淡淡的弯了弯嘴角,点进她发的链接里,慷慨果断砍了一刀。
并且发信息告诉她:[陈年:砍了。]
宋林菲开心,[宋林菲:还是年年好,开心.jpg]
并且催促另外两个人,[宋林菲:你们俩快点!都是大老爷们儿,砍一刀怎么了?]
两个大老爷们儿耐不住宋林菲的疯狂催促,一前一后点进去砍了砍。
宋林菲心满意足,到最后也没忘提醒他们,[宋林菲:你们记住啊,之后每一天都砍砍,这个算刀数的,我可提醒你们了啊,务必拿下游乐园一日游!]
慷慨激昂的气势倒像是宋林菲能说出口的,陈年已经在脑海里联想到女孩儿激动的样子,她抿唇笑了笑。
正要放下手机时,企鹅信息“叮咚”一声。
陈年点进加好友的页面看,上面显示着一条信息:
陈延白通过群聊申请加为好友…
呼吸一窒,她误触屏幕点了通过,页面一下就变成了发送。
只一秒的时间。
她和陈延白正式成为了网友。
心悸如潮起潮落,强烈的心跳声像是快要冲破那层薄薄的灰膜,她难以控制。
陈年的视线落在他的好友名片上,他的头像如他的名字一样,一片白色,纯洁无瑕。
名字是由简单的三个字母组成——YAN。
延。
陈延白的延。
她难以述说此刻的心情,像久旱逢甘霖,心窝里漾着甜,一圈一圈泛起涟漪。
和陈延白加上联系方式后,陈年手指都在颤抖,她看着和他的聊天框内,出现的那行小字——
你与YAN正式成为了好友,快来聊天吧。
心跳声激烈晃荡在耳边。
要不要跟他打着招呼?
她有些踌躇不安。
就在她左右为难无法抉择时,陈延白率先发来了一条信息:
[陈延白:同桌?]
两个字,让陈年呼吸一窒。
指尖颤抖着在屏幕上打字,[陈年:嗯。]
之后他就没再发新消息过来,陈年双手捧着手机,目不转睛的等得急,到最后忍不住问,[陈年:你有什么事吗?]
陈年心里紧促,她看着自己发送过去得那条信息,心里像是被一只手攥紧,松不了气。
消息过去后两分钟,陈延白的消息才缓慢过来。
“叮咚”的声音,让陈年像是踩进了云端。
紧张又小心翼翼的视线落在陈延白发来的那两条消息上,陈年唇瓣轻抿,台灯暖黄的柔光照她的侧脸,安静又柔和。
[陈延白:没事儿啊。]
[陈延白:确定一下,看看是不是我同桌。]
连信息都透一股慵懒散漫。
陈年心情极好。
静谧的夜晚,只有一盏暖黄小灯与她作伴,她听着自己狂跳而久久不能平息的心跳声,不能自已。初秋的夜晚并不凉爽,闷燥的夜风吹进窗户里,卷着她的心绪不平。
她捏着笔,在日记本的最新一页写上了一句话。
[和他成为了企鹅好友。]
第18章 少葱
陈年和陈延白就这样算是有了浅浅的交集, 这一切都全靠宋林菲。
所以为了表示感谢,陈年每天放学做作业前,都会帮宋林菲点进链接砍刀。
每一天都没落下。
也正因为如此, 两个人的关系越来越好, 也越来越亲密。
星期五下午放学,陈年依旧和之前一样, 准备待到很晚再走。放学钟声一敲响,教室里的同学就开始蠢蠢欲动,等到老师走出教室, 他们叽叽喳喳的吵闹, 人影散得混乱,开始往校外赶。
宋林菲收拾好书包往后看一眼, 见陈年埋头做题, 并没有收拾书包准备回家得念头。
她诧异,提醒道:“年年,放学啦。”
陈年停笔,抬眼看她。
宋林菲已经收拾好自己的东西, 怀里抱着包,是在等她。
这段时间, 她们俩都一起回家。
但今天不能, 她要去饭店帮江吟。
于是陈年说:“抱歉啊, 我今天不能和你一起回家了。”
宋林菲眼里闪过失落, “啊,你是有什么事吗?”
陈年点头, 但没说是什么事。
宋林菲也不多问, 只是说:“那好吧, 那我今天就和许嘉述他们走。”
“你一个人回家注意安全。”
陈年点头应好, 看着他们的身影消失在教室门口,转头又开始做起作业来,窗户外的天际是一片疏散的霞云,火红烂漫。
云卷云舒,风也缓过,陈年的几缕发丝被吹起,她只胡乱别耳后,目光安静的落在练习题上。
风在此刻变得温柔,风里的人也是。
待到快要关校门的时间,陈年才收拾书包离开。
她去了江吟的饭店里帮忙。
每一周她都会过来一次,选在时间充裕的时候。
江吟劝不动她,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陈年每周一次的造访,她帮她收钱扫地抹桌,什么苦差事她都干,也从不喊一句累。
有时候江吟就躲在后面看,前厅与后堂只用一块儿透明的塑料帘布隔开,陈年的纤细身影被映得模糊,落进江吟的眼睛里,化作无奈。
母女俩一里一外配合得相当默契,陈年从堂里端出客人点的餐,她刚端过去,余光就瞥见从饭店外面走进来的人。
她转过头,视线落在那人的身上时,却怔愣片刻。
陈延白单肩挎着包,单手插兜的站在她面前。他还穿着明澜一中的校服,墙顶的灯拂落而下,将他的身影在不算太干净的地面上拉长,高挑的身姿,即使在闷燥裹热的夜晚里,也依旧明朗出尘。
“还有座位吗?”
他率先开口,敲碎陈年的片刻游离。
“有的。”陈年飞快的缓过神,她听见自己不算平静的声线回答。
陈延白的视线从她的身上掠过,步子一跨,越过她松松自然的走进店里。
倒是陈年,热风卷着他身上的气息落进她鼻子里时,她下意识抿了抿嘴唇,指尖揪紧,挪了步子往旁边一点,给他让道。
陈延白到一张空桌前坐下,陈年跟在他身后,走到桌边,她问他,“你想吃点什么?”
“阳春面还有吗?”
“有的。”
“那就一碗阳春面。”
“好。”
陈年快速走近内堂里,跟正忙活的江吟说:“妈妈,外面有客人要一碗阳春面。”
江吟回答知道了。
话音停顿的后一秒,陈年又出声:“少葱。”
江吟微侧头看了过来。
陈年抿唇,莫名心虚,手往身后指:“客人的要求。”
阳春面上的慢,陈年生怕陈延白会半途反悔离开,每隔几分钟就往内堂里面看一眼,心里不安。相反,陈延白就镇定多了,他坐在座位上,淡定的刷着手机,骨节分明的手指上下滑动,手机屏幕的光照着他的眉眼。
黝深润净。
她一不小心就迷了眼。
像是沼泽,她越陷越深。
过了好一阵,阳春面才做好。陈年从里堂端它出来,朝陈延白走的每一步都小心翼翼,面放在他桌子上,推到他面前。
陈延白锁了手机,这才抬头看她一眼。
视线里安静柔和的小脸素净削瘦,陈延白目光顿了顿,跟她说了声谢谢。
陈年对他笑了笑,说不用谢。
然后走到与他保持着妥当距离的地方,偷偷用余光瞧他。
干净凌厉的侧脸,脸弧利阔,他双睫都垂落着,半盖着黑黝深眼。墙角的一把电扇呼啦啦的吹着风,他发丝轻曳,暗黄灯光沉下,在他身周围拓落一层橘黄余晖。
饱了眼福。
陈年利落收回视线,一桌客人吃完结账,她拿着账本过去,加着餐费,然后报账:“20。”
客人给了钱就离开。
陈年把钱塞进口袋里,就开始手忙脚乱的收拾。
人影缭乱,光影绰约。
陈延白边挑着碗里的葱边抬眼,目光落至前一桌前,那人纤瘦单薄的背影。
她麻利收拾桌面上的残骸,手里捡着空碗,重在一起,然后步伐轻快的抱进了里堂里。
一点也不多耽搁时间。
倒是一个称职的小服务员。
陈延白唇角有淡淡的弧度,那抹身影在眼睛里消失时,他才重新专注于自己的挑葱行为。
浓汤里浮着的几根葱,他挑得轻松,但想来也觉得奇怪,这家店里的阳春面,是他吃过的葱最少的阳春面,两次都是。
但也不难猜测,大概是时间渐晚,食材快没了,厨师少放了点。这对他来说,并没有太大的关系。甚至,还让他的心情好上几分。
一碗挑葱不难的阳春面,让他直接饱腹。
陈延白吃得很舒服。
他舒懒的伸了伸长腿,目光延远了些,正看见陈年撩布出来。
纤妙身影从模糊到清晰,又从远到近。
她纤细手臂伸来,递他一瓶水,瘦白骨节的手指落入他眸间,陈延白转瞬又瞧她去。
目光透着几分疑惑。
陈年不敢与他对视太久,虚虚将视线移了些位置。
“这个给你。”
陈延白眉头一挑,不接反问:“给我这个干什么?”
“请你喝。”她的声音淡而轻,见他长时间沉默,陈年颤了颤眼皮,又说:“上次,你也请我喝过的。”
“这次换我请你。”
被她这么一提醒,陈延白倒是想起这桩小事来。
他眼皮向上抬,目光撩过去,在她柔静的小脸上流转,细秀的眉眼,巧鼻朱唇,生得秀气。
夜晚的饭店里,只两三人影散乱,夜风也偷混进来,拂着热气。
少年的眉色被夜晚染一层昏靡,嘴角勾一股意味的笑,声音也在昏烫的夜晚里显得沙哑:
“跟我算这么清呢?”
这哪能叫清呢。
被曲解了意思,陈年瞳孔扩大,猛摇头,“不是。”
“那是什么?”
像是逼她非要给一个答案。
陈年张了张唇,却发现自己什么都说不出来。
模样呆怔。
陈延白不禁失笑,嘴角的浅浅笑意让陈年抿了抿唇,她指尖轻揪,听见他语气轻快的说:“逗你玩儿呢。”
伸手接过那瓶水,瓶身冰凉。陈延白拿在手里掂了掂,嘴角仍挂着松闲笑意,“谢了。”
他心情看起来是极好的,陈年的心情也跟着好,这会儿她闲,到他桌对面的长凳上坐下,想跟他聊,“都这么晚了,你怎么还没回家啊?”
她视线瞥见他放一旁的黑色背包,只一眼就小心翼翼的收回。
独自面对他的时候,她总会拘束几分。
“刚去了网吧。”
陈年吃惊,“好学生也去网吧?”
可陈延白却只觉得好笑,“好学生怎么不能去网吧?”
被他反问得恍然,陈年突然明白,自己理解层面上的好学生,大概不能包括他。
他是好学生中的例外。
但这个话题,就像是打开了两个人之间的话匣子。
陈延白也有问题问她:“这店,是你家开的?”
陈年点头,目光在灯光下,格外柔软。
“面很好吃。”
他给出一份很认真的评价。
陈年惊喜,“谢谢。”
她甚至叫贪心开始作祟,“以后,可以常来呀。”
缓慢的语声的,那几个字她咬得很轻。
但也被陈延白听了全部,他唇边有浅浅弧度,又似没有。
饭店里客人一个一个的离开,四下里只剩下他们两个,寂静无声。陈延白双肘撑在木桌上,峻挺身子微倾,一双黑眼看她。
待到她神思乱飞,飘至云端时,他才像是故意开口:“你好像,很期待我来这儿。”
那抹故意的口吻,随着陈年的心思,被带进了深夜的梦乡里。
她睡得安稳。
周六下午,陈年去了一趟拾光书吧。
灼阳轻盈跳跃进窗棂,她坐在靠窗的位置上,手里拿着一本书,静静翻看。
窗外的绿叶被风吹得轻晃,树叶沙沙,落下几缕绿影婆娑。
她安静的畅游在自己的世界里,指尖捻着书页翻,脆页声响,她的视线也随同挪去。
额前的厚刘海儿盖住了她的眉,细睫轻颤,目光认真而温柔。
陈延白站在离她几米之外的地方,他手里拿着宇宙星系的书,视线伸过去。
女孩儿沐浴在阳光里,身上的鹅黄吊带裙与窗外的阳光一个颜色,薄瘦柔润的肩头,纤细窈窕的身影,在窗外的阳光照耀下,都显得格外美好。
她娴静似画,袅娜身姿都浸在画里。
陈延白下意识的,咽了咽嗓。
作者有话说:
年年,用美色勾引他!他咽嗓了咽嗓了!
陈延白:我只是吞个口水,淡定。
年妈:孩子你别装了,你就是开始对我们年宝宝有了非分之想。
第19章 温热
他们四个人的小群里, 砍刀挣票的活动还在继续,宋林菲的积极全用在这里,她甚至是转发链接到了以前的初中的姐妹花小群里, 监督着每个塑料姐妹砍刀。
刚开始塑料姐妹们还不乐意, 砍刀费神费力,她们也没有义务要砍。
可不知是谁突然在群里冒了一句, 讲了条件:[让我们砍刀可以,十张陈延白的照片。]
众姐妹欢腾,更是有人直接在聊天界面上打Call。
宋林菲心里顿时隐生一架天平, 游乐园和陈延白, 她毫不犹豫的选了前者。
卖朋友卖得干净。
她从许嘉述那里,要了很多张陈延白的生图。
有闭眼睡觉的, 有拿手机打游戏的, 还有私下里,他们在台球馆里打台球的。
应有尽有。
照片发到群里,群里立马跟炸了锅一样,塑料姐妹们个个激动不止, 消息一连串的被他们发出来,全是没营养没内涵的啊啊啊啊啊, 手机不停的振动。等那阵劲儿过了, 宋林菲才孤零零冒了个头, 提醒她们不要忘记砍票活动。
几个小姐妹立马好声好气的发来语音消息, 语气皆似飞上云端的惬意。
“你就放心吧,菲菲, 咱们好歹也是朋友, 不就是砍几张票嘛, 包在我们身上。”
态度与之前大相径庭。
宋林菲瘪了瘪嘴, 很讨厌这种利益化友谊,隔着手机她将她们在心里骂了个遍,指尖却与她情绪相反的在手机上点:[宋林菲:那你们一定要记得哦。]
打完字她都觉得恶心。
这种感觉一层一层的深入,宋林菲在床上翻了个身,四仰八叉的躺在自己的粉色公主床上。她身上穿着薄丝简绒的吊带睡衣,藕臂白嫩纤细,望着天花板盯了几秒,无聊至极,给陈年拨了一个电话。
陈年刚洗完澡出来,她用毛巾擦着湿发,听见房间里的手机响,一边擦头一边回了房间。
冰凉的湿水顺着纤细的脖颈滑落,洇湿薄薄的睡衣。
陈年腾出一只手来,接听宋林菲打来的电话。
“喂?”
电话被接通,里面传来宋林菲的声音:“你在干嘛呀,年年?”
“刚洗完澡。”陈年一只手不好擦头发,索性将毛巾搭在了椅背上,跟她通电话起来,“都这么晚了,你打电话给我,是有什么事吗?”
宋林菲翘着脚,舒懒着整个身体,翻了个身笑着答:“想跟你煲电话粥。”
“好呀。”陈年心情舒悦,坐在书桌旁,“你想跟我聊什么?”
具体聊什么,宋林菲倒说不出来。她是属于聊天没重点,什么话都能说的那种人,心灵纯洁,人也大大咧咧,没一点坏心思。
于是两人聊着聊着,从姐妹花砍票到那些爱恨语录,又从爱恨语录到了陈延白身上。
“陈延白还真的是招女孩儿喜欢,就我刚刚跟你说的那个砍刀姐妹团,当初可迷恋陈延白了,你都不知道他们为了陈延白都干了些什么!”
宋林菲说得激情热切,电话这头的陈年干巴巴的听着,唇皮干涩,她抿了抿,手握着手机,声音虚浮得有些抖:“干了些什么啊……”
“堵人,跟踪,表白,怎么疯狂怎么来。”音质穿透了有磁力的电波,有点刺耳朵,“你甚至都不会料到,他们现在都还对陈延白念念不忘呢,为了让他们砍票,我还贡献了陈延白的几张照片,说是当作报酬……”
“贡献照片?”
“对呀,她们说砍票要用陈延白的帅照交换。”宋林菲越说越心虚,声音渐小,“……我就换了。”
出卖朋友,她宋林菲第一名。
但她又很快解释,解释自己不是要故意出卖朋友的,“其实我也是为了我们四个人国庆能一起出去玩儿啦,陈延白的照片贡献也在这上面,这样一想其实也不亏啊。”
“是不算亏。”陈年细细品味着宋林菲的这句话,寂静的夜晚叫人连胆子也大了几分,她的发丝还滴着水,冰凉晶体顺着纤细脖颈滑进身体里,她踌躇片刻,听见自己的声音里,也沾了一层湿润,缓慢又润净,“那你要不要……”
话只说了一半,后半截她怎么也不敢说出口。
把照片也发给我。
多简单的几个字,到她这儿却难以启齿。
“要什么?”
陈年一怔,回:“没什么。”
语气有些闷闷的,听不出来是什么情绪。
正当电话里的宋林菲又问自己为什么时,门外传来了江吟的声音:“陈年,头发擦干了吗?”
陈年捂着手机听筒扬声回答江吟的话:“还没有。”
“那你快点,时间不早了该睡觉了。”
“好。”
母女俩的对话简单,甚至不带任何一丝的情绪。但陈年已经习以为常,只好重新将手机放在耳朵旁,跟电话那头的宋林菲抱歉,“时候不早了菲菲,我等会儿就该睡觉了,明天还要上学。”
宋林菲听见了刚刚陈年和母亲的对话,只好作罢,放她去了,“那好吧,那就明天再见咯。”
两人互道晚安,然后挂断了电话。
第二天一早,陈年踏着晨阳落地浅浅的影,走路去学校。道路两旁的香樟绿叶葱茏繁茂,细碎光影在此之间流动。
拂来的晨间风里裹着一层不知名的花香。
清新的空气让心情都跟着舒畅几分,陈年皱着小巧的鼻子嗅了嗅,目光突然定格至前面不远处的少年。
颀长的身姿挺拔,他站在路边似乎在等人,头顶戴着一款白色的鸭舌帽。时不时低头看一眼手腕上的金盘腕表,眉宇间有颇多不耐。
陈年见是认识的人,加快了步伐走过去,离他近了她才喊:“许嘉述?”
听见自己的名字,许嘉述扭头看来,眉宇间的不耐之色在看到陈年时瞬间松软了几分,取而代之的是明朗灿烂的笑容。
他看见她很惊讶,“陈年?”
陈年对他笑了笑,看他周围,“你在这儿干什么?你不去上学吗?”
许嘉述直接因陈年的后半句话笑了,他抬手挠了挠后颈,跟她开玩笑,“这我哪敢啊,老王不骂死我。”
之后,他又回答陈年的第一个问题:“待在这儿呢当然是等人啊。”
他眉色熠熠,唇边的笑难以抹去。
陈年打算还问一句是在等谁,话还没说出口,就看见他视线往她身后去,黑眉一挑,“来了。”
光阴斑驳,陈年随着他的视线看去。
却在下一秒就怔了神。
来人身姿挺拔修长,阳光婆娑拂过他的影,碎金落在黑发与眉宇间,像是融进了一层金色。他身上穿着常规校服,蓝白套装青春洋溢,单手插进裤兜里的慵懒,从他的周身各个角落散开而来。陈年下意识屏住呼吸,指尖都紧缩了几分。
陈延白走近才发现,不止一个人在等他。熟悉的面庞让他下意识挑了挑眉,目光在她的脸上逡巡而过,最后落到她身旁的许嘉述身上。
“等多久了?”
许嘉述耸肩,“没多久。”
“你呢?”他忽然转眼看过来,陈年有些猝不及防。
他的目光慵懒,仿似一身的随意气质都从眼睛里体现。
“也没多久。”在他目光看不见的地方,陈年小幅度的摩挲着衣料边角,风吹来,树叶落下的光影在她脸上晃动,光晕有点刺眼,连带着面前的人影也跟着模糊了几帧。
后来,就变成了他们三个人一起走路上学。
这是陈年第一次和陈延白一起去上学,她走在他右侧,落后一步,偷偷转眼瞧他。
她以为这是她偷看的最佳角度。
可在下一秒,那人的右手猝不及防的朝她伸来,陈年避之不及,任由他的手越过她后背,最后提住书包把手,往里一拽,她人也不稳的踉跄。
耳边是呼啸而过的汽笛声,夹杂着滚烫燥意。
等到她人站稳,陈延白才松开了她的书包。少年不紧不慢的悠悠松开手,然后插进兜里。他的眉皱着,后又松开。
陈年扭头看了他一眼,跟他说了声谢谢。
陈延白说没事。
之后的话题就被许嘉述抢了去,“刚刚那一幕好危险啊,还好阿延反应快,陈年你怎么走着走着走外边儿去了,你走里面……”
他说着,伸手便去拉她,将她拉到最里面后才松手,“走里面才对了嘛,你一个小女生,很容易被飞速驶来的汽车吓到的。”
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得出这样的结论,但陈年还是没忍住开口,为自己正名:“我不会被吓到。”
她的目光顺过去,有一部分落在许嘉述身旁的陈延白脸上,但只虚晃一眼,他抬眼瞧来的下一秒,陈年挪开了视线。
清明似水的眼睛里,盛着肯定。
她说:“我没那么脆弱。”
也不知道是对谁说的。
到学校的时候,时间刚刚好。
陈年放下书包,收拾了一下桌子,后就从书包里翻出随声听,塞进了耳朵里。
大概是从初中开始,她就有在早晨听随声听的习惯,有的时候是英文,有的时候是中文,也有其他一些杂文见事,很不统一。
今天听的是英文。
流利轻熟的女音在耳朵里想起,陈年往桌面上拿书的手一顿。
眼皮轻耷,她在想那些英文的意思。
坐她身边的陈延白恰巧在这时抬眼过来,瞧见身旁女孩儿一副苦思冥想的样子。她耳朵里塞着耳机,白色的耳机线从发间穿插而过,模样安静又认真。细软的眉轻皱着,像是在想什么。
她手里还拿着书没放。
这样有意思的一幕毫无阻碍的落进了陈延白的眼睛里,黝亮深黑的眸间,夹着一层别意。他单挑了挑眉,注意力本就全在女孩儿身上,这会儿更是聚精会神起来。
陈年的小表情全都落进了他的眼睛里。
苦闷的,舒展的,满意的,喜悦的。
速度变化之快,倒像是看了一场个人微表情展览。
陈延白懒懒的靠在自己的座位上,双手抄在胸前,嘴角勾弧的静静看她。
窗外的风拂进来,花香混过,他看她往耳后别发,露出一大半张侧脸,小巧纤瘦,纯白洁皙。
倒没有和他们学校其他女生一样,胭脂粉水糊了一脸。
他突然想起今早和她一起上学时,她跟许嘉述说的那句话。
当时他的余光正好瞥见她往他身上放的视线,却在他扭头看去时,悄然消失无迹。
女孩儿的脸颊也干净,他细细的品味她说的那几个字。
别的没品出来,品出几分情绪。
啧。
有点倔。
教室里的同学越来越多,周围嘈杂一片。
但陈年只身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外界的杂音,像是根本扰不乱她的心。
同桌都这么努力,陈延白自然也不会落下脚步。他慢条斯理的从桌肚里翻出课外书,慢条斯理的翻页看。
却在下一秒,因为一句惊吼而抬起眼来。
“小心!”
声音大得盖过了陈年耳机里的女音,她下意识抬起头,还未来得及向声源方向看去,一只温热的手,反应极快的从她发间擦过。
陈年转身看向手的方向,动作太大,耳机被扯掉。
身旁的人影猝不及防的朝她扑来,陈年瑟缩着肩膀后退。他的气息逼近,陈年来不及躲藏。
陈延白注意力全在刚刚朝陈年飞过来的那本大部头的书,他什么也没想就倾身而起,身子向她那边靠近,终是在那本书快要砸到女孩儿时接住了它。
但是他却忘记了另外一件事。
等接住了书他才收回注意力,发现女孩儿两只手环抱在胸前,瑟缩着肩膀,离自己的怀很近。
她微怔的一双眼睛里似有惊吓,呆呆地,像是陷在了自己怀里。
陈年的鼻尖里,全是陈延白的气息,那种特属于少年身上才独有的清浅味道,一股脑儿的往她鼻子里钻,太过强烈。
恰逢耳机里正念着一句话——
“Can you invite me to be your summer?”
塞进右耳的单只耳机声音小了一个音阶,陈年眼睫扑闪,在那句话念完之后,她静静的抬眼看去,盈盈目光里藏满盛大爱意。
在那个末夏的早晨,她的目光小心翼翼,越过他利落的下颌线,一一往上,最后落到他阖眼朝下看来的视线里。窗外的晨鸟在树荫里啾鸣,陈年掉进属于他的深渊里,一脚一个深陷。
那天晚上,日记本里又多了一条关于陈延白的话。
[日记:他的手穿过了我的发,很痒,却又温热。]
作者有话说:
注:文中的那句英文翻译为:可以邀请你成为我的夏季吗?
第20章 点赞
开学后的国庆长假往往是最让人期待的, 距离假期只剩下一周,同学们就已经开始坐不住了。宋林菲也算坐不住同学堆里的一员。
她开心的转过身对陈年说:“年年,国庆假期你可要空出时间来啊, 砍票活动马上就结束了, 到时候我们就能领到票啦。”
听她这肯定的语气,大概就能知道游乐园的票百分之一百能被她搞定。
陈年脸上也笑嘻嘻的, 回道:“好呀。”
两姐妹花感情交好,言语都隐在明媚的笑容里。
宋林菲没有只顾着提醒陈年,转头又跟她身旁的陈延白说:“陈延白, 你也一样啊, 国庆那天记得空出来,我可是好不容易抢到四张团购票的, 你一定不能浪费我的心血。”
说这话时, 宋林菲特地加重了些语气,平时陈延白不太喜欢出门,就算是朋友组的局他也一贯懒得去,这人只爱在家捣鼓他那些别人看都看不懂的玩意儿, 无趣极了。
这强调好似架着把刀放在他的脖子上逼迫,陈延白无奈笑了声, 他靠在桌弦上单手拧着魔方, 姿态闲懒轻松, 话音一起, 他将六面完整的魔方放到桌上,“行, 这次不浪费你的心血, 跟你们去玩儿。”
宋林菲一听这话, 严肃的面庞立刻染上笑意, 还附和说:“这就对了嘛,你就该多出去看看走走,不要把自己关在小屋子里,会得病的。”
陈延白只笑她的胡话,没再开腔。
下午的最后一节课,王国胜来开了一场班会,班会内容正好与国庆假期有关。
他在讲台上絮絮叨叨说了一大堆的注意事项,最后弯弯绕绕,又落到学习上:“这马上就是国庆节了,虽然是假期,但你们也不能松懈自己的学习,国庆回来是要准备考试的,这是分班后的第一场考试,我希望大家都能引起重视,好好面对……”
陈年认真的听完了全部,甚至送书包里拿出标签纸,将王国胜讲的考试记在了上面,然后贴在桌角上,以备时时刻刻提醒自己。
这样的一幕恰好被陈延白看见,女孩儿在自己身边默默捣鼓,空白的蓝色标签纸上被她写了几个大字,陈延白眯了眯眼,看清那几个字时,没忍住扯了扯唇角。反倒陈年觉得这没什么,她痛快将标签纸撕下,耐心的将它贴在桌角,最后还摁了摁。
等她收回视线来,发现陈延白正看着她。
陈年一愣。
有些不明不白的将手里的标签纸递过去,事由心发,她以为陈延白也想要,于是问:“你要吗?”
阳光婆娑着他的醉影,光影刺眼而朦胧几分。她眯了眯眼,仿似看见了陈延白嘴角有弧。
他的声音一贯清润:“不用,谢谢。”
醉意也叫人清醒。
自认为的好意被礼貌驳回,陈年不好说其他,她收回手,回了一句不谢。
王国胜的提醒让陈年有了些紧迫感,她一直觉得自己理科与文科学起来,还是有一定的差距。于是她每天下午放学都往书吧里跑,最后在国庆放假的前一天下午放学时,宋林菲终于比她先忍不住了。
看着她快速收拾书包又要走的样子,宋林菲一个箭步上去,拦住了她的路。
陈年不明不白的看着她,从那双疑惑的眼睛里都能知道她是在问为什么。
“你今天又要去书吧啊?”
按照常规来说是的,但偏偏这就是常规。
陈年点头。
换宋林菲不高兴了,“你都今天放我鸽子了?”
“况且今天是放假日欸,年年你要不要这么赶?”
陈年也不想这么赶,但国庆之后的考试摆在眼前,她无法不上心,“可马上要考试了,我得抓紧时间复习才行。”
“这多简单。”宋林菲语气轻快,“找你旁边的这位大神不就行了。”
“你别忘了我之前跟你说过,我能进一班还得多亏他。”
这话宋林菲确实说过,开学那天两个人在公告栏前看分班情况的时候,宋林菲就拉着她的手,在她耳边吹嘘陈延白的神奇。
“陈延白真的是大神啊,学习成绩好到不行,就连逻辑思维都比我们要好得多,以前我们上课的时候,老师提问全班就只有陈延白一个人对答如流,那场景简直不要太壮观了点!”
她也当然知道陈延白的厉害。
明澜一中的神话,谁见了都这么说。
陈年自是觉得自己太过渺小,不敢去招他。奈何堵她的人倒比她积极,声音越过她头顶,到她身旁去,“陈延白,你听到了没有,以后年年学习上有困难,你就多帮帮人家,我们都是朋友。”
“行。”
懒腔懒调的一个字,轻飘飘的落进陈年的耳朵里。她稍侧了侧眼,用余光瞥见少年懒散的坐姿,他手里正拿着一个魔方,右手手指骨节分明,指尖拨动每一阶,魔方在他手里转起来。
他没看,视线是落在她这边的。
他好像很喜欢玩儿魔方,有时候的下课时间,陈年总能看见他边和许嘉述聊天边转魔方,天聊完了,魔方也就转完了,四四方方的六面满色,被他往桌上一搭,总是会发出一声细微的清脆响。
第二天便是国庆小长假,之前就和宋林菲说好要和他们出去玩儿,所以一早,陈年就从床上爬了起来,梳头洗脸换衣服,摸索了好一阵才从卫生间里出来。
江吟很早就走了,国庆节出来玩儿的人很多,生意也比平常好做一些,她没有放过这个机会。但她早上给陈年煮了粥,这会儿陈年醒来,时间刚刚好。
收拾好自己,陈年就去厨房舀了一碗粥,刚坐下,宋林菲就给她来了电话。
“喂?”
“年年,你好了吗?”
陈年用勺子搅着碗里的粥,“快好了。”
“那行。”宋林菲也不催她,只是说:“那我们就在那条岔路口见。”
宋林菲说的那条岔路口,就是在阳光大道与观澜国际路口相交的地方,他们每天放学回家,都是在这儿分别。
这通电话打来之后,陈年也加快了速度。
所有都收拾好之后再出门,也不过八点左右。
到那个岔路口时,陈年就已经看见了他们的身影,她小跑着过去,和他们打招呼。
视线一扫,漏了一个人。
她有半瞬怔愣,去问宋林菲:“陈延白呢?”
记得之前宋林菲说过他们几个家住的很近的。
“陈延白今天可能来不了了。”
陈年眼里装满了疑惑,愣愣的看着她。
还没问为什么,话就被旁边的许嘉述接了过去,“今天是易瑶爷爷的生辰礼,陈延白跟他父母去易瑶家了。”
她更疑惑,因为在此之前,她没有听到关于这件事情的一点消息。
但转念一想也正常。
这是他的事。
她怎么可能会知道呢。
他们现在的关系,好像也并不是很熟吧。
陈年眼里漫着失落,她抿了抿唇,纤细睫毛轻微一颤。
那样子看起来像是要哭了。
许嘉述心慌了一瞬,赶紧跟她解释:“陈延白本来挺想来的,但易爷爷对他特别好,作为小辈他是一定得去的。”
所以就一定能遇见易瑶对吧。
答案当然是肯定的。
易瑶的爷爷过生日,孙女也肯定会到场啊。
失落好像更多了。
“没关系啊,他爱来不来,”许嘉述重新捡起话匣子,无所谓的安慰道:“咱们玩儿。”
陈年的心情没有因为许嘉述的话高兴几分,一路上她都闷着,除了必要的回答,她几乎不怎么开口说话。
公交车上,她与宋林菲坐一排。
玻璃窗户上倒映着两旁道路的树的掠影,她手里攥着手机,没收到陈延白的一条信息。
宋林菲终于发现陈年有些怪了,她看着她,轻声问:“年年,你是不是心情不好啊?”
陈年摇头说没有。
“那你怎么看起来闷闷的,心情不好?”
陈年再度摇头,视线只盯着手心里的手机,黑漆漆的屏幕没亮光,冰冷又黑暗。
游乐园在市中心,三个人到了地方,宋林菲就急急忙忙的跑去换票口换票了。
门口只剩下许嘉述和陈年两个人。
他们俩站在一起,中间隔了段稍适中的距离。
周围人来人往,伴着轻盈笑语,孩童玩闹声,音乐声都混在了一起,要多热闹有多热闹。偏偏陈年是其中最特别的那一个。
她话少得可怜,基本不主动找话题。
许嘉述手插在兜里静静侧头看她,她今天其实打扮得很特别,一身蓝色碎花边的连衣裙,裙摆刚好盖住膝盖,大圆领的设计露出了她两根细窄的锁骨。腰间也被一条同色系的丝带细着,衬出纤细的腰线。就连头发也被耐心打理过,发端内翘,安静又文雅。许嘉述没见过陈年穿裙子,今日一见,倒是觉得眼前一亮。
他抬手挠挠后颈,跟她搭话:“你今天这身裙子还挺好看。”
陈年稍迟了两秒才扭头看他,淡笑着跟他道谢:“谢谢。”
许嘉述倒没她这么客气,笑着继续说:“谢什么。”
“你应该跟宋林菲学学,别人夸她一句,还真自己当公主了。”
“她本来就很好看。”
两个人闲聊了两句,也还没等到宋林菲。
许嘉述忽然想到在公交车玻璃窗上看见的那一幕,忽然问:“你今天心情不好啊?”
陈年目光一顿。
女孩儿眼睛里太多捉摸不透的情绪,那一刻许嘉述有些看不太懂,知道对方可能不是很好回答这个问题,他又适时出声,打哈哈的阻止:“哈哈哈哈我也就问问,就是看你今天兴致不太高,你不想说就不说了。”
她一直都不算是能坦然地将自己的心事说给别人听的那种人,一直到宋林菲回来,陈年也没能告诉许嘉述自己不开心的原因。
三个人拿到票就进了游乐园里边,因为是活动抢票,游乐园里的项目设施都是可以免费玩耍的。他们一起坐了过山车,一起玩了激流勇进,也去了游乐园里的海底世界看深海里的各个小家伙,被暗灯照耀的海水泛着蓝光,陈年抬手抚在玻璃上,像是在抚摸那些隔了一层玻璃的海洋小生物。
忽地,旁边有闪关灯闪了一下。
陈年扭过头去看,发现宋林菲正拿着手机对着自己。她给她拍了一张照片,拍完后也只顾着自己欣赏起来:“我拍的也太好看了……”
“年年,你快看。”她小步跑过去,到陈年跟前,把手机递给她,让她看刚刚拍的照片,“好看吗?”
陈年接过,视线下垂着看去。
照片里,女孩儿的身影被暗光晕染,光晕质感的模糊添了些朦胧。蓝光的暗影也依附在她的身上,是另外的一种美。
“是不是很好看?”
陈年还没给出评价,她手心里的手机就忽然被抽走。陈年抬眼,看见了宋林菲身旁的许嘉述,他手捏着手机调了个头,认真欣赏几分,随后轻啧一声,给出评价:“你这拍的都是什么啊,人都拍糊了,你还让别人看?”
“太丑了。”
“……”
说他不懂女孩子拍照的小心思一点也不为过,宋林菲气得无语,抬手把他手里的手机抢过来,“你懂什么,照片就得这么拍,你一个直男懂什么。”
“根本就是照骗,还照片,你唬谁呢。”
“……”许嘉述的无情打击让宋林菲忍不住想翻白眼,她拉着陈年走到另一边,一边说:“才不要你管。”
“年年,我们走。”
宋林菲拍了很多和她的照片,其中也有他们三个人的合照。中午吃饭的时候,宋林菲特地询问了陈年可不可以用今天的照片发说说,陈年说可以,于是她就一边等着点餐一边选起了照片。
照片拍得有些多,宋林菲挑挑拣拣才选了九张出来,编辑好文字与图片,宋林菲乐呵呵的点了发布。
恰巧也在这时候,点好餐的许嘉述端来了一叠吃的。
他坐在宋林菲面前,探头看过去,“你在干什么?”
宋林菲脸上是止不住的喜悦,“发说说呀。”
不料下一秒,却得到了许嘉述的嘲讽:“就知道搞这些有的没有,你就不能跟人家陈年学学,真肤浅。”
“……”
宋林菲也不怕他,一个白眼翻过去,“要你管。”
他们两个人坐在一起,嘴都没停下来过。吵吵闹闹的背景声音里,陈年手里抱着一杯热奶茶,视线看向落地窗外。
阳光炽热的光线不减燥热的披头淋下来,金黄明朗的光里,她瞧见不远处一个穿白T的少年,身姿如松般挺拔,和他很像。
他正在给自己的女朋友摘飞到树枝上卡住的热气球,女孩儿殷切的目光从他抬手就摘到气球开始,变得爱意满满。
恍然间又想到陈延白。
正是中午时分,他现在应该在觥筹交错声中作乐,身边有父母,有所有他都认识的亲戚,还有易瑶……
他们的欢声笑语里,是没有她的。
陈年没继续往下面想,边喝着手里的奶茶,边掏出手机来,准备给刚刚宋林菲发表的说说点个赞。奶茶是草莓味的,酸甜的口感一点也不粘腻,糖分做到了适度。
她手指点进空间里,最上面的第一条就是宋林菲发的。
九宫格的照片,她们两个人的合照占了九分之八,中间的那九分之一的照片,是他们三个人的合照,布局优美舒适。
倒是宋林菲喜欢干的事。
嘴角漾着浅浅弧度,指尖往下划去,但她却在下面的点赞区看见某个名字时,指尖一顿,连视线也愣住了。
可能是才发布几分钟的原因,点赞区点赞的除了宋林菲自己,便是陈延白。
她没给他打备注,三个大写字母组成的那个字的拼音,反复的在她的眼睛里跳跃。陈年呼吸一窒,体温也跟着升了上来。
陈延白给有她照片的说说点了赞。
还开心的点了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