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送伞
三个人只玩儿到了下午三点, 天气还未退凉,日头暴晒。人站在太阳底下没一会儿就软了手脚,于是打着商量往回赶。
于是走到车站等了一会儿车, 车来了, 也就回家了。
二十分钟的车程,陈年竟有些觉得晕。她半阖眼靠在宋林菲的身上, 脸色因此苍白了几分,心里一阵反胃,想着大概是今天中午吃坏了肚子, 她抬手揉了揉, 眩晕并没有因此而减缓。
好在车程不长,她也能坚持。
下车后脚底都是虚的, 像是踩在棉花上。她整个人踉跄着, 裙摆被风吹起一角,许嘉述眼疾手快的拽住她的胳膊,扶她站稳。
少年少女在风中与彼此对望,有的人乏淡, 有的人却热腾。
“小心点。”他的声音里是关心的语气。
陈年收回手,也收回目光, 跟他说了声谢谢。
热腾散在了风里, 无人知晓。
之后三人便在岔路口分别, 陈年抬手跟他们说再见, 看他们走后她才转身朝自己家的方向走。午后的温度不减半分,光线倒弱了不少。
陈年抬起脑袋眯着眼看了看天空, 厚白的云遮住了太阳, 丝丝缕缕的光线勾勒着白云轮廓, 厚云泛着金光, 点缀在碧蓝的天空下。
倒是个好晴天。
这条路上的车子不算多,绿叶浅影在地面上晃动。温热的风吹赶了她不适的反胃感,心情也跟着好了几分,她踩着地面上掉落的树叶,自顾乐着慢慢走。
并没有注意到从前面的小超市里,走出来的两个人。
反而是那边的人,率先注意到她。
易瑶能注意到陈年,大概是因为她跟她穿了一样款式的裙子,浅蓝的碎花边摆裙,是某服装品牌最新上架的款式,价格直逼五位数。陈年身上的那件,一看就是仿制品。
她并没有看见他们,低着脑袋一深一浅的踩地上的叶子,笑容扎眼。
也是在这个时候,易瑶突生恶趣味。
她唇角弧度深深,扬声朝那边喊:“陈年。”
听到有人喊自己,陈年猛一抬头,看清朝这边走来的人时,蓦地怔愣了一下。
过来的人是陈延白和易瑶,俊男靓女走在一起,蓝衫蓝裙,连衣服颜色也配对。可当陈年看清易瑶身上的那件裙子时,心脏最深处甚至是立马窜起了揪疼感。
她跟她穿了一模一样的裙子。
脚下还踩着一片绿叶,没有强烈光线的日头也灼热,一阵猛烈的风过境,灌进了她的喉咙里,有些干涩。
她吞喉,只觉得刺。
易瑶站在陈延白身边,落落大方,一头秀发温柔的披在肩后,干净温婉。她像是突然发现,声音里藏着笑意的娇俏,将她觉得实在是太出糗的事拿到了面上说,“我们穿了一模一样的裙子欸。”
知道她家里是大手笔的家庭,想必她身上的裙子也不便宜,占下风的永远是她,身上的地摊货似也暗沉了光芒。
陈年不知道易瑶想表达什么,只是静静的看着她。淡然平静的眼睛里藏着一丝倔意,她不闻不听,不想在衣服上面跟她浪费时间。
可相反的是,她却觉得这样有趣。
扭过头邀请旁边的少年评价:“延白哥哥,你觉得我身上的好看还是她身上的好看?”
纵使她再怎么平静,此时眼里也生出裂痕。指尖掐进肉里,咯得她很疼。
她平淡无波的眼睛里终于有了怒意,易瑶得意洋洋的冲她一笑,笑容太纯净。
站在她面前的,是她喜欢的男孩儿。他的任何一句话,都有可能让支撑她所有精神意志的最后一枚图钉松落。
她不敢期待。
陈年慢慢垂下脑袋,额前的厚刘海儿盖住了她的眉眼,陈延白看不清她的情绪。少女裙摆飘飘,耳旁的发也跟着晃动,她垂着脑袋站在他面前,像是在等着属于她的生死处决。
他没说什么你好看还是她好看的话,只是含糊其辞一句,“衣服穿在人身上,各有各的美,好看与不好看并没有特定的标准。”
意思模棱两可。
落在陈年的耳朵里,却变了味道。
这件衣服是前不久江吟进货时买的,选衣服选的仓促,也没来得及货比三家。陈年从来不在物质需求上挑三拣四,她知道江吟不容易,赚钱不容易,生活也不容易。
可是现在,她却觉得,无比难堪。
易瑶存心拿着撞衫的事,让她喜欢的人来评价。她家里有钱,可能随便一件衣服就是上千的价格,拿钱来侮辱她,还当着陈延白的面侮辱,就像缺了肉的伤口被洒下一把盐。
她难忍又疼。
陈年是一个很有骨气的人,可尽管这样,在陈延白的面前,她也觉得自己格外的脆弱。眼眶里似起了一层湿润水雾,可她却硬忍着水光盈盈,硬生生的将那些本该不应该出现的委屈逼了回去。陈年深吸了一口气,蓦地抬起眼来,她稍稍弯了弯眼,盈盈欲落的水光又在眼里闪,她牵起笑容看他。
浅薄的雾蒙了眼一片,她只看得见他模糊的脸。
“时候不早了,我得回家了。”她微哽着声线,让其听起来很平稳。
战败者奚落走下了舞台,她也只身单影,与他所在的航线,越分越开。
或许这场笑话,上天也耻。
豆大的雨滴倾落而下,一颗接一颗的砸在地面,大雨来得急又猛,她来不及躲闪,双手挡过头顶,跑到了不远处的停放自行车的小棚里。
头发湿了,裙子也湿了,她从包里翻出了唯一的一小包纸巾,擦了擦脸上和脖颈里的水。
暴雨很大,刮来的疾迅凉风将雨丝吹得斜,一些蹭在陈年的裙摆上。雨点很凉,陈年向后退了一小步,不遑碰倒雨棚里的自行车,劈里啪啦倒了一片。
陈年慌张,赶忙一辆一辆的将它们扶起。
委屈横生,陈年眼角滑落一滴眼泪,热滚滚的,很烫。她抬手擦掉,孤零零一个人站在那里,望着倾盆大雨,心里酸楚又难受。
暗恋本来就是这样,会因为一个人的话时悲时喜,就算是他脸上细微的微妙表情,也会自动的在自己脑海里拆解解读并且放大。
她不知道刚刚陈延白的那句话里,到底是在讽刺自己,还是故意捧高易瑶,但他说的也没错,同样一件衣服穿在不同人的身上,确实各有各的好。
可是她的这份好,已经随着他的那句话消失殆尽了。
她难受得蹲下,将脑袋埋在膝盖里,耳边大雨冲刷泥土,鼻腔里满是雨水与泥土混合之后的味道。
纤薄肩背轻颤着,忽然,头顶落下来一片阴影,周遭都似暗了一瞬。
她像是在大海里摇摇欲坠的小帆,明明找到了避处,可到头来却发现,那并不是她想要的。
“你怎么了?”许嘉述手里撑着把伞,低着眉居高临下的看她,她的眼眶有点红,像受了委屈。
他也淋了些雨,发梢眉角都是被雨裹过的湿润。胸膛上下起伏着,看着像是跑过来的样子。
陈年站起来,看着他脸色急匆匆的模样,不答反问:“你怎么过来了?”
“来找你啊。”许嘉述气息还不稳,他身后的大雨在肆无忌惮的冲刷着地面,雨声盖不住少年洪亮的音,“走到半路下雨了,我就折了回来买了把伞过来找你。”
“想着你应该走不远,就想碰碰运气。”
“那菲菲呢?”
“她啊,半路接电话被接走了。”许嘉述收了伞,在侧面甩了甩水,走到陈年的身边,“你就别担心她了,她不会淋到雨的。”
他看着外面迅猛的雨势,稍叹了口气,侧过头来跟她说:“那咱俩现在就在这儿躲会儿雨吧,等雨小了我再送你回去。”
陈年也淋透了,想到只有一把伞,只好点了点头,跟他说了声谢谢。
暴雨突然而至,陈延白反应迅速,拉着易瑶又跑回了超市里。他们两个人没怎么淋到雨,超市里还有别的人,都对这突然而至的暴雨感到了一丝忧愁。
玻璃窗户起了一层雾,整座城市很快就被雾气笼罩,易瑶看了看窗外两秒,不禁有些焦躁,“雨这么大,这可怎么走啊……”
“去买把伞吧。”
陈延白和易瑶走到卖雨伞的区域,顺手拿了两把。可当他正要离开的时候,脚步一顿,他忽然想到什么,慌忙从裤兜里摸出手机,拨了个号码出去。
易瑶就站在他身旁,看他急急忙忙打电话的样子,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她想知道,于是问:“延白哥哥,你怎么了?”
陈延白只顾着拨号码,一个不行就拨两个。电话那头的人一直没接,冰冷的官方播报女音一遍又一遍的提醒他。
他的脸色逐渐沉了下去,眼里浸冷,神色也绷着。
那是易瑶第一次见陈延白这个样子,像是着急,又像是另一种情绪。
“延白哥哥……”
“你就在这儿别动,我出去一下。”
话撂得快,完全没给她任何一点反应,陈延白的一小截蓝影消失在货架一角,易瑶不知道陈延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可他走得急匆匆,又让她觉得是大事。
她也不好听他的话,就待在这里。
于是也从货架上拿了把伞,去收银台付了款,只身迎着大雨,追了上去。
陈年的电话一直打不通,外面的雨太大,他害怕会发生什么意外。他撑着把伞沿路找,手里的电话也在一直打,雨水淅沥,随着风也还是将他的衣服打湿。
但他这会儿根本顾不了这么多,脚步不停,电话也不停。
直到,他沿途找来了距离自行车棚不远的地方。
手里的手机嘟声未停,却在陈延白视线落到那边的陈年身上时,又精准播报了一遍他一直听过的女音:“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人接听,请稍后再拨……”
他脚步一顿。
视线里,满满都是她脸上明晃晃的笑容。
她和她身边的人都在笑。
陈延白下意识眯眼看过去,女生身上的蓝色裙摆被风吹起,男生懒散的靠在她身旁的一辆自行车上,白体黑裤。两个人不知道说了些什么,陈年白皙的脸上笑容灿烂,像是着沉闷的暴雨天气也驱赶不了她此刻的好心情。
第22章 做题
攥着雨伞的手背突显几根明晰的青筋, 突如其来的怪异情绪皆显于此。
“延白哥哥。”
易瑶撑着伞跑过来,虽然有好好打伞,可自己的裙子也不免其难得湿了好一片。
她追上陈延白, 撑着伞站在他身旁, “你怎么跑这么快……”
雨声不减,她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
“那不是陈年和许嘉述吗?”雨帘灰浊, 易瑶眨了眨眼,认清就是他们俩之后,又继续说:“他们是在那里躲雨吗?”
她是在问陈延白, 可陈延白并没有回答她的话, 目光落在那边,未曾远离片刻。
没得到一丝一毫的回答, 易瑶转头看向旁边的男生, 他侧脸弧廓即使是在阴绵沉浊的雨天里,也依旧硬朗流畅,神情严峻。
易瑶站在他身边,莫明显得有些不自在, 她抿了抿唇,下意识出声:“延白哥哥, 我们先回家吧, 不然爷爷该担心了。”
……
那天的雨一直到晚上八点才停, 气温终于退凉, 半夜风刮着半开的窗,卷一袭潮湿气。
陈年坐在桌前做习题, 模样安静, 一盏暖黄色小灯静静陪着她。
手机早在几小时前就已经没电了, 放在床头柜充电。直到电池满格, 陈年才拔下插头,给手机开了机。手机是去年的某音乐款,样式老旧,但好在管用,快一年了也没出什么大的差错,开机铃声很大,清脆叮铃,陈年等它亮屏,可当她在看见屏幕上的未接来电前缀的名字时,瞳孔骤然扩大。
在几个小时前,陈延白给她拨了五个电话。按照时间的推算,大概是在她躲雨的那个阶段。
她有些慌,心猿意马的情绪叫她神思乱飞。陈年坐到床边,手心里像是捧了炙热的络铁般滚烫灼热。给手机解了锁,忽又弹出几条企鹅信息,有宋林菲的,也有陈延白的。
不遑多时,她想到几个小时前的陈延白,他穿着和她身上一样颜色的短袖,和与她撞衫的易瑶站在一起跟她打招呼。陈年咬了咬嘴唇,情绪有些复杂。
她给宋林菲回了一个电话。
宋林菲接到陈年的电话,连连在那头说万事大吉。
“你没事儿真的是太好了,陈延白都把电话打我这儿来了。”
捕捉到她这句话里的某个名字时,陈年一愣,拿着手机的指尖紧缩。可脑袋里还是没忍住幻想他给自己打电话的可能性,下意识问:“他为什么给你打电话?”
“当然是问我你到家了没啊,陈延白在电话里说他看见你了,给你打电话你没接,就打我这儿了,让我跟你联系。”
“这样啊……”
“你们俩是闹矛盾了吗?”
陈年一顿,答:“没有。”
“那为什么我问陈延白,他支支吾吾的什么都说不清楚,你们俩干嘛呢?”
“没有干嘛。”陈年很快的出声,打断宋林菲的猜想,并说:“我们没有闹矛盾,你别乱想了。”
之后又多聊了几句,才和宋林菲挂断电话。
陈年身子向后倒在床上,她看着头顶不算明亮的灯,慢晃晃的眨了眨眼。在安静的空间里,她又想起了陈延白。
他说的那句话没有错,同一件衣服穿在不同的人身上,是各有各的美。只是她的美,早就在市侩的生活里,消磨得一干二净了。
国庆后回学校就要月考,王国胜早在放假前就把通知发在了班级群里,并每天在群里艾特全体成员做好复习。
为了谨遵老师教诲,陈年在国庆的第二天,就拿上了学习资料去了书吧。
在假期阶段学习的人很少,书吧里氛围安静。舒缓轻慢的音乐响在耳边,陈年找位置坐下,从包里翻出复习资料,认真的开始复习起来。
窗外掠过飞鸟,树影沙沙。
不算太灼热的光线落在她手边,浅阳落下阴翳,一派美好。
那里只有陈年一个,她埋头苦算着一道题目,秀眉轻揪着,似苦水化不开。草稿纸被她算了整整一页,可她仍然对题目的解法没有头绪。
正在她愁思之时,一道阴影盖落,遮住大半光线,视线里暗了一度。
陈年毫无防备的抬起头向上看去,跌进一双幽邃深眼。
窗外翠绿掩映着褐色枝干,幼鸟啾鸣声聒噪。
他们在彼此的眼睛里,一点点融化。
陈延白的到来并没有让陈年有多惊讶,两个人面对着彼此而坐,氛围略有些拘谨。
谁都没有先开口。
陈年埋着头算题,本就思维混沌,陈延白一来,她就更不知道该怎么算了。昨天两人相遇的场景还历历在目,她无法忽视有他存在的那抹尴尬。
笔头杵在草稿纸上,洇了好大一块儿墨迹。
两个人就这样沉默着过了十几分钟。
陈年对面的人先开口。
他喊她的名字,字字清晰落耳:“陈年。”
这不是他第一次叫自己的名字,可即使这样,陈年的心跳还是漏了一拍。
她有些不太敢看他,低眉顺眼的应了声:“嗯?”
“你抬头。”
陈年愣,照他说的做。
两个人视线相对的那一刻,陈延白又出声:“你昨天是不是生气了?”
陈年慢了半拍,扯着谎话,“没有。”
或许是欺骗本就让人心虚,她稍有些慌措,淡静的目光里也谋生了一丝乱。
他也不信,目光里杂着怀疑,“真没有?”
“没有。”
“可我感觉你生气了。”
“你的感觉乱了。”她没给他多思考的时间,打断他的猜想,“我没生气。”
“我昨天那句话……”
“你昨天那句话没有问题。”
“你……”
“我没事。”
一句话都没让他说完整,陈延白目光悠悠地看着她。
被他盯得头皮发麻,陈年抿了抿唇,有些不自在的问:“你看着我干什么?”
“看你鼻子有没有变长。”
陈年下意识摸了摸鼻尖,反应过来他这是玩笑话时,又不由得收回手,小声温喃:“才没有。”
细语呢哝似在撒娇,连她自己也没注意。
陈延白瞧她莫名有些逗的反应,唇角微翘,语调轻松,“算了,不逗你了。”
他说着,倾身向后一靠,手臂伸长拿过桌上的书,翻了两翻。
书页沙沙的两声,两人彼此之间又沉默下去。
但这份沉默并没有给陈年带来轻松,她视线落在练习册上那道还未算出来的题目上,忧愁苦闷,一点思绪都没有。
她迟迟下不了笔,犹豫着看题。
手指叩击木桌的声音响起,沉沉的。
陈年抬眼,看过去。
陈延白已经把他那本书合上,目光扫过去,她能依稀瞧见“宇宙星系”几个字,但也只是轻飘飘的一眼就挪开。
视线落在他身上,是不动声色的淡然沉静。
没等她开口,对面的人就替她答了这会儿的犹豫:“做不来?”
雨后初霁天,风夹着凉凉的湿气,连他的嗓音也浸得朗润。
陈年心尖颤了颤,手里的笔被她握的很紧,目光的躲躲闪闪让陈延白心下立刻有了确定条件,他倒是觉得无所谓,手朝她一摊,热情邀约:“拿过来。”
“我教你。”
性格的温吞迫使她有那么一两秒反应诧异,她微张了张唇,乌亮的双眼里像是盛着汩汩泠泉。陈年看着朝她伸过来的这只手,手掌宽大,手指骨节修长,是比那些手模都好看的样子。
她有些微微发怔,神使鬼差下,竟听从了他的话,将自己的练习册推了过去。
窗外的阳光浅影刚好落在上面,陈延白就手拿过,视线一扫,目光落在那道难题上。他认真的看了会儿,眉眼里敛着认真,思路在他的笔下渐渐明显。
他先是写,解题思路工整的被他罗列在草稿纸上,每一步都清楚。乌发垂额盖住眉眼,长睫轻扑,身上的白体恤被窗外的浅阳照得亮白。
陈年坐在他对面静静的看。
他的手握着她的笔利落的在纸上写着公式与解题步骤,利落顺滑,每个字都落得好看。
她有些出神。
几分钟后,陈延白写完这道题,起身走到陈年身旁的座位,拉开椅子大剌剌的坐下。
凳脚摩擦地面发出刺耳的声音,他的身影挡住了窗外的浅浅光影。
换来的,是一层阴影笼罩,陈年缩在他的阴影里,早被他这番举动搅得心慌神乱,他的靠近很突然,气息也逼近,肆无忌惮的挑动陈年的嗅觉神经。
身子略微紧绷着。
那张被他写满公式的草稿纸放在了自己的面前,陈年认真看了一遍。他写得很清楚,每一步的步骤公式都清晰明了,对她来说不难懂。陈延白就坐在她身边,他斜侧着身子,用他温热的怀抱对着她,离得很近。近得陈年似乎都快陷进了他的怀抱里。
两个人的姿势暧昧,陈年后颈连着耳根那片发了红,她抿了抿唇,突心生歹念,将那张纸往他那边移了一些。
闷闷的说道:“我不懂。”
是真的不懂还是假的不懂,没人去深究。
陈延白手指捏住那张纸的纸角扯过来了一些,身子微俯,用笔尖去点他写的步骤,润磁的声音响在陈年的耳边。
颤栗般的酥麻。
他讲的很慢,也细,语速也缓下来,像柔风吹过,陈年很喜欢。
几分钟后,陈延白将这道题讲完,最后问她反应:“听懂了吗?”
陈年一顿,并没有料到陈延白也会像老师一样抽查结果,她微微有些愣,转眼扭头看去,撞进他的瞳底。
光线被他挡住了一些,他的目光很暗,像压着浊气,沉得深不见底。
“没听懂?”
声音呼唤着她游离世外的神思,那一刻她什么都没顾,嘴巴比脑筋要快,“没……没听懂。”
“那你刚刚在干什么?”伴随着声音落下来的,是笔敲在她脑袋上的力。
很轻,却像是敲在她的心上,心脏骤缩。
陈年下意识的缩了缩肩膀,闭眼。
之后又听见他说:“同桌,专心点。”
他少有耐心的又将那道题目给陈年讲了一遍,这次为了防止她再次走神,陈延白边讲边问原因,每次陈年都磕磕巴巴答对后,他才继续讲下去。
可他以前从来不讲第二遍的,至少从开学到现在为止,班里有同学也会经常来他桌旁问问题,或女生或男生,陈延白每次只点到为止,并不会将所有讲完。
但现在,他却给自己讲了第二遍。
陈年怎么想怎么觉得心里甜。
他讲得慢,一道题花了二十几分钟。讲到这题结束,陈延白侧身歪头问她,“听懂了吗?”
陈年这下听懂了,她点头,“懂了。”
“行。”他指尖夹住笔身,听她说懂了,就将笔还给她。
陈年接过,说了句谢谢。
她在练习册上修改,最后将草稿纸上演算的那个正确答案写上去。
这道题写完,陈年带过来的练习题就做完了。她将书合上放在一旁,注意到身旁人一直放在自己身上的视线,她转过眼看去。
视线重合的那一刹那,她看见少年眼中的自己,心脏震闷一跳。
“怎么了?”她听见自己问他。
陈延白没回答她的话,倒是也抛来了问题:“你昨天玩儿的不开心?”
陈年眼里浮起诧异,“你听谁说的?”
“宋林菲。”
她猜的人也是宋林菲。
陈年手指揪了揪,本想要撒谎敷衍过去,陈延白却比她先出口:“昨天的事情,对不起,我不知道你昨天心情不好……”
“你道歉干什么?”她打断他的话。
一提到昨天那件事,陈年就觉得十分难堪,她身上的那件裙子是新的,易瑶身上的那件裙子也是新的。只不过一个正版一个仿制罢了。
到现在陈年依旧觉得羞愧,她红了脸,低低的垂着脑袋。
一秒两秒三秒。
想着他跟自己抱歉的话,一个很残忍的想法在心头萌生,她做好了万箭穿心的准备,闭眼沉吸一口气,抬起眼看他,轻轻的问:“你是帮易瑶带话的吗?”
她的眼睛很干净,却有种陌生的坚韧,淡淡的落在他的身上,叫陈延白有种说不出来的味道。
陈延白一时间噤了声。
他少遇这样的情况,面前的女孩儿是沉静的,可他看着又觉得破碎,仿佛语言就是切割机,能将她碎万段。他第一次为一句话而感到发愁。
可她没留给自己太多时间,嘴角勾起的那抹牵强笑容让陈延白怎么看怎么不顺眼,“没关系,昨天的事情我都已经忘了,你也忘了吧。”
她说完话就收回视线,捣鼓桌上的书和小物件。
陈延白看不出来她此刻的情绪,心里仿佛闷着一团温火,不烈却耐磨。
他有些无缘无故的焦躁。
“那个……”他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于是想到什么说什么,“你下午有空吗?”
往笔盒里装笔的手一顿,陈年再次扭头看他,满眼的疑惑。
光阴的婆娑将她的眼眸照得透亮,看向他时,里面像是装了璀璨。
陈延白竟觉得有些不自在。
他抬手挠了挠后颈那块儿皮肤,目光浅浅,跟她说:“下午一起去玩儿啊。”
“他们都去。”
其实陈延白真觉得自己没把握能成功邀请陈年,平时他们四个待在一起的时候,她的话最少,也不主动找话题,就安安静静的坐在他身边,听他们胡侃鬼扯。有些鬼话滑稽,那个时候她才有些参与感,轻轻的笑两声。
她这个人,没给到他很重的印象。
他觉得她像风一样轻,淡淡的,实在太容易被忽略。
可有些事情,又总是不符合常规发展的。
她将笔都装进笔袋里,拉上拉链,帆布拉链声闷,但却顺滑。
连带着她的声音一同滚进了陈延白的耳朵里:“好。”
那一刻,窗外的光影移了个位置,将两个人都圈在了里面。
第23章 送她
四个人下午又聚在了一起, 目的地选在湿地公园。
从书吧出发,走十分钟就到了。
所以陈延白和陈年比许嘉述和宋林菲先到。
许嘉述和宋林菲就比较遭殃了,坐公交要二十几分钟才到。两个人到的时候, 陈延白和陈年已经在门口站了很久。
宋林菲一下车就朝陈年飞奔着跑过去, 风吹动她耳旁的发,她笑盈盈的拉住陈年的手, “等很久了吧?”
陈年摇摇头。
视线注意到她肩膀上的小背包肩带,宋林菲不禁问:“你去书吧的吗?”
“嗯。”
想到早在二十几分钟之前,陈延白给她发的信息, 她顿生不妙, 转过身歪头看陈年身边的陈延白,眼里有了恍然大悟:“你也在书吧?”
陈延白双手插兜站在陈年身旁, 他挑了挑眉, 答案不言而喻。
真是被活生生噎了一口气,她顿悟陈延白为什么将见面地点选在这里,合着就是距离问题!
但看在他是和陈年一起来的,宋林菲也不好生他气, 只是抚了抚自己的胸口,苦着一张脸, 跟陈年抱怨:“如果再坐二十分钟的车, 我就要吐了。”
“没事啊, ”许嘉述在这时候插话进来, 语气轻飘飘的,“反正最后扛下所有的, 又不是你自己。”
许嘉述能说出这样的话, 那完全是因为有很多的前车之鉴。宋林菲坐不了长途车, 也不能在坐车的时候玩儿手机, 坐车一玩儿手机就会晕。可这姑娘偏偏就是不听劝,坐车每次都玩儿手机,到最后闹到脑袋晕乎乎的靠在许嘉述肩膀上,才安静下来。更有严重者,便是吐他一身,有时候吐在他衣服口袋里,有时候来不及就吐他胸前。
偏偏许嘉述见她那难受样又不忍数落她,就叫人老无语了。
“……”宋林菲看他一眼,用眼睛瞪他,拉着陈年往公园里面走:“不跟他们俩说了,我们先走。”
湿地公园不大,全开放式,用鹅卵石铺成的小路沿途都种满了长青绿,树枝高大壮阔,掩映着太阳光线,一片绿荫。陈年没来过这边,这是她第一次过来,绿枝树叶小草花朵在她的眼里都变得无比新奇。
下午公园里的人不算太多,陈年一眼望过去,发现大多都是老人和小孩儿。
老人围坐在一起,手里摇着蒲扇,小孩儿一群一群的围着他们闹腾,脸上惬意笑容明显,一派悠哉又闲适的画面。
惬意融融的场景没忍住让陈年多看了两眼,宋林菲见她一脸新奇的样子,没忍住问:“年年,你之前没来过这里吗?”
“没来过。”陈年摇头。
她以前的所有假期,全花在学习和江吟的饭店上。
“那还真是可惜了。”宋林菲挽着她手说:“以前我们三个经常来这边玩儿,要是你以前来过这边,没准儿我们还能遇见。”
陈年对她笑了笑,看她:“现在也不晚呀,我们已经认识了。”
宋林菲叶对她笑笑。
只是下一秒,陈年又问:“这里面很好玩儿吗?”
她环顾一圈四周,除了苍翠高大的树木,便是每隔一段距离都会有的尖顶凉亭,里面大多坐着前来纳凉的老人和欢欣闹腾的小孩儿,看着并不像有好玩儿东西的地方。
但宋林菲说:“现在不好玩儿,等会儿就好玩儿了。”
三个人轻车熟路,带着陈年左拐右拐走完了鹅卵石小道,陈年有种“复行数十步,豁然开朗”的感觉,在她面前的是一块儿很宽敞的地方,中间种着一棵古老的参天大树,用栏杆围起来。古老树枝叶苍翠,绿叶茂盛,浅浅光线穿透,细细碎碎的落在鹅卵石地面上。她看见那颗参天大树上系满了红丝绸,长长的垂落而下,被风一吹,徐徐飘动起来。
“这是……”
一旁的宋林菲窃喜的笑,“没见过吧?”
陈年不是没见过,而是觉得这样的树不应该存在于此。它托住了许许多多的红尘烟火,众人的盼与愿皆盛于此,梵净与清修之地,才是它该待的地方。她走近了些,才发现这棵树原来生长于水下,水里有很多的硬币,沉在水底,粼粼的泛着光,水波一晃,光也跟着晃动。
这里算是个祈福的地方。
还没开口问为什么这里会有这样的地方,身后就传来了许嘉述的声音,他走到宋林菲身边,抬手在她脑袋上敲了敲,“我就说你怎么一来这儿就跑得飞快,合着你又想来信女求愿了。”
“可你都求这么多次了,也没见你中过。”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宋林菲无语死了,她朝许嘉述翻了个白眼,咬牙切齿的眼神里杂着想要殴打他的情绪:“许嘉述,你会不会好好说话!”
什么叫她没有中过,明明就是手气差一点点,以前在幼儿园玩猜硬币正反面,她一猜一个准的好不好!
宋林菲不跟他多扯,拉着身旁的陈年,“年年,我们来玩儿。”
还不知道他们在说啥,陈年有些懵,“玩什么?”
“扔硬币。”宋林菲说着,从包里摸出两枚硬币,其中一个递给她,并给她指,“看见那里了吗?”
陈年顺着宋林菲的手指看去,距离他们很远的某个树干被横切得平,树干平面凹陷,盛了些水,也盛了几枚硬币,“看见了。”
硬币反光,折射一道光丝。
“你试试能不能把手里的硬币扔进去,记得要许愿啊,不然不灵的。”
“啊?”硬币躺在陈年的手心里,她发愣的侧头看她。
宋林菲瞧她这样子倒焦急万分起来,催促道:“你快照我说的做呀,试试嘛。”
她其实就是想看看是不是只有自己的运气差。
看陈年还犹豫不决,宋林菲又催:“哎呀很简单的,你就随便许个愿,闭眼一扔就好了。”
一旁的许嘉述看戏不嫌热闹,故意拆穿道:“宋林菲,你该不会就是想看看陈年会不会跟你一样投不进去吧。”
“闭嘴吧你!”宋林菲一记眼刀子飞过去。
“试试吧。”
陈年身旁落过来一道阴影,她侧头看去,陈延白站在她身边。他将视线从那棵树上收回落到陈年手里的硬币上,再忽而一转,落到她脸上,“就当玩儿了,图个开心。”
她也就真和陈延白说的那样,图个开心。闭眼将硬币捧在手心里,抵在额头三秒,也在心里默念自己的愿望,然后对准那个装满水的凹陷树干一扔。
四个人的目光凝聚之处,那枚硬币毫无差池的落进了凹陷树干的水里。
最开心是宋林菲,“年年,你竟然扔进去了欸!也太棒了吧!”
陈年也是出乎意料,嘴角已经开始不受控制的上扬,但她却保持镇定,“我扔进去了?”
“嗯嗯嗯!”宋林菲激动的点头,“进了进了,不信你问陈延白。”
几乎是下意识的动作,陈年扭过头去看自己身旁的陈延白,她眼角眉梢都藏着笑,看着他的眼睛里盛满了透亮。
她呆呆地问他,“我进了?”
连她自己也没察觉出,这话里有某种欣喜的情绪。
“嗯,进了。”
直到得到了陈延白的肯定,她才像是真正确信了答案,眉和眼都猝然绽开笑容来。
可宋林菲就越发苦闷了,“啊,你一次就进了,我从来都没进过,怎么这样啊……”
陈年收住开心,侧头问她,“要不你再试试?”
“或许——你许的愿望有问题?”
这让宋林菲恍然大悟,于是转头问她,“你刚刚扔的时候许了什么愿啊?”
陈年稍怔,“什么?”
“就我刚刚说的啊,扔硬币的时候要许愿,你许了没?”宋林菲凑近她,目光狡黠,在她看来,刚刚陈年捧着硬币触额头的样子,就是在虔诚许愿。她似乎是打着能问道一些什么的心思开口问的。
但陈年回避了这个话题,“没有许愿。”
“我就乱扔的。”
宋林菲不信,逼问:“真的?”
她目光狡黠得很,像是要从她的眼睛里看出些什么。
陈年掩埋住心底的那个答案,坚定的摇摇头,“没有。”
没问出来什么,宋林菲也就不问了。她苦闷的收回了视线,自己拿着硬币重新扔了一遍,最后还是没进,许嘉述在旁边笑,两个人又吵吵闹闹起来。可陈年此时却心绪不平,耳边的吵闹声她充耳不闻,只若有所思的阖着眼皮盯着某个虚无的点。
“在想什么?”
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的陈延白在此时出声。
心思恍若被人瞧出个洞来,陈年莫名其妙的有些慌,手指指腹搓了搓,也不看他,敷衍的开口:“没想什么。”
本以为这句话就已经足够打断陈延白的追问,可有些事情,并不想自己所想的那般简单。
他突然找到了话题,似笑非笑的看着她,“真没许愿?”
刚刚宋林菲问她的时候,她倒能淡定从容的说没有,可这会儿换成陈延白问,陈年反而有些不自在了起来,像做了亏心事,久久不冒一句话。
“嗯?”
声音的故意压低带着些逼仄的压迫感,陈年头皮发麻,迎着他的目光看去。
兜头光影婆娑而下,他被光所偏爱。
无论从哪个角度,都是她愿心动的样子。
藏进身后的手指紧了紧,陈年静静的看着他,这次没否认,但却说:“愿望说出来就不灵了。”
她默认了自己刚刚许过愿,也默认了刚刚有对宋林菲撒了谎。
陈延白倒是不对她的愿望感兴趣,唇角微弯,像是故意的:“小心你的鼻子。”
陈年听得云里雾里,手却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鼻。
“小心会变长。”
轻飘飘的一句解释,让陈年的脸颊浮起淡淡的粉。她之后没再看他,转过身边找宋林菲说话,平静自己那颗因为他而疯狂跳动的心脏。
但也还是会忍不住想,自己扔硬币时,偷偷许下的那个愿望,三个字的愿望,只需认真三秒。信女无比的虔诚,她甚至只想着那个愿,闭眼撒手一扔,可她也没想过自己会扔得这么准,几乎一击就中。那她便开始了贪婪,想让这颗古老的大树托着她的愿,久久不灭。
那天他们玩儿到很晚才各回各家,夜空中闪烁着几颗稀疏的星,陈年走到和他们分别的岔路口,转过身面对他们挥手。周边的小店铺还亮着灯,屋内的光影投落到外面,将地面照得很亮。
“时候不早了,我就先回家啦。”陈年笑着与他们挥手。
宋林菲站在两个男生的中间,也抬手跟她挥了挥:“那再见啦,你一个人回家注意安全,到家了给我打电话。”
陈年点头,她往后看了看,那条长长的回家路上,此时一个人都没有。路边的小商铺也逐渐收了摊,关门打烊的声音也渐渐袭来。夜风吹着两旁的香樟树叶摇晃,悉悉窣窣的声音像极了之前的某天晚上。
她有点踌躇,下垂的手捏了捏衣角。
许嘉述看出了陈年的犹豫,当她是在害怕,突然开口:“都这么晚了,陈年,要不我送你回去?”
他手挠头,目光讪讪又小心翼翼的看着她。
“还是不了。”陈年没怎么想就拒绝:“我家也没多远。”
“那不行,万一……”
“我送吧。”
陈延白的声音突然横插进来,音质是被夜风浸润过的温凉。
陈年稍愣,目光从许嘉述的身上慢慢移到陈延白身上,少年衣摆被夜风鼓动,他的额发也被风稍稍吹乱,眉眼隐匿其中。
她的心也被风吹乱。
女孩儿眼里有诧异的神情,陈延白下一秒就解释:“我要过去那边超市买点东西,正好顺路。”
原来是这样。
陈年恍然大悟,眼里惊异的神情逐渐褪下。她微阖了阖眼,小心翼翼的遮住那层失落。
最后陈延白和陈年走一个方向,和许嘉述宋林菲道了别。
两人并排而走,耳边徒有夜晚的风声,和街道两旁正打烊店铺里传来的说话声音,除此之外,他们俩谁也没出声。
陈年走在他身旁,稍稍抬起眼看四周。
那些店铺都关得差不多了,卷帘门被人从上往下拉,啼哩咵拉作响,遮住内堂得光。
“那个……”
陈延白悠闲自在得插兜走在陈年身旁,听见声音撇来一眼,“什么?”
“你真的是过来买东西的?”说实在得,陈年不信他刚刚说的那句话,但又实在不好意思刨根问底。
只能小心翼翼得试探着。
“你猜?”
少年的额发被风吹起,露出光洁的额头。他扭头看着她,路灯落下的光晕在他的侧脸上,勾勒出一条轮廓弧线。
陈年的目光顿了顿,又转瞬即逝的挪开。
她不想猜,垂着眼看地面上并排的影子,“我就当你是过来买东西的。”
声音很轻,被晚风一卷,又顷刻间带了柔。
陈延白的视线没从她身上挪开,他看着她安静的侧脸,无声的勾了勾唇。双手向上伸了个懒腰,也活动了一下脖颈,视线落到前面去,语气是前所未有的轻松:“行吧,那我也当你是信了。”
两个人没再将这个话题进行下去,陈延白知道陈年不怎么喜欢说话,便也不再打扰。两个人都安安静静的走,他们的步伐一致,都走在一条水平线上。
陈年看着地面上那两道人影,因为光照的角度,它们时而分离又时而挨着肩膀。
在这夜晚里,竟露几分暧昧。
她偷偷弯了唇笑。
可却在下一秒,身旁的少年忽然一个箭步上前挡住了她的路,耳边有俶忽的风声,夹杂着他身上淡淡的清冽气息。陈年还没来得及抬眼去看他,他的手就先绕过了她的后背,将自己猛地往他的怀里一按。
陈年侧着脑袋紧贴他的胸口,一呼一吸间,全是他的味道。
她瞬的愣住,脚啊手啊,似乎都被定住,陈年脸颊贴在他的胸前,只隔一层薄薄的衣料,他们肌肤相亲。
脸颊被烧得滚烫滚烫,她已经无法再去思考其他的东西。
只知道,在这个和往常一样平凡的夜晚里,她被陈延白拥进了怀里。
很小心翼翼的拥着。
作者有话说:
PS:“复行数十步,豁然开朗”摘选自《桃花源记》
第24章 上头
陈延白有这个举动还属是自己眼尖, 看见了几个熟悉的人。
他们成群结伴的在他们前面不远处晃,红毛蓝发,身上穿着色彩浓烈扎染的奇装异服, 手里拿着长棍, 吊儿郎当的样子顿时让他回想起很久之前遇见的那一幕。
几乎就是在他们看过来的同时,陈延白迅速转身挡住了他们与陈年。将她按进自己的怀里也是害怕她以为自己有毛病会挣扎, 可他好像想得太多,陈年的反应并不是那么强烈,反倒是呆愣的惊讶。
但也正好。
陈延白微垂下视线看呆在自己怀里乖巧的女孩儿, 她很瘦, 肩膀也纤薄,他都不需要怎么用力, 人就被他揽得很紧, 但却也足够温软。晚风拂过,撩起她的发丝,轻触他颈间。
有些痒。
他盯着她头顶上小小的发旋儿看了会儿,有些极不适应的滚了滚喉结。
那些人并没有注意这边的这幕, 只当是普通小情侣依偎在一起撒娇,抛来视线没多久就收了回去。
陈延白余光瞥见他们的身影消失在一旁的小巷子里, 虽如此, 目光也还是警觉锐利了些, 他不敢保证那群人会不会再次返回。
路灯拢下来的光影在他的脸上刻下痕迹, 陈年微抬眼,瞧见他的一截锋利下颌曲线。目光抖落, 陈年脸颊发烫的将它收回, 下一秒, 箍着自己的肩膀一松, 她脱离了陈延白的怀抱。
鼻尖的气息淡了几分,没由来的拥抱让彼此也都陷进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尴尬。
陈年微侧着身,利用耳边的短发挡住自己微微发红的脸颊,牙齿咬着唇,表情几许难耐。倒不是觉得被陈延白突然抱一下,被他莫名其妙的占了便宜的意思。而是觉得,就这样在她毫无预兆的情况下,被自己的暗恋对象搂进怀里,会害羞,也会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
可陈延白偏偏就理解成了前者。
他有些愧疚,手挠着后颈,跟陈年说抱歉:“对不起。”
陈年自认为他说的是刚刚的那个拥抱,藏在暗处的脸颊微微有些发红,心本就已经慌张的不得了,于是胡乱的摇了摇头,“没……关系。”
是真的没关系。
两个人都没有再说话,夜晚很静,路灯下的黑影也站得很静。陈年看着地面上身旁的那个影子,鼻息间似乎又闻见了少年身上的清冽气息。
风没有再乱刮,树影也没有再摇晃。
她突然转过身面对着他,与他对上视线,带着自己心间里那快要四处炸开的情愫,大胆问:“陈延白,你刚刚为什么要抱我?”
一个字一个字都说得缓。
陈延白没说自己是因为看见了上次遇见的那几个人,他害怕陈年会害怕,于是打了马虎眼,语气故作得十分轻松:“抱你一下需要理由?”
想不通为何他给出这样得答案,陈年还想追问,刚一张口,话就被他堵了回去:“快点回家吧,不然你父母该担心了。”
他看着前面道路沉沉的夜色,目光混沌,隐在黑夜里看不清情绪。
陈延白把陈年送到了家门口。
她家这条道和观澜国际那边不同,狭窄逼仄,四周都是居民居住的筒子楼,头顶电线盘错的交织在一起,稀薄月光透过电线落下来,照在他们脚边。
筒子楼上的几扇窗户点着灯,暗的黄色,照得屋里的人不怎么清晰。
陈年站在筒子楼门口,转过身面对着陈延白。他身后是夜晚的漆黑,一身清朗润意,任凭黑夜融合。陈年抿了抿唇,垂落在身前的手捏了捏,“我到家了,谢谢你送我回来。”
他双手插兜面对她而站,等他说完话才抬头看了眼她身后的筒子楼,高大却漆黑。和一整夜都亮堂如白昼的观澜国际相比,简直就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甚至是毫无预兆的,陈延白想起了那家狭小的面馆,女孩儿身前系着围裙,手里拿着抹布擦桌,任凭脸颊汗液滴落,她都不改一丝脸色。
他的视线还看着楼,突然出声问她:“你家就住这儿啊。”
被他问得有一瞬间的不知所措,陈年的喉咙里灌了风,颇有些哽:“…嗯。”
她不知道陈延白为何会问这样的一句话,但在她看来,结果并不算好的。他家住在明澜市最高档的富人区,平民窟里的人本来就和他有云泥之别,他那么问,无论从哪个方面想,都只有一种结果。
一种她可能会心碎的结果。
心理建设做了一层又一层,到头来,陈延白才叫她知晓了做无用功后的劫后余生。
他脑袋缓缓地点了点,将视线缓慢的移到她的身上来,“不错,挺热闹。”
是在讽刺这里的环境很闹么?
陈年心尖一揪,手也捏得紧了些。她牙齿咬着唇肉,在唇间留下一道不深不浅的齿印。这一刻叫她难堪,所有的情绪都拥进她的大脑里,叫她无法认真的思考。
心揪到快要阵痛。
后来她又听见他说:“快回家吧,以后我来找你玩儿。”
陈年眼皮微抬着看过去。
少年虽是立在黑暗里,却又比黑暗亮。他眼角微向上翘,含着笑,发丝被夜风吹得有些乱,眉目清峻。
她就那么看了一眼,之后就再也忘不掉了。
到了家门口,陈年轻手轻脚的开了门,却发现江吟还坐在沙发上等她。她手里拿着遥控器在按,脸色格外冷淡。听见门开的声音,她才扭头看了过来,一眼就挪开了。
陈年没想到江吟这么晚了还没睡,自己很晚才回来,她本人面对她是有些心虚的。
她颇有些拘谨的走过去,轻轻又试探的喊了声:“妈。”
“你还知道回来?”江吟关了电视,将遥控器放在身边,“知不知道现在几点了?”
陈年抿着唇没说话。
她以前从来不晚归,江吟也从来没在这方面上心过,他以为陈年会一直做到这一点,可终究还是出了岔子。
她很生气,问她:“我打你电话,你为什么不接?”
一双温怒的眼睛就那么直直的看着她,明明是有火的,可她说出来的话,却比冰还冷:“再过两个小时,我就快报警了。”
“我手机没电了。”陈年对今天很晚到家,让江吟担心这件事感到很抱歉,“对不起妈妈,我以后不会这样了。”
电视机被江吟关掉,唯一的闹声被扼杀。此时的客厅里很安静,母女俩一站一坐,气氛很焦灼。
突然像是意识到了什么,江吟警觉的眯眼打量陈年,心里揣测到某个答案时,她出声:“你是不是遇见易家的人了?”
“没有。”
“我们现在分了文理科班,不怎么容易遇见。”
江吟这才缓缓放松下来。
她今天关店也不算太早,回到家的时候八点,瞧见陈年不在家,便给她打了电话,打了三四个一直都没接通。她脾气一向有些古怪,平时对陈年也冷淡疏离,但当妈的,谁不担心自己的孩子。
见她没事,江吟松了一口气。她起身,一边朝厨房走一边跟她说:“厨房里有热好的牛奶,喝完赶紧睡觉。”
江吟对她的好从来只体现在行动上,有时候她想不通,她爸爸为什么会爱上这样的一个女人。没有别人万种风情,也没有别人娇小可怜,她有的只是一脸的素面朝天,甜言蜜语也从不放在嘴上。
陈年抱着喝完的牛奶杯呆呆地坐在书桌前,思绪飞到一半,她突然想到送她回家的陈延白。
他的怀里很暖,气息清冽,侧耳聆听着他强有力的心跳声,以及她问他抱她的原因,他回答的那句“抱你一下还需要理由?”,好像桩桩件件,都能成为她心动很久的原因。
台灯灯源处扑朔着几只小飞虫,小小的黑点。陈年将下巴搁在杯沿凑近了些看,它们急速煽动着自己脆弱的翅膀朝光源扑去,攀在灯壁上不离开,就像她一样,会本能的靠近有光在的地方。
陈年歪了歪脑袋,乌黑明亮的眼睛盯着那些小家伙,抿唇扬起很深的笑容。
手机充好电后,她看见了许嘉述发给她的一条信息。
问她到没到家。
消息发送过来已经是半个小时前。
陈年解了锁回复:[陈年:我已经到家了,刚刚手机在充电,现在才看见,不好意思。]
许嘉述还没睡,收到她的消息后几乎下一秒就发了过来,看起来比她还急:[许嘉述:你真是吓死我了,你要再不回我消息,我就要报警了。]
这一天天的,怎么大家找不到她都要闹着报警。
陈年抿唇失笑,脑海里突然浮现出一个人的身影,心情极好的回信息:[陈年:没关系呀,要是我真丢了,这笔帐得算在陈延白的头上。]
意思是他送她回来的,弄丢了他得负责。
倒也是这个意思。
[许嘉述:那这个冷笑话就不太好笑了。]
是不好笑,但陈年也笑了。
不是因为许嘉述的话。
之后许嘉述好长一段时间没发来信息,陈年从抽屉里翻出那本日记本,拿起笔正要往上面写字时,手机里又进来了一条信息,依旧是许嘉述发来的:[许嘉述:陈年,下午扔硬币的时候,你心里想了什么?]
陈年准备打字的手一顿。台灯细细的柔光照着她的脸颊,纤细眼睫长翘,在眼下落一道乌青的灰影。
她没有及时回复许嘉述,细腕纤手托着脸,重新想了想下午扔硬币的时候想了什么。
内容不多,只用三个字概括。
于是她提笔在日记的最新一页写:
“扔硬币的时候我只想了三个字,陈延白。”
一直到很晚,许嘉述才得到了陈年的回答:“秘密。”
整洁的卧室里,许嘉述靠在床头,神情严肃的盯着手机里陈年最后发来的那条信息,内容只有两个字,叫秘密。床头灯被他调的很暗,他的情绪隐在暗间,缓缓翻涌着。
秘密。
到底是什么秘密,能让她那么的开心。
这问题太过宽泛,许嘉述烦躁的揉了一下头发,灭掉手机熄灯,就身躺下睡觉。
国庆之后便迎来分班后的第一次月考,同学们都挤到一堆看考试分班表。
陈年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略感焦躁的看向教室后面将那张表围得严严实实的同学们。
“别看了,宋林菲会自己挤出来的。”身旁人懒散的翘着二郎腿翻手里的课外书,他几乎连眼睛都没抬一下。
陈年怎么可能不看,考试分班表前的学生多,一层一层围着水泄不漏。
宋林菲只身孤影的去为他们看考室,她想着觉得很愧疚。
她也应该去看,不该犯懒。
见陈年还在担心宋林菲的“安危”,许嘉述也出声:“陈年,你不用担心宋林菲,人灵活的很,没一会儿就自己钻出来了。”
陈年回头,看见他脸上放松的姿态。她抿抿唇,突然问:“以前都是她帮你们看考室的?”
许嘉述接她的话,“对啊。”
之后陈年没话了,板着一张小脸不知道在想什么。
身旁的陈延白撩起眼皮看一眼她,神色放松,手指不慌不忙的捻过一页,勾了勾唇,为她们这“姐妹情深”无奈摇头,低声一句:“瞎操心。”
话音低,听着很有情调。
陈年面颊微热,却又在心里反驳:这怎么就叫瞎操心了???
事实证明,她真的瞎操心了。
宋林菲手里拿着张纸回来,兴高采烈的一巴掌拍到陈年和陈延白桌子的夹缝中间,完全没有一丝受到某两个男生的“欺负”的委屈表情,跟他们说:“考室我都看好了,你们自己看吧。”
陈年从宋林菲的那张纸上知道了自己的考室在二班,而陈延白在一班的第一个位置。
虽然知道这个情况,但陈年还是有一瞬间的惊讶。
“其实陈延白的考室写不写都无所谓,但我为了好看整齐,就写了……”
考试在第二天进行。
中午吃完饭,陈年拉着宋林菲去了小卖部,她在买水的冰柜里挑挑拣拣,最后给宋林菲挑了一瓶很贵的碳酸饮料。
宋林菲一惊,“年年,你为什么给我买水呀?”
陈年又从冰柜里拿出三瓶苏打水,一瓶青提味,两瓶蜜桃味。
“给你奖励呀。”
宋林菲还有些懵,但稍后又听见陈年说:“奖励你突破重围,拿着考室信息满载而归。”
这句话让宋林菲感触颇多,她张了张唇,心里感动,好久才出声:“年年,你对我真好。”
陈年笑着顺了顺宋林菲额前的刘海,笑着回答:“你对我也很好呀,来而不往非礼也。”
最后是陈年付的款,总共四瓶水。回教室的半途中,她从塑料袋里拿出一瓶蜜桃味的苏打水,拧开瓶盖喝了一口。
路上,两姐妹聊天聊到明天的月考。
“年年,你明天考试会紧张吗?”
“有一点。”
“你成绩这么好,考试应该不会差的。”
“这也说不定,人都会发生意外。”
“你这句话就说得稍微牵强了点。”宋林菲纠正,“你得除去陈延白。”
不知不觉又提到他,陈年抿了抿唇,想知道更多一点,“为什么这么说?”
“跟你说个秘密哦。”宋林菲凑近她,小声说:“你同桌他会控分。”
“控分?”陈年第一次听说这个词语。
她能有这个反应倒也不奇怪,宋林菲没深究她惊讶的表情,而是说:“是不是很惊讶?”
是挺惊讶的,陈年点了点头。
之后宋林菲就说起了陈延白会控分的这一缘故:“大概是从初中开始吧,陈延白就会控分了,他是所有老师眼里的天才少年,考好考坏一点也不影响他在老师眼里的地位,不瞒你说,这家伙嚣张的很,平时的大小考,他压根就不放在心上,分数由心定,考好考差全看心情。”
这似乎让她认识到了一个全新的陈延白,他被宋林菲描述的神乎其神,仿佛那些她永远也企及不了的高度轻而易举的就能被他达到。
陈年颤了颤眼睫,没从宋林菲的那些话里出来。
她的表情呆呆愣愣的,像表情包里惊讶的那只呆呆企鹅。宋林菲没忍住笑出了声,忍俊不禁,“年年,你不会还真信我说的了吧?”
宋林菲思维太跳脱,陈年有些跟不上节奏,愣愣的出声:“不……不是真的么?”
这下宋林菲是真的憋不住了,扑哧一下笑出声来,没忍住捏了捏陈年的脸颊,软软的,“你也太可爱了点吧,我说什么你都信啊。”
“那早知道,我就把陈延白能徒手摘星星的丰功伟绩告诉你了。”
“……”陈年这才知道,宋林菲是在唬她。
但只是半唬,“陈延白会控分是真的,其余的全是假的。”
两个人说着说着,就走到了教室门口。
聊天因此也戛然而止。
陈年和宋林菲回了教室座位,陈延白和许嘉述的座位是空着的,窗外明朗的太阳光线照落在他的桌上,桌面很干净。
陈年将塑料袋里的两瓶苏打水拿出来放到桌子上,准备把它们分下去。
可却在拿起其中一瓶和自己一样口味的苏打水时,她突然动了一个很大胆的心思。
她把蜜桃味的苏打水放在了陈延白的桌子上,把青提味的交给了宋林菲让她帮忙放到许嘉述的桌上。
这个举动一气呵成,谁都不知道她的坏心思。
她稍吐着气坐到自己的座位上,目光偷偷地落在那两瓶一模一样的苏打水身上。
窗外的光线将水身照得透明,清澈得无一丝杂质。
却不像她的心思,满是复杂与繁重。
没一会儿许嘉述就和陈延白一前一后得回来了。许嘉述手里抱着一颗篮球,走近座位眼尖的发现了桌子上的苏打水,他将篮球放在桌子下面,起身拿起那瓶水,笑了笑,“谁这么贴心啊,竟然知道我口渴了。”
他先是看一眼宋林菲,极不可能的摇了摇脑袋,后才看向埋头看书的陈年,他笑着喊她,“陈年,这水你买的?”
陈年抬起头来看他一眼,点头。
许嘉述说了声谢谢,目光一扫,顿时落在她和陈延白的课桌中间的那两瓶一模一样的水。想要伸手去拿,却被后来的陈延白抢先拿在手里。
他眉一挑,看他,“你干什么?”
许嘉述也说不清自己这是在干什么,没由头就蹦出来一句:“咱俩换个口味。”
陈延白将水拿在手里,跟小鸡护崽似的,“不换。”
他站在他的课桌旁边,颀长的身影挡住了窗外照进来的一半光线。陈年因他这句话转过头去看他,少年的侧脸弧廓被光所勾勒,他刚打完球,额头上还冒着密密匝匝的汗。
忽而他抬起拧一只手,修长手指拧动瓶盖,神色轻佻的看着许嘉述,像是给他找不痛快一样,仰头喝一口,喉结上下缓慢滚动一遭,陈年看得眼睛都直了。
“欸欸欸……哎哟卧槽……”许嘉述心疼都来不及,“你喝了我喝什么呀,我都还没尝过是什么味道!”
“味道啊……”他一口就喝了一大半,慢悠悠的把瓶盖拧紧,砸吧着嘴回味味道,只品出来一个字,淡淡说:“甜。”
“……”
要他说什么甜!
许嘉述有些气急败坏。
却被宋林菲一嘴怼过去了,“许嘉述,你跟陈延白争什么争,那瓶苏打水本来就是年年给陈延白的,你不也拿着一瓶呢吗。”
“我……”许嘉述一时语塞,他看了看手里的苏打水。
“小卖部里只有两瓶蜜桃味的,况且是我乱放的,我不知道你不喜欢这个口味……我……”
陈年这么一说,许嘉述就更语塞了。
他不是想喝蜜桃味的苏打水,而是想……
“行了,一瓶水而已。”陈延白顺势坐到自己的座位上,他身上一股被骄阳燥晒过的蓬勃气息,飘进陈年的鼻子。陈年绷直了整个身子,紧挨在一起的两张桌子忽然动了动,陈延白伸脚踹了踹站他位置前面的许嘉述,脸上仍挂着笑,“你想喝,放学了我买一箱送你。”
最后还是被许嘉述回绝,喝一箱相同味道的苏打水,恐怕会把自己喝吐吧。
这副闹话就停在许嘉述的回绝上,他转过身去不再看后面这位像洪水猛兽的大爷,打球跟他抢,喝水也不让他!
哼!
四下里静下来,陈年始终埋着脑袋,面前的书页上,那些密密麻麻的小字像是蚂蚁,她一个都认不清。
陈延白稍有些懒散的靠着后桌,目光不知怎的就落到了桌上的那瓶水上。
其实刚刚告诉许嘉述味道时,他说错了。
不止甜。
还有在不久前的夜晚,他将女孩儿拥进怀里的那一刻,他所闻到的香甜气息。
老上头了。
作者有话说:
PS:“来而不往非礼也”选自《礼记·曲礼上》
苏打水参照元气森林,蜜桃味的那一款,超好喝!!没喝过的宝子可以去尝尝。
陈延白和年年同款哦
下章预告:文案名场面!
第25章 月考
考试一共分两天考完, 这两天,陈年一直处于注意力高度集中的状态,就算是适合休息的中午, 她也不放过一丝一毫的复习时间。
还剩下最后一堂考试, 理综混考,与此同时也是陈年最为吃力的学科, 她捡拾着每一寸光阴,每一寸都不舍让它们在指尖溜走。
虽然自己,也很困。但她总是想先忍忍, 熬过今天就好了。
她正这么想, 就又不受控制的打了个哈欠。
哈欠没完没了的一个一个来,陈年闭眼, 努力甩了甩脑袋, 然后再睁眼,强撑着精神看起面前的书。可视线才刚垂落,还没来得及看清一个字,书就被人拿走了。
陈年视线跟着那只手去寻, 却看见了身旁的陈延白正看着她。
他乌发黑眼,身上的蓝白校服被窗外阳光照得像是亮了一个度, 熠熠生辉, 很衬他的皮肤。
陈年目光躲闪, 神色稍有些不自然, 视线落到他手里的书上。她不解其由,问:“你拿我的书干什么?”
“看啊。”陈延白淡淡的声音传过来, 轻飘飘的像是羽毛摩挲而过, 还有点催眠。
“你自己有……”
“我没做笔记。”
“……”陈年被他噎了一瞬, “那我看什么?”
“你睡觉。”
陈年可没准备睡觉, 她强撑着精神,“我不困,不想睡觉。”
“从午休铃响后到现在,你已经打了四五个哈欠了,真不困?”他的目光幽幽的落过来,像是早已洞察一切。这句反问里,更像是在肯定她现在一定很困。
陈年稍有些疲倦,眼阖半搭着。即便被陈延白拆穿谎言,但也还是嘴硬,“不困。”
安静的教室里,她朝他摊手,“你把书还给我,我得要复习了。”
“那可不行啊,我也要复习。”他整个人都懒洋洋的,扬手把书往旁边一挥,就是陈年怎么也拿不到的地方。
陈年皱眉头。连唇也抿得紧。
教室里有其他同学还在休息,她即使觉得陈延白莫名其妙抢走她的书也不能发脾气,于是始终压着声音嗔怒:“你都能考年级第一了,你还复习什么?”
陈延白却不以为然,挑着眉慢条斯理的纠正她的话,“陈年同学,你这么说可就不对了,年级第一的位置可不是那么容易得到的。”
可就是有人轻而易举就会得到不是吗。
比如他自己。
“年级第一也需要复习。”
陈年有点脾气了,“那你就不能……”
“刚刚说了,我没做笔记。”
“……”
“咱俩同桌一场,你这次就把书借给我看,帮帮忙呗。”
“……”
玩笑话跟她说多了,瞧她敢怒不敢言的样子,陈延白勾了勾唇角,他抬眼看了看教室前面墙上挂着的挂钟,话题扯到正经的地方,“中午还有点时间,你睡会儿,养足精神了下午才能好好考试不是吗?”
书都被他抢走了,陈年也只好作罢,埋头趴在桌子上小憩。介于刚刚陈延白的自我主张,她蛮横的留了个后脑勺给他。
脸朝着没有陈延白的那一边,她愁着一张脸,想着下午的考试。
头顶的电风扇吹得缓,她缩紧了手臂,最终没熬过困意沉沉睡去。
下午最后一堂考试一晃而过,陈年考完回到自己的班级里,一室的哄闹,他们嘴里讨论的,全是这次考试。
陈年没多大心思听,拖着疲倦的身子回了自己的座位。
另外三个人回来得比她早,此时正坐一团开心的唠着磕,陈延白坐他们中间,也不知是谁说了什么好笑的话,他的嘴角向上扬着,比外边的阳光还灿烂,肆意勾人。他一只手手臂搭在身后的桌子上,一只手里拿着被打乱的魔方,指尖拨动着,魔方在阳光下转起来。
他好像总是这样,一身的轻松,看起来似乎从未有过任何压力。
陈延白的目光触及到他这边时,他嘴角还挂着笑。跟身边几个围他说笑的男生小声说过之后,便朝她抬了抬下巴。
陈年走过去,坐到自己的座位上。
宋林菲看见陈年,目光一亮,连忙喊:“年年,你回来啦?”
陈年淡淡的“嗯”了声。
“陈年,你考得怎么样?你觉得这次题难不难?”许嘉述在宋林菲问完话后插嘴进来。
题倒不算难,但她考得心情复杂。
陈年抿了抿唇没出声,面容上的神情严肃皆显露她此刻的状态。
陈延白见她这副模样,一脚又是踹中了许嘉述,“都考完试了想那么多干什么,该干嘛干嘛去。”
许嘉述砸吧砸吧嘴,本想再说些什么,又被宋林菲一双圆眼瞪了回去,“陈延白说得对,你该干嘛干嘛去吧。”
“没事儿提考试干嘛,皮痒了找抽呢吧。”
许嘉述:“……”
他这下彻底不出声了。
接着跟她说话的,就换成了宋林菲,“年年,你别理许嘉述,考完了就该好好放松心情,咱都不提考试。”
陈年心情沉重的点了点头。
理科一班是火箭班级,各科老师批阅试卷的速度都很快。成绩表很快就公布了出来贴在墙上,同学们一窝蜂的涌上前去看,陈年被他们挤在中间,脚步有些不稳,虚晃着摇摇身体。
她纤细的身板被人撞过来撞过去,差点没站稳。
但好在她身后及时出现一道重力,提着她的衣襟。她被人从人群里拎了出来,脚步后退着,打滑了一步要向后仰,那只手又松开她,转而落到她的背上,稳稳地将她借住。
她倒在了陈延白手臂与肩窝的缝隙那块儿,后背附上的那只手掌火热滚烫,她扬着视线,愣愣的看着陈延白。
下一秒,她被他支起来,等她站稳后他才松手。
还贴上一句关心语:“你没事吧?”
陈年的感官早已被那只附在她后背的大掌所蒙蔽,他身上的气息很浅,却往陈年的鼻子上凑。
陈年站稳身子,稍稍与他离开些距离,手脚都开始变得不淡定。
“没……没事。”
围在成绩表前的人走了一部分后,他们才凑上前去看。
陈延白年级第一班级第一。
陈年年级第43名班级第25名。
这个成绩在这个班上只能算中等成绩,不算太好。
看完成绩后,陈年情绪有些低落。她回到自己的座位上,脸皱成了小苦瓜。
宋林菲转过身来,正巧看见陈年双手托着脸,一脸苦闷的样子,“你怎么了呀年年?”
“我没考好。”陈年摇着脑袋,心情有些沮丧。
和她比起来,宋林菲倒看的开很多,她安慰道:“这有什么的呀,第一次月考而已,你放轻松啦,下次再接再厉呀。”
她也知道自己不能沮丧,要继续努力,可当她同时看到陈延白的成绩时,他们之间的距离似乎就越来越远了起来。
月考之后,所有任课老师都把月考试卷讲了一遍,陈年每节课都认真听,下课时间也不闲着,忙着纠正错题。
当初放弃文科选择理科时,所有的人都很惊讶,甚至连陈延白也不例外,认为她不该选择理科,只有文科才是适合她的。但她觉得,自己给旁人留下的印象不应该是这样。
文科,她擅长。
理科,她也合适。
可往往现实总是会给你沉重的打击。
灼灼烈阳的午后,一整间教室被照得透亮。她头顶的电风扇高速的旋转着,耳边的发被吹起黏在脸上,她只顾着看卷子上的错题,忘了拂开。
她身旁坐着陈延白,手里捧着某报刊杂志,杂志上介绍的是某颗星系,图片上闪烁着璀璨的星。阳光照落在书页上,有些闪。他不疾不徐的翻过一页,视线也好不凑巧的落到陈年的身上。
陈延白看见她坐直了身子,视线微垂着,目光安安静静,手里的笔很快的在写东西。
连头发黏在脸上也顾不得。
她的身影很瘦,背也纤薄,陈延白抿了抿唇,几乎是下意识的,他出声喊她:“陈年。”
她抬起无措的目光朝他看来。
陈延白滚了滚喉结,盯着她脸上那一丝黏住的发,“你头发乱了。”
女孩儿像是这才知晓他叫她的意图,连忙抬手将那丝发勾到耳后,露出一张完整的侧脸来。
她的侧脸很干净,脸颊被高气温润得有些发红,红唇时而抿紧时而又放松,纤瘦的颈线连接着下巴,线条柔和。
她是一个很独特的人,静若处子,很淡,却很难让他忽视视线。
他坐在她身边静静的看着她,静到轻似羽毛,似那些浅淡无影的气息。
直到……
她察觉到了那些视线。
可他也没收走。
陈年手里握着的笔一顿,扭头看过来,不偏不倚的和陈延白的视线撞上。
目光受惊了些,她想缩,却不敢。
“怎么了吗?”陈年故作镇定的问他。
教室里很热,徒有头顶的风扇在吹拂,陈年看着他逆着光的眉眼,心里波涛汹涌的滚着。
她抿着唇往心里沉了一口气,想叫自己平静。
却在刚有起色时,少年干净润朗的声音就被风卷进了她的耳朵里,带着些玩笑意思:“好好的文科不学,来理科班干什么?”
是啊。
明明文科对她来说才是更好的选择。
好好的文科不学,来学理科做什么。
一时间里,她在脑袋里搜寻着答案,却无果,薄颊泛红。
“嗯?”
心脏的跳动在此刻间震耳欲聋,握着笔的手心里冒了些汗,洇湿了卷面。她看着他,一眉一眼都瞧得真切,眼里有细细的光。
稍后,她听见自己用同样带着点玩笑意味的话语回复他:“大概就是想看看,理科学霸是什么样子。”
这话太过大胆,又一语双关。
她不知道他会理解成哪种意思,风浪尖口的桅杆摇摇欲坠,似乎风在大一点点,桅杆就能断碎。而此时的她正如这只桅杆,陈延白的脸部表情成了她是否能够存活下去的关键。
两个人之间的气氛沉默,只剩下风。
陈年有些紧张,同时又有点后悔。
她的表情快绷不住。
可就在那一刻,一直看着她的陈延白笑了,唇角溢出些清浅气息。他眉眼都放松,往桌上勾了支笔在指尖转,比身后得阳光更肆意。
陈年更紧张了,紧张得连脚趾都在发麻。
她收回视线,缓缓地扭过头去。
就在下一秒,陈延白的声音又传了过来,他清明目光在她侧脸上流转,薄唇勾了一股笑,玩笑话开得暧昧:
“学霸就在你身边,你想怎么看?”
陈年因这句话红了耳朵。
她甘拜下风。
作者有话说:
陈延白是因为想让年年中午睡会儿觉养足精神下午好考试才故意抢她书看的。
第26章 天狼
最后是班里同学得声音打断了这稀奇古怪的氛围。
陈年被王国胜叫去了办公室。
她猜是因为月考成绩。
自从高二分文理班后, 文理班的老师也都分在了不同的办公室里。王国胜的办公室就在出教室后左拐,即使路很近,陈年也走得很快, 像是身后有洪水猛兽在追赶。
陈延白看着她快速离开得背影。
那样子, 像是想消失得越快越好。
害羞了?
陈年到办公室门口,先是小心翼翼的朝里面看了眼, 视线寻到王国胜的影子后,才规矩的抬起手敲了敲办公室的门。
听见门口的声响,王国胜抬起眼看了过来, 见是陈年, 抬手招呼她进来。
办公室里只有王国胜一个人,陈年抬脚走进去, 到他办公桌跟前, “王老师,您找我?”
王国胜眼眯成一条线,嘴角笑容没减。他手里拿着水杯,热开水往上冒着烟气, 很亲切的招呼她:“小秀才来啦。”
刚褪尽的绯红此时又爬上了脸颊,陈年很少被人这样打趣, “王老师, 我不是什么小秀才, 你别取笑我了。”
“欸, 陈年同学你还真是谦虚。”王国胜跟她说笑着,就手拿起旁边的蓝色文件夹, 嬉笑表情收住, 与她谈起正经事, “成绩应该看见了吧。”
“看见了。”陈年点头。
“觉得怎么样?”
“有点不太好。”陈年红着脸抬手挠了挠脑袋, 一脸的紧张与拘谨。
王国胜从文件夹上抬起头,看她一眼。
小姑娘紧张的很,像见到了什么似的,站的很拘束,一点都不放松。
王国胜笑了声,用很放松的语气安慰她:“陈年同学,放松一点,没那么差。”
知道王国胜这是在安慰自己,陈年果然放松了些,但对于这次的考试结果,她平心而论是对自己不满意的,于是说:“老师,我这次没考好,对不起,我下次一定会考好的。”
王国胜看了看她,又垂眼去看她的成绩,指到陈年名字的那一行,延过去,“班级第25名,年级43名,总分682,这成绩看着是有点不太行。”
陈年揪了揪手指,神情复杂严重。
办公室的墙角立着柜式空调,徐徐吹来的冷气却散不去陈年的一身燥意。
她心情有些凝重。
“还有很大的上升空间,别灰心。”王国胜没怎么批评她,跟她多分析交流了一下学习习惯,话说的多了,他拿过桌上的水杯喝了口水,“学习这件事,不能只埋头苦干,你得去和其他人合作,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人多力量大嘛。”
说着,他又像是想到了什么,多说了句:“年级第一就坐在你身边,你可不要浪费这个机会啊。”
陈年脊背紧了紧。
“多跟人家学学,陈延白这小子啊,表面上看着很吊儿郎当一个男生,但认真做起事来啊,那叫一个稳。”
一提到陈延白,王国胜的脸上露出了颇多的骄傲神情,还不忘提醒她,“你多跟着学学啊。”
陈年早在听见陈延白这三个字时,就已经神智乱飞了,王国胜的提醒她只模糊的听见几个字,愣愣的点头。
交代完一切后,王国胜就让陈年回了教室。但在离开前,他让陈年帮忙喊陈延白来办公室一趟。
陈年也只愣愣的点头。
办公室距离教室只有几步路,但她却走的格外漫长。
王国胜交代她的话还盘旋在她的脑袋里,说是让她多跟陈延白学学,他会让自己跟着学吗?
她边想边往教室走,心里面想着陈延白,一个没注意,脑袋“砰”一下撞到了教室门上。她神思瞬间收拢,抬手捂住额头,吃痛的“嘶”了声。
几乎就在下一秒,教室门被打开,陈延白站在她面前。
见她一手捂住额头皱着眉,那双眼睛呆愣的看着他,一瞬间像极了之前看见过的某个玩偶。他笑了声,眉和眼都松松懒懒的,“你这是撞到门了?”
其实也没好疼,陈年揉了揉额头就放下手,有些不在意的轻轻“嗯”了声。
但额头还是红了一片。
细皮嫩肉上那一片触目惊心的红多惹了陈延白的一丝注意,他多看了一眼,“你额头撞红了。”
“啊?”
陈年后知后觉的又抬起手揉了揉,“没事儿,红是红了点,但不疼。”
他说着就要走,王国胜的交代她没忘,陈延白从她身边走过去时,刮过一阵风,里面参杂着他身上的气息,她有些手无足措,嘴里忘了喊,手倒是比嘴快。
陈年上前一步,揪着他衣角的小小一块儿。
陈延白脚步顿住,回头看她,“怎么了?”
女孩儿的手指纤细白嫩,轻轻揪着他的衣摆没用力,像脆弱和柔软。
视线晃了一瞬,落在女孩儿头顶乌黑的发旋儿上。
陈年和他靠得很近,近得只离他几厘米。他身上清浅的味道与气息忙往她鼻子里钻,陈年颤了颤眼睫,故作镇定的抬头看向他,“王老师叫你去他办公室。”
白嫩的手指攥着他的衣摆没松,那样子生怕他不答应。
看起来脾气有点倔。
陈延白对她笑了笑,软下性子答应她,“行,等会儿就去。”
帮王国胜转达的话已经转达,陈年安心的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她俯身将脑袋搁在桌上,静静的看窗外吹进来的风将陈延白桌上摊着的课外书书页吹翻。
风将书页吹得立了起来,她看见了上面漂亮的星系图。
图片上的星星被太阳光线照得很亮。
书页落下去,她也叹了口气。
王国胜让她以后多和陈延白交流,多向他学习。她也想,可是她不知道该怎么去,以什么理由去,心里好乱,像是毛线球,怎么扯都扯不开。
在桌子上趴了很久她才起来,身子坐直,余光瞥见了陈延白桌上的那本书。
她目光轻轻的挪过去,看见了占满书页上的一颗很大的星球,它存在于一望无际的繁星闪烁的银河系里,全身上下泛着白茫茫的白光,很亮。陈年只觉得那颗星球很好看,就好奇伸长脖子多看了几眼。
可却没想到,正是因为她的好奇,让刚从教室外走进来的陈延白抓了个正着。
陈年哆嗦着肩膀收回视线,从旁边扯出一本书胡乱的翻着,难以覆盖她心里的慌张。
未经别人允许就胡乱看别人的东西,这举动确实有些不妥,她没想到自己会这么背,刚刚也只想着看一眼就好,起码能了解到,他喜欢看的课外书。
可上帝偏偏就是喜欢跟她开这种玩笑话。
“喜欢这本书?”陈延白随意的坐在位置上,跟她搭话。光被他遮住,暗了一秒又亮起来。
他的眉眼暗在阴影里,脸廓弧线分明。
陈年是喜欢那本书,于是点头。
下一秒,陈延白就把那本书往她这边移了点。
陈年一愣。
听他说:“一起看。”
陈年的心跳莫名的加快,她没敢抬眼去看陈延白的表情,垂着视线看着书上的那颗蓝白色玻璃球。
这张图片占了书的两页,光是那颗球就占了一半。陈年认真的看着那颗星球,不知道它的名字,也不知道它的来源,只知道它很美。
她被眼前的图片所震慑。
忽然,身旁的人问她,声音低沉,“知道它是什么星星吗?”
图片上面没有注释,她不知道,于是摇头。
“天狼星。”
陈年诧异他对这颗星球的熟悉程度,她扭头看他。
少年的眉眼就近在咫尺,窗外的光攀附在他的脸上,他的发间。可他的视线始终朝下,垂落在书页上那颗漂亮得像是玻璃球的星球上,那专注的神情认真到了极致,陈年有一瞬间的失神。
“天狼星是除太阳外全天最亮的恒星,距离地球约 8.6 光年,它是一颗蓝白色的主序星,有一颗白矮星伴星。天狼星的亮度是太阳的25倍,体积比太阳的两倍还要大。它有两颗星星,共同组成天狼双星系,大的那颗星星被称作大犬座,小的那颗叫小狗星,它们很耀眼,是夜空中最亮的星星。”
“图片上这一颗,是小狗星。”
他的声音缓淡,余音似的往陈年心里钻。
胸腔里的心脏在飞速跳动。
陈年撇开视线,再次看向图片上那颗巨大的蓝白星球,讷讷念出它的别名:“小狗星——”
“就跟蓝色玻璃球一样耀眼。”
“蓝色玻璃球?”身旁的人听见陈年嘴里的这个别名,有些失笑的看着她。
他的眼睛也明亮,黝黑深邃,灼灼烫人心。
也像那颗蓝色玻璃球。
陈年有一瞬间的失神。
“这名字比小狗星好听。”
这句话好比夸奖,陈年抿唇笑了笑,额前的刘海儿浮在黑眉的上端,眉眼舒软。好像在这一刻,阳光似乎都暗了些光泽。陈延白神色微顿,不动声色的挪开了视线。
又或许女孩儿的笑容太过灿烂,实在惹他心神不安,他将书一推,整本书全推到陈年的眼皮子底下,自己稍稍离开了些距离,“你看吧。”
陈年看他离远了些,“你不看了吗?”
陈延白淡淡一声:“嗯。”
之后两个人再没话。
陈年猜想他是因为看过才不想反复看,倒也没发觉出其他的问题,捧着书继续看了起来。她从第一页开始看,看见了宇宙,银河系,地球,以及银河系之外其他的星系。
茫茫黑色宇宙,璀璨的星系耀眼,个个都像珠光宝石。
陈年用指尖去抚,嘴角时而淡然的笑容揭示着她此刻心情愉悦。
陈延白晃头看过来时,正巧看见陈年嘴角微翘的笑容。太过惹眼,他便多看了几分。
她眉眼都淡淡的,笑起来很柔,薄薄的红唇向上翘,那张脸素净的白,可笑起来时,又是另外的光景。
很吸引人。
或许就是这恍然的一瞬间,陈延白似乎明白,为什么宋林菲这么喜欢陈年了。
喜欢,倒也没错。
那天晚上的日记本里,又多了一句话:
“天狼星是宇宙的天狼星,它存在于广阔无垠的黑暗里,也存在于人们的心里,他说天狼星是宇宙中最亮的那颗星星,能照亮人们心中的黑暗。但能照亮黑暗的,也不一定是星星。”
“对我来说,他就是天狼星,仅属于我的蓝色玻璃球。”
夜晚星星璀璨的闪烁着,陈年写下这几句话,便抬头望向窗外。夜风拂进窗内,吹起她耳旁浅浅的发,她看着天幕里最亮的那颗星,浅笑着柔意四起。
作者有话说:
PS:有关天狼星宇宙的知识来源于网络,如果有错误温柔指出~
就问你们!今天为陈延白尖叫了吗!!!
年年给天狼星取的别名也太可爱了叭!蓝色玻璃球!延白哥哥的小狗星其实也莫名的可爱,但小狗星这个词语是来自于网络上的,不是自创的哦,年年的玻璃球才是自创的!(ps:其实冬某人想的bushi)
第27章 C字母
接下来的这几天, 各科老师的讲课内容都变成了试卷评讲,陈年每一节课都听得很认真,但即便如此, 有些题她还是不太会做。
于是她有些焦虑, 就连下课时间,她也拿着卷子苦思冥想。
半天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宋林菲转过身打哈欠, 看见陈年苦眉愁脸的样子,又瞥见她手里拿着的数学卷子,睡意退了一半, 惊讶的说:“年年, 你还跟数学斗智斗勇呐?”
陈年手里拿着笔不停的在草稿本上验算,分出了一丝心思回答宋林菲, “嗯。”
“理科数学都不是人做的, 能做会的那都不是人,我劝你还是尽早放弃吧,它不会让你如愿的。”
“嗯。”陈年脑袋一点一点的,手却诚实的算着题。
宋林菲乍看她一眼, 那认真劲儿告诉她刚刚自己的那番话,只是自己感动了自己, 这丫头根本没听进心里去。
她啧啧啧的摇了摇头, 在心里怅叹学霸的世界她还真是不太懂。
但没多久她就打着哈欠转回去了, 趴桌上跟许嘉述一起补觉。
陈年没太注意宋林菲, 只顾着手里的那道难题,草稿纸被她用了一半, 思路对, 公式对, 什么都对, 可她就是算不出答案。
也真是奇了怪了。
在她埋头算这么久的过程中,陈延白时不时就会撇来目光看她一眼,他手里拿着他们昨天一起看的那本关于宇宙星系的书籍,可已经过了很长一段时间,也没见他翻一页。
他的注意力全在陈年身上。
昨天在王国胜的办公室里,他明明听见王国胜提前跟他说陈年要向他请教问题的事情。可是都过了这么久了,请教问题的人似乎根本没这打算。她一直没有要来向他请教问题的趋势,这不禁让他皱了皱眉。
像是想到什么,陈延白忽然轻声咳了咳。
咳嗽声足以引起旁边人的注意,陈年停下笔扭过头来看他一眼,少年手抵在唇边,干净的眉眼里盛着日头灼阳的盛意。
她不明事故,轻声问他:“你嗓子不舒服吗?”
“……”陈延白没想到这一声咳嗽会换来陈年的这句反问,他一口气没顺下去,这次是真咳了起来,“咳咳咳……”
这放在陈年的眼里,就是嗓子不舒服了。
于是她关心的来了一句:“多喝点热水,或者吃点润喉片也成。”
“……”
说完她又开始忙起来。
刚埋头看向那道题,陈延白的声音响了过来,“陈年。”
陈年不明不白的再次转头看向他,“怎么了?”
“你是不是忘了还有什么事没做?”
除了弄懂她手里的题目,陈年想不到还有她没做的事情。
“你在算题?”
陈年忙不迭点头。
“算清楚了吗?”
“还没。”
她卡在一个点上,怎么算都算不对。
谁知陈延白伸手过去,食指轻轻往回带,“拿过来,我看看。”
“不……不用…”陈年不想麻烦陈延白,条件反射的想要拒绝,可一句完整的话还没说完,陈延白就将她桌上摊着的数学试卷拿了过去。
她想阻止都来不及。
陈延白懒散的靠在身后的桌弦上,目光淡淡地看着手里的那张试卷,123分的分值,最吸引他的,是每个答题框内书写规范工整的答题步骤。陈年的字很好看,像她这个人,纤小柔和,笔锋却又带着尖硬,像初露锋芒。
清厉的视线扫过每一道题目,陈延白大概知道了她这张卷子所暴露出来的薄弱点。陈年安静的呆在他身边,手指轻揪着看他翻阅自己这张太过拉跨的试卷,他的视线每挪一处,陈年就多紧张一分。
直到——
他手掌一翻。
试卷被翻了个面儿。
陈年想阻止的话堵在喉咙口,任凭着他将试卷翻了过去。
三秒后,陈延白那双慵懒的眼睛一亮,黑眉一挑,唇也不知觉勾了起来。
他在陈年的试卷上看见了一个有意思的东西。
转过头调侃她,偏偏声音懒懒的,又带着少年感的轻磁,磨在人心上,很容易泛痒,“同桌儿,你做题都做出花样儿来了……”
还是被他看见了,陈年心头一热,烧得脸也泛红,以为他觉得自己在考试时没有专注认真,于是抿抿唇小声控诉:“那不是花样儿,我有好好做题。”
可陈延白不相信,还给她举大众例子:“大部分同学做题设未知数都设X和Y,你这个C是不是有点太引人注目了?”
说完陈延白脑筋很快一转,想到了这个字母的缘故,这会儿就笑着问她:“你这C是你的陈字首写字母?”
“你还真是腻害啊,我还是第一次看见有人拿自己名字设未知数的。”
他的自认为已经帮他找到了能解释他所看到的所有,可是他却错了。
那个未知数“C”,不是陈年的陈,是陈延白的陈。
她把她年少时最盛大灿烂的秘密藏在了他不会发现的每一处,每一处都有他的痕迹,可每一处也都被他潦草带过。
陈年不是傻子,她知道陈延白会是这样的反应,于是很自然的顺着他的话说下去,“你没见过的还多了去了,我从小就喜欢另辟蹊径,不喜欢和大家一样。”
“没看出来,”陈延白视线勾着她,灼热又撩人,“还挺有个性。”
也不知道这句话是在夸她还是损她,陈年脸颊像是发烧了一样的烫。她不理睬他,朝他摊手,“你看完了吗?看完了就还给我,我还要继续解题。”
看是看完了,但陈延白没打算还给她。
他直起身来,将试卷放到自己的桌上,手肘压上去,突然问陈年一个很莫名其妙的问题:“之前去办公室的时候,老王都跟你说了些什么?”
陈年回忆了一下,“分析这次的月考。”
她这次考得很差,上次去王国胜办公室里,最最主要的,还是分析考差的理由。
“还有呢?”
陈年继续想了想,“王老师说让我好好努力认真学习,不要轻易放弃。”
“还有呢?”
陈年继续想,她想不到了,“没有了。”
陈延白继续问:“真没了?”
他这一反问倒把陈年问心虚了,一遭头脑风暴后,陈年还是摇摇头,气势却少了点,“没……有了。”
“那我怎么听老王跟我说,咱班里有个同学需要我的帮助,想让我帮助她学习……”
这句话瞬间打通了陈年的记忆长河,她想起来了一些,可又语无伦次的挥手:“不是不是不是,是王老师让我来找你的,可我不……”
触碰到陈延白深邃的视线,她又自动噤了声。
刚刚的那句说辞,会不会太不知好歹了点,什么叫王老师让我来找你,可我不想来麻烦你的。
他会生气吗?
陈年深知自己说错了话,神色慌张眼神躲闪,她在脑袋里肆无忌惮的搜寻着挽救方法,想让陈延白知道自己不是那句话里的意思。一遭头脑风暴,连神经也跟着紧绷了起来。
可也有一把犀利的剪刀,咔擦一下剪断了它。
他的声音再次响了起来,“陈年,你好像很怕我。”
短短的几个字,足以让陈年丢失脑袋里的所有。
心脏里像是被充了气,陈年喉间被哽了一下,迅速反应:“没有。”
什么怕不怕的,她从来都没有。
“没有吗?”
反复询问真的很能让人心虚。
陈年冒着能被他拆穿的风险,下意识的小心点头,继续强调:“没有。”
他的目光锁着,黝黑锐利,不给她一丝躲闪的机会。那份正经找寻正确答案的样子落进陈年的眼睛里,陈年将手缩回来,摁在衣料上摩挲了一阵。
为了让他不再多问,陈年又说道:“什么怕不怕的,我从来不怕任何人。”
手指在衣服上却紧张的蜷缩了起来。
这份她自己编出来的大空话,她希望陈延白永远都不要发现。
可事实总是和她想的相反。
陈延白眼睁睁的看着她说大空话,明明自己怕得不行,却仍跟要面子似的,说自己根本不怕。她的手指都在微微发抖,缩回去啪嚓一下被摁到衣服上,生怕被他看见似的。
在他眼前耍小聪明,还耍得这么不精明。
倒也像她的性格。
陈延白不再逗她,重新将桌上的那份试卷拿起来,粗粗的又看了几秒。他盯着那个未知数“C”淡淡的笑出了气息声,转过头去看她,与她妥协:“行了,不逗你了,不怕就不怕,况且也没什么好怕的。”
那句话是在安慰,但更有一层面,陈年听出了一些另外的意思。
他是在传递,让她不要怕他。
是这个意思吗?
心房像是被揉了一把,挤出甜蜜的汁水。
陈年淡淡的抿了抿唇,将开心隐藏在嘴角。
下午有节体育课。
几乎是下课铃一响,所有同学都开始往外走。
许嘉述从桌下捞过篮球,也跟陈延白往操场去了,走之前他没忘记催促宋林菲和陈年:“你俩快点啊,上课别迟到。”
宋林菲闻声站起身,“哎呀知道了知道了,你走你们的,我要跟陈年一起走。”
教室里的人越来越少,宋林菲站在一旁等陈年写完上堂课的笔记,两个人才走出教室往操场去。下午的太阳照在人身上有些慵懒,宋林菲双手朝上,舒展筋骨,“年年,刚刚陈延白说的都是真的啊,老王真让陈延白教你学习啊?”
陈年脚步一顿,后之后觉反应过来她说的是什么,于是说:“嗯。”
树叶淡淡的光影在她脸上拂过,陈年眯了眯眼。
“那陈延白答应了没?”宋林菲歪着脑袋问她。
陈年回想,中午他抢自己卷子看了之后也就提了一嘴,好像并没有肯定的答应下来,模棱两可的答案陈年不敢擅自做主。
她摇了摇头,眼睫淡淡垂着,“好像没有,他就提了一嘴。”并没有答应下来。
“那挺好的。”
“啊?”
“陈延白没答应教你挺好的。”宋林菲跟她解释:“你是不知道,陈延白的教学堪比魔鬼,我怕你受不了这个苦。”
陈年觉得她太过夸张,“没你说的那么狠吧,”她还想着为他说话,“况且,只有狠一点,成绩才提的起来,不是吗?”
“把成绩提起来又是另外一种说法,又不只是陈延白一个人会提成绩,我也可以呀。”
这让陈年面露难色,但又不忍戳穿她,“菲菲,你这次的成绩,好像在我后面吧。”
“……”
这呆姑娘,还真跟她认真起来了。
较劲儿。
她面色古怪的看她一眼,伸手掐她腰,故作生气的样子:“陈年!”
陈年被她掐的痒,身子往旁边缩了缩,“哈哈哈哈哈好痒…你别掐我……”
两个人嬉戏打闹着,你追我赶着到操场上。
脸上洋溢的灿烂笑容似乎比太阳都还亮几分。
陈延白在篮球场里运球,视线落过去时,见到的就是这样的一副场景。
少女软眉杏眼都笑弯了,像是融化在春水里。她脸颊上沾着被阳光灼热过的粉色,和一旁的人相互打闹着,笑容明媚。
他从未看见过她这般灿烂明亮的笑,一眼再一眼,他忘了挪开视线。
许嘉述趁机将他手里的篮球抢过,跑着运球,站在三分线外,一个用力将篮球投进了篮框里。
陈延白反应过来时,球已经进了篮筐,许嘉述反超他一分。
这局一对一,他输了。
许嘉述别提有多开心了,运着球到陈延白的身边,乐嘻嘻的笑他,“你刚刚看什么呢,看那么认真连球被我抢了都没发现。”
陈延白摸了摸鼻子,不在意的说:“没看什么。”
“这球让给你。”
“嘿你这人……”许嘉述不乐意他的话,“什么叫让给我,这是我自己凭实力抢过来的好伐!谁叫你往球场外面看,也不知道有什么好看的,自己输了就是输了……”
陈延白懒得跟他费口舌,视线再次投落到他刚刚看去的方向,女孩儿的身影早就不见,淡淡说:“行,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下一秒,铃声响。
兄弟二人运着球往自己班级的方队赶。
体育课只上了前十五分钟,后面的时间体育老师将它留给了学生们自己,让他们都能拿到体育器材自由活动。
日头晒意正盛,陈年和宋林菲打了会儿羽毛球便歇下了。她们去了小卖部买了四瓶水,回程路上,陈年拧开瓶盖儿喝了一口,冰冰凉凉的泉水划过干涩的喉,一身的闷燥减轻了许多。
她跟宋林菲一人一瓶矿泉水,剩下的两瓶是陈延白和许嘉述的,陈年四处张望着,在人群中寻找他们的身影。
“年年,你在看什么呢?”
身旁传来的声音扰断了陈年的视线,她扭头看她,“没看什么呀。”
宋林菲没多想,跟她开玩笑,“那就好好看路,等会儿摔倒了我可不扶你。”
“不用你扶,我自己爬起来。”陈年顺着她的话说。
两个人从小卖部回来,径直去向了篮球场。陈年这才发现,自己刚刚下意识寻找的身影,此时正在篮球场上肆意奔跑。
她远远的看见他进了一颗球。
篮球周边围着看球的女生爆发出热烈的欢呼声。
宋林菲也拉着她走过去。
高呼喝彩的声音越来越大,陈年被宋林菲扯到计分器旁边站着。
灿灿阳光下,她看见了穿蓝白校服的陈延白运着球躲过一群人的围截,反应迅速的将篮球掌控在自己的手里。篮球三分线外,他仰身投球,动作迅猛又锐不可当,一颗球就那么飞了出去,准确无误的进了篮筐。
一声“哐当”响。
彰显着少年的精准与力量。
陈年在周围的无数喝彩声中红了脸。
那一刻她也颤颤看过去,陈延白和许嘉述勾肩搭背着在笑,他的眉与眼都染上几分热烈,耀眼到极致时,陈年突然想到了之前在一本书上瞧见的一句话:
“少年自光里来,意气风发,恣意不羁。”
她当时只看文字,并没有觉得有多好。可现在不一样了,那句话因为陈延白而有了画面,美好又令她向往。
作者有话说:
C字母是年年偷偷示爱的证明,那是陈延白的首字母。可惜陈延白不知道,他只凭第一感觉想到那是陈的首字母。
暗恋的人大概都干过这种傻事吧,用喜欢的人的名字设未知数。
第28章 尾巴
“哇呜!陈延白好帅!”
“……”
“……”
“啊啊啊啊好帅啊!三分球帅死了!!”
“许嘉述!!”
周围的欢呼声响成一片, 陈年在其中准确的捕捉到陈延白的名字,她手里拿着水,视线落到篮球场里面的少年身上去。
他恣意又耀眼, 天生就适合活在万众瞩目的光里。
陈年浅浅的弯了弯唇。
“欸, 年年,你觉不觉着咱学校的女生都挺疯狂的, 跟那脑残粉一个样……”身旁的宋林菲凑近了点,悄声在她耳边出声,“一见到帅哥就跟啥一样, 尖叫的快要把我耳膜都给震破了。”
陈年无声的弯了弯唇, 小声跟她搭话:“可能他们没怎么见到过帅哥吧,或者没见过比他们帅的。”
“那你呢?”
“嗯?什么?”
“你觉得陈延白帅吗?”
陈年愣一秒, 耳旁还有欢呼与尖叫的声音。她视线又顺着看过去, 看见许嘉述正好将篮球传给了陈延白,陈延白左右都有人防守,可他还是灵活的突出了重围,将那颗球运往终点, 最后一个三步上篮,篮球落进筐里。
球场周边的欢呼声更高了一层。
她忽略了宋林菲问的问题, 眼睛却诚实的看去。
宋林菲自个儿都忘了, 见着陈延白又进了球, 眼睛一亮, 想到其他事,跟陈年说:“陈延白这么厉害, 这学期的篮球赛大概还是得他上吧。”
明澜一中每到秋季, 就会组织同学们展开丰富多彩的校园活动, 运动会篮球赛, 往往是同学们所向往的。
高一的时候,明澜一中也举行过篮球赛。
陈年记忆犹新,她记得那时学校公布比赛对手时,他们班刚好撞到一班。班里得人都在疯狂尖叫,只因为一班得篮球队伍里,有陈延白三个字。
他们说他打球很厉害,厉害到只要篮球落到他手上,其他人一概没有摸球的机会。
陈年从不信谣言,只信眼前真实看到的。
于是她去看了。
除她之外再没有多余同学的教室里,她站在窗前,看篮球场上那个运着球肆意奔跑的少年,风在他耳边呼啸的吹,额间的发被扬起,露出光洁的额头。
他像一头敏捷的猛虎,躲开对手的围堵,将篮球毫发无损的运进篮框里。
“哐当”一声。
周围欢呼一片。
他张开双臂,任凭清风淌过他的指尖,脸颊肆意不羁的笑容见证着这场篮球的胜利。
那是青春里最热烈的少年。
独一无二。
“年年?”
身旁的人碰了碰陈年的胳膊。
陈年从记忆里醒来,她微侧脑袋看她,“怎么了?”
“你吱个声呀,我说这次的篮球赛,咱班应该还是陈延白上,我说的对吧。”
“嗯,他篮球打得这么厉害,王老师应该会点名要他上的吧。”
这只是陈年得猜测,事实是什么,得等到篮球赛得那天。
“你这么一说还真是,”宋林菲视线落到篮球场里奔跑得少年身上,“哪次班级活动老王不叫上他。”
怪就怪在他太优秀,太出彩,太容易占满别人的视线,让人只能看见他。
一局球赛结束后,双方队伍进入休息。
陈延白一眼就看见了站在球场边观战的陈年和宋林菲,他满头大汗淋漓,拿着毛巾擦头发的手一顿,被毛巾边角遮住的隐蔽里,他不可觉察的勾了勾唇。
不光只有他看见了。
许嘉述也看见了她们,他口干舌燥的扇着风跑过去找宋林菲要喝的。
宋林菲将手里的水递给他,“打得不错嘛许嘉述,水给你。”
“谢了。”许嘉述接过,轻轻松松将瓶盖儿拧开,仰头就是一个猛灌,黏上汗液的喉结上下滚了滚,少年身上满是奔跑之后散发出的热烈气息。
宋林菲有些嫌弃,“你快擦擦汗吧,你身上太多汗了,好臭。”
许嘉述将毛巾按在头顶毫无章法的乱揉了几道,嬉皮笑脸的露出两排牙齿嘿嘿嘿的笑。
这会儿球场里的人影散乱,陈年在斑驳人群里找寻陈延白的身影。手里捏着的冰冻过的矿泉水似乎都快要被阳光暖化。
虽已经是下午,但阳光还是强烈。
陈年眯了眯眼。
恍然间,头顶罩下来一道阴影。
陈年猛一抬头,目光与陈延白黝深的视线交织。
他刚打了球,额前碎发被汗液打湿,一缕一缕的。脸上到处都布满了细细密密的汗液,因为被水汽润过,让他的眉眼看起来更为的深润。
陈年站在他的阴影里,目光挪不开,捏着矿泉水瓶的手下意识往下按了按。
浅浅的呼吸都像是被灼烧过一样,陈年耳根后红了一片。
她把水递出去,纤细妙手盛着小心翼翼的紧张,“给你水。”
视线太过灼热,陈年挪开一点点,呼吸感官在顷刻间放大,莫名其妙的,她多加了一句:“宋林菲买的,她让我帮你拿着。”
陈延白没想太多,接过那瓶水,拧开喝了一口,“谢了。”
地面上他的影子在动,陈年看着地面上他仰头喝水的那个动作,喉间凸起的硬块儿滚动一遭。烈风过境,她忽觉喉间有些干涩。
双方队员都休息的差不多了,裁判嘴里吹哨集合。陈延白将喝了一半的矿泉水拧紧重新塞进陈年的手里。
她抬头看着他,听见他说:“帮我拿一下。”
陈年点点头。
他朝篮球场里面走,走了几步又返回来,地上的影子随着他晃动,“对了,今天放学过后你有事吗?”
不明白他说这话是什么意思,但撇去其他的,陈年想了想,诚实的摇了摇头,“没有。”
陈延白了然,站在离她三尺远的地方,“那放学之后我们一起去书吧吧,老王说了让我给你辅导功课,下次月考是要看成果的。”
没想到他提的是这件事,陈年以为他忘了。
她稍有些吃惊的看着他,反应也跟着慢了一拍。
微表情在陈延白的目光里流转,他轻声笑了下,“你不愿意?”
陈年动作比嘴快,摇头又摆手,“没……没有。”
她很愿意,很愿意很愿意。
“那就行了,”篮球场里的哨声一直在响,少年头顶迎着灿烂烈阳,他后退几步着想走,走之前也不忘跟陈年强调:“那今天我们放学一起走,你可别先走了啊。”
说完也不等陈年点头,提步转身朝球场里跑去。
陈年看着那道身影在球场中间停下,他一手叉着腰,一手搭在旁边男生的肩膀上。阳光轻晃着她的眼,也晃碎了少年的身影。
她深深弯唇,将他刚刚和她的对话,回味了一遍又一遍。
其中的甜蜜,只有她自己知道。
放学后,陈年跟宋林菲说了不能一起回家的原因。
宋林菲跨着脸:“啊,陈延白还真要给你补习啊……”
“他那个恶魔,不得把你生吞活剥了。”
就坐在陈年旁边满满收拾书包准备走人的陈延白:“……”
陈年也没能想到宋林菲竟然这么语出惊人,她虚汗冒了一头,扭头去看陈延白。
少年的侧脸在黄昏下显得十分干净,眉是眉,眼是眼,褪去了下午体育课篮球比赛时的燥气。她认真打量了一番,“也没你想的那么恶魔吧。”
话音刚落,陈延白拉上书包拉链,起身将书包甩到肩膀上挂着,他做到了完全忽视宋林菲的话,只对陈年说:“陈年,我们该走了。”
陈年也不再跟宋林菲继续讨论这件事,背上书包只顾着走,“好。”
宋林菲就那么眼巴巴的看着陈年跟陈延白离开了,闷气郁结在心里。
她有些不开心的转过身收拾书包,嘴巴像是快要翘到天上去。
一旁的许嘉述瞥见她这个样子,十有八九的肯定道:“不开心啊?”
宋林菲点头,埋怨,“年年和陈延白走了,我今晚跟谁一起回家啊。”
“这不还有我呢么。”
宋林菲看他一眼,“你?”
后又泄气的扭回头,自顾自的收拾书包,“还是算了吧,你就知道气我,跟你一起回还不如我自己一个人回。”
许嘉述一听不乐意了,“瞧你说的都是什么话,我什么时候惹你生气了,不是你每次都对我又打又挠的,我还没诉苦呢。”
“……”
宋林菲是真的不算开心,她没精力跟许嘉述扯那些有的没的,无视了许嘉述拉上书包拉链自己一个人走了。
许嘉述见状,快速的从桌上捡了两本书塞进书包里,匆匆的跟过去:“喂,宋林菲,还真不跟我一起走啊,我请你喝奶茶姑奶奶……”
陈年第一次和陈延白单独从学校里走出来,一路上他们收获了很多奇怪打量的目光。这让陈年拘束了很多,她默默跟在陈延白身后,像个小尾巴。手指在身前轻捻着,她刻意忽视掉那些太引人注目的目光慢慢的走,一个没注意就撞到了陈延白的背。
少年身上只穿了件薄薄的白T,肌肤的温热隔着衣料传至陈年的额头。
陈年抬手捂着,视线抬起往他身上看。
而陈延白此时恰好回头,两个人的目光不期然的对上。
陈年怔愣一瞬。
少年略带侃笑的声音稍后传来:“你怎么走到我身后去了?”
这像是在换个意思说她走慢了,陈年揉了揉额头,走到他身旁去,和他并肩而站。
她在脑袋里搜寻答案,最后胡乱说一句:“我腿没你的长,走不快。”
“这样啊。”他的视线锁着她,拖着声音慢条斯理,文字都似在他齿间回味,“那行,我走慢点。”
这下两个人并肩走,为了照顾陈年“走得慢”,陈延白特意放缓了步子,甚至还有模有样的学起了陈年走路。
香樟树叶被傍晚黄昏的风吹得轻晃,天边一片烂漫的明霞,光辉笼罩街道行人。
陈延白迈着小步子走得不顺意,陈年走在他左边瞥他一眼,忍不住放过他,“你还是别慢下来了吧,我能跟上你的步伐。”
“那不行,我得照顾你,万一你明天跟宋林菲诉苦,她打我怎么办?”陈延白一本正经的跟她开着玩笑,他右边的马路上车辆来来往往,车尾气熏染着少年的脚踝,却依旧干净的一尘不染。
“我也没你想的这么坏吧。”陈年被他一席话逗笑了,她觉得他莫名可爱,便放松了胆子,跟他笑着胡侃:“原来我在你眼里就这个形象啊,还告状,你以为我三岁小孩儿啊。”
陈延白没急着否定她的话,只是停下脚步转过身面对她。风声沙沙作响,三两个结伴而行的学生从他们旁边路过,夕阳斜落下他们的影。
一高一矮,挨得很近。
陈年看着他抽出了插在裤兜里的手,抬高轻碰了碰她的头顶,水平横过来比到自己的胸前,两三秒的思考时间,他赞同了陈年的话:“是挺像小孩儿的。”
那动作就是证明她是小孩儿的事实。
陈年迟钝的反应过来,嘴角隐隐有些笑意。她这是被陈延白戏耍了,可她却并不觉得生气,但为了让他瞧不出自己这份奇怪的情绪,她还是故作没好气的瞪他一眼。
步子加快,走到他前面去,声音轻快,“那我以后就试着看起来不那么小孩儿一点儿。”
香樟树叶一簇一簇的堆积垂落,陈延白看着前面女孩儿纤瘦的身影,不由得勾了勾唇,快步跟上去。
两个人成一排走。
晚霞将他们的身影拢上一层金辉色,陈延白一手插兜一手捏着肩上的书包带,回过头看着陈年笑,黄昏的薄霞明亮美好。
陈年也弯眼扬唇,属于少年的美好皆显此刻。
第29章 生气
他们说笑着来到了书吧, 一前一后的上了二楼到最熟悉的那个位置上坐下。此时是黄昏时刻,窗外的风景正好,陈年卸下书包往开着窗户的外面看了一眼。
刚刚走在路上的时候, 天边的晚霞颜色明亮而热烈, 是艺术画家用色之大胆才能泼出来的最美油画。而现在随着时间的推移,晚霞的颜色渐渐消退, 淡淡的融在天际,为暮色添一层不可多得的温柔。
晚霞,树叶, 风动, 少年。
是她才知道的浪漫。
陈年收回视线,从书包里拿出作业本和试卷放在桌上。坐她对面的陈延白亦有相同的动作, 两个人面前的桌上, 很快就被书籍文具堆满。
陈年拿着笔开始写作业,眼睫静悄悄的扑朔着。
试卷被陈延白扯了过去,他认真的看着陈年答过的每一道题,并用铅笔在每一道他认为她是粗心才做错的题目前面的序号上, 画上了一个小勾。
两个人你做你的我做我的,谁也没打扰谁。
书吧里点了小圆灯, 空气里也流淌着木质书香味道, 很能让人的心安静下来。
可这会儿陈年却怎么也安静不下来, 她手里捏着笔, 心思却不在题上。
抬头悄悄看一眼对面的他,安静柔和的目光里满是怯怠。
只一眼就挪开。
这样的小把戏, 似乎只有她才觉得有趣。
有一便有二, 有二便有三。
这样来来回回多次后, 陈年再次偷瞧去的目光被赤.裸的摆在了陈延白的眼前。
他也几乎只是一瞬间, 便抓住了陈年目光里那层言不敢说的怯懦
他读出些其他的。
于是问她:“你有话想跟我说?”
确实有话,但她觉得难说。
陈年抿了抿唇,不知道该怎么跟他开口。
和她比起来,陈延白就显得随意些了,他将手里的试卷放到桌上,双肘撑桌往前倾了些身,“你想说什么就说吧。”
陈年这才敢开口:“陈延白,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你是想单独辅导我的功课吗?”
没有人知道她说出这句话的时候鼓起了多大的勇气。
灯光薄薄浅浅,空气中弥漫着的木制书香最能安定一个人急躁的心,陈年呼一口灌进肺里,却发现如论如何也安定不了自己那颗狂躁跳动的心。
她连心思都紧了几分。
没等来他答案分明的话,到引来一句笑,他黑眉黑眼都深邃,只是那么看着她,就叫她感受了一番什么如同烈火在肺里灼烧。
“你说呢?”
她说?
她要说什么?
说让他单独辅导自己功课?
可陈年觉得,她说这句话有些不妥。女孩子,还是含蓄一点的好。
于是她装傻:“我要说什么?”
“说……”
“延白哥哥!”
熟悉的声音打破两个人之间的暧昧气氛。
陈年和陈延白一同转眼看去。
易瑶正撇开和她一起的叶明棠,嘴角挂着明媚笑容往这边赶。在触及到陈年的视线时,她稍一顿,但又霎时间恢复笑容,眼睛朝陈延白看去了。
她径直走到陈延白身边挨着他坐下,完全无视了陈延白对面的陈年,放大了笑容明媚,很惊喜的跟他说:“你怎么在这儿啊。”
能在这儿遇见易瑶实属是意外,但他对她这种打扰别人学习的行为也生起了一丝反感。陈延白轻皱了皱眉,并没有说话。
易瑶没觉察出什么,只一个劲儿的在陈延白面前说道:“你怎么来这儿学习都不叫上我呀,还有啊延白哥哥,你学习,和别人坐一个桌,这样很容易分心的。”
字字句句,透露着对陈年的疏离与忽视。
那言语里,像是在说她不该坐到这个桌上,坐在陈延白对面。
陈年神色淡了几分,捏着笔的手有些颤抖,她集中精力做题,却在下一秒,听见陈延白的声音传来:“我们是一起的。”
区区六个字,挽救了她处于水深火热的尴尬之中。
易瑶神色微愕,但很快又恢复正常,笑着打圆场:“原来是一起的啊。”
“那陈年同学可找对学习对象了,只是延白哥哥,你确定要跟她一起学习吗,她的学习成绩可赶不上你。”
“你拐弯抹角说谁成绩不好呢?!”
一道高亮尖利的声音从别处传了过来,声音太大,吸引了那边很多人看过去。
陷入事端的三个人也不例外。
宋林菲手里拿着半杯奶茶,风风火火的赶了过来。
头顶吊灯泛着暖光,她站在灯下,阴影落到桌面上,眼皮轻压着俯视易瑶,眼里藏着一抹不屑。
她将手里的奶茶重重的搁在桌上,目光紧紧的盯着易瑶,“易瑶,哪里凉快你哪里待去吧,这里可是学习的地方,别打扰人家学习了。”
他们四个从小长到大,易瑶就不喜欢宋林菲,她觉得她太粗鲁,整天只喜欢跟在许嘉述屁股后面喊打喊杀,一点也没有女孩儿样,一点也不高贵。
宋林菲同样不喜欢易瑶,她太娇气了,自己把自己当童话里的公主不说,还喜欢要求别人做这做那,她太作,宋林菲对她没什么好感。
两个人互看不顺眼,从小的梁子越结越大。
有陈延白在的地方,易瑶懂得分寸。她没跟宋林菲怼起来,反倒笑着跟她说话,还越说越得意:“我就是找延白哥哥一起学习的啊,之前延白哥哥在电话里教了我一道题,我还没弄懂,这不就重新来请教一下的嘛。”
她举止投足都和陈延白表现得过于亲密,陈年觉得自己的心脏像是被抽干了水,干涩生裂。他不动声色得想要忽视他们的话,可却还是一个劲儿的往她脑袋里钻。
“啊我真的栓Q,你一个文科生问理科生问题,易瑶,你是早上忘记吃药了还是出门的时候脑袋被门夹了?”
站在宋林菲身后看戏的许嘉述一个没忍住就笑出了声,他永远折服宋林菲讽刺人不带脏字的语言功底,这技能,都可以上电视进德云社当脱口秀节目主持人了。
牛掰啊牛掰。
易瑶被她怼的脸色青一阵紫一阵,但一想到这是在外面,在书吧这种极考验人心稳定的地方,易瑶就只能将这些怨气往肚子里吞。
她没管宋林菲的话,眼一横,“这关你什么事儿,我想找谁教就想找谁教,你管得着嘛。”
声音实在是嘈杂,陈年静不下心来。
好好的学习氛围就这样被他们三言两语打破,陈年最先败下阵来。
她出声阻断了还想回怼的宋林菲,“菲菲。”
宋林菲那句话硬生生的卡在喉咙里,她转头看她,陈年脸上的情绪很淡。
“我想回去了,你陪我回家好不好?”
陈年边说着边收拾着自己的东西。
见她收拾东西,陈延白眉宇深不可察的皱了皱,“你要走?不做卷子了?”
易瑶坐他旁边,两个人之间的熟悉让她总会有种自己是陌生人的感觉,她还有什么心情和他一起学习。
收拾书包的动作没停,陈年垂着眼没看他,“嗯,我回家做。”
“那正好啊,你走了这个位置就宽敞了。”
易瑶得意的看着陈年,嘴角也翘起满意的笑容。
这一幕落在宋林菲的眼里还真让她顺不了气,她真的太想冲上去揪住她的衣领哐哐就是两耳巴子。
但她没这么做。
等陈年收拾好书包,宋林菲就拉着她头也不回的走了。
宋林菲一走,一直站她身后的许嘉述整个人就露了出来,他闲闲的抄着手,眉眼放松的得懒,一副看戏得样子盯着易瑶,“你俩的恩怨,源远流长啊,这辈子还能解开吗?”
“永远都不可能!”
不知道什么时候,宋林菲又从他身后窜了出来,一脸黑的瞪他一眼,然后压低声音朝他吼道:“走了!”
陈年出了书吧才发现,天色原来已经很晚了,薄薄暝暮,朦朦的笼罩了整座城市,道路两旁已经亮起了路灯,高大的商业建筑上也闪烁着七彩霓虹。
一切都进入了夜。
扑过来的风拍在陈年的脸上,有些凉。
宋林菲站在陈年旁边,挽住她的手,安慰她,“年年,你别生那个易瑶的气,为她生气太不值得,她总是那样目中无人,我和许嘉述都不怎么理她的。”
“她每次都很讨人厌,不就仗着自己家里有点钱嘛,就跟天鹅一样,这个世界上又不是只有她一家有钱,装的跟什么一样。”
她吐槽的嘴一直没有停,陈年知道那是她在为她打抱不平,心底柔软,她笑了笑,“我没生她的气。”
就是有点难受罢了。
脑袋里一直晃过那两个人亲昵的身影,陈年垂眸抿了抿唇。
她脸上的情绪很淡,兴致看起来不是很高。
朋友不开心,宋林菲也不开心。
她转眼看了看许嘉述,用眼神示意他安慰人。
许嘉述知道她什么意思,走到陈年身旁的另外一边,跟她搭话:“陈年同学,你不开心吗?”
陈年没避讳,反问他,“我应该要开心吗?”
“当然要开心了,去书吧学习才不开心呢。”
“……”
“你以为每个人都像你似的不爱学习,许嘉述你会不会安慰人,不会就一边儿去。”
许嘉述有些无言以对,指指宋林菲又指了指自己,“不是,不是你让我安慰的……”
两个人开始争论不休。
絮絮叨叨的话语在陈年的耳旁炸开。
陈年有些忍俊不禁的看着他们,连忙笑着打圆场:“你俩够了,吵架还真什么场合都不分,也真是熟悉的很。”
沉重的心情因为这对欢喜冤家而得以放松,她嘴角笑起来,弯眉弯眼。
宋林菲一见眼睛变亮了,“年年,你终于笑了。”
她歪头看她,“现在心情好点了没?”
陈年点头,确实好点了。
可一旁的许嘉述还是没忍住侃她,“有你在,陈年心情能不好嘛,叽叽喳喳的。”
“……”
宋林菲白他一眼,挽着陈年的手臂甩了甩,“我不管,年年就是因为我才开心起来的。”
“是是是……没人跟你抢,你是老大你说了算行了吧。”
“……”
“那我们现在去哪儿?”宋林菲心情愉悦,连声音都欢快几分起来,“都这么晚了。”
许嘉述仰头看了看天空,黑漆漆的,只有稀稀疏疏的几颗星星在闪烁,他接话,“也是,都这么晚了,我们先去吃饭?然后再回家?”
宋林菲赞同,陈年也没意见。
他们抬脚正要走,陈年突然出声拉住他们,“要不我带你们去个地方吃饭?”
两个人愣一秒,异口同声:“好呀。”
陈年带他们去了自己家的面馆。
三碗面上桌,他们三个一起吃了起来。头顶的风扇在呼啦啦的吹着,室内灯光不算亮堂,隐隐带着模糊的朦胧感。
宋林菲和许嘉述吃的很香,没几口,碗里的面就被他们吃了个干净。
放下筷子仰头一声舒服的长叹,是对这碗面满意的最好证明。
“陈年,你妈妈做的面简直太好吃了,绝了啊!”
陈年笑了笑,主动替妈妈收下这番夸赞话。
他们在那里只待了一会儿,许嘉述和宋林菲就跟陈年告别回家了。而陈年选择了留下来,帮妈妈收拾最后的东西。
母女俩忙到九点才回家。
陈年进了屋,背着书包准备回房间时,却被江吟叫住了。
她转头看她,“怎么了妈妈?”
“刚刚那两个同学是你们班的吧?”
“嗯。”
“以后少和他们来往。”
陈年下意识反驳:“他们是我的朋友。”
可依旧被江吟一句淡淡的疏离拂了去,“你现在正在人生最重要的阶段,要什么朋友。”
“把心思花在学习上。”
陈年皱眉看着江吟,她脸上总是那样淡淡的表情,没有任何的情绪。她也总是喜欢用自己的刻板印象去要求别人,陈年很讨厌这一点。
她捏了捏衣角,眉心始终顺不平,跟江吟强调,“他们是我的朋友,我不可能不跟他们来往。”
“学习是我一个人的事,这跟朋友没关系。”
江吟看她,白天在面馆里的工作已经让她感到很是乏累,她不想跟陈年再多争论费口舌,只是说:“妈妈这是为你好。”
“你什么都为我好。”陈年回答得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头顶的玻璃灯泡璀璨而耀眼,光线兜头而下,照得之下的人却多生一层落寞,“可我什么都不好。”
陈年说完就回了房间。
关上门她坐在书桌前,回想起从小到大,江吟总是对自己固执的约束。
心烦着,也乱着。
从小到大,江吟总是以自我的选择代替陈年的意愿,她约束她,不让她和院子里的小伙伴玩耍。她时常趴在自己房间的窗头,看远处一起开心踢皮球的小孩儿们。
她向往,却不能和他们一起玩。
江吟说他们坏,他们脏,会把她也带坏,然后所有人都不喜欢她了。
陈年不怕别人不喜欢。
就算有那天的到来,她也会努力让别人喜欢她。
可是从六岁那年父亲去世后,一切都变了。
周围的人是真的不喜欢她和妈妈,他们脏又坏,把一切能想到的脏话都骂了个遍。院子里的小孩儿也讨厌她,都骂她是扫把星,她爸爸是神经病。
那些藏在记忆深处的回忆像是断了线的涌上来,陈年难受的抱住了脑袋。
直到书包里的手机传来一声清脆的“叮咚”声。
陈年才渐渐从回忆里醒来。
她猜是宋林菲的信息,于是也没等,将手机从书包里拿了出来解锁。
定睛一看,却发现是陈延白的信息。
[陈延白:陈年,在书吧的时候,你是不是生气了?]
陈年眼睫轻颤,目光在灯光的照耀下变得盈润。
[陈延白:你不要在意易瑶的话。]
[陈延白:我不知道她会在那里,打扰了你学习,真是不好意思。]
他一言一句的发来信息,陈年也一句一句的看,到最后竟觉得不是滋味。
陈年生气的把手机拍在桌上,胸口因呼吸急促而上下起伏着,自言自语的骂道:“问我是不是生气了?我就不能生气吗?!真是不好意思?到底谁不好意思?!”
陈年决定不理这个人了。
她稍侧了个身,双手抄在胸前靠在椅子上。
难受与气愤同时叠加在她的心头,陈年觉得怎样都不是滋味。
她正在气头上。
可是下一秒,桌上的手机又叮咚一声响起来。
陈年扭过头去看,内心挣扎了几秒还是侧过身拿过了手机。
她点开看,手机屏幕上的弱光虚照着她的眉眼。
陈延白这会儿只发来了一句话,像在哄她:
[陈延白:别生气了,同桌?]
第30章 湿身
陈年并没有因为陈延白的那句“别生气了”而心情好起来。
第二天早上上学, 陈年很早就来了教室,她一如既往的听了会儿听力。早晨凉凉的风吹进窗内,耳边的几缕发被吹起。
陈年抬头望向窗外, 一眼就看见了窗外的生机勃勃。枝头鸟儿在鸣叫, 扑翅飞翔时,总能带落几片树叶。
一日之计在于晨, 即使是进入了秋天,也依旧适合这个道理。
一段听力念完,陈年将耳机摘下。也正是在这个时候, 宋林菲他们三个来了教室。
她一来就跟陈年打了招呼。
陈年也说了声早上好, 然后埋下头去,默默看书。
在此期间, 她没有看陈延白一眼。
陈延白也没想到陈年竟然会对他这么冷淡, 他原以为昨天的短信能将她昨天的生气化解。可现在看来,好像并没有。
他的同桌,好像对他很冷淡。
两个人之间的氛围本来就不正常,时间久了, 便会引起更多人的注意。
宋林菲就觉察出一丝不同。
她默默的扭回头,戳了戳身旁许嘉述的胳膊。
许嘉述正在看漫画, 他抬起脑袋看宋林菲, “咋了?”
宋林菲做贼心虚似的, 悄悄说:“你有没有觉得咱们后面的那两个人有点奇怪?”
“奇什么怪了?”许嘉述扭头看了一眼, 一脸迷茫的看宋林菲,“不奇怪啊, 这不好好的在学习?”
“……”
宋林菲急了, “我是说氛围, 氛围!”
许嘉述再转过去看他们一眼, 回头跟宋林菲摊手,“也没问题啊,挺和谐的。”
“……”她真的快要被许嘉述的直脑筋气死了。
陈年一天没理陈延白了,他跟她说什么她都拒绝,陈延白为此有些头疼。
课外书在他手里随便翻了几页,那股燥意感也还是降不下去。陈延白拧眉叹气,将课外书合上放到桌上。再看一眼他身旁的陈年,她手里握着笔,专心致志的写着作业,情绪没他这么燥,安安静静的,仿佛一切都置身事外。
陈延白起身,插兜走了出去。
一直到陈延白走后,一直埋头写东西的陈年才有了反应。她笔尖一顿,视线清明的看着草稿纸上那些自己乱画的痕迹。
她刚刚的平静,全都是伪装。
宋林菲也一直密切关注着他们的举动,陈延白一走,她就迅速转过身来,视线落到陈年草稿纸上的那些乱涂乱画的痕迹,目光一顿,挪到她脸上,“年年,你刚刚没做作业啊?”
“啊?”陈年眨了眨眼,有些刻意的用手遮了遮面前的草稿本,但她只遮住了一半。
“你跟陈延白是不是闹矛盾了?”
陈年目光一怔。
宋林菲从她的目光里解读出几分疑惑,于是解释:“你们俩都一天没说话了。”
“陈延白是不是惹你生气了?”
陈年摇头。
矛盾。
他们之间发生的事情也不算矛盾吧。
“那你们之间看起来都怪怪的。”
陈年回想了一下昨天在图书馆里的事情,虚心辩护,讷声讷气:“也还好吧。”
“好什么呀,你俩坐一起就跟陌生人一样。”
“我那是不打扰人家写作业。”陈年为自己找理由。
“我可没看见陈延白今天写了多少作业。”她目光一瞟,瞥见他桌上的课外书,下巴往那边一抬,“你看,人家在你旁边一直看课外书呢,做什么作业啊。”
陈年的目光顺过去,果然看见旁边桌上的课外书。
“……”
这下狡辩什么的,都没用了。
她撇了撇眉,看起来有些忧郁。
宋林菲双手托着脸,歪着脑袋看她,眼睛眨巴眨巴,“年年,你说呀,你跟陈延白到底怎么了?”
“我……”
“欸,陈延白……”
宋林菲问完,余光瞥见越来越靠近的人影,顺势看了过去。陈年也因此噤了声,目光虚晃着瞥一眼,那个蓝白色的身影在眼里模糊。
宋林菲直起身,她看见陈延白手里提着两杯奶茶。
朝他们走了过来。
“你去买奶茶的啊?”
“嗯。”陈延白声音淡淡的,将其中一杯递给她。
宋林菲开心接过,对他说了句谢谢。
陈延白提着另外一杯奶茶回了座位,他将奶茶杯放在桌上。
纸杯和木桌轻轻磕响。
陈年脊背绷直,没敢抬眼去看。
耳边传来宋林菲插吸管的声音,塑料袋也发出些细微的摩挲声,这让陈年更紧绷了些身体。
直到旁边一直坐着没出声的陈延白突然开口喊她的名字:“陈年。”
脚尖都越发颤抖,她无法忽视。
僵硬的扭过头来看,“啊?”
薄薄的微光泄进窗口里,勾勒少年俊厉的脸廓,额前碎发沾染几丝金色。
她坠落在他那双深亮的黑眸里。
忘了反应。
陈延白将奶茶递过来一点,手臂越过两桌之间的那条线,声线平缓的对她说:“这是你的。”
陈年视线下移,瞧见那杯被他递过来的奶茶。它被他握在手心里,骨节分明的手指攀附在杯身,根根修长匀净,很吸引人的视线。
几乎有一半的注意力被它分去。
另外的一部分,在陈延白那里。
“别跟我冷战了,”他突然出声,嗓音里竟沉落几分委屈,“嗯?”
陈年心软了几分。
她说不出现在是什么感受,只觉得心脏像是被人狠狠地揉了一下,舒展不开,皱巴巴的。
这是在跟她妥协吗?
陈年不敢往这方面想,指尖揪了揪。目光躲闪开,去看别的地方。
明明她心软了几分的,可一开口,味道好像就变了,“我…考虑考虑…”
“……”
陈延白稍迟钝着反应过来,明白了陈年话里的意思。
他有些不可思议的看着她,女孩儿的脸颊被耳边侧发挡住一部分,剩下的一部分,他只看得见殷红的嘴唇与点点鼻尖。
慢慢的,他嘴角轻佻着向上,勾起一丝肆意的笑。
似在意犹未尽的细品她说的那句话,然后又慢条斯理的给出顺从回应:“行,我等你慢慢考虑。”
两个人之间的冷战算是还没结束,陈年放学后打算自己一个人去书吧。
刚要提着书包离开,陈延白眼疾手快的将她的书包按住了。
陈年回头,满脸疑惑的看着陈延白,“怎么了?”
“你要去哪儿?”
“书吧。”
“不等我?”
陈年没打算等,毕竟两个人之间还没完全和解。
要是她等,倒觉得真会有那么一丝尴尬。
于是她摇摇头,揪着手主动说:“我还没考虑清楚。”
她会错了他的意,他以为一起去书吧学习这件事在学习之外。
没看出来这姑娘挺固执的。
陈延白按着书包的手一松,注意力全在她身上。
陈年刚好趁此拿过书包,就那样被陈延白赤.裸裸的盯着,她有些不自在,躲闪着视线,只跟他说离开教室前的最后一句话:“要是没什么事,我就先走了。”
说完也不等陈延白表态,匆匆就跑开。
他眼里只剩下女孩儿落荒而逃的身影,陈延白勾着唇回头,手却从陈年的桌上拿起一本练习册,慢条斯理的翘起二郎腿,随手翻了翻,笑她:“也不知道慌个什么样,这下好了,练习册都拿掉了。”
“那就劳烦你帮忙送过去一下呗。”
宋林菲边收拾着书包边转头看他一眼,还提醒道:“这可是你俩冷战结束的最佳时机,别怪我没提醒你啊。”
陈延白若有所思的想。
恰逢这时,许嘉述转过身来,手肘搭在他桌上,自告奋勇道:“延哥,要是你不想去我就帮你去送?”
话才刚落一秒,许嘉述的耳朵就被宋林菲狠狠的揪了起来。
他痛呼一声,听见宋林菲说:“这关你什么事儿,你还是好好管好你自己吧,快跟我回家!”
“姑奶奶姑奶奶你轻点……哎哟疼死我了”
“你就该疼!”
“……”
两个人打骂着离开教室。
陈延白勾着唇角从他们身上收回视线,落到手里的那本练习册上,好一会儿,他将那本书装进了书包里,起身走出了教室。
窗外浮动着夕阳的影,照射进来,将他的影子逐渐拉长,到最后,一丝也不留。
陈年出了校门一个人走,口渴了,她就去街边的小商店里买水喝。天际的云被夕阳镶了一层金边,淡淡的,很好看。
她一边走一边喝水,完全没在意身后不远处一直跟着的少年。
少年单肩挎着包,双手插进裤兜里。他身材颀长,只是一身简单得不能再简单的明澜校服,都被他穿出了几分帅气。
路上有时时都会瞧过来的爱慕目光,可他忽略了这一切,始终将视线放在前面那道纤细的背影上,他看她时而仰头看看天空,时而低头踩踩脚边的影,又时而瞧瞧小路上一切新奇的事物,但就是始终没回头看一眼。
不过也对。
往前走,回头看干什么。
陈延白低头笑笑,散着身架子跟着她。
他们一起走过有爬山虎的墙壁,走过有吆喝着做生意的街角,陈年总会望过去一眼,看他们脸上舒心惬意的笑。
连时间都放慢了脚步。
只是这样闲逸舒适的氛围并没有维持太久。
陈年到路边的垃圾桶扔喝光的空水瓶,旁边停着一辆洒水车。
在她扔水瓶时,它突然启动,水往四周飞溅,陈年来不及避,身上的衣服湿了小部分。
可也正是在这时,从她身后多出来一道力量,将她整个人往回拉。
陈年脚下不受控制,原地转了个圈。她发丝扬起来,显出削瘦的脸颊轮廓,细细的眉,柔柔的眼,被身后水雾模糊一层,尽泛温柔。
身后的洒水车水喷到天上,细密水珠间,凝出一道彩虹。
陈延白拉她进了自己的怀里,他的手揽着她的肩膀,将她整个人侧身一带,用身体帮她挡住了那些水。
而陈年的脑袋轻撞在他的身体上,陈延白不受控制的从喉咙里溢出一声闷哼,裹挟着灼灼沉气与压迫气息,而他始终将她的脑袋按在自己怀里,未松片刻。
陈延白全身都湿透了。
从头顶到脚下,没一处干的。
湿漉漉的发耷拉在他额间,眉眼湿润,鼻梁嘴唇都沾了水珠。他身上的衣服更是,湿衣贴着他的身体,显出姣好又纤瘦的腰肢,隐隐藏在衣底,勾的人心痒痒。
少年的身体滚烫。
陈年从他的怀抱里挣脱开,担心的望向他时,有那么一刻让她失了心魂。
她迟钝了几秒才将神思找回来,担心的看着他,“陈延白,你没事吧?”
陈延白抬手抹了把脸上的水,又将额前耷拉而下的头发往头顶上刷。
光洁的额头露出来,配上那一双湿润黝黑的眉眼。
陈年心尖一跳,听见他说:“没事。”
穿一身湿衣服走在大街上实在不像话,陈年带着他去了超市门口,让他在门外等。自己却是走了进去,用自己的零花钱买了一张毛巾和一件最便宜的衣服。
她捧着塑料袋走出来时,正看见陈延白坐在一棵大树下的椅子上。
树叶被风吹动着晃,枯也簌簌而下,他皱着眉头正在打理身上的衣服,那种被湿润粘腻粘在身上的感觉,有种说不出来的让他嫌弃。
陈年的手指抓了抓塑料袋,慢慢的走过去。她把塑料袋递给了他。
“这是什么?”
“毛巾,还有我买的一件衣服。”
陈年磕磕巴巴的答,害怕他问衣服,又说:“你身上的衣服都湿了,还是换一下比较好,湿衣服穿身上会感冒。”
陈延白扒开塑料袋,果然瞧见了里面的一条毛巾和一件土褐色的衣服,目光顿了顿。
陈年以为他是觉得那件衣服丑才会有的举动,于是又解释:“超市里好像都是这类型的衣服,我选了很久,才选了……我觉得好看的衣服,你先将就一下,这衣服价格便宜,好像不能退……”
她手指拧着,害怕他会觉得颜色不好看会不穿,湿衣服穿在身上会感冒。
她担心他。
“不了。”
陈延白收好塑料袋,将手穿进两只耳朵里,提着它站起身。
陈年茫然,天际霞光的灿烂逐渐褪去,只剩下一层柔淡的颜色。她看着陈延白转过头来与她对上视线,被水浸过的眼珠黝黑。他唇畔牵起一抹笑,跟她说:“我穿。”
等陈延白打理好身上的衣服,天色就接近黄昏了。薄薄暮云暗淡,霞光也快消散,陈年坐在那张椅子上等陈延白,她身旁放着他们俩的书包,挨在一起。
晚风过境,吹起了她耳旁的发丝,陈年闭了闭眼睛。
再次睁开眼时,陈年一眼就看见了不远处的陈延白,他身上穿着那件土褐色衣服,衣服有些大,衣摆被风卷了卷,一步一阔的从风里向她走来。
他手臂上搭着一条毛巾。
明明那件衣服并不出彩,可穿在陈延白的身上,再不出彩的衣服也能变出一些味道来。
也还是能抓住她的眼球。
陈年再次失了心神。
陈延白在她面前停下,双手摊开跟她展示,“怎么样?”
夕阳就算是近了黄昏也无限好,电线杆上的麻雀叽叽喳喳的叫着。陈年站起身来,视线在他的身上依恋的来回逡巡着。
她眉眼温软,整个人又小,站在他面前静静的打量。
像是真的要让她点评,陈年弯着眼睛仰头看他,眼里是藏起来的喜悦,却又快要溢出来,“我本来以为这件衣服颜色有点土气,但是穿你身上,我觉得挺好看。”
有关于他的,声音都轻了几分。
小心翼翼又形色怯怯。
陈延白听到答案笑了声,跟她胡侃,“那听你这么说我就放心了。”
他越过她,弯腰拿起椅子上的书包,轻松往就肩膀上一挎,跟她说:“那我们走吧。”
“去哪儿?”
“天色这么晚了,请你吃饭。”他手里也提着她的书包,往她面前一递,“嗯?”
是在邀请。
陈延白带着陈年去快餐店吃了炸鸡汉堡。
正是接近傍晚的黄昏,快餐店里的人很多。陈延白找了个靠窗的二人座位,将陈年安顿好,便主动去了前台点吃的。
陈年左顾右盼的看了看快餐店里,宽敞明亮,来这儿吃饭的人很多,一些是学生,一些是家庭,他们吃得其乐融融,脸上有笑。陈延白去了很久都还没回来,她百无聊赖的用手托着脸,转头看向窗外。
街道两旁的路灯已经被点亮,路上行人匆匆的赶着回家,车流如织般一刻都不停歇。明净的玻璃窗上映着她的影,以及屋内灯火通明的所有。
陈年为这简单的幸福美好牵了牵唇,视线一晃,她看见玻璃窗上男生端着一堆吃食慢慢靠近的身影。
陈年怔愣,下一秒回头。
就见陈延白把手里端着的吃的放到了桌上。
他在她对面的座位上坐下来,“刚刚在看什么?”
“没看什么。”陈年用马马虎虎的答案将这个问题敷衍过去,视线落在陈延白点来的餐上,满满一大盘,“你怎么点了怎么多?”
“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就多点了些。”陈延白回答的自然,完全没有要掩饰,“就当是感谢你给我买衣服。”
“哦。”陈年抬眼看他,“那还真是谢谢你了。”
两人不再耽搁时间,一起吃起来。
其实陈年很少吃这类快餐食品,江吟也从不让她吃,一是贵,二是不健康。
但她也总是嘴馋的。
于是她这次放开了胆子吃。
陈延白手里拿着一个汉堡在啃,视线却落在埋头狼吞虎咽的陈年身上,他勾了勾唇,没忍住提醒:“你慢一点,没人跟你抢。”
一顿饭吃完,陈年感觉自己快要撑破了肚皮,他从桌上拿了张纸擦嘴,看桌上那些残羹冷炙,后知后觉想起来刚刚自己埋头干饭猛如虎的样子。
她的脸有些红,像是被屋内的热气熏的。
抬眼悄悄看陈延白,却发现他正在看自己,乌发垂额,一双黝黑的瞳刻骨铭心。
陈年的心像是被充了气一样轻,飘在空中,虚虚浮浮。
“谢谢你请我吃饭。”
“不客气。”
“对了,”说着,陈延白从旁边拿过书包,从里面拿出一本练习册递给她,“这个给你。”
陈年的视线从他的脸上挪到他手里的练习册上,“这是……”
“你的练习册。”
陈年接过翻了翻,还真是自己的练习册。因为刚刚淋了一遭水,练习册有一点点湿润。
“你放学的时候走得太快,把它忘记了。”
“所以你跟在我身后,是想到书吧给我送练习册的?”
“嗯。”他微阖了阖眼,无数柔光倾泻而下,落在他的发间,眼睫纤长的被拉了灰影,无比的柔淡。霎时间,他又抬起眼睛来,与她视线交织,“这只是一部分。”
陈年听见自己的心脏在砰砰跳。
下一秒,陈延白的声音又传过来,似羽毛轻缓,拂过她心尖最柔软的地方。
“我记得昨天你问了我一个问题,我还没给你答案。”
他的眼睛黝深明亮,头顶的光将他的脸打出些轮廓,线条柔和。他双臂都搭在桌上,像之前在书吧那样,微微俯身向前,与她拉近距离。
声音低沉柔和。
“我只辅导你一个人的学习,之前是,现在是,以后也是。”
作者有话说:
看延白哥哥霸总式回复:女人,我只辅导你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