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1 甜蜜的负担
◎“你知道相见的意思吗?”◎
一点点是指三碗大米饭。
央酒熟练的倒米洗米上锅蒸, 一切唯手熟尔。
“还要吃?”
妖动作的手一顿,脸唰地转过来:“你舍不得饭?舍不得给我吃?明明是你求我陪你吃饭的。”
“……”
宋疏无奈:“五十斤米都是你的。”
他是吃饱了的,起身去了客厅坐下, 随手拿起桌上的一沓纸读起来。
央酒托着空碗,看看空荡荡的餐桌, 又看看明亮灯光里的沙发。他毫不犹豫, 迈步朝前。
扑通一声,宋疏旁边挨过来一个人,随后肩膀上传来重量。
央酒歪头望去,不悦道:“你怎么又在看这个?”
是祁蘅的小说。
答应人家的,读完是基本礼仪。宋疏侧眸问:“不看这个看什么?”
“看我, 我比它好看。”
“人和书不是同类,没有可比性。”
央酒闻言, 乌瞳越压越深,不高兴因子扩散,在周围形成灰色的低气压。妖挎着一张批脸, 语气危险:“你说我不配和他比?”
这妖的理解力,宋疏无语。
他放下书页,歪头一脸奇异地盯着妖。直到妖开始摸嘴巴检查饭粒,宋疏才开口问:“央酒, 我有个问题一天也没想通, 可以告诉我吗?”
妖立刻直起身体,
一脸嘚瑟地抱臂倚在沙发背, 甚至还学会跷二郎腿。
“说吧。”
“你白天赌什么气?”
央酒唰地把二郎腿放下。
赌什么气?这人类竟然好意思问出这种话?他就是加害人, 始作俑者, 一切的罪魁祸首!
央酒偏开脑袋, 大大的身体蜷缩进沙发角, 那么可怜巴巴:“嘤嘤嘤。”
宋疏无奈靠过去:“别学小白叫。”
央酒换了种叫法:“呜呜呜。”
宋疏:“……说人话。”
“你嫌弃我没文化,你都是勉强喜欢我的!”憋了一天的话,槐树妖终于控诉出口。
前半句,宋疏承认自己有这个嫌疑。
可后半句的结论是从何而来?
他眨眨眼睛,望着又开始“嘤呜嘤呜”结合起来叫唤的妖懵住。宋疏问在报警的妖:“什么叫勉强喜欢你?”
央酒伸出手指跟他算。
“首先,你喜欢书,还喜欢别人写的小说,所以你喜欢有文化的。”
“其次,你觉得我没文化。”
“再之,你还是承认喜欢我。”
“总结,你现在勉勉强强喜欢我,来个有文化的你就会移情别恋了。”
一通列举下来,歪理说起来还挺有道理的?宋疏根据他的道理,推理出来:“所以你才要好好学习?”
央酒委屈垂眸:“趁你还没红杏出墙。”
……这妖今天成语俗语是没少学。
宋疏望着他,忽然想笑。
“央酒,这也是不能放在一起比较的。”青年伸出手,将白发男人的脸转向自己,琥珀色眼瞳直直望向乌瞳里,温柔的嗓音自唇间泄出。
“喜欢的意思是对人或物有好感或感兴趣①,人类会喜欢很多很多东西。比如我喜欢读书,喜欢这小说,也会喜欢王铃小小阿婆,喜欢小镇和其他地方的很多人。”
说到这里时,央酒差点炸毛,不过被宋疏按住。他紧接着便道:“但这些喜欢,与喜欢你是不同的。”
“因为喜欢书,所以喜欢他。”
“别人是可以用这理由套上的,某件事或许在这因果中占大部分,但你不是。”
“喜欢你这个理由就在榜首。”
央酒听得呆愣愣,脑子里转了九曲十八弯,终于大概理解了。他把嫉妒从眼睛里眨掉,换上一丝羞涩与万分开心,唇角又要翘上天。
妖蹭过去,把脑袋重新放回人类肩膀,试探问:“那我不用学习了?”
语气里期待藏都藏不住。
宋疏轻笑:“也不行。”
央酒略显失望。
人类举起双臂抱住他,脸颊贴在他额头,缓缓道:“要学,但也不用今天这么学。你那么废寝忘食,我会想你的。”
这一刻,妖若是犬类,尾巴都要打着旋儿把他们带上天了。
央酒撑起身,发丝从肩膀与扶在他肩膀的葱白指节划过。
“宋疏。”
“嗯?”
“你好久没有亲我了。”
不待青年反应,央酒直接伸出左手扶住他左颊,倾身向前自己主动讨了这个债。
晚间到了睡觉的点,槐树妖大概太心满意足,竟然乖乖朝楼下走。
宋疏察觉,从房间里探出脑袋:“央酒。”
妖也从楼梯口冒出一颗脑袋,乌瞳亮晶晶:“还想要晚安吻?”
“你不是暖宝宝吗?”
门口边缘的琥珀色眼眸雾蒙蒙,有些可怜:“今晚也很冷,你不帮我了?”
央酒立刻从墙后跳出来。
他风一般跑向宋疏,拉着他进房间,木门砰地一声自动关闭。
“胳膊。”
宋疏拍拍枕头,妖想也不想摊开靠近的左臂。青年往下一倒,颈间枕上去,靠近他怀中。
“你刚刚靠我那么久,现在该我了。”
央酒立刻合上手臂,自动发热。
过了会儿,他反应过来大方道:“我不像你小气鬼,你靠多久都没事,我不让你还。”
青年鼻间发出一道轻哼,闭上眼睛。
就在妖以为他已经睡着的时候,青年忽然用迷迷糊糊的声音道:“那么不信我,质疑我,明天我也要生气。”
央酒:“!!!”
人类睡后吐真言了!
这下,妖瞪着两只眼睛,又睡不着了。
唉,想来宋疏肯定是早就生气了,才这样跟他撒娇,就为了铺垫这句话,不让他睡安生觉。
是的了,昨晚就是这样!
妖突然长出了脑子。
央酒在在黑暗中脑袋微微后仰,视野里露出青年熟睡的面庞。他伸出食指,在软和的脸颊戳了好几下。
狡猾的小骗子。
唉,真是甜蜜的负担!
关于蒋司悬的事情,宋疏第二天一早吹着冷风,恋爱脑被吹清醒了才又想起来。
他去问央酒。
妖说,也许是因为现在还没完成他的执念。
不过近了。鬼不一定需要彻底完成执念才会消失,现在是最痛苦的境况熬不住的话……
央酒预测,距离他消失不足一月。
*
这天宋季来书店玩儿,宋疏悄悄探出脑袋朝他身后看,什么都没望见。
宋季侧身遮住他视线:“鬼鬼祟祟看什么呢?”
宋疏猛地缩回脑袋,磕磕绊绊找了个理由:“我、想看看央酒有没有好好学习,不会又偷跑出去玩儿?”
不待宋季开口,他一口气接下去。
“正好你来帮我看店,我去看看。”
这里理由刚刚好!宋疏在心里为自己刚刚的机智点赞,蹭蹭蹭跑进茶棚。
留在原地的宋季疑惑地蹙眉。
这时有人喊了声“叔公结账”,金发男人一扬眉,双手插兜慢悠悠走过去。
“这本?”
现在妖每天白天会学习两小时,具体时段自己安排。宋疏一进茶棚,两个脑袋全抬起来。
宋疏现在看见祁蘅心虚。
对方什么都没说,他先压下手:“这几天忙还没写完,你、你再等等。”
说完青年拽起举着本子的妖,一溜烟儿拖到远处。
央酒把本子递过去,开心分享:“看,我已经会二次函数了。”
这两天妖又开始沉迷数学。
俗话说的好,学好数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现在人类都学这个,他学会了肯定能让宋疏对妖刮目相看。
谁知人类反手就把本子按下去。
妖低头望手,愣住。
“央酒,鬼呢?”
央酒怏怏地合上练习本:“拦外面了。”
“为什么?”
“作为两千岁的万妖祖宗,看个门还能看不好?你放心,任何外邪都休想进来!”妖不屑冷哼,接着肩膀就挨了一巴掌。
央酒委屈:“凶什么?”
宋疏头疼:“我们不是说好了吗?”
以目前这个情况,蒋司悬这件事情一切均不可逆。宋疏认为,与其这样熬十几二十天痛苦而死,不如帮蒋司悬找到真正的执念,在这段时间里实现它。
毕竟是宋季的人。
没有那场病,说不定也能成为他两百年前是一家的亲戚。
但蒋司悬如今已经无法控制本能的驱使,宛如一个背后灵,几乎时时刻刻跟在宋季身后。
他们没机会说上话。
前几天一人一妖商量,把宋季约到书店来,又央酒把鬼直接绑上楼,再做商量。
这妖直接忘到脑勺后了!
能怪谁,都怪数学该死地有魅力!
妖和人类一样,也是会喜欢很多种东西的呀。
理亏的央酒默默捏本子:“别生气,我现在给你把他捉上去。”
宋疏询问:“他在哪?”
妖抬手往前一指:“墙上。”
青年昂首看了圈墙头:“没有啊?”
央酒一脸讳莫如深。
宋疏推开大门,朝妖指的方向望去。靠近小楼的一段围墙面上,贴着一个虚幻的身影,直愣愣的格外僵硬。
原来是这个墙上。
宋疏点头,扬手指挥:“拖上去。”
二楼原本客厅的位置此时全被书架占满,清明假期卖空的地方也全被补上。
此时靠墙的一块位置站着五道身影,一人一妖一鬼一猫一狗,可以说物种极其丰富。他们脚下,正是收银台的位置,宋季正在百无聊赖地玩手机。
“这样行吗?”
鬼点头:“嗯,离得近。”
看着横趴在地板的蒋司悬与猫狗,宋疏无语又无奈。他将帮鬼实现执念消失的想法说出来,询问道:“你愿意吗?”
蒋司悬脸贴着地板,目光沉下去。
“……这样一直能看着他,已经很好了。”
宋疏沉默了下:“是执念有什么问题吗?”
鬼用手臂环住脑袋。
他安静了好久好久,终于再次开口:“实现不了的。我想和他相见,你知道相见的意思吗?”
“彼此会面。”央酒举手抢答。
宋疏望了眼妖,心情也低落下去。
虽然两百年前是一家,但宋季并没有一双可以看见鬼的眼睛。
这个执念确实无法实现。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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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2 顺其自然
◎“眼睛是可以借的。”◎
“真的没法实现吗?”
是夜, 宋疏不甘心地再次询问央酒。妖支支吾吾,乌瞳乱转,他发现了不对劲。
青年肯定道:“你有办法。”
央酒一向不擅长遮掩什么, 尤其在宋疏面前。他只好坦白,不情愿道:“有个偏方, 不好……”
“说来听听?”
妖抬眸, 瞄一眼青年漂亮的琥珀眸,磨磨蹭蹭好半晌才肯开口说:“眼睛是可以借的。”
“想看见鬼,就去借一双能看见鬼的眼睛。但因为有逆天常,借人者与被借者都有惩罚,一天视力换一个时辰。”
听完央酒的话, 宋疏沉默了。
不是他舍不得眼睛,几天甚至几月的视力都不算什么。有了方法, 他又开始考虑另一位当事人了。
在宋疏看来,近些日子,宋季刚刚有所好转, 虽然还是喝酒,但也终于出去面对从前的人与视野。如果再见到蒋司悬,见到已经是鬼且就要消散的蒋司悬……
他该怎么办?
平静的湖面因此再起波澜。
宋疏终究是站在宋季这一边的。但帮人做这样重要的决定委实有些傲慢了,若让对方选, 结果是可以预见的……
他翻个身, 开始为难。
一根手指伸过来,按住拧起的眉心。央酒道:“别想他了, 你先回答我一个问题。”
宋疏偏头:“什么?”
“这是什么东西?”
妖往下一指, 一只乌云盖雪的小猫咪从苍蓝色的被罩间昂起小脑袋, 湛蓝色的眼睛溜圆, 软乎乎地喵呜一声。
因为白天楼梯道的门没关好, 猫寻着空跑上楼。第一次到上面的空间,四处都是书架,来了便赖住不肯走。
一拎下去,就要惨叫。
没什么办法,又怕出事,宋疏只好把猫关进自己房间,之后就演变成这样了。
宋疏抚摸小猫脑袋,笑眯眯道:“小乌啊。”
“它为什么在我们中央?它有自己的床。”妖指向房间圆形地毯顶的猫窝。
“你不是也有自己的房间?”
见妖还是忿忿不平,宋疏努了努嘴,抱起两人中央的猫翻身转向另一边:“小气妖,小乌,我们不和他睡……”
说着他伸手关了灯。
真是一天好觉也不让妖睡!央酒坐在床上,乌瞳幽幽望着抱着猫、背对自己的男朋友,怨气久久不消。
直到人类已经睡熟,他才轻哼一声,大人大量,翻身从背后环抱住他。
至于小乌?
猫窝里一个小脑袋顶着两只蓝色灯笼抬起来,略显迷茫。
此刻远处的中医馆里,老太爷正举着拐杖敲打不检点的鬼。他用苍老的声音怒斥:“我准你进屋,准你上床了吗!去墙边站着,否则你永远别想再进来!”
蒋司悬闻言摸摸爬起来,老老实实站到窗下。
宋季的方面面对院子,郁郁葱葱长着各式各样的花草树木,格外生机。他一向不拉窗帘,此刻月光潺潺流入房间。
光透过鬼虚幻的身体,穿过他的眼睛,照在垂于床沿的手,与粉色被褥间的半张睡颜。
鬼立正站好,乖乖的,也痴痴地望。
*
此后宋疏一直在为眼睛的事情犯愁。
不见宋季时,想说出来。
见到宋季了,又坚决闭嘴。
一直到将读后感交给祁蘅时,青年的脸色也一直郁郁寡欢。
听说今天终于可以得到读后感,祁蘅特意带来风琴文件夹,里面已经收藏很厚一沓,标签分类似乎是用不同的作品。
认真阅读完后,他表现出非常的开心,将其放进《我将死于三日后》一栏,这里暂时还是空的。
感谢过后,他试探:“你有什么苦恼吗?”
宋疏摇摇头没说,倒是拿出那沓打印纸翻到倒数第三页,推到他面前:“我有些好奇这个故事,可以讲讲吗?”
祁蘅所著其实是以同一话题所写的短篇集,话题便是《我将死于三日后》,以不同人物的第一人称视角讲述他们的故事,目前一共三篇。
篇目一(二次元)片选:
各位,三天后我就要死啦!
这真是最近几年唯一的好消息了。你们说,死后的世界是什么样的?天堂地狱、还是黑白无常?
我觉得吧,肯定是快穿流!
为何?因为死亡便是抛弃身躯的纯粹精神,而我的精神世界就是哒宰、夏目、五条悟呀!
……
这个世界黯淡无光,可他们是彩色的!
各位,我好期待!
篇目二(打工族)片选:
我一定是累死的吧——得知那个消息时我这样想。毕竟我将我的身体、精神、健康,我的全部都贡献给了工作。虽然贡献一次并不准确,自愿与被迫差距很大,但我仍然想用这个词。
……
只有三天可活,我打算请假两天,陪陪家人,把他们安排妥当,最后一天回去上班,我要死在工位上!
我一定是累死的,一定是!
到时候申请调查,一定能查出山那样高的免费加班!我无法获得这损失的赔偿,但我的家人能安享,我便安死了。
篇目三(异能人)片选:
唉,我就要死了。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有些秘密是时候该说出来了。
四岁时家里鸡窝的所有鸡蛋莫名破碎,其实是我为了孵小鸡坐碎的。七岁时我从来不写作业,永远撒谎说没带。十三岁时别人问我喜欢谁,为了合群我撒谎编了一个暧昧笔友。因为这个暧昧笔友,老公是初恋这件事也随之隐瞒,至使他至今还经常愤愤念叨……
还有一件我自小隐瞒的事情——这个世界有鬼。
我天生拥有一双与众不同的眼睛,或者说是传说中的阴阳眼。自小到大也曾多次与那些存在交谈过,他们大多自称为门神,守护每家安宁。
……
不止如此,世上还有妖。
……
看见第三篇时,宋疏分外吃惊。里面关于鬼与妖的种种描述,实在与他所知的太过相似,这让他不禁猜测祁蘅是不是也能看见什么。
被青年格外好奇地注视,祁蘅紧张地捏住文件夹。
“其实,这个故事原型是我妈妈。”
他微微抿了下唇,继续下去:“这些都是她临终几日为了转移病痛的注意力,与我谈天时说的。或许是编的,她经常骗人,但我有些相信……”
“我或许也遗传了些她的敏感特质,经常会觉得身边有些什么,比如——”
男子顿了下,抬眸望向对面的宋疏与旁边抱臂瞪视的央酒:“比如我一见到你就知道,你不是一般人,他……不太像人。”
这话是分毫不差。
宋疏有些相信了,因为是同类的孩子,这位粉丝在他眼里形象亲切了些。
“什么?”作家追问,眼睛迸发好奇探索的光芒。
宋疏一律闭口微笑应对。
之后做了些关于情节人设的讨论,宋疏打了个大大的哈欠,与其告别。
因为这位作家天生夜盲,晚上绝对不出门,其他时间又要开店,因此只能约在中午。临走前,祁蘅又问了个问题:“宋疏,如果你面临这个问题会怎样?”
“只剩三天生命?”
宋疏弯眸,又露出熟悉的微笑:“这个问题我不喜欢,不予作答,你找别人要素材吧。”
青年走了,祁蘅又将视线落到白发男人身上。
央酒拍桌子起身,哼也不哼一声紧随其后,都是一副德行。
祁蘅在心里叹了口气。
收获不多,但也有。比如宋疏将“死于三日后”改口称“只剩三天生命”,死转做生,又说不喜欢,或许……
或许他害怕。
作家眼睛又亮起来,拾起笔在横线本上簌簌地写个不停。
下午,完成了一项任务的宋疏撑着脸颊坐着,一会儿一个哈欠,睫毛被泪水打湿成捋。
他又唉了一声。
“怎么唉声叹气的?你这几天好奇怪。”宋季熟门熟路,拖着一张外面放花用的吧椅坐下来。
宋疏打眼瞧了下,又怏怏落下去。
怀不都怪你们?
他想了想,委婉地询问意见:“清醒着痛苦,还是不知的安乐?”
娱乐至死派的宋季却一时顿住。
他啧了一声,懒洋洋道:“都不怎么样,那就别选,顺其自然呗。”
顺其自然么……
宋疏望向面前的一人一鬼,缓缓点头。
103 我们的风筝
◎差不多也就只是这样了吧?◎
顺其自然吧。
鬼爱死死, 人爱疯疯,反正总不会有完美结局了。那就按当事人所说,顺其自然。
经过一段时间的适应, 宋疏已经调整好了书店与直播的时间安排。因为大多是外来旅客,上午会更闲一些, 直播也安排在这个时段。
保证是完美的八小时内。
当然, 偶尔还是有例外,比如今日的中午就要与江北出版社聊合作事宜,主要是了解时间安排。
早在今年元旦,新星出版计划已经正式开启接受投稿了,将在六月底结束。接下来的两个多月, 希望主播们可以帮忙宣传,进行最后的收稿。
编辑初筛会在七月底结束, 适时会让主播们读完并选出自己的“买股”作品,之后再进行公示。此处主播需签订保密协议。
公示以后三月内是投票期。
这段时间于新人作家们是考验,于主播们, 便是尽其所能在直播范围内帮助宣传。若其“股”最后胜出,会有神秘奖品哦!
了解后,宋疏又与对方沟通好接下来的宣传事宜,这项工作才宣告结束。
经过一次大降温以后, 气温越来越高, 阳光越来越烈。下午两点正式最热的时候,空气都是懒洋洋的。
中午又没休息, 宋疏打着哈欠考虑下午推迟一小时开门的可行性。蹭掉眼睫上的泪, 他端起东西走向院子。
妖现在在学习。
对面雷打不动坐着学友祁蘅。
一个托盘放下, 各自分发了水和小食。
祁蘅颔首道谢, 望见对面的东西东西是忽然顿住。他十分不礼貌地再次低头, 望望自己的盘子,再看看对面的确认。
一盘胡萝卜丁,加白开水。
一盘炸鸡翅,加可乐杯。
“贫富”差距格外明显。
青年左右望望,大概是也察觉这看起来十分偏心,于是看向呆住的小作家,此地无银三百两道:“你不是夜盲吗?多吃点维生素a补补。”
祁蘅讷讷点头,见他还望着自己,只好皱着脸吃了一颗萝卜丁,那独特的奇怪味道瞬间充斥口腔。
宋疏满意点头。
他刚想离去,突然想到中午聊的事,于是又回头问:“对了,你的书出版过吗?”
猛灌白水的祁蘅摇头。
“江北出版社有个新星出版计划,六月底截止,你想投吗?”
祁蘅放下水杯,继续摇头:“这个系列我想写十个短篇,六月底写不完。”
虽然觉得书名与内容,其实他在网络投票有优势。但他表达了不想,宋疏也就点点头:“好。”
这边也顺其自然吧。
“他不投,我要投!”旁边的妖突然插话。
宋疏好笑:“你投什么?”
央酒抬眸想了想,压低眉眼深沉道:“如何证明全等三角形全等。”
青年微笑,把他脑袋按下去。
“你慢慢证。”
宋季这一次倒是认真,不像以前那样总一时兴起。在风筝大会到来前的那个周末,他总算是勉强做完了。
样子不如央酒做的好,但看起来似乎凑合能用。看着他手上明晃晃的三只创可贴,大家都配合夸奖。
“这都能做出来,还是季哥厉害!”
“天工夺巧,鬼斧神工。”
宋季左脚朝外一撇,插兜昂头,对这些夸张的恭维十分受用。
“乖,再来点。”
胖哥朝宋疏求助,他是没词了。宋疏转了转脑筋:“天地为之暗淡,日月为之失色?”
“不错不错。”宋季满意。
宋疏:“……”
有时候人的脸皮与妖的脸皮,在厚度上还真是没有界限。
当天胖哥先去给宋疏卸了一车新书,随后他们一起找了一片空地试飞。毕竟到时候飞不起来,脸可就丢大了。
宋季虽然知道有这么个东西,但到底是没有实操过,不知道怎么飞。于是几个人在草地上蹲成一个圈,研究起如何放龙头蜈蚣。
琢磨半天,最后去网上找了个演示视频,每个人脸上都写着三个大字“不靠谱”。
还好,宋疏有外挂。
他悄悄看向宋季身后,蒋司悬立刻举手表示“OK”。
看完视频,大家信心满满地开始放风筝。只有宋疏跑前跑后,根据鬼的提醒把风筝位置调成顶风、整理腰扇、给央酒带手套等等。
值得说的一点是,被开除组籍的妖又回来了。
因为这么长一串风筝,想放起来需要拖着跑老远,没有技巧肯定更费力。组里还是需要一个力量担当的大力士,以免意外。
央酒用专门的铁丝线拖着呲着白牙的龙头,宋疏与胖哥在后面抬尾巴。至于制作人宋季,大大功劳,还有工伤在身,当然站在旁边看热闹。
他还给自己准备了一盘紫葡萄。
宋季用绑着创可贴的手往嘴里塞了颗葡萄,潇洒挥手:“开始吧。”
白发男人一动不动。
非得宋疏隔着老远再喊声央酒,他才欢快地“哎”一声,抻线跑起来。
宋季吐了葡萄皮,摇头啧啧。
跟着向前跑了一小段,感受到有了上升力。在蒋司悬的提醒下,宋疏与胖哥一齐将尾巴往上一推,松了手。
央酒就在空地跑呀跑,没一会儿,长串风筝便旋转着上了天,在春风里肆意游动。
宋疏凑过去拿了一颗葡萄。
他抬手遮住刺眼的阳光,眯着眼睛往天空看。过了会儿,青年无奈戳了下旁边:“就非得这个色吗?”
宋季不解:“很好啊?”
宋疏比他更不解:“你确定?”
胖哥也迟一步走过来,也朝天上望。
天空一碧如洗,背后绿树成荫,一条大红脑袋、粉红身体的龙形蜈蚣,随着风在虚空中抖来抖去。
配色与场面,都相当魔幻。
“没想到飞起来是这种效果!”胖哥惊叹,在宋季即将要扬起胜利的眉头时,只听他又补充一句:“好丑。”
宋疏没忍住,噗嗤笑出声。
刚刚还极尽夸奖,才过多久就翻脸不认人了?宋季嘲讽扯唇:“……呵,没眼光。”
另一侧,身影虚幻的蒋司悬与臭着脸的金发男人并肩而立,他望着顶空两人合制的风筝,微笑附和:“对啊,他们没眼光。”
——多好看呐,我们的风筝。
分别以前,蒋司悬转首望向央酒与宋疏,微微颔首:“两位,非常感谢,我已经很满足了。”
这话说得像下一秒要逝去一样。
风携带金黄的夕阳侵袭向柏油路,一人一妖散步回家。央酒不满道:“只有一句谢谢,小气鬼,真是太没礼貌了。”
“你想要什么?”
妖乌瞳一转,伸出手指列举:“好吃的,还玩的,有趣的,没趣的,尤其是酒水……各样总得上供一些吧。”
宋疏无语:“你除了把人家拦在门外,就是把他绑架上楼,就这些还要求上了?”
央酒闻言立刻不爽。
“要不是我听见你们的谈话,知道你让宋季继续完成风筝的想法,忍痛拒绝了他,这鬼能看见他们一起做的风筝飞上天?”
“哼,要说,我贡献才最大。”
宋疏都要对妖另眼相看了。
虽然看见那只没有点上的眼睛时,他的确生出这个心思。不过以宋季那个性格,几十片腰扇批量制作,恐怕他没这个耐性。
那颗眼睛留的巧,画龙点睛,一人一只也很有意义。
谁知竟然真的赶制出来了。
宋季本以为央酒只是恰巧赌气,所以才赶走宋季。温暖的夕阳中,青年偏头望向妖,笑道:“没想到,你还有这种细腻心思?”
妖露出专有的骄傲神情:“我什么都有,我就是完美本完。”
宋疏弯眸失笑。
他伸出一根食指,把妖高昂的脑袋轻轻按下去:“看路,要下坡了。”
妖喔了一声,收起表情乖乖走路。
“他还有多少时间?”
“看样子,两三天吧。”
听到妖的判断,宋疏脸上的笑容落下去。站在陡坡中间位置,他抬眸远眺西南方向的落日,炙热的深红色已经沉了一半。
如果能坚持到第三天,蒋司悬或许还能看见他们的风筝飞起第二次。
一次两次的区别,差不多也就只是这样了吧。
望着夕阳逐渐落幕,虽然这是自然的结果,但终究伤景哀情,宋疏心中难免生出一些怅然若失之感。
日落日升,第三天很快到来。
一大早,张扬的粉色跑车便轰隆隆开到松鼠书屋门口,滴滴响起两声喇叭。
“走啦!”
院子里应声,宋疏与央酒出来。
望见宋季身旁几近透明但尚还存在的鬼,青年轻笑着应声,贴好今日不营业的说明,坐上了车。
考虑到宋疏这瓷娃娃体质,宋季合上顶棚,开得十分稳重。
沿着金水河一路前进,跨过大桥,再次进入江云县。没过多久,他们便抵达了活动现场。
场地用的是县城最大的锦绣公园,中央有一大片广场,四周空旷,十分合适。现在已经有不少人到了,手中拿着各式各样的风筝,大多是年轻的一家三口。
胖哥去接一起来热闹的女朋友,宋季去办理签到事宜,宋疏咨询负责人以后,应粉丝要求开启了直播。
漆黑的直播间刚出现晃动的画面,弹幕立刻飞速向上翻滚。
「啊啊啊,开始了!」
「好多人,好热闹!」
「龙头蜈蚣,真搞出龙头蜈蚣了,果然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
“你这话说的可不太好听。”宋疏对最后这句表达不满。
「是谁当初视频看到吐,什么也没看明白?」
宋疏抿唇,默默看向唯一做出过像样东西的妖,毫不犹豫道:“是央酒。”
听见自己名字,妖回头:“嗯?”
宋疏摇头微笑:“没什么。要我帮忙吗?”
央酒低头从前车厢拿出风筝,故意抗在左肩转身前往广场中心,镜头里洁白长发松散,背影格外高大。
妖轻哼一声,强调:“你只负责看。”
作者有话说:
周日终于能休息了!!!
各位,明天都要睡到几点呢?我反正是最好一觉到中午!要睡得饱饱!
感谢在2023-10-14 01:17:47~2023-10-14 22:48:0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文荒好痛苦 2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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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4 风筝大赛
◎“这龙头一定是他做的,新做的!”◎
风筝大赛是江云县政府主办的一项比赛, 有近三十年的历史了。
从参赛人员构成可以看出,这个活动早被居民们当成了一项家庭亲子活动,只为了锻炼孩子们的动手能力, 感受感受这项传统文化,不那么正式专业。
受限于手艺, 满广场大半都是最简单的菱形纸鸢, 上面再添几笔稚嫩可爱的涂鸦。只有少数是奔着第一名去的。
因此,当得知有人整了个龙头蜈蚣,电视台的人立刻扛着摄影机,请求宋季带路。
“我下车就过来了,不知道他们现在在哪里, 等我打个电话问问。”
宋季刚拿出手机,旁边的工作人员忽然道:“好像不用。”
“看。”
大家顺着他指方向望, 发现广场西北边的一个角落已经聚集了不少人,时不时传来孩童夸张的“哇塞”。
“爸爸,它好酷啊!”
一个小女孩捧着肉嘟嘟的脸颊, 与呲着白牙的龙头对视。她眨眨眼睛,忽然也学它呲起一嘴小米牙。
周围群众一同哄笑。
有大爷抱着绘制精致的老鹰风筝,惊奇问:“小伙,这是你们自己做的?”
央酒正闷头摆腰扇, 不理睬他。
老大爷不开心地努起嘴巴。
一旁按要求站着看的宋疏见状, 笑着回应:“是我们另一位同伴做出来的。”
大爷昂首迎上一张好看的笑脸,也就不气了, 积极凑过去, 嘀咕说等会儿要和制作者进行手艺交流。
直播间听见这消息反应可不同。
[天天不直播, 拿出来的时候我还以为你半夜点灯去了, 结果还是别人做的, 哼!鸽子精羞不羞?]
[央酒那家伙,干的不多吃的不少,脑子不多气不少,肯定不是他。]
[都说了是其他人。胖哥?叔公?]
[胖哥最靠谱吧。]
就在他们陷入这心灵手巧之人是谁时,龙头对着的位置分开一条缝,一位穿着得体西装的女人举着手持话筒最先走出来。
她眼眸明亮,惊喜道:“小宋老板,你们真做出来了!”
宋疏从与老大爷的对话中抬起头,先是一怔,望见话筒与后面跟来的摄影师,对他们的身份有了猜测。
“您认识我?”他讶然指向自己。
“江云难得出个名人,哪能不知道?”女主持笑着走到近前,“我们在做风筝大赛的专题节目,请问可以采访一下你们吗?”
宋疏颔首:“当然。”
女主持道谢,笑着面向镜头介绍宋疏。什么著名美男主播,书店老板,城市青年逆行者,为家乡旅游事业做出突出贡献云云,宋疏听的脸热。
他以为,除了书店老板沾点边以外,其他确实夸张得有些变形。
就在脸上的热度要压不住的时候,他终于望见后面晃悠回来的宋季。青年睁大眼睛,发出求救信号。
宋季露出八颗牙齿的标准微笑,摊开双手,耸了耸肩。
“现在请我们的小宋老板,给我们介绍一下这个特别的风筝吧。”
这么久的直播做下来,宋疏还是练就了一些镜头感的。主持人话音一落,他立刻转头微笑。
幸好来之前有复习一遍当初的教学视频。
心中感慨好险有先见之明,否则要出大丑,宋疏从龙头开始介绍起龙头蜈蚣。
历史发源、工艺制作、放飞技巧……解说这些对一位读书主播来说算是半专业对口了。
人群中央青年面对镜头介绍着面前的大风筝,嗓音温柔,娓娓道来,阳光照耀在浅笑的眉眼仿佛比远处的春日风光还要明媚。
结束时,女主持鼓掌,周围群众也情不自禁跟着举起手。
越来越多的人围过来。
主持人举起话筒:“谢谢宋疏的介绍。你们为什么会想要做一只工艺如此复杂的龙头蜈蚣呢?”
宋疏笑着的眼睛里露出窘迫与谴责。
当初宋季上门要做风筝的全程都直播出去了,女主持开头就说真的做出来那种话,肯定是知道的。
果然,女人正经的表情泄出一丝偷笑意味。
青年抿唇,闪动的眼眸忽然定在人群一处:“其实,这是风筝的主要制作人宋季提出的,不如让他来讲讲吧。”
祸水东引,被注视的金发男人成为焦点。
宋季愣了一下,失笑出声。
他掏出抄兜看热闹的手,无奈走过去,青年已经退出,为他留出位置。
金发张扬的男人接过话筒,嗓音慵懒:“大家都知道的原因是,宋疏回家第一次参加风筝大赛,叔公高地要给他整个大排场。”
女主持好奇问:“那不知道的呢?”
宋季含笑的唇顿了下,左手放进兜里,声音好像低了些:“突然想顺便纪念一个人。”
有故事!
女主持期待地试探:“方便讲讲吗?”
金发男人略一垂眸,轻笑道:“当然,又不是什么秘密情人。”
“我们是大学同学,在一门创新创业课上相识,我被他忽悠去一起做了个以风筝为元素的恐怖游戏,后来还开了一间工作室。他的家乡以风筝闻名,从前家里风筝挂了满墙,他最擅长做龙头蜈蚣的龙头。不过……”
“之后因为一些事好几年不联系,前段时间刚刚得知,他去世了。”
宋疏笑道:“分开后不久就没了。”
望着他笑,沉浸入故事里的主持人有些揪心,声音下意识放轻:“你这位朋友是位什么样的人呢?”
“聪明,帅气,执着,天才,这些都是别人对他的评价,但在我这里……”
宋季轻呵一声:“是个蠢货。”
众人:“……”
悲伤的气氛因这一声骂,烟消云散,现场重新活跃起来。
背后,宋疏望着宋季单薄的背影与一旁在笑的蒋司悬,心情却更加低落。
[看宋宋的表情,应该是个悲伤的故事吧。]
[这声蠢货好苦……]
[唉,斯人已逝,生者如斯。]
[呜呜,摸摸宋宋,摸摸叔公,摸摸伤心的自己。]
[也摸摸我吧,哭]
[摸摸]
集体活动嘛,总不会缺少开心果。就在采访告一段落的时候,人群里发出一声吼:“小松鼠,我们来挑战你,冠军一定是我们的!”
好奇的人群四处搜寻,终于找到了声源。
那同样是四位男生,看起来二十岁出头,听口音不像本地人。
还有故事!
女主持为这次的丰富内容激动:“请问你们是?”
几位刷刷依次排开,激情宣布:“我们专门赶了四百多公里的路从维市赶过来,不惜错过家里的风筝大会,就是专门来截宋宋的胡!小宋老板,你必不可能拿冠军!”
宋疏:“……”
大可不必。
听称呼就知道这是善意的,现场大多哄笑调侃,倒是宋季多看了他们几眼。
维市,恰好是蒋司悬的故乡。
男人缓缓扬起唇角,在笑闹的人群中慢悠悠走到这群年轻人面前,突然挑衅:“你们不行。”
四位男生:“!!!”
士可杀不可辱!反正都是同一组,他们将主要锁定目标转为这个嘲讽脸的金毛,愤愤然去准备了。
该说不说,宋季引战是有一手的。
距离比赛开始还有不到半个小时,人群散去,进行自己的准备工作。就连几位意犹未尽的小朋友,也不情愿地被爸爸妈妈扛走。
这期间胖哥带着女朋友赶到,给双方做了介绍。
女人名叫闻思,一身明黄长裙落落大方,明亮的眼睛令人印象深刻:“你们好。”
宋疏礼貌:“嫂嫂好。”
两人顿时被调侃得红了脸。
胖哥立刻控诉青年:“小松鼠,你和宋季越学越坏了!”
宋季扬眉,抬手搭在宋疏肩膀,再次扬眉:“宋家风范。”
旁边的央酒给他扒拉开,把青年悄悄往自己身边拽了又拽,在他耳边小声嘟囔:“我家的。”
宋疏弯眸轻笑。
十点开始,活动主办方照例先开场介绍风筝大赛的传统、再进行领导讲话一类,终于在半小时后宣布开始。
今天的天气暖和,风也适宜。
按照之前的经验,粉红色龙尾上升,顺利带起整个风筝。央酒控制风筝线,缓缓上升。
[哇!!第一次看这么长的风筝飞起来,还是自己做的,好厉害!]
[看得我蠢蠢欲动。]
[去!春天就该出门放风筝!]
就在这时,不远处传来惊呼,宋疏举着在直播的手机,忍不住好奇望过去。
是那四位网友。
他们整了一只超大的立体松鼠风筝,刚刚放起来,收获许多人的惊叹。
看见宋疏也被吸引过来,其中一位得意洋洋道:“怎么样,是不是很厉害?”
面对这只呲这两颗大门牙的巨型松鼠,宋疏有些感动。
他走上前,重重点头:“特别厉害!”
男生不好意思地笑着挠挠头。
就在这时,意外陡生。
他们这风筝特别,是用一根粗绳放飞,此刻这绳正绑在一个微胖男生的腰上。概因这只风筝实在太大,浮力太强,他竟然被带离地面朝天上飞了。
宋疏表情惊恐,连忙上前拽住他的胳膊,周围的人也都涌上来,一起帮忙把人拽回地面。
男生连忙道谢。
宋疏忍不住道:“这太危险了。”
然而这几位哥却嘿嘿一笑,轻松道:“没事没事,别担心,这在我们那儿都是小场面。就跟……跟钓鱼佬去荒山野岭喂蚊子一样。”
宋疏:“……”
原来维市的风筝是这样的。众人点头,涨了见识,转头就开始嘱咐自家满眼亮晶晶的小孩:“宝贝,专业动作,请勿模仿知道吗?”
孩子失望:“好吧。”
经过这个小插曲,大赛继续进行。
各式各样的风筝经由一根细细的线,盛着风高飞,在湛蓝的底色肆意涂抹上属于自己的斑斓色彩。
天空再也不会如此热闹了吧。
应直播间多角度立体感受比赛氛围的要求,胖哥正自告奋勇帮忙代播。宋疏得了闲,与宋季站在一起欣赏空中的盛景。
宋季忍不住抬手衔了只烟。
他磨搓手中的打火机,眼眸扫过现场奔跑的孩子与身边的瓷娃娃,最终放弃点燃。
“小松鼠。”
忽然被叫到,宋疏侧眸:“嗯?”
金发男人叼着烟,蹙起的眉间夹杂着一些烦躁。只要烟头都咬扁了,他才决心拿下烟,直直望过来。
“你能看见什么的吧?”
宋疏没反应过来:“什么?”
“平常人看不见的,特别的东西,鬼,蒋司悬。”宋季一声比一声重,到了某个名字才突然戛然而止。
他眼瞳颤了下,抓住宋季垂在旁边的手,语气十分肯定:“我认识,这龙头就是他做的,新做的!你一定看得见,一定见过他,告诉我他在哪?”
宋疏被问得措手不及。
感受到胳膊上的力道与颤抖,他叹了口气,脸上却忽然露出释然的笑:“他就在你身边,找到你以后一直在你身边。”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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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5 借眼睛[捉]
◎央酒:因为我想趁病撒娇。◎
顺其自然的结果在即将结尾时, 出现出乎意料的反转。
得知真相的宋季一把攥紧双手,焦急四顾,却无论如何也看不见熟悉的身影。
过了许久, 烟已经折碎在他掌心,男人恍然才接受自己确实无法看见的事实。
宋季垂手, 烟随之落到地上, 失神的呢喃声从他喉间发出:“蒋司悬……”
“我在。”
虚幻的双手环抱住他。
然而,呼唤的人明明就在咫尺之外,两人之间却仿佛隔了山海,声音无法传达到对方耳边。
宋疏坚定神色,弯腰捡起地上的烟, 朝着广场一个方向大喊:“胖哥!”
没两分钟,胖哥与闻思举着直播来到面前, 看见情况不对,脸上的笑容渐渐落下来:“小松鼠……季哥,怎么了?”
宋疏摇摇头, 拉着他到放风筝的央酒面前,直接夺过风筝线塞到他手里:“请你和嫂嫂帮个忙,放一下这个风筝,我们有急事回去一趟, 拜托!”
不待胖哥回答, 他便一手拖着央酒,一声拉过宋季, 龙卷风一般朝公园外跑去。
被抛下的胖哥与闻思面面相觑。
闻思举起手中一起被丢下的手机, 默默问:“这个怎么办?”
屏幕上, 弹幕疯狂嚎叫:
[宋宋快回来, 你把我们落下了!]
“开快一点!”
车内宋疏望着前方, 面色焦急。
第一次被瓷娃娃这样催,已经回过神的宋季惊奇:“被我发现个小秘密而已,把你刺激疯了?别急,安全出行。”
副驾驶上的蒋司悬已经美得冒泡,近乎透明的脑袋兴奋转过来:“你们刚刚听见了吗?他叫我了,专门跟我说话。宋疏,我真的已经死而无憾了,谢谢你们。”
“不行,你还有憾!”
青年执着地皱紧眉,悄悄拧了下妖的手小声道:“你帮他安全驾驶!”
听懂的妖十分稳重地用手比了个OK。
乡间无人的小路上,粉色跑车轰隆隆加速向前飙进。后座的青年已经抱着旁边妖的胳膊,躲进他身后,驾驶座的金发男人也难得露出惊悚表情。
他忍不住骂出脏话:“草,我他妈现在没踩油门啊!”
跑车一路狂飙,靠近青城镇才渐缓下来。直到安全停进宋疏家的院子里,宋季也还没缓过劲儿来。
他弱弱呼唤:“宋疏?”
被妖扶着下了车宋疏咳了一声,心虚地看向别处:“大概,也许、可能……你的车突然进化出了自动驾驶功能?”
宋季:“……你听听这像话吗?”
宋疏:“不太像。”
顶空一群山雀飞过,院子里陷入安静。副驾开心了一路的鬼突然倒向前方,他用手撑住身体,眉宇间终于露出痛苦神色。
愈靠近,愈痛苦。
鬼应该坚持不了多久了。
什么都不知情的宋季拉开车门下车,询问:“你——”
一只手直接捂住他的嘴巴。
近处的青年死死捂住他,严肃道:“情况紧急,你别说话听我说。现在我又一个方法,可以让你获得看见蒋司悬的能力。但是他……他能量不支,已经快消失了。”
“你要见他吗?”
宋季怔住,缓缓问:“代价呢?”
“视力,一个天换一个时辰。”
“谁的?”
平日吊儿郎当的男人比想象中更敏锐,宋疏无奈回答:“我们两个的。只是几天看不见而已,这是小事。”
宋季深深注视青年的眼睛,郑重点头。
宋疏转眸望向槐树妖。
本以为这种仪式需要招魂、跳大神、或用朱砂柳叶桃枝一类开阴阳眼,结果并不如此。
小院浓雾四起,中央的槐树骤然拔地而起,数百米高,缭绕云雾的树冠展开,遮蔽天日,构建出一片独特场域。
晦暗的院落里不知白日黑夜。
央酒牵着宋疏的手将其带到树底,抬手帮他合上眼睛,示意宋季站在他身后照做。
风起,发丝浮动,衣袂翩跹,妖变回从前暗纹交领白衣的古代装束。他自槐叶隐藏的花蒂摄来两滴清水,并指飞入青年闭合的双眸。
冰凉刹那间穿透眼睛与整个头骨,直入灵魂。宋疏一瞬宛如坠入冰窖,又像身处森寒的恶鬼地狱,身体忍不住战栗。
与此同时他脑后凝聚出两团朦白水汽,飘入了宋季的眼睛。
“好了。”
妖的声音响在耳侧,宋疏尝试眨动眼皮,无论怎样视野依然漆黑一片。他松了口气,同时肩膀被人拦住。
“别怕。”央酒轻道。
宋疏颔首,将精神灌注与听觉。
耳边忽然响起急促的脚步,紧接着是宋季的骂声:“出现又要消失,你是真的又蠢又混蛋!……”
前面还是愤怒,到了句尾已满含哭腔。
虽然看不见,但可以想象巨槐遮蔽下人与鬼重逢的模样。感觉再留下去就有些不礼貌了,宋疏摸索着抓住妖的手臂,轻道:“我们上楼吧。”
这是最后的二人时光。
希望可以久一些,再久一些吧。
*
外面的世界仍旧被槐树遮掩着,天色昏暗,三楼客厅却没有点灯。沙发上青年瞪着失焦的琥珀色眼眸坐着,双手攥住沙发垫,薄薄的眼睑偶尔眨几下。
宋疏绷着唇角,仍然在担心底下的情况。决定一旦有类似痛哭流涕、发疯发狂、大喊大叫的状况,便要让央酒带着他直接从阳台飞下去。
不知过了多久。
失去视力后对时间也会缺少概念。
宋疏感觉眼睛被人轻轻碰了下,刚要问,脸颊便被人双手捧住。青年顺着力道昂起脑袋,浓密睫毛随着眨动,将死蝶翅般轻微颤动。
他眼前漆黑一片,看不出妖的神色,只好启唇问:“央酒,怎么了?”
“你别担心他了,关心关心我吧。”妖醋意满满道。
闻言,宋疏的确担心他起来。
毕竟刚刚动静不小,槐树本体专门遮住整片天空,说不定是什么秘法。小说电视剧里,秘法都代价极大的存在。
青年有些气恼:“你为什么不说。”
“因为你会担心啊。”
“……那现在呢?”
“因为我想趁病撒娇。”
撒娇,便是恃宠而骄。央酒觉得现在最有机会,卖卖惨是最好使的!论坛的人类都是如此做的。
宋季什么的滚一边去!
他乌瞳一弯,坐到宋疏身边,脑袋自动靠上人类肩膀。喜悦之情,即刻冲淡了妖眉眼与苍白薄唇间聚积的疲态。
宋疏偏头,伸出手摸索着抚上他的脸颊,轻轻蹭了蹭。
“很难受?”
“这里那里好多地方,都难受。”
带着人的手把脸、肩膀、胳膊、胸口都碰了个遍,说完,央酒自下抬眸望去,却见人类的嘴角抿得愈紧,神色更加不好。
他表情皱巴起来。
略一抉择,妖忽然直起身。
感受他的离去,宋疏微怔:“不是要撒娇吗?”
“不撒了。”
央酒张开双臂一揽,将男朋友塞进怀抱:“我觉得还是你适合恃宠而骄,我不小气,让给你。”
宋疏失笑,失去视野的无所适从确实好了很多。他问:“你的这里那里好多地方,都不难受了?”
“魔法,突然有了魔法!”
一只妖,却像个西方巫婆似的神神叨叨。
就这样安静了会儿,宋疏保持着身体前倾的姿势被按在怀里,觉得有点废腰。他拍拍央酒,示意赶紧换个动作。
妖意犹未尽地松开。
看着宋疏盲着眼左敲敲右捶捶,还忍不住要嫌弃他受伤还这么用力,央酒坐在一旁忽然笑起来。
宋疏抬头,没有焦距的眼睛依然能生动地表达出何为恼羞成怒:“笑什么?说错你了?”
“宋疏。”
“什么?”
“宋疏,还好我是颗老槐树。”
因为太老了,所以即使你突然有一天再也看不见鬼怪,我也有能力让你看见我。此前两千年无聊的修行,突然就有了如此实际明确的意义,不再虚无缥缈。
妖的话宋疏没听懂,下意识向前探头又重复:“什么?”
央酒碰住自己送上门的脸,吧唧亲了一口,委屈道:“施了这一次秘法,我十年饭白吃了,你过两天要给我弄桌好的,要硬菜①。”
话音刚落,他又摇头反悔。
“算了算了,咱们钱少留着偷偷用,还是宋季请吧。都是因为他们,另一个死了,就该他请,满汉全席也不为过,让他买可乐、炸鸡、薯条、笨蛋、火锅、方便面、小猪蛋糕……”
说着说着,变成了报菜名。
这妖,大吃货!
宋疏耐心听着他把自己知道的好吃的都点了一遍,最后妖还要挑食一句:“不要花馒头,不好吃。”
“够了?”
“差不多吧,最终解释权归我,以后待补充。”
宋疏轻切了一声。
忽然一阵风穿堂而过,吹起他的头发。青年似有所感,昂头面相阳台的方向:“央酒。”
央酒回头,望见点点粉色光芒自底下向上飞舞。
那是鬼消散时发出光,也是他们在这个世界最后的一丝存在感。道士是白色的,蒋司悬是粉色的,每只鬼都有属于自己的颜色,或许颜色里也藏着最珍视的执念。
妖掐指算了一下。
按现在的人类计时,刚刚经过一小时四十八分零七秒,他们连失明两天的选择都没有。
作者有话说:
央酒:撒娇的男人最好命,人类,别太羡慕!
106 如何吃饭
◎人类,总是拥有些不该拥有的技能。◎
“他看起来很年轻, 没什么变化,只比分开前瘦一点……”
“是瘦一点吗?”
宋季陷在躺椅里,忽然怀疑起自己的记忆。
三年前太远, 那刚刚呢?
刚刚为什么也忽然模糊起来。
他磨磨后槽牙,想着又骂一句:“混蛋。”
“气大伤身, 悲大也伤身。”
宋疏躺在旁边并排的另一只躺椅里, 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抚摸着猫背,脸上洒满温热的阳光:“等会儿胖哥回来,让他带你回家?”
宋季忽地扬眉:“不然赖在你这里,好像也不错?”
“你睡哪里?”
“你们俩腾个地方给我不就行了?上次去的那个房间,央酒的吧, 哎呀,都积灰了。”宋季啧啧笑道, “打扫打扫将就住吧,叔公不嫌弃。”
宋疏偏头,捏住发热的耳朵。
“你还是回家去吧。”
“跟小胖人类滚回你的家去。”
另一道声音同时响起, 央酒满脸嫌弃地从小楼走出来。
他迈步过去,现在宋季旁边重重冷哼一声,再到旁边调正宋疏的躺椅,弯下腰扶住椅背, 将玻璃杯的吸管放到青年嘴边:“喝水。”
声音又轻又柔, 仿佛在负责照看什么名贵易碎品,与上一句简直两副面孔!
宋季支起身:“你还是个人?!”
央酒嘚瑟:“不是人啊。”
想到刚刚的场面, 金发男人哽住。
中央, 宋疏忍笑抱住水杯:“给他也来一杯吧。估计刚刚已经哭瞎了, 再不补水, 晒晒立马要成人干。”
宋季嗤之以鼻:“我会哭?”
作为现场唯一有视力的人, 央酒毫不留情地揭露:“眼睛肿得睁不开的人类,没资格说话。”
宋季眯着俩小灯泡,悻悻躺回去。
过会儿,他从躺椅里懒懒伸出一只手,勾了勾:“小酒,给叔公来点水。”
央酒眼皮都没抬。
顶空的槐树默默伸出一根枝干,枝叶微晃,院子某片区域下起了局部阵雨。宋季被淋了个透心凉。
听见滴水声,喝水的青年疑惑地昂起脑袋:“嗯?”
央酒摸摸他的脑袋:“没事。”
树枝槐树枝移回原处,金发男人抹了把脸,竟然没说什么,就瞎着一双眼睛躺着。眼睛如何张大,阳光把照得亮晶晶,依然难掩失焦的空洞。
妖难得良心,给他变干。
和煦春风将金发吹散在空中,不安分的两嘬扬在空中。
院落吓人地静默了许久,只有风、虫鸣与喝水声。直到中央的青年干了一大杯水,宋季的嗓音方才清浅响起。
“谢谢。”
“终于好好告了一场别。”
没有不清不楚,乱七八糟的屁事,就是为未来不能再相见相守,正经地、认真地相互道别。
这句话说出来,宋季紧抓着的某口气好像终于散了。
宋疏抿唇,忽然伸手向右探。拍到空气,碰到躺椅俯首,再朝前是衣裳布料,他又抬起手往上找。
实在看不过青年在这盲人摸脑袋,央酒握住他手腕,往前上方一带。
指尖触碰到头发的柔软触感。
宋疏拍拍这颗脑袋,弯眸笑道:“叔公,胡撸胡撸毛儿,吓不着。小小教我的好用吗?”
这种东西,还有自下往上传承的?
感受头顶的重量,宋季好笑。他慢悠悠翘起二郎腿,慢悠悠道:“还行吧。”
突然,大门处传来一声物品落地声,紧接着胖哥震惊、悲痛、几分愤怒的复杂哀嚎响彻小院。
“小松鼠,季哥,你们这是怎么了!”
这事还得大骗子叔公来。
宋季说起什么几天前一时兴起,上山挖野生药草,刚刚发现毒发瞎眼,发现才赶紧去了医院,间或几声插科打诨的惨叫,把胖哥唬得一愣一愣的。
金发男人挥挥手:“小毒小毒,瞎两天就好了,别搞得像是要哭丧,都没事。”
他连声哦哦,担忧问:“那、那小松鼠呢?这毒还传染呐?”
宋季叹了口气,深沉地摇摇头:“他手欠,也去摸了一把。”
胖哥一脸复杂,转头嘱咐:“小松鼠,胆大点是好事,但是咱以后也别啥都敢摸啊。”
宋疏:“……喔。”
最后粉红跑车因两个病号要照顾,被暂时搁置在院子中央,宋季则被请老佛爷似的被扶出门,两人的说话时从有飘到无。
“季哥,你家里没人不方便,要不去我那儿?”
“小毒小毒,我回去睡两觉,睁开眼又是一个眼明心亮的帅哥。”
“唉,瞎了都不忘自恋呐。”
“……”
就在宋疏深以为然点头的时候,一边的妖扶住他脸颊,自心底发出一道疑问:“宋疏,我们该怎么吃饭?”
虽然宋疏做饭如拆盲盒,但到底是家里唯一的会使锅铲的。如今做饭担当、厨房扛把子倒下,吃饭成了难题。
槐树妖被迫围上围裙,站到灶台前。
面对让人头疼的瓶瓶罐罐,央酒不甘心地回头,疯狂暗示:“对面好像在做饭。很香,我闻到了!”
“不行。”
万一被王铃他们发现,少不得要担心的,耽搁家中的活计。宋疏摇头,扶着门框道:“你之前不是煮过方便面吗?吃这个吧。”
“我能让你只吃方便面吗?!”
跟着两千岁大妖,那必然不可能是这种生活水平!央酒当即撸起袖子,拉开冰箱凝神研究起来。
耳边听他嘀咕笨蛋、羊汤、猪肚鸡,宋疏歪头倚着门,轻笑道:“猪肚鸡就算了。”
“嗯?”
“清理不干净会把人吃坏的。”
“我会清理不干净?人类,虽然你很爱我,但你对我的力量与才智还是一无所知。”
虽然对这种质疑表示愤慨,但妖仍然放弃了猪肚鸡。
厨房循环播放各种教学视频,叮叮当当一个多小时,凌乱的脚步一直没断,各种葱姜爆香飘在鼻尖,宋疏趴在餐桌上饿得盲眼要冒金星,里面终于宣布——
“开饭了!”
脚步声近了,鼻尖被人点了下。宋疏垂着眼眸,有气无力道:“晚了,已经饿死了。”
妖戳戳脸:“真的?”
“嗯。”
得到肯定,央酒露出格外受用的信息表情。这是什么,这是宋疏在跟他撒娇!要做什么,分明是要男朋友抱着喂饭吃!
妖懂,妖都懂!
论坛里很多这种事情,唉,宋疏真是个粘人的人类。
迷茫的黑暗中,宋疏突然被一股力道抱起来,塞进一片胸膛。还没反应过来,嘴边怼来一只勺子。
“啊——”
“……我是瞎了,不是高位截瘫。”宋疏摸索着桌椅,端正坐下道:“帮我拿一副碗筷,我可以自己吃。”
怀里空了,央酒不甘心。
“真的不会塞到鼻子里吗?”
“……不会。”
将饭菜堆满一只碗,妖好奇地偏头往。青年几乎像往常一样,拿起一只勺子,竟然真的将碗里的鸡蛋与肉准确地放进口中。
央酒肉眼可见地失落下去。
“很好吃。”
妖乌瞳蹭地又重新亮起来。他立即挨过去,紧紧贴着肩问:“真的?”
“真的。”宋疏边吃边点头,“不信你自己尝尝?”
央酒微微扬眉,得意骄傲之色尽显,只可惜人类看不见:“我当然尝过了,我怎么会让你吃莫名其妙的东西呢。”
青年没有焦距的眼睛立刻充盈笑意。
“你这样说,显得我有点没良心。”
“哪里没有?”
“每天做饭,我都让你先试,才敢自己吃。”
央酒又给他狠狠盛了一大勺肉,夸奖道:“就该这样,我又吃不坏,不能吃的东西我会赶在你前面吃光。哦,对了——”
宋疏闻言停下:“什么?”
央酒神神秘秘地掩唇,在他耳边轻轻问:“真的不会送到鼻子里吗?要不还是我喂你吧。”
宋疏笑着舀起一勺饭,啊呜一口,准确放进嘴巴里细细咀嚼起来。
妖可惜地叹了口气。
人类,总是拥有些不该拥有的技能。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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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7 异端!「捉」
◎火腿和煎蛋都可以,怎么会是芝士?◎
“以后, 你负责做饭。”
沙发上,宋疏心满意足地揉揉吃饱的肚子,为挖掘出的槐树妖新功用开心。
至少每天吃饭, 不用开盲盒了。
迟钝了两秒,旁边才传来妖敷衍的嗯嗯声。
宋疏听着耳边窸窸窣窣的声音, 好奇问:“你在做什么?”
“保密。”
“哼, 鬼鬼祟祟。”
“哎呀,等一下你就知道了,你先自己玩一会儿。”
电视机被打开播放泡面超人,经典番茄味薯片与咕嘟嘟冒泡的可乐被塞进青年手里。宋疏努努嘴,勉强接受。
不过……
这动画片居然还挺好看!
在遥远的宇宙中有一颗好吃星球, 各式各样的食物们居住在这里,安居乐业, 一片祥和。直到某日,可怕的星盗船漂流到这里……
四大星盗,锅、碗、瓢、盆带着小弟们大肆入侵, 习惯了和平的好吃星球居民们溃不成军,被大批抓住。
就在星盗们猖狂大笑,讨论如何饱餐一顿的时候,泡面超人横空出世, 打败锅碗瓢盆!挽救星球!
灰溜溜逃回宇宙飞船的锅碗瓢盆愤恨, 秘密制定复仇大计!
就这样,一向和平的好吃星球与星盗陷入常年的明暗斗争之中, 而泡面超人一次又一次就星球于水火。在这过程中, 他也先后结识了武器专家火腿和战地医生煎蛋两位女士。
这一集, 好吃星球居民们都在讨论, 究竟谁会是泡面超人的意中人?
会是谁呢?
那可是火腿和煎蛋啊!不相上下!
宋疏认真琢磨, 仔细思索,在煎蛋小姐身上下了一注股!
接下来就是揭示时刻了!
为了等买股结果,他手中薯片都忘记吃,支着耳朵认真听剧情,只有因为睁得太久而干涩,清透的琥珀色眼睛才眨几下。
终于,在一次记者发布会中有人提问:“我们的居民也很关心您的感情问题。请问泡面超人,您喜欢火腿专家还是煎蛋医生呢?”
谁呢?谁呢?
宋疏身体前倾,眼睛都瞪大了。
“宋疏!我好啦!”
电视被人啪叽关掉,宋疏瞬间捏紧薯片袋,空洞的眼睛露出杀妖的表情。
妖毫无所觉,挨过来乐呵呵道:“薯片捏碎就不好吃了,一会儿没说话是不是很想我呀,我……”
“打开。”
央酒嗓音一顿:“什么?”
宋疏丢开薯片指向正前方,气恼道:“打开电视!”
央酒:“?”
幸好现在科技进步,电视节目再不是直播模式。
槐树妖顶着满脑袋疑惑,根据人类的指挥,调出泡面超人第二十七集,将进度条拉到最后。
他撑着脸颊瞥了眼电视机,泡面超人站在记者会上正准备大谈他的爱情史,再看宋疏,竟然捏着手听得聚精会神。
切,泡面的爱情有什么好听的?
会有槐树的甜蜜美好、可歌可泣?
“宋疏~~~”
央酒抖着波浪线刚喊一声,人类立刻在唇边竖起食指,嘘声示意安静,脸上的表情可严肃了。
槐树妖僵住。
再转头看向电视那包会演讲的泡面时,他眯起眼睛,牙齿磨得吱吱响。
“我与她历经战火,相互扶持,一起应对过多次险境。她的博学令我尊敬,她的勇敢令我钦佩,她的笑容让我迷醉,就在三天前她终于接受了我的告白。”
“她是?”
“她就是我的爱人,芝士小姐!”
宣布恋情后,泡面超人举起帽子向下方致谢:“感谢各位的关心,在下与火腿专家与鸡蛋医生是很好的战友与伙伴,请大家不要因在下给她们增添困扰了。”
伴随着掌声与祝福,这一集进入尾声,然而得知答案的宋疏并没有比刚刚更好。
他仰倒在沙发,仿佛一切都突然了无生趣了。
怎么会是芝士呢?
火腿和煎蛋都可以,怎么会是芝士?
“异端……可恶的异端……”
央酒关上电视,翻身趴跪在沙发上盯着喃喃自语的人类。金色夕阳穿透窗户摄进清透空茫的眼睛,薄唇翕动,红润柔软……
看着就很好亲。
这样想,妖也这样做了。他身体前倾,吧唧亲一口。
青年微微一怔。
“你干什么呢?”妖问。
宋疏抓住他,严肃询问:“吃泡面,你选火腿、煎蛋还是芝士?”
央酒想了想,乐呵呵一笑:“家里有什么就吃什么呗,没有的话,直接煮也行,我不挑食。”
这答案可不是宋疏想要的。
他冷哼一声,翻个身,面对沙发背一动不动了。
妖歪歪脑袋,伸手戳戳他的肩。
人类肩膀一抖,躲开。
可爱!央酒乌瞳一弯,把生闷气的青年翻过来,又将人托起身。
“想吃泡面我晚上给你煮,火腿煎蛋和芝士想要哪个我都能买回来。等会儿再气,你先来看看我这个,我弄了这么久终于做出来了。”
“我又看不见。”
“说错了,不是用来看的。”
央酒将一张硬卡纸展放在宋疏腿上,带着他的手放在上面,凸起纸蹭在皮肤上很是粗糙。
宋疏小心翼翼用指尖点按着,心中疑惑:“这是什么?”
“字啊。”
央酒特意查了,人类失明虽然不能看喜欢的书,也不能玩手机小游戏,少了很多乐趣。但人类的确是聪明的种群。
他们发明了一种点字。
点字又称盲文,在纸页上印制具备特殊意义的凸点符号供人使用触觉阅读,是一种转为盲人设计的文字。
央酒不懂盲文,但懂汉字。
他刚刚在纸上一点一点戳出了最最想让他的人类读出的话。
“宋疏,你读一读。”
央酒侧着脑袋注视青年,满脸期待。
宋疏半敛着眼眸,指尖在A4大的纸页上耐心摸索,上面的针孔密密麻麻,依照写字习惯终于找到了开头。
“我。”
央酒乌瞳一亮:“对。”
“最。”“嗯!。”
“喜。”“嗯嗯!”
“欢。”“嗯嗯嗯!”
央酒满心欢喜地等待最后一个字,回应的话早已准备在嘴边,可是男朋友那边却卡了壳。
宋疏拧着眉左摸摸,右摸摸,怎么都认不出最后一个字是什么。妖看得心急如焚:“认出来了吗?”
宋疏摇头:“不认识。”
“怎么会?这明明是最简单的一个。”
“奇怪,怎么就是想不起来呢?”宋疏扼腕叹息,勇于放弃,“要不算了,我想去睡觉了。”
“不去,天还没黑不睡觉。”
槐树妖不甘心地把被推开的卡纸放回去,抱着青年,带着他的手在纸上沿着洞比划:“这样这样这样写,你猜没猜出来?”
感受耳边的催促,宋疏弯眸继续摇头。
“再写一遍?”
“唉,还是不认识。”
妖手把手带着人类写了十遍,宋疏却怎么都认不出来。央酒努起嘴,忍不住抬手敲了下他脑袋:“笨,我看你也要每天学习了!”
宋疏却懒洋洋倚在他怀里,毫无上进心:“可是我好困,想去睡了。”
央酒还是不甘心。
但见他不断打着哈欠,失焦的眼睛蓄满泪水好不可怜,又只得作罢。
忙了一天,以往的午觉都没睡呢。
妖摸摸他的脑袋,答应下来。
外面的夕阳刚好落山,房间陷入夜晚的昏暗,他扶着人一步一步走进房间。
青年在床上平躺好,央酒为他盖好被子,刚要起身去帮他拉窗帘,却被人抓住手臂一把拉下来。
妖连忙控制身体,以免误伤看不见的人类。可是停下来时,他们已经足够近了。
青年的脸颊近在咫尺,温热的呼吸扑打在侧脸与脖颈。
不知为何,央酒觉得有些痒。他捂住心口,觉得它跳动的速度也有些太快,有些影响这具人类身体的呼吸。
这时,宋疏终于开口:“我突然想起那是什么字了,不过我觉得你写错了。”
央酒立刻回神:“写错了?”
刚刚的恍惚让他脑子迟钝,没有像往常那样辩论他绝不可能犯错。
“嗯,写错了。”宋疏轻道,“你是不是把央酒错写成你了?”
央酒脑袋没转过来,脸颊便被人轻轻亲了一下。
“晚安。”
宋疏轻笑,眨了好几下眼睛才确认自己真的闭上了眼睛,这才偏过脑袋入睡。
而终于听懂的妖在昏暗中保持被亲吻的姿势,嘴角上扬,雀跃因子跳上他身体的每一处。
央酒低头望着因疲惫很快熟睡的青年,眼眸闪动,偷偷低头快速亲了他一下。
好像不太够,再来一下。
要不再来一下?
可这一次即使把每处脸颊亲了个遍、嘴巴紧紧贴着、偷偷撬开唇索取也依然不足够。心口仿佛烧了一团火,焦躁难耐。
“唔——”
差点把人折腾醒,央酒连忙施法安抚好宋疏安睡。他趴坐在地板上,白发搭在床沿,枕着双臂歪头望着青年,脑袋乱糟糟的。
槐树根真烧了?还是被啃了?
不会呀,什么东西能烧得了他的根?那些不懂敬畏的虫也根本啃不动。
过了会儿实在想不通,他默默拿出手机,点开了什么都知道的搜索引擎。
两分钟后,一道冷白光束照亮妖的脸,盯着花花绿绿的手机屏,乌黑的眼瞳闪过一抹震惊的新绿。
他喉结滚动,又向搜索框输入了什么……
第二天凌晨,宋疏饿着肚子醒来。他眨眨眼睛,好半晌才想起来自己暂时失明的事情。
“央酒,现在什么时间了?”
没有回应,宋疏稍稍提高声音:“央酒?”
还是没人应。
难道不在?
似乎确实是的,此前早上醒来他一定会被人裹得动弹不得,现在却活动自如。
也不知道跑去哪里了。
宋疏这样想着,便安静下来。
反正无事可做,又睡不着,他就这样躺着,在脑袋里整理接下来需要做的事情。
现在书店越来越忙了,他没有精力像之前那样天天直播分享书籍,更何况还有出版社的合作,接下来还需要再调整一下日程。
要不还是再缩减缩减直播吧……
“宋疏。”
央酒沙哑的呼唤声突然在耳边响起,宋疏从思索中回神,疑惑问:“你在房间?”
妖低低嗯了声,一把抱住他。
脑袋在脖颈间蹭来蹭去,发丝刺得人有些痒,宋疏按住他问:“刚刚为什么没回答?刚醒吗?”
妖却只是哑声道:“我好难受。”
宋疏心中一紧,在漆黑一片的视野中摸索向妖:“哪里不舒服?根又烧了?很严重吗?”
“有点严重。”
妖昂起脑袋,激动邀请:“网上说这样要交.配才能好。我潜心学习了一晚上,宋疏,和我一起交.配吧?”
宋疏刚刚摸到妖肩膀的手瞬间僵住,紧接着玉白的脸颊瞬间烧红。他捂住自己发烫的脸,应激地伸脚使劲一踹。
“哎呦!”
妖身体一滚,摔下床去。
作者有话说:
啧啧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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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8 开花啦
◎“我可是世界上最听你话的妖。”◎
央酒抱着枕头, 委屈地盯着门板。这将他拒之门外的门板呐,一上午没有打开过,宋疏就躲在里面不出来。
整整半日!
冷不丁的, 怎么了呢?
妖想不通,但明白再不哄好, 自己要成为第一棵因相思成疾而病死的槐树妖了。
他把枕头一丢, 开始想办法。
央酒溜到门前,屈指试探地敲了敲,好声好气道。
“宋疏,喝水吗?”
“饿不饿,我煮了你想吃的泡面!”
“我把猫带来了, 你要不要摸摸?”
“猫不要,狗呢?书呢?”
“外面好像有人找你。”
“你在里面不憋得慌?对, 你最爱干净,昨天你直接睡下都没洗澡,你要不要出来洗澡?看不见我帮你呀!”
里面忍不住响起枕头砸门的声音。
“你、你可闭嘴吧。”
宋疏磕磕绊绊的声音透过门板闷闷地传出来。
妖失落地闭了嘴。
直到下午, 宋疏才从里面打开一条门缝。他垂眸一瞧,门果然被沙发堵着,妖正转身望过来。
恢复视力的琥珀眸与之对视,眨巴眨巴两下, 又默默藏到门后。
门里传出两声深呼吸。
清晨的应激后遗症。宋疏现在一看见央酒, 热度便会由耳尖,烧遍脸颊与全身, 必须躲开不听不见, 才能冷静。
他用手背试了一下脸颊, 热度稍退一些, 只是背靠着门不敢再开了。
但耐不住妖扒住门缝, 嘴叭叭说个不停:“宋疏,宋疏?宋疏!整整半天不见,我好想你呀,你不想我吗?你不爱我啦?你——”
“你把沙发撤开。”宋疏打断他的唠叨。
终于要出来了?!
妖立刻闭嘴,乐呵呵用法术连沙发带自己平移到原本的后墙。他蹭蹭蹭挪到靠近门的沙发边沿,乌瞳亮晶晶,撑起身体满心期待。
“转过去。”
妖犹豫一下,乖乖转身面朝阳台。
“等会儿不许跟着我。”
这不行,这肯定不行,一听就是要甩开他去办一些见不得妖的事!央酒拧眉,抿唇,目光坚定,男朋友是用来惯着的,但原则性问题……
“不同意的话,我还是不出去了。”
“好,不跟着!”
央酒迅速回答,半秒都不耽搁。
开门声终于响起,妖立马回头,却瞥见青年迅速下楼的背影。
跟也不是,不跟也不是。妖面色纠结,瞬移到阳台朝下望,只见宋疏一路小跑,拉开大门朝镇中心方向去了。
院子里被惊动的猫狗昂起脑袋,不明所以。
*
下午时分,本草堂大门敞开,热烈的阳光照进厅堂,苦涩的药味一同被激发出来,弥漫人的嗅觉。
听见门口有动静,宋季从里面探出一颗金毛脑袋。
他对着门口累得喘粗气的青年上下左右看了一圈,做惊讶状:“真是稀奇呐。”
宋疏平缓了呼吸,朝他走去。
“稀奇什么?”
“你不稀奇,只有你一个有点稀奇。央酒呢,他不是一向寸步不离吗?”宋季弯眸调侃,直到青年脸颊飞红转身要走,这才回里室。
“进来吧,我在收拾东西。”
宋疏搓搓脸,热度消散走进去。
后面的茶室此刻被物品占满,铺得乱糟糟,主要是各式各样的酒,其次是烟,还有麻将扑克一类。
“这是在干什么?”
拿起一瓶酱香型理财产品,宋疏惊奇问:“你要洗心革面,重新做人不成?”
宋季坐在中央一把太师椅,脚边两只大纸箱,摩搓着下巴正沉眸思索,抽空点点脑袋:“本来打算这样。”
“现在呢?”
金发男人撇嘴,终于痛苦地抱住脑袋:“……这些可都是我的命根子!怎么能扔,扔哪个都要了我的命!”
宋疏望望肉痛的他,又看了看对面满桌的酒,觉得这场面着实好笑,举起手机为他记录下这一历史时刻。
他忍笑上前,拍拍宋季的肩膀:“断舍离总是痛苦的,要不要我来帮你?”
宋季抬眸瞧他一眼。
“也行。”
他忽然转变态度,开始往纸箱里装酒,边说边道:“这些你全搬回家,以后你多多喊我去玩儿,嘿嘿,顺便喝顿酒就更好了,这肯定不算违约。哎呀哎呀,还有胖子也得送点去……”
听着他得意的谋划,宋疏好笑:“你答应他的?”
宋季搬酒的手顿了下。
他面色一黑,转头控诉:“你知道这个人吗?就那一会儿,喝酒抽烟这点小事他说了半个多小时。”
一共也就不到两个小时而已。
喝酒伤肝,吸烟伤肺,你要健健康康、开开心心、长命百岁。不开心就吃糖,想喝酒也吃糖,想哭……想哭也吃糖吧,甜一点好。
几句话,翻过来倒过去地说。
最后还要他发誓戒除一切不良嗜好,保证不向一只快死的鬼撒谎。
宋季冷呵一声:“当鬼说话不腰疼,他不知道吃糖会蛀牙的吗?牙医是人能去看的吗?”
宋疏微笑不语,帮忙搬酒。
没放两瓶,弯腰放东西的功夫,一声洪亮的咕噜声响彻茶室。
宋季侧眸望了眼声源。
青年立刻捂住肚子,耳朵绯红。
“要不,现在就喝一顿庆祝复明?”
“……也好。”
百草堂占着地理优势,位于镇中心,出门附近全是好吃的。不消片刻,家里餐桌就被摆满。
宋季在满地花里胡哨的酒瓶子里挑兵挑将,食指犹豫地转来转去,最终还是停在那瓶红白包装的酱香型理财产品上。
在这个家中的最后一顿,来点传统的、带劲的!
倒满意地好两杯酒,宋季举起酒杯刚要送到对面,却见青年正抱着大米饭狼吞虎咽。
他将就放到旁边,摇头啧啧:“几天没吃饭饿成这样?”
宋疏努力咽下口中的饭:“昨天你走后吃了一顿,一直饿到现在。”
“饿到现在!”
那几乎是饿了一整天啊。宋季刚举起的酒又重重掷在桌上,眉头紧锁:“央酒是干什么吃的?小松鼠,我跟你说,他要是敢对你不好,来跟我说。管他是什么物种,就是上古神兽,叔公照样给他炖了!”
“酒洒了。”宋疏提醒。
宋季轻哼,大手一挥:“小事,叔公有钱。有何冤屈,你说!”
吃了几口,饥饿总算被压下去,宋疏放下碗筷。他抬眸想了想原因,脸上又要开始烧,于是赶紧揭过这个话题:“一些小事而已,你不用担心,我们还是喝酒吧。”
他举起酒杯,昂首一饮而尽。
宋季扬眉:“呦,挺猛。”
之前啤的都不行,现在高度白酒直接干?士别三日,即更刮目相待?
可惜不出三秒,青年便被白酒的辛辣呛得直咳嗽。再抬首,眼睛里已经氤氲起酒气。
“我是猛男!”
宋疏皱眉强调,举起酒杯催促:“来,再来!今天整完这一瓶,不醉不归!提前走是小狗!”
宋季轻笑,懒懒拿起酒杯碰上去。
“干!”
酒过三巡,俩人从面对面,喝成肩搭肩。宋季常年泡在酒里,看起来好像还算清醒,但他肩膀趴着的这位……
可就不好说了。
“嘤嘤嘤。”
青年仰头带下一口酒,哭唧唧道:“他突然说出那种话,我、我一脚把他踹下去了,一整天都没敢见……我是不是有点不讲理呀?”
宋季闻言,竖起食指摆了摆,开始传授自己的经验:“侄孙这你得听我的,床上不和的男人不能要,这婚必须离!”
宋疏酒懵的眼睛里闪过一丝迷茫。
“离婚?”
“对,必须离!叔公永远站在你这边!”宋季举杯,“来,干!”
盯着面前的酒杯,宋疏犹豫了一下把自己手里的酒默默藏到背后,小声道:“还、还是不干了吧。”
“这你都能忍?”
“凑合凑合还能过。”
“唉!不成器的恋爱脑!”宋季恨铁不成钢,磨磨牙,自己干了这杯。
宋疏看了眼时间,晃晃发晕脑袋站起来,一个没站稳差点摔倒,撑着桌子及时稳住。
“我得回家了。”
宋季晃晃酒瓶,指他:“你是小狗。”
宋疏想了想,汪了一声。
得了这句,宋季乐了,挥手放人滚蛋。
“要不要叔公送?”
“我能走直线,你喝你的。”
歪歪扭扭迈出中医馆,迎面吹来一阵夜风,宋疏立刻身子一缩,抱住自己。
好冷。
他愣愣眨眼,刚反应过来准备跑回家,后背贴上人一阵温暖。朦胧的视野中,洁白发丝飞舞,一张放大的熟悉面庞冒出来。
“喝酒又不叫我。”
注视着似乎许久不见的妖,宋疏讷讷问:“不是说不许跟来吗?”
“我没跟着你,我在走自己的路。”
“什么路?”
“找你的路啊。”
央酒展颜一笑,脸颊贴过去蹭蹭,满足道:“现在找到了,该回家了。”
小镇作息与城市完全不同,天一黑下,所有人便各回各家,少有人会在路上晃荡。此刻主干道上没有旁人,橙黄的路灯照耀着仅有的两个人影。
白酒太上头,宋疏脑袋醉麻了。风一吹感觉冷,一路扯着唯一的热源不撒手,当超大版暖宝宝用。
央酒错后半步,把人类揽在怀里。
他们安静地向前走,下了陡坡,离家不远了妖突然拉住青年。
宋疏疑惑回头。
央酒神秘道:“我有个东西给你看,先蒙上眼睛好不好?”
视力才刚恢复,又要蒙眼睛。宋疏嘟起嘴巴,老大不愿意地把妖的手扯到自己的眼睛上。
他不忘警告:“不好看,我会生气的。”
“肯定好看。”妖担保。
在黑暗中根据指引迈步前进。执行,拐弯,迈过门槛,走台阶,耳边的风时急时缓,停下来时宋疏知道自己站在家里三楼的阳台上。
这里能有什么惊喜?
宋疏被酒精麻痹的脑袋艰难运转,进行各种各样的猜测,终于耳边响起妖的声音。
“好了,睁开眼睛吧。”
随着眼睛上的温度移开,宋疏睫毛微颤,缓缓睁开琥珀色的眼睛。深色瞳孔中映照着面前的光影,微微睁大。
今晚晴朗,新月皎洁。点点繁星的黑夜里,满枝的洁白花串在夜风微晃,阵阵幽香沁人心脾,仿佛最厉害的画家在浓夜里倾心点上的油彩,高洁而完美。
“宋疏,我开花了!”
“好不好看,漂不漂亮,是不是世界上最好看的花?”
青年昂首面对庞大的树冠,眼瞳里映满星星白花,点点脑袋:“一下子开这么多啊……”
央酒得意地弯起眼睛,拇指与食指一捏比了个手势:“我稍微努力了一下。是不是不会生气了?”
宋疏弯眸:“不生气。”
妖乌瞳一转,趁机试探:“白天的气也不生了?”
青年微顿,突然低下脑袋不看了:“我没生气。”
“你明明生气了,还不说。”
“就是没生气。”人类一口咬定。
央酒低头看见他紧抿的嘴角,伸出手指抵着往上一推,堆出个人工笑脸:“你总说我嘴硬,你就不硬了?”
宋疏有自己的道理。
嘴巴被抵着,他口齿不清道:“努嘴硬和窝嘴硬能一样吗?”
妖不解:“哪里不一样?”
“你嘴硬我生气,我嘴硬我舒心。”宋疏推开妖的手,摆摆脑袋,醉醺醺的脸上露出洋洋得意的神色。
一堆双标歪理。可是……
央酒望着为自己的狡黠而开心的青年,他轻笑一声,展开双臂将之抱住无奈道:“也行吧。”
脸颊贴着柔软的发丝,宋疏垂手安静了一会儿。含着酒气的眼眸微微泛红,他悄悄戳了下男人的背。
“其实……”
青年昂首凑近妖的耳朵,悄声道:“我就是有一点点害怕。”
说完,他立刻把脑袋埋回男朋友的肩颈与发丝间,继续缩起来,只在背后露出一双惊慌转动的红眼睛。
夜风将青年的黑发吹向后方,根根分明地模糊在黑夜里。一只大手笼罩过来,按住他揉了揉。
央酒低头,在耳边缓缓道:“那就不做,又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宋疏,不喜欢什么,你就大声警告我一声‘不许’就可以了,但是不要躲我。”
“我可是世界上最听你话的妖,好不好?”
低沉的嗓音混合着春夜的沁凉,一点点抚平羞涩与忐忑生成的燥热。此刻,拥抱变成最温暖的唯一。
央酒蹭蹭男朋友的脑袋,内心满足。
说话,牵手,拥抱,随时都是触手可及的状态,这样就已经太好了。
忽然怀中蛄蛹了一下。
不知道是想到什么,醉酒的青年忽然抓住妖的胳膊,晃晃悠悠把人往里拖,嘴里含混不清嘀咕。
“走、走、快点……”
“走哪儿去?”
“趁我喝醉了,把生米煮成熟饭!”
“煮饭?”央酒边往里走,边疑惑问,“你刚吃完又饿啦?我给你煮泡面配笨蛋?”
准备被趁人之危的醉鬼面无表情。
“泡面配你。”
昏暗的室内,他伸手按住央酒的脑袋,昂首迎上去。
唇齿相触的瞬间,妖的乌瞳由疑惑逐渐变亮。他翻身将人类放倒在沙发,洁白长发垂落,遮住了交缠的视线。
……
冷风吹拂,院落里一树槐花簌簌。
宛如串串风铃,晃动间仿佛响起愉悦的声音。
作者有话说:
开花啦,开花啦~
感谢在2023-10-20 22:42:30~2023-10-22 19:34:3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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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9 姜芝小朋友
◎“你是狗吧?”“我是树。”◎
“最听我话的妖?”
“呵, 你就是大骗子、大混蛋、大猪蹄子!”
一大清早,宋疏抵着门控诉。
妖抱着枕头,从门缝里挤进半个脑袋, 一张帅脸万分无辜:“我怎么了?我多听话啊?”
“我说停停停,不许用法术的时候, 你——”看着妖逐渐亮起来的眼睛, 宋疏的声音戛然而止。
果然妖立刻接道:“用法术是怕你受伤怕你累啊。你看你现在腰不酸腿不疼,神清气爽,还有精力把我踹出来,对不对?”
“……”
别和央酒比脸皮。
他根本没有这种东西。
宋疏认命地叹了口气,指了指自己的脖子:“既然这样, 帮我把这个也给消了。”
门缝间的乌瞳下垂,视野中雪白的脖颈上片片玫红, 宛如冬日雪中红梅。央酒弯起眼眸,从缝隙将左手伸进来,食指轻轻点在一枚红印上。
宋疏等了等, 不见消失。刚想催促,妖荡漾的嗓音飘进他耳朵。
“多好看呐,为什么要消掉呢?”
“……”
宋疏眯起眼睛,浓密的睫毛交叠, 难以置信地看向门缝里的妖:“你是狗吧?”
央酒嘚瑟:“我是树。”
青年捏紧拳头:“你就说, 消还是不消?”
妖之间在他锁骨上乱蹭,一双乌瞳却往天花板上望, 假装听不见。显然是拒不服从的意思。
宋疏冷呵一声, 拉开门。
在妖一脸惊喜地张开双臂抱过来时, 青年抬起右脚, 直接把他踹出去。
砰!门被甩上。
妖抱着枕头站在门口, 乌瞳一抬,多么熟悉的门板呐。
他嘴唇下压,荡漾不起来了。
央酒贴在门上,可怜巴巴哀求:“宋疏宋疏,你开开门呐,我错了。以后你说停就停,说治就治,说不要就不要,我绝对服从。”
“我肯定是最听话的妖!”
男人悔过的声音隔着门板穿进房间,宋疏面无表情,甚至磨了磨后槽牙。
酒,不能喝了。
太容易被花言巧语的男人趁虚而入!
他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拉开衣柜,挑了件水洗蓝的高领衫换上。
因为某些不可言说的事情,今天起床较晚。外面张贴的因事暂停营业的告示还没揭,宋疏准备索性再撂挑子一天。
小镇虽然悠闲,可也一日不得闲。
刚吃好早饭,宋疏听见外面好像有叫声。他走到阳台朝外张望,大门外一群小孩正开心地朝这里挥手。
“宋疏叔叔!”
“松鼠!快开门呐!”
是之前来这里探险的五个小孩,另加了一位小吃摊的姜芝小朋友,也不知道是怎么一大早凑到一起的。
宋疏失笑,这门不得不开了。
“因为今天这里逢集会。”
“因为我们都没上幼儿园。”
“因为姜芝是姜姜的表姐啊,以前虽然不一样,但他们现在都姓姜了。”
小朋友们叽叽喳喳解释了他们为什么一大早出现在这里,又为什么相互认识。
宋疏给他们分发小零食,有些惊奇地望向姜芝和姜姜。
一个爸爸妈妈离开要哭很久的小男孩,一个立志继承小吃摊做大做强的未来女强人,竟然是一家。
他拢共也就和这两波小孩认识而已。
竟然都相识,也算无巧不成书。
分完手中的零食,青年揉揉他们的小脑袋问:“今天过来,你们的家长应该都知道吧,嗯?”
“知道知道。”
“我们全村都知道叔叔。”
“叔叔是……是组播,很厉害很厉害,好多人喜欢你。嘿嘿,我们也喜欢你!么么!”
小朋友们撅起嘴巴,凭空嘬了两下。
宋疏哑然失笑。
“好了,那就乖乖在这里玩儿吧,不可以乱跑,跟猫猫狗狗也要和平相处,需要什么来和我说,知道了吗?”
“知道啦!”
小朋友们拉长声音一齐回答。
书店门前,阳光温暖,一切都那样其乐融融。折射这炙热阳光的海棠压花玻璃门后,一双愤懑的乌瞳悄悄冒出来。
零食是他的。
宋疏也是他的。
这些却都围绕在一群幼稚可笑的人类幼崽身边!
宋疏还对他们笑,笑得那么好看,今天一上午妖都没有得到一个笑脸。央酒瞪向在场的每一个小孩,乌瞳里嫉妒之火熊熊燃烧!
宋疏回头发现了槐树妖。
孩子散开去玩,他转身走向楼里,站定在男人面前:“不许乱来。”
妖张口想要否认,声音还没发出来,脑袋里突然灵光一闪。他昂起下巴,抱臂深沉问:“这个世界是公平的。想要获得什么,就要付出相应的代价。”
宋疏:“……说人话。”
妖立刻低下脑袋,笑眯眯在自己的嘴巴上点了一下。
“亲一口。”
青年抱起上臂,无动于衷。
鉴于自己目前的好感度,央酒勉强退一步,张开手臂:“那抱一抱总行吧。”
宋疏还没来得及反应,后方六个小脑袋已经齐齐挨过来,惹得青年耳尖瞬间被浸红。
宋疏脑袋空白一瞬,心中有些慌乱。
小孩子万一问起来,他有些不知道如何向小朋友们解释清楚。
“唉,你们吵架了吗?”
双马尾女孩小菲歪歪脑袋,疑惑发问。
剩下五位对视一眼,也学着她歪脑袋,复读机一样重复。
“吵架了吗?”
“吵架了吗?”……
没想到问出的竟然是这个问题,宋疏失笑,蹲下来好奇问:“为什么会这么问?”
复读机们不知道,齐齐看向小菲。
女孩晃晃脑袋,有理有据道:“我听上一年级的邻居姐姐说,在学校里如果两个人发生矛盾,老师就会要求他们抱一抱和好。”
“要抱抱就是吵架了要和好,大人的规则就是这样的。”
虽然驴头不对马嘴。
但对应目前的情况,竟意外的准确。
这时,姜芝小朋友就展现了一出场就问宋疏入不入赘的见识。她摆摆手指,反驳道:“两个人相互喜欢也会抱抱。就像我抱抱妈妈,爸爸抱抱陌生阿姨。”
宋疏嘴角的笑容一顿。
他举起手,打破孩子们间的辩论:“我们都是好朋友,都相互喜欢对方是不是?”
小朋友们被吸引注意:“是!”
“那么,谁想抱抱叔叔呢?”
“我!”
“我!”
“我也要!”
小小的身影兴奋举手,笑着一齐扑过来。整整六个孩子,宋疏差点被扑倒,仰倒前被一只有力的手扶住。
洁白发丝自上垂落。
大大的怀抱笼罩下来,大人小孩全揽进去。
“我也要。”
孩子们大笑,齐齐往里面钻。宋疏被淹没在人海里,也分不清谁蹭了他的脸颊,又是被谁偷……
这个分得清。
肯定是这妖趁乱偷亲的。
*
初见时,姜汁还是荔枝的。
虽然之前知道这个情况,但当初小女孩表现很开朗,便不觉得有什么。但刚刚冷不丁听见她冒出那一句,宋疏心里不是滋味。
他觉得自己应该做点什么。
但是书店里,姜芝和其他小朋友们一起跑跑闹闹,很是开心。他又觉得自己不该打破这样的和谐。
青年支着脑袋,表情苦恼。
此时人类幼崽已经用身体把槐树妖活埋了,都嗷嗷叫说喜欢他的白头发,要摸摸抱抱。人群里,扎着俩冲天揪女孩转头。
“松鼠,你干嘛呢?”
女孩攀着吧椅爬上来,高高的吧椅与小小的身体正好适配。姜芝将一本童话书铺在桌面,抬起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
宋疏望着她微笑:“一些大人的苦恼。”
“我懂。”
姜芝老成地点点脑袋:“爸爸妈妈前段时间也有苦恼,妈妈说,不喜欢、不合适就是要分开去寻找自己的幸福的,你别害怕。”
“老白不好,你也可以换。”
宋疏疑惑:“老白?”
“他呀。”
在姜芝手指的方向,槐树妖浑身挂满小孩。人类幼崽都小小软软的,好像轻轻一捏就会坏,央酒不敢乱动,只能使用目光求助。
宋疏耸耸肩,忍笑转回视线。
他揉揉姜芝的脑袋:“谢谢你的开导,我感觉好多了。”
利落的女摊主比他想的周全,小姑娘也比他想象中懂得更多也更坚强。
“那就好。”
姜芝笑眯起眼睛,指着自己的鼻尖:“轮到讨论我的事情了。”
“你的事情?”
“嗯。”她将面前的童话书推向前,眨眨大眼睛问,“松鼠,你卖别人的书,那可不可以卖我的书?”
宋疏惊讶:“你的书?”
“不卖米线的时间,我都在家里画画哦,画了好多好多本漫画呢。”女孩展开双臂,抡了个大大的圆。
“那么厉害啊。”
宋疏弯眸夸奖,看向书架时又露出愁容:“不过你看叔叔这里的书,都有很多本同样的,可你的漫画现在只有独一份,卖了你就没有了。”
姜芝捧起脸颊也愁起来。
“那怎么办?”
看她小脸一皱,宋疏轻笑。
他矮下身子,指向左手边的一幅裱好的画:“你看这个。”
姜芝抬头,看看画又看看青年,双手一合:“画的是松鼠,你在拉琴。”
宋疏微微颔首,弯眸指向门外:“这个是对面的一个小姐姐画的,她很喜欢绘画,画得这么好,说不定会成为一位画家呢。”
姜芝鼓掌:“一定会的。”
“叔叔还认识一位住在镇上旅馆的哥哥,他每天都会来店里看书、学习,创作自己的小说,他写出来的故事各色各样,十分有趣。”
女孩十分捧场:“是作家。”
宋疏闭眼摇摇头:“他还不算,就像小姐姐还不算画家一样。但是呢,他们都在为此努力。”
“嗯……”
女孩努起嘴巴,十根手指哒哒哒敲击脸颊,黑葡萄样的大眼睛一弯:“那我也要努力成为可以卖书的漫画家,把姜芝和妈妈和小吃摊一起寻找幸福的故事分享给全世界。”
说完,她想起来又补充:“当然,首要还是继承小吃摊。”
小奶膘还嘟嘟的,就一本正经说这些话。宋疏搓搓指尖,忍不住伸出去捏捏她的脸。
“真可爱。”
“不过,现在也可以分享。”
庭院一大一小手牵手站在茶棚外,阳光穿透四周的玻璃门,在里面打下一缕缕光柱。
“松鼠,来这里干什么?”
“你们都知道,我是有名的人,会有很多很多人来我的书店玩,也会有很多人在茶棚坐下。”
“对啊。”
宋疏带着女孩往里走,一直走到后墙的书架底下:“你看这书架空着也是空着,如果把这里变成一个作品区,是不是会有人看见?”
姜芝恍然大悟:“姜芝的漫画放这里,小姐姐的画,哥哥的故事,都放这里。分享出去!”
看着小姑娘开心地绕着桌子转圈圈,宋疏弯眸微笑。他偏头看向面前的书柜,觉得这的确是个不错的决定。
书架本来只是想用来摆些书供人读,老人来这里聊天也可以用于置物,现在反倒荒废了。
上面除了简单装饰,与宋疏放的几本书,剩下就是祁蘅暂存的一些东西。
空着也是空着,不如尝试一些有趣的事情。
“宋疏!”
闻声回眸,宋疏望见妖满身挂着五个小孩,从房间里艰难走出来。
央酒一瘸一拐往这边挪,大声控诉:“他们揪我头发,捏我脸,还抱着我不撒手,快让这群胆大妄为的人类走开。”
宋疏眨眨眼睛,挪到姜芝身后拍了下她的肩。
女孩昂首,会意后冲他wink一下,展开双臂大笑着冲过去。双腿一蹦,挂在白发男人的妖上。
“老白,抱你是喜欢你哦。”
“老白,我也喜欢你。”
“你的头发好酷哦,好厉害。”
“老白老白……”
央酒脑瓜子嗡嗡的,生无可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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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0 请客
◎“算了,点一本吧。”◎
周六的一大清早, 黑了近三天的直播间终于再次亮起。
画面里,漂亮的青年笑容明亮,弯起的琥珀色眼眸荡漾的温柔风波, 仿佛望一眼就要溺毙其中。
「别以为你笑得这么好看就行了,这次我绝对不会轻易原谅你!」
「扔下我们就跑, 还连鸽两天, 你像话吗!」
「至今我们仍未知,那天三个男人手拉手跑开后,在这三天里都干了些什么。」
「……咳,脑子里突然出现了些奇奇怪怪的画面。」
「哎嘿嘿,点.击.就.看.」
青年屈指敲敲桌面, 严正提醒:“网络不是法外之地。”
叫停了不受控制的弹幕走向,宋疏拖出之前使用的理由:“我和宋季中毒了, 大家也要小心,不要乱碰不认识的植物。”
谴责声一停,瞬间转了风向, 都担忧地询问起来。
「这样啊,摸摸,那就原谅你吧。」
「现在怎么样了,还难受吗?」
“不用担心, 已经完全恢复了, 你们要相信我是不会带病在周六加班的。”
「……信。」
望着弹幕一堆省略号,宋疏弯眸失笑, 他拍拍手吸引注意:“好了, 回归我们今天的正题。”
「咱们直播还有正题?」
“你们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青年微微扬眉, 一副笃定大家都不知道的模样。
「宋宋的生日?」
「神的?叔公的?」
「咱们俩的结婚纪念日(确信)」
望着那一闪而过的胡言乱语, 宋疏谴责地眯起眼睛, 公布答案:“今天四月二十三号,世界图书日。”
全称为世界图书与版权日,意在提倡全民读书与版权意识。
——希望全球各地人民,无论何种境况,都能享受阅读带来的乐趣,都能尊重感谢为人类文明做出贡献的文学、文化、科学思想的大师们,都能尊重知识产权①。
这即是它的宣言。
“听说这个节日的灵感来源于圣乔治节,为纪念屠杀恶龙的勇士,在这个节日里人们会为亲友赠送玫瑰与书。所以——”
宋疏起身,从旁边人手里接来一摞书籍,大方拍了拍:“今天,送书!”
历经几个月的洗礼,粉丝深谙他的套路,没敢直接欢呼。
「……不会又要去书店吧?」
「哈哈哈,我已经到门口了!」
宋疏按住一摞书,露出标准微笑:“仅限线上,抽奖。”
「……」
「你是不让非酋活。」
于此同时,院子里发出一道响亮而悲痛的“NO——”。
宋疏侧身朝外面好奇瞅了一眼。
感受到对方发射来的幽幽视线,他喉结一滚,默默缩回去,在屏幕上点来点去。
“放心,今天有赞助,书很多的。”
「咱们终于有金主爸爸了?!」
「说出来!让我康康谁这么有眼光!」
宋疏回答:“江北出版社。”
「哇,居然是它,他们出版的很多小说和青春漫画都很好看的。」
「我看到了,官网好像公布了合作?」
“是的,接下来我会和他们一起开展新星出版计划活动,大家如果有出版的意向可以去投稿。”
宋疏忽然停手,抬眸直视镜头:“梦想,就是要大胆迈出第一步的。”
「有宋宋这句话,我现在就写!」
“加油!”
宋疏低头继续在直播界面操作,顺便为大家解释:“虽然是赞助了抽奖,但所有书单都是我自己的推荐。”
“中文书大多出自江北出版社,外国作品部分是书店自费,选了我个人比较喜欢的翻译版本,你们放心。”
「好棒!」
「搓搓手,开始抽吧。」
「欧皇已准备好手指,迫不及待!」
五分钟以后:「搓手搓手!」
十分钟后:「搓搓搓。」
十五分钟后……
镜头里,青年放大的脸后撤,一脸迷茫:“抽奖在哪里?”
「啊啊啊!我手都搓出火星子了,你告诉我你不会抽?」
宋疏眨巴眨巴眼睛,咳了一声。
弹幕看不下去,一群人口头指挥,抽奖活动终于重新回到正轨。
“设定好了,两个小时后开奖。”
「今日,我必抽中!」
宋疏说的多,是真的挺多。
出版社提供,加上松鼠书屋自费,直接凑了个423册,小说、典籍、漫画……书籍种类各式各样,一共分成了85份。
抽奖规则是由系统程序从参与者中抽取85位粉丝,之后根据提供的85份书单目录,数字小者先选,不想要可弃权,再抽取新的获奖者。
在保证抽奖运气规则的同时,尽量保证送出去的书会交到喜欢它的人手上。
*
抽奖这种东西,总会吸引很多人。
直播间观看人数以万为单位不断向上翻滚,来人有新有旧,弹幕几乎都要看不清了,极为热闹。
在送走又一位顾客后,宋疏撑着脸颊望向手机屏幕,心中闪过一瞬的恍惚。
他突然想起半年前。
那时他辞职后独自来到,孤独伶仃,只身一人,现在这样的生活连想象是不敢的。
一切如此幸福美好。
那么多的喜欢令人温暖如春。
……也让人不由得生出一丝恐会失去、恐被失望的担忧。
不过这想法只是一闪而逝,弹幕不知谁带起起一股表白热潮,“喜欢”“爱”“亲亲抱抱”的央酒式表达突然糊满视野。
宋疏伸出食指点了下屏幕。
「哎呀,敲我干嘛?」
“我也很喜欢你们。”
青年扬唇轻笑,温声如是回应。
根据出版社的诉求,着重帮他们宣传了一下新人出版计划的投稿,随后揭示抽奖结果,在有人开心有人懊恼的氛围中,今日直播工作落下帷幕。
茶棚里,央酒耳朵一动。
铅笔啪地落到桌面,后方的椅子已然空荡荡。
“走!”
宋疏抬头,突然出现的妖乌瞳亮得像火,显得那样开心。脑海中浮现自己某晚拖人往房间走的场景,他下意识后退一步,略显警惕:“去哪儿?”
“请客。”
“请什么客?”
央酒向前扑到柜台,白发铺了满桌面。他一把拉住青年的手晃了晃,像小白躺在地上翻肚皮一样,左右拧巴,蹭来蹭去。
“我那天受的伤你忘了?这几天我一直觉得很虚弱,饭也吃的少,脸都饿瘦了。也是,你只会躲我,撺掇人类幼崽欺负我,当然不会发现。”
“你一点都不心疼我。”
宋疏:“……”
确实忘了。
这妖实在太生龙活虎,而且越来越会使泼皮无赖的把戏,从前骄傲嘴硬的脸皮是一点也不要。
咳,忘记也是情有可原的吧。
青年心虚地望旁边瞅,敷衍地拍拍他的脑袋,道:“记得记得,你想吃什么?”
“我已经点好了。”
宋疏微怔,低下头好奇问:“点了什么?”
妖乌瞳一弯,直起身从口袋里掏出手机,递到人类眼底。
宋疏扶住他的手,凑近去看。不知何时央酒有了宋季的联系方式,此刻两人对话框内,被长长的报菜名覆盖。
伸手往上一滑,半天看不见头。
这妖估计是把网上搜得到的食物名称,全发出来了。宋疏看着无语,刚想说他,手机叮咚一声收到消息。
「宋季:你怎么不把我也写上?」
央酒探头望见,指尖在屏幕上快速点击,乖巧回复:「宋疏不让我吃人。」
「宋季:。」
「宋季:(抱拳)」
严肃的黑色SUV在乡间小路上奔驰,宋疏偏头望向驾驶座的宋季,怎么看,那颗金脑袋上都明晃晃写着“冤大头”三个大字。
锃光瓦亮。
宋季手持方向盘,随意瞥来一眼:“我脸上有花?”
有字。
宋疏摇头没敢说,默默看向前方。
宋季好笑,转眸看向后视镜里一脸不高兴的央酒——因为一只妖被扔在后座,宋疏不陪他。
“我们得先说好,到了县里按着清单买,但是像伊比利亚火腿、蓝旗金枪鱼刺身这种东西,买不到可不怪我。”
央酒嗅到了阴谋的味道。
妖身体前倾,不信任地眯起眼睛,嗓音危险:“不会一样也买不到吧?”
“那倒不会。”宋季笑眯眯道,“咱们虽然只是个县城,炸鸡薯条草莓布丁这种东西,还是容易买的。”
央酒想了想,勉强答应。
这时树林遮住的地方突然冒上来一辆车,宋季猛踩刹车,副驾的青年惊到,连忙握紧把手。
妖立刻不满地皱起眉头。
“你开慢点。”
自上次从港城回来以后,宋疏一直没有再来过江云县。这次出来,突然发现路上车比以前多了很多,还没上跨河大桥就已经堵得水泄不通,好久才挪进城。
宋季说这是托他的福。
“你的直播火了,拉小提琴的宣传片热度也确实高,连带着整个江云县的旅游业跟着沾光。”
“算是起了步吧。”
宋疏落下车窗,张望前方的车水马龙。阳光之下,干净的玻璃星光闪闪,高处阳台伸出一枝嫩黄小花,渐空的老旧市区似乎都因这热闹焕发了新的生机。
隔壁的车窗忽然摇下来,一位女生开心地挥手:“宋宋!”
青年迎着金色阳光,弯眸回应:“你好啊。”
由于清单第一条就是炸鸡,他们直奔炸鸡店。宋季皱着眉滑动那一长列清单,实在懒得找,索性往旁边一扔。
“算了,点一本吧。”
店里每样单品点了一遍,六人桌摆得满满当当。
这金毛人类,懂事!
望着面前的食物,央酒满意地点点头。
他先挑了个蛋挞塞给男朋友,自己才开开心心吃起来。馥郁浓香的奶味充斥味蕾,妖满足地眯起眼睛。
不愧是有好吃炸鸡的店!
央酒咔嚓咔嚓,埋头苦吃。
一旁宋疏捏着蛋挞,侧过身小声问:“你真打算给他买一遍啊?差不多就行了,他其实什么也不懂,都是在网上随便找的。”
宋季咬一口香辣鸡腿,不赞同道:“知恩图报,说话算话。今天主打一个吃的开心!吃的痛快!谁先走谁是小狗!”
对这段酒味浓重的劝吃词,宋疏默默咬一口蛋挞,很难评价。
算了,反正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一桌食物很快清空。
宋疏吃得打了个饱嗝,妖摸摸肚皮,却一脸意犹未尽。
宋季见此扬眉,拖着一人一妖进了隔壁火锅店,坐下来又是一本。
鸳鸯锅一清一红,青菜、丸子、肉片……各样食材随着沸水泡泡上下翻滚,辣香四溢。
央酒双眸乌亮,举起筷子继续愉快地吃起来,被辣得直吸气,期间还不忘记喂男朋友。
一口自己的,一口宋疏的!
就这样,宋季花钱如流水,带着两个人挨家挨户地吃,进去只有豪横的一句话。
“先来一本。”
一下午跑了整整五家店,宋疏耳朵都有点幻听。
听到又要去吃牛排鹅肝焗蜗牛,他一把拉住宋季抬起的手,硬生生给按下去:“够了,别来了,这家伙的肚子就是海底洞,你还想今天把他喂饱吗?”
宋季拍拍他肩,大方宽慰道:“你放心,叔公就是钱多,你们敞开肚皮吃,破不了产的。”
意思就是不停呗。
青年抿唇,不禁目露苦色。
“……那你们行行好,放过我吧,我现在闻到菜味儿都想吐!”
本来他们吃,碍不着宋疏的。
实在是央酒这家伙不仅自己吃,还件件不忘他。自己一口,就要给宋疏喂一口,不吃就要可怜巴巴问你是不是不爱我了?
他现在扶着腰,都走不动道儿。
宋疏是爱不动了,再吃下去,他们俩估计都得散!
某始作俑者支着耳朵听见,凑过来问:“撑着了,我帮你消消?”
不待回应,胃部一暖,撑胀感瞬间消失。宋疏转眸对上妖求夸奖的笑眼,深吸一口气。
憋了会儿,又无奈地叹出来。
“宋疏,不撑了吧?”
“不撑……听得见,别凑那么近。”
两人开始讨论在外的社交距离时,旁边突然传来一句幽幽感慨。
“这么快,马上就天黑了。”
一人一妖齐齐昂头看向楼宇间的夕阳。
宋季抚抚不存在的长胡子,眯起的眼睛里划过一丝得逞的笑,
他语气夸张:“哎呀哎呀,开夜车很危险的,我们瓷娃娃肯定会害怕的,央酒也会心疼对吧?不如我们去酒吧过个夜,天明再回家吧?”
去酒吧过个夜?
说的那么自然,不知道还真以为这就是人类的习惯。一下午的冤大头,原来在这等着呢。
宋疏面无表情地望向他。
央酒捕捉到关键词,眼睛一亮:“喝酒?好啊好啊,宋疏偷偷喝酒都不带我,今天我一定要——”
“喝的高兴!喝的痛快!谁先走谁是狗!”宋季兴奋搓手,仿佛各种酒水已经摆在眼前了。
央酒接道:“我一定要用酒泡澡!”
宋季瞬间皱眉:“什么东西?”
就在两人驴头不对马嘴的时候,宋疏手机响起提示音。他低头一看,竟然是小小发的。
「叔公,有一件事想请你帮帮我。」
作者有话说:
①:是简化了的世界图书与版权日宣言。本章该节日相关内容的知识,来自澎湃新闻《世界读书日,你了解多少?》,作者巩义市人民法院。
感谢在2023-10-24 00:27:03~2023-10-26 00:27:5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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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