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第九日.
1
张镇和徐远两人关于罗文秀的疑惑到这里, 算是有了个新的思考方向。
但毕竟证据和尸检报告都没出来,现在也只是个猜测, 至于真相是什么,还需要进一步的调查。
孟词微同两人分析完就不再开口。
毕竟她只是一个普通的案件相关人,即使心中对罗文秀的怀疑不止这些,但再多的,也不在她所能够左右的范围。
提供一两条信息就已经足够,再者说,张镇和徐远两人也不愚钝。
长夜漫漫, 孟词微咬着早已经冷掉的饭团, 一口一口,目光黏在玻璃窗隔着的病房内的人。
医生说四十八小时,两天的时间,说短不短, 说长不长。
两天过后,路渐川要是再醒不过来, 那就要……
将最后一口饭团塞进嘴里,孟词微深吸一口气,阻止自己这样想下去。
经过方才的谈话, 张镇和徐远此时的心意大部分都是放在她提供的新的思路上。
一时间,三人谁都没有说话。
气氛不算轻松, 也不算沉重。
就这样默默过了一整夜, 期间他们两人交替浅眠了一段时间,至于孟词微,则是一整夜都没有合眼。
困意递增, 但她却怎么都睡不着。
睁眼到天亮,期间病床上的路渐川没有半点要醒的迹象。
依旧沉睡着。
……
晨曦醒来, 张镇和徐远也说了告辞。
毕竟案件现在还在调查进行中,山上的搜查也要开始,警力原本就不太够,他们两个人也是直接放弃了晚上休息的时间,过来查看路渐川的情况。
如今开始新的一天,他俩要赶回警局,开始新一天的调查工作。
送两人到电梯口,孟词微顿了顿,在电梯门关上前,拦住电梯门,对他们说道:“尸检报告出来后,能否告知我一下大致的情况,我想知道,事情到底是不是如我猜测那样。”
两人对视一眼,徐远目光带着迟疑,他看来,说:“于理上是不可以的,但是孟小姐毕竟提供了宝贵的信息……如果到时候,真的有什么蹊跷的话,我们会和你说的,毕竟那个时候,可能还需要孟小姐您来协助调查。”
点点头,孟词微松开电梯门:“那好,麻烦两位警官了,一路顺风。”
“不麻烦。”
送别了二人,孟词微重新回到病房前,正巧与过来查房的护士撞上。
那护士进去记录了路渐川的仪器检测情况,孟词微就站在窗户外等着。
“恢复得还可以,身体数据一切正常。”
孟词微眉头松了半分,问起:“那他什么时候能醒?”
“这个不好说,还要再进一步观察。”护士摇摇头,没有正面回答。
“……知道了,谢谢医生。”
坐回窗前的椅子,孟词微看着玻璃窗上自己浅浅的倒影和病床上的路渐川重叠,忽然鼻尖就有些酸-
路渐川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这个梦的起点,往时间轴的起点处延伸,定格在久远的从前,他刚记事的时候。
他父母都是警察。
两人在警校相识相爱,最后,考入同一个警队,自然而然地,就在一起,生下了爱情结晶。
由于两人工作的特殊性质,平时,两人都没有什么时间带孩子。
路渐川的童年,要么是在空无一人的家中,要么就是在警察局的院子中。
这要区别于父母在接他放学后有没有时间给他送回家。
很多情况下,都是后者。
所以,路渐川自小就在警局的环境里耳濡目染了许多。
进警局的,大多也不是什么正直人士,人性的阴暗面在这里直白地上演。
虽然顾及着路渐川当时年纪小,只让他待在院中自己玩小汽车之类的玩具,但是处在这样的地方,他不可避免地会看见一些。
血液、争吵、利器、男人的嗔笑和女人的歇斯底里。
他还看见了两人从笔录室出来,其中一个扭头就给了另一个人一刀。
场面就发生在年幼的路渐川面前,即使后来他爸妈冲过来,将他抱离了现场,但是当时的场景,却还是分毫不差地被他记住。
猩红的鲜血、被丢在一旁泛着冷光的刀子,躺在血泊里死不瞑目的人,还有凶手在刺杀成功后,扭头看过来的,带着挑衅的癫狂的笑。
那件事发生之后,他爸妈即使再忙,也要给他送回家后再去工作。
而不大不小的职工房里,只留着他一个人。
晚饭是送他回家的路上顺手买的打包食物,一个人吃完之后,他自己收拾碗筷,自己洗漱,自己躺在昏暗的房间里入眠。
不知道为何,每次睡着的时候,那个癫狂的笑容总能一遍又一遍地在他的梦境中出现。
时间久远到他已经渐渐模糊了那人的面容,身型,性别,但是那抹笑总是特别清晰。
清晰到他能够看见唇角勾起的弧度。
无数次的梦中相见,路渐川从一开始的惊惧、迷茫,到后来的淡定、从容,后来,他甚至还能在梦中回看过去,冲那人扬起一个同样的笑,连唇角勾起的弧度都分毫不差。
那人一愣,之后,再也没有在他的梦中出现。
也是那晚过后,路渐川发现在自己在面对血腥、面对罪恶、面对死亡的时候,没有了任何感觉。
只是一片麻木。
这不算是个好消息。
是人,总是会痛苦会害怕会难以直面这些阴霾,但他当时只是个孩童的年纪,朦朦开智的时候,就已经失去了对恶意和死亡的感知。
他爸妈没有发现,在他们眼中,这个没有什么时间关注到的孩子,除开不怎么爱笑爱说话,见到他的其余模样,都是懂事、成熟、聪慧。
所以,没有人发现他的改变,在孩童心智最需要引导的时期,路渐川自己学会了消化死亡。
因为痛苦的冲击太大,所以他抑制自己的情感,淡漠到关于生死的极致情绪都能漠视归无,所以其他的更多情感,他也无从察觉。
这就是代价,过渡死亡的代价。
以致于,路渐川在面临自己的死亡时,也没有太多的情绪波动。
躺在医院病床上,脑意识陷入混乱,开始找寻之前的记忆,他所想到的,就是人生中这个关于死亡的第一课。
好像死亡也无所谓了,路渐川的意识这样运作。
反正之前已经在梦中经历无数次,不是吗?现在只不过是,再一次回到梦中。
仅此而已-
“陈队,”徐远叫醒睡在办公椅上的陈番,“尸检结果出来了。”
一开始陈番还有些迷迷糊糊,直到听见后半句,直接清醒了过来。登时他就打了个激灵,一个挺身从椅子上坐起,边套着外套边起身朝停尸房走去。
为了保持尸体不会腐烂,停尸房冷气开得有些低,到处还弥漫着一股福尔马林的味道。
陈番从徐远手上接过口罩,严丝合缝戴上后,就拉紧外套拉链,进入停尸房。
解剖台上,静静躺着两具尸体,一具面容模糊,身上的皮肤透出苍白的乌紫,廖无生机。
而另一具,则浑身焦黑,身上的皮肤斑驳,黏着焦褐色的油脂组织。
解剖前站着一个戴着口罩,防护衣物穿戴整齐的高大男人。
徐远和陈番两人进屋,他的目光先停在徐远身上,接着,才看向陈番,低声问了一句好。
陈番点点头,视线落在那两具尸体上,问道:“什么情况?”
话音落下,停尸房的门被推开,张镇戴着口罩走进来,站到陈番身后。
眼见人到齐,那名法医也不卖关子,先就孔庆荣那具尸体做起了讲解:“死者为男性,年龄四十五岁左右,钝器击打头部所亡,身上没有明显外伤,伤口为多次叠加而成,所以并不是一击毙命……”
随着他的话,几人将目光落去。
陈番之前已经了解过孔庆荣是段青杀死的,段青那边,也已经招供,因此,这具尸体身上暂时没有疑点,更让他关注的,是另一具。
但他没有开口催促,而是安静听完,补充作证信息。
好在孔庆荣身上的疑点不算多,法医三言两语简要概括了一下,就将话题转到另一具尸体上。
“死者,男性,年龄四十岁左右,身上明显外伤两处,一个在胸口,由类似这样的利器所致,刀深五厘米,死者肋骨处有刀痕,但是脏器完好无损。”他说到中间,举起一把水果刀展示利器大概的样子。
过了几秒,他将水果刀放下,绕到尸体脖子处,戴着橡皮手套的手微微抬起尸体的下巴,给他们展现尸体脖子上被烧焦的血肉模糊住的勒痕:“这里,是第二个明显外伤,伤口处有明显勒痕……”
他说着,举起一条鞋带样的绳子展示着:“大概是像这样的凶器,从背后勒住。”
接过绳子,陈番眯起眼,看看手中纤细的绳体,再看看尸体脖子上血肉难辨的一片焦黑的勒痕。
“所以,”陈番拿起那把水果刀,和绳子一起放在手中对比着,问道,“致命伤,是这两个的哪一个?”
“都不是。”法医摇摇头,两个都否决。!
心中一诧,三人同时抬头看去,目光落在法医的身上,带着浓浓的不解。
迎着三人的视线,法医走到尸体头顶的位置,手指隔着薄薄的一层橡胶点在尸体的鼻尖:“他是被活埋致死。”
“在他的鼻腔、口中、还有肺部,我发现泥土淤塞。人只有在活着的时候,才能够呼吸,而他身上的另两处伤形成时间要早于这之前,所以,从尸体状态来看……”
他的手指沿着鼻尖滑下,一路直线滑过尸体的人中、嘴唇、下巴、脖子,最后落在尸体的胸腔处。
“他是先有的这个勒痕,然后,是这个锐器所导致的伤口。这两点,造成了他的昏厥。而行凶的人误以为自己已经杀死了他,并将其掩埋。”
“但是尸体却在昏迷中醒了过来,然后,在地下,被活活憋死。”
第112章 第九日.
2
张镇和徐远走后, 孟词微一个人坐了一上午,中午的时候, 宋启带着考古队的人过来了,一来是来看望孟词微的情况,二来,是告知孟词微,他们将要上山的事情。
其实考古队到达槐山的时间和孟词微也就隔上两三天而已,之前因为山体滑坡封山,一直没有上去。
昨天的时候, 虽然救援通了, 但是山上的案件现场还没有调查清楚,所以暂时也是封山的状态,没有准许,闲杂人等不得进入槐山。
而宋启他们, 自然就是那批闲杂人等。
虽然传国玉符已经被孟词微带出来了,但是汉帝墓中其余的文物, 包括汉帝墓本身,也是有着莫大的研究价值。
不知道他们的调查要到什么时候结束,他们考古队也不能一直在山下等着, 为避免夜长梦多,宋启同上面打了好几次的报告, 才终于准许他们进山勘探。
只不过要一直听警察的安排, 不能打扰调查工作。
同时,警力也会帮助他们守着墓地附近,也算一种双赢的局面。
宋启加上了此次行动的警方负责人, 是陈番。
同他聊了一下具体的安排,宋启他们下午就要启程上山。
顾及着孟词微才刚下山, 还没休息得过来,再加上她那样疲累的状态,宋启这次没打算带着她一起上山,毕竟她守着的人还没醒过来,她自己也没好好休息。
她自己做得足够多了,剩下的,宋启带着余下的人,也能够好好完成。
这次来找孟词微,除了告诉她考古队要准备上山,和她道别之外,更多的,还是要向孟词微告知帝王墓的具体位置。
知道他们的来意,孟词微将注意力从路渐川身上抽回。
思考了一下,她张张口,倒是先问了一句:“陈警官带你上去吗?一起跟过去的警察还有谁?”
“不清楚,陈警官电话里也没说。”宋启摇摇头。
考虑了一下,孟词微还是给陈番去了个电话,问起这次一起上山的警察里面有没有张镇或者徐远其中的一人。
毕竟山上地形复杂,她之前的石头标记也有些难找,光凭着指路,保不齐宋启几人会摸杂了方向。
陈番那边应该在忙着些什么,电话响了一会,在铃声即将自动挂断的时候,才被接通。
“喂?是路渐川有什么情况吗?”看见来电人,陈番心中冒出的第一个想法就是路渐川。
愣了一下,孟词微下意识往玻璃窗那边看了一眼,摇摇头说道:“不是,是关于我们考古队上山的事情。”
“我想问问,之前和路渐川一起上山的那两位警官,这次会不会上去?”
知道营地具体位置的,除了她、高恒,就是路渐川和张镇、徐远二人。
高恒就不用说了,路渐川现在还在昏迷不醒,她如果不上去的话,眼下能够带路的就只有那两人。
陈番嗯了一声:“张镇会,我已经和他说了由他带路,我们警方也会在那里进行勘探,找出……”
他想说凶器,但是考虑到刚刚的尸检结果,罗文秀的丈夫既不是被绳子勒死,也不是被刀子捅死,所以也不能够称那两个为凶器。
顿了顿,他索性闭了口,没有说话。
“尸检结果出来了吗?”听见陈番这样说,加上晚上徐远他们说尸检结果大概会在今天出来,孟词微顺口问了一嘴。
“出来了。”想起张镇方才对自己复述的孟词微的猜测,陈番一个头两个大,他揉揉眉心,应了一声。
考虑到这些是关于案件的机密,陈番原本不打算多言,准备说两句就挂断电话。
但却在电话拿离耳边的前一秒,他脑海中蓦然闪过之前得知的一处细节——
“孟小姐,我没记错的话,你之前说过,你在林中看见了一个人对吗?”
这一点是陈番在山上时,和孟词微还有路渐川聊案件的时候得知的,但是当时,他的注意力全然关注在了尸体上,再加上先入为主那是罗文秀本人的观念。因此,对这件事,他没有细究。
当时听了一耳朵后,就将其抛在脑后了。
这两天罗文秀和高恒的口供在他脑海中互相盘旋:罗文秀确认凶手是高恒,是在于她在林中,亲眼看见了凶杀现场。
但是高恒呢?他又是为什么,将凶手指认为罗文秀呢?
一时情急乱咬人?
陈番觉得不是没有这种可能。
但是出于职业习惯,任何一处的疑点,在他这里,都不可能放过。
“是的。”
听见孟词微在电话中的回答,陈番坐直了身体,问她:“那孟小姐,您能不能,跟着一起上山,为我们指认一下位置?”
闻言,孟词微没有立马回答,她看了一眼在病床上的路渐川,一时间有些犹豫。
上山的路不好走,即使不停,一来一回,也要差不多两天的功夫,到时候……就错过了医生说的四十八小时。
如果路渐川真的醒不过来,那她是不是,就连他的最后一面,都见不到了?
这样想着,孟词微站起身,走到玻璃窗前。
手指隔着窗户落在他的眉眼初细细描摹,孟词微静静开口:“能不能给我一天的时间。”
陈番在电话那头沉默了半晌。
叹了一口气,他问:“路渐川现在怎么样?”
“挺好的,医生说身体恢复一切正常。”
孟词微视线落在路渐川身上,回道。
“我知道路渐川这边你……”为了避免说多错多,陈番将后半句吞下,隔了一会,他转了话题,重新开口,“但是明天上午,会有一场雨。”
“距离你在林间发现人影,虽然到现在已经经历了两场雨,可能什么痕迹都会被冲走,可能我们过去也会一劳无获,但是还是有可能能够发现一些信息……”
“但是要是再下一场雨,这种可能性会再往下下降一些,或许等我们再过去,就什么也没有了。”
搜集证据,勘探现场,找寻线索,都是和时间赛跑,保不齐期间会发生一些什么变故,让关键性的证据丢失。
而虽然现在能找见什么线索的希望渺茫,但是和再下一场雨比起来,其中几率也会稍微大一点。
孟词微不迟钝,听见陈番这么一说,明白过来他的意思。
现在,去?还是不去?
去的话,会错过路渐川的观察时间,说不定等她回来的时候,得知的就是他……
而她却连他最后一面都见不到。
但是要是不去的话,指不定明天上午的的雨下下来,原本或许能够找到的一些线索,也随着雨的冲刷消失殆尽。
就在这时,陈番抛出最后一个重磅炸弹:“罗文秀的丈夫,是被活埋而死的。”
“你说你当时只看见案发现场,有一个人,留下一件男款外套,而另一道人影,是你在树林中看见的,对吗?”
孟词微心中咯噔了一下,她缓缓明白过来陈番的话说的是什么意思了。
因为先入为主的观念,她以为林中那个人是罗文秀,行凶现场的人,是高恒。
所以理所当然,就是罗文秀看见了高恒的行凶现场。
之前这样思考,是建立在高恒杀了罗文秀丈夫的这个假设上。
但是如果,换一种假设呢?如果是罗文秀杀了她丈夫,被高恒看见了呢?
那要是按照这个逻辑来看,林间的人,那就会是高恒。
想到这里,孟词微意识到,要搞清楚真相,破案的关键,就是当时在树林里,她看见的那个人,到底是谁?
是罗文秀,还是高恒?
要弄明白这点,只能上山。
孟词微深深看了一眼躺在病床上的路渐川,压下喉间的干涩,她应了一声:“今天下午走,对吗?”
第113章 第九日.
3
这次要上山就便捷简单很多, 出了医院们,考古队包的车已经在底下停着, 打头的是一辆还没熄火的警车,看见孟词微和宋启一行人出来,车上推门下来一名警察。
打眼一看,是徐远。
孟词微同他打了个招呼,徐远也礼貌回了一个,他拉开车门,对孟词微说:“陈队说到时候给大部队领到地方, 就送你下来, 速度快点的话,明天上午就能下山,来得及……”
后半句被他卡在喉咙里,说也不是, 咽也不是。索性就不接着说了,看见孟词微坐上车, 他也绕回了驾驶座拉开车门坐下。
车子发动,打头的是徐远和另一名刑警,还有孟词微这辆, 后面跟着三辆面包车,是宋启和考古队等人。
四辆车前后成列, 时速飙到路牌最高, 向着槐山开去。
路上,徐远边开着车,边和孟词微说着上午尸检的结果。
考虑到孟词微现在是案件协助调查人, 因此,徐远也没有什么隐瞒, 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方才在电话里,陈番只是简单说了个死者是活埋致死的结果,没有具体说明其他的细节,如今徐远的讲述就清晰很多。
孟词微安安静静地听完。
窗外残影如思绪纷飞,飞速掠过-
路渐川在梦中成长到他的十六岁。
正上高一,青葱的年纪。
他的成绩很好,以全市中考状元的成绩考入省重点高中,进入尖子班。
当时正值青春期,少年的身体抽条般生长,瘦瘦高高,后背笔挺,像一株清雅的竹。
学习好,外貌好,走在学校路上,颇为显眼。
正是少年少女春心萌动的时候,不乏有女生暗许芳心。那个时候,路渐川的桌洞里,桌子上,塞满了花花粉粉的信封和小零食。
受到追捧,自然而然地,也会受到敌视。
偏偏路渐川性格还十分冷,平日里半天不说话,十句不见笑的。
不少男生对于喜欢的女生钟心与路渐川这件事已经颇有微词,再加上他总是在收到情书后看都不看一眼,眼睛不眨地全部清理掉。
在男生眼里,这就很装逼了。
所以,高一的路渐川,在刚进校的第三个月,月考完回家的路上,被人堵了。
堵人的是附近的小混混,染花花绿绿的头发,穿得也颇为“潮流”。
领头的混混拎着一根铁质棒球棍,在掌心一敲一敲的,瞥着眼瞧他:“就你叫路渐川啊。”
“嗯,找我有事吗?”路渐川看着他们慢慢靠近,他眸光淡淡地,随着动作后退,直至几人走进一条小巷。
领头的混混笑了笑,向地啐了一口唾沫:“没什么事,就听说你小子挺狂,来见识见识。”
说着,他没有停顿,向后一招手:“兄弟们,给我上,就往他脸上招呼。”
他身后的一众小弟们闻言,活动了下手腕狞笑着上前。
“是要打我吗?”看见红黄蓝绿头的几人接近自己,路渐川稍微调紧了肩上书包的包带,蓦然开口,淡声问了这么一句话。
“嘿,难不成还是和你掰手腕啊,给我往死里揍他。”
那混混不屑笑笑,甩着棒球棍上前。
他的话音刚落,走在最前方的一个小弟抬手,将要招呼到路渐川脸上的时候,却被牢牢制住,半分前进不得。
抬眼一看,路渐川的手握住他的手腕,明明看起来力道不大,但是那小弟感觉自己的骨头都要被捏碎。
一声“松开”还没说出口,下一秒,天旋地转,那小弟甚至都没看清路渐川的动作,一睁开眼,就见自己躺在地上。
余下的人看见路渐川的动作,知道这是个不好对付的。
那混混头一咬牙,说了一声:“一起上。”拎着球棒就冲了过去。
受父母的影响,路渐川自小就跟着练身手,规格化的招式哪是这些松散的拳拳脚脚可以比拟的。
没消片刻,地上爬的爬,躺的躺,红红绿绿栽倒一片,充满着痛哼。
混混头子跌跌撞撞站起,想要伸手去够一旁被甩在地上的球棍。
指尖才刚碰到,视野里就出现一双白球鞋,脚尖轻轻一勾,那球棍上挑起,被一双骨节分明的手接住。
抬眼一看,是路渐川。
混混头子咬着牙,放着狠话:“小子,还给我。”
打量了一下棒球棍,路渐川眯起眼,唇角微勾了一下。
弧度分外熟悉,与他儿时睡梦里那个笑容一样,分毫不差。
他的视线在满地躺着的人身上转了一圈,接着,落到混混头子身上。
“警察来了!”
小巷口,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声。
这一声,当即给巷子里面的人吓了几个激灵,连忙爬起,慌不择路地跑离现场。
混混头子也跟着跑开,临走时,见路渐川还没有还回棒球棍的意思,狠狠瞪了他一眼后,转身离开了。
路渐川没有去追,看见他们消失不见,淡哂一声,目光落去方才传来说话声的地方。
就见那里,光线昏暗处,缓缓走过来一个人影。
身型高挑纤细,长卷发,离得远了,看不清楚她的脸,但路渐川总觉得,她的脸上,应该是带着笑的。
果然,那人走近,路渐川看清了她的样貌,是个女人。
很眼熟,总感觉在哪里见过。
她眉眼弯起,眼尾微微上挑,带着一点调笑式的意味:“路警官,又见面了。”
她说-
到槐山脚下的时候,是下午近傍晚的时刻。
车子没有停,径直开上山,开过蜿蜒的山路,经过山腰旅店的时候,孟词微侧头看了一眼,门口有两名端着木仓的特警,院子里也点着灯,一片熙攘。
视线还未透过门缝看清门内的光景,车子便一刻未停地开过,继续向着山上驶去。
到了槐树林前,车子熄火停下,车队下了车,换步行上山。
孟词微走在队头,跟在徐远后面,她的身后跟着两名刑警,这样的半包围结构,要是遇见什么突发状况,也能保证她的安全。
身后,考古队一行人也在警察的护送下拎着行李工具上山。
听见身后不停的讨论,孟词微一路上默默无言,只带着路。
徐远那边也没主动开口搭话。
直到走过一个弯角时,孟词微蓦然出声:“陈警官呢?他没来吗?”
“陈警官早我们一些时间,现在估计已经到山上了,”徐远回道,片刻,侧过脸来问她,“孟小姐是找他有事吗?”
“嗯,有些事情我还没有弄明白。”
没有弄明白?会是什么事?
徐远的疑问在心里徘徊,到底也没有问出口。
林里的光线本来就暗了点,随着黄昏一点点沉没,一时间,周遭环境也开始变得难以辨认。
走在林中,伸手不见五指。
好在来的时候准备充分,看见视线开始变得昏暗,大家纷纷拧亮手电,照亮前面的一条路来。
在这样的黑夜里,他们不得不将步子放慢,到达帝王墓营地时,孟词微看了眼时间,凌晨一点多。
营地比之前热闹许多,好几顶帐篷在这里拥挤成一团,中间燃着一簇一人高的篝火。
陈番正坐在大石头上,和身边的一名警察聊着些什么,听见大部队的动静,抬眼看来。
见到孟词微,他从石头上站起身,朝这边走来。
“孟小姐,多谢您的配合。”
“应该的。”没有多言,孟词微抬步就朝着一个方向走去。
看见她的动作,陈番招招手,徐远和跟陈番一起上来的张镇小跑过来,跟着陈番一起落在孟词微身后。
宋启几人看见他们离开的方向,手上正在收拾行李的动作一顿,也欲跟之上前,却被就近的警察拦住。
“孟小姐这是去协助调查,几位不必担心。”
凭着记忆,孟词微不难回忆起之前自己发现人影的那地。
但是人影的所在位置和行动轨迹,她就有些拿不准了。
穿过灌木丛,上了一处小坡,孟词微领着几人来到她之前来到的地方。
她站定,手电筒光芒朝着一处遥遥一指,定在不远处的一点上:“应该是那里,这一片。”
说着,她转过身,手电光移开,落在另一边的山谷处:“发现另一个人当时是在那里。”
陈番随着她指的方向看去山谷,就见光亮处,一块地被手电光照着,边上还围上了一圈橙黄色的警戒线。
赫然是之前发现罗文秀丈夫尸体的地方。
陈番带上来的警察在那一片搜过,没有发现什么异状,所以,现在的关键,就是看树林中,能不能找见什么了。
看着孟词微指的方向,陈番无声地招招手。
张镇徐远会意,跟着一起往那个方向去-
路渐川确信自己之前没见过这个女人。
但是她给自己的感觉却分外熟悉。
她叫自己路警官。
路警官……不是他爸吗?
这个女人认错人了?或者她就是来找他的?
事有蹊跷,路渐川不打算理会,抛下手中的棒球棍,他绕过女人向着小巷口走去。
女人没有跟上,只是在身后又叫了他一声:“路渐川。”
脚步一滞,路渐川确信,这个女人就是来找他的。
那她怎么会知道他的名字,找他有什么目的?
路渐川不愿过多理会,没有转身,他直接接着抬步,出了小巷。
脚尖刚踏出小巷的一瞬间,天旋地转。
眼前的场景慢慢融化、变成血滴一滴滴落下,在脚下一滴一滴流淌,汇成血河停在他的脚边,原本纤尘不染的校服被血渍爬满。
路渐川垂眼,看着自己脚下的血泊,再一抬眼,眼前的场景瞬间变换。
是他高三的时候。
高考前夕。
那段时间,父母在追查一起跨国走私案件,两人双双埋伏进一个嫌犯的窝点。
当时路渐川在学校,近乎是封闭式管理,不清楚当时父母的动向,再加上父母有意隐瞒,所以直到他的父母双双死在了嫌犯窝点的时候,路渐川才在晚自习的课堂上得知消息。
当时的情况是父母都在千里之外的一座城市,他再见到父母的时候,只在殡仪馆里,看见两具冰冷的尸体。
在梦中,他却站在了现场。
雨夜,破旧旅店,空旷的院子,地上的尸体不断地流着血,血水混着雨水蜿蜒。
走上前去,他们的后心处双双插着一把匕首。
匕首的样式很眼熟。
“路渐川。”
他又听见那道声音,在他身后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