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走在夜间，视野并不广阔，不过依然阻碍不了人的前进。
前方是一所旧医院，除了门口值班的警卫，基本不会有人来往，石头路堆满枯萎的落叶，掩盖了道路的痕迹。
野猫铜铃般的眼闪烁绿光，密密麻麻藏在灌木丛。
童磨走在最前，高兴的仿佛是来郊游。夏油杰在他后面，兴致一般，他过来是要收服医院内的一只咒灵，至于童磨，纯属自己跟过来的。
旧医院里的咒灵大约在二级，对外界不会主动发起攻击，如果不是之前有旅行的人误闯入，导致遭受领地主人的反击，别人只会当它是再寻常不过的废弃建筑物，但它会存在咒灵不足为奇，医院和学校这类公共设施，人生活的迹象最深，人的情感就越浓烈。
收服的过程易如反掌，麻木地吞下咒灵球，夏油杰释放出鬼蝠鲼，乘坐到它的背部，给了底下的童磨一个眼神。
童磨推开扇子，感觉他来的好似一个寂寞。
“回去吗？”
夏油杰的手掌反撑在下巴，刘海随风而动，“有别的地方要去。”
“又是新的咒灵，好没意思。”
夏油杰平均一天六七个咒灵的收集速度，一级以下的绝对压制，一级及以上的得要费些功夫，但差不多没有他搞不定的。
童磨难得跟过来，他大多待在极乐教，心血来潮跟来的感受不亚于一场错付，根本没有他出场的机会。
默默无言，童磨玩着帽沿垂落的黑色丝带，纤细的手指映衬得苍白，稍显觉得无聊，侧过头凝望闭眼休憩的夏油杰，算算时间，若是对方没有离开高专，他们现在快要升入五年级了。
夏油杰睁开眼，瞥向童磨的方向。
童磨没有移开视线，把偷看人看得光明正大。
夏油杰却懒得多看他，接下来的咒灵更值得他在意。
鬼蝠鲼降在偏僻的小镇，夏油杰落地先行寻找咒灵的残秽，意外横生，找到咒灵的一刻，对方正在惨叫着遭受锯断的痛苦。
电次分别握住波奇塔屁股和背部上的柄手，大幅度喘气，面部洒满血迹，这里是他回家的必经之路，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这只怪物长相的生物就盘踞附近，但电次不会主动给自己找麻烦，他除灭怪物又收不到好处，彼此还算相安无事，谁知刚刚忽然攻击自己和波奇塔。
失神落魄地放下波奇塔，电次瘫软在地，波奇塔伸出舌头舔了舔电次的手，“哇唔。”
“抱歉，波奇塔。”胡乱抹掉血珠，电次撑起身体抱住波奇塔入怀。
波奇塔蹭了蹭电次，安心地闭上眼，它喜欢电次的怀抱。
“回去吧。”电次本想带波奇塔一起回家，波奇塔突如其来的摆出凶狠的表情对着一侧嗷呜嚎叫。
童磨笑盈盈地送出掌声，他目睹了电次解决恶灵的全程，用电锯祓除咒灵的手段堪称独一无二，一个年纪大约六岁的孩子能做到这个地步，可谓优秀。
夏油杰的眼中同样流露欣赏，他想要志同道合的家人。
他舍弃了过去血缘上的家人，一开始想过为了证明他对大义的决心杀死他们，即便他不动手，他过去的家人迟早也会有一天被人报复而死，不用咒力杀死的人还会继续引起诅咒，但他最终没有那么做。
在他选择舍弃的时候，他们已经没有关系了，童磨说得没错。
夏油杰对家人的理解，从来不会受血缘的限制。
按住激动的波奇塔，电次警惕道：“你们是谁？”他的住处在前面不到十米，屋里除了一张睡觉的床垫和两片留着做三天伙食的面包就别无其他，但那是波奇塔之外，他唯独拥有的东西了。虽然破败，但住处和食物要是被人夺走，他难以支撑到还完债的一天。
“别紧张，我们对你没有敌意。”
“波奇塔呢？”电次没有因此放松警惕。
“波奇塔？”童磨眨了眨眼，纠结地说出：“你是说这只橙色的狗？”
波奇塔全身没有咒力的迹象，但它的外表自然不能称之为普通的狗，毫无疑问它是犬型外表的恶魔。
一个人类饲养一只恶魔，童磨直呼有意思。
提起兴趣，童磨拉近他和电次的距离，蹲下身平视道：“我叫童磨，那边奇怪的刘海叫夏油杰，我们都不是你的敌人，你一个人怎么和恶魔生活，是和家里人吵架了吗？”
童磨的提问刺痛了电次，电次低下头，闷声回答：“没有吵架，老妈生病去世，老爸欠了□□一屁股债上吊自杀了，我在还清他的债务。”
童磨做出了悟的神态，“债务？你的父亲欠了很多钱吗。”
“嗯，一百万，如果不努力还掉，我还不想死。”电次的声音哽咽，他不想孤单凄惨地死掉，他要快点把债务还清，然后带着波奇塔去过幸福的生活。
一百万对孩子来说可不是小数目，强迫一个小孩子去偿还，童磨不禁眼眶湿润。
“真是可怜的孩子。”
他明明有求生的本领，却硬生生将自己困在了痛苦的夹缝，人类果然靠自己是不行的，悲悯的童磨流出两道泪水。
电次微微张开嘴，他看到了童磨为自己流的眼泪，有些诧然，因为从来没有人为他这种垃圾堆里的小人物流下眼泪。
“你的身边没有其他照顾你的人吗？”
穿的衣服单薄，身形消瘦，严重的营养不良，童磨自己先得到了答案。
“我只有波奇塔。”说着，电次落寞地抱紧了波奇塔。
夏油杰紧抿双唇，他在生气，这也是理所当然的，他讨厌的猴子干出讨厌的事，着实令他不快。
童磨面上带笑：“我们来做你的家人好了。”
电次愣怔地抬起头，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到童磨平坦的胸部，他渴望着柔软的家人，大概是源于女人柔软的怀抱等同于爱意。
童磨歪过头，纳闷地扭头问夏油杰：“他怎么没反应？”
两个人无论如何也猜不出电次在盯着童磨的胸部发呆，夏油杰收敛了对猴子的愤怒，向前走了几步，伸出了手，眉眼弯起，像个和蔼的佛祖，“你和波奇塔以后都不会是一个人了。”
听到夏油杰的话语中带上了波奇塔，电次终于有了反应，往上抱起波奇塔埋住自己的半张脸，面红耳赤地问：“跟着你们有什么好处？”
他的脑袋可是很聪明的，才不会随随便便跟人走。
电次和波奇塔的肚皮隐约传来饥饿的轰鸣，夏油杰莞尔道：“首先能够让你们不再饿肚子。”
“有三餐吗？”
“不管你是喜欢日式风格还是西式的，都可以。”
“包括有果酱的面包？”
不明白他为什么会提到涂了果酱的面包，夏油杰仍是回应：“当然。”
电次的眼眸闪着光亮：“我去！”
波奇塔在电次怀里翻了个身，和他面对面对视，电次欣喜道：“波奇塔，太好了，我们可以吃到涂了果酱的面包了，没想到我们在梦中奢求的事这么快可以实现了。”
“汪！”波奇塔陪着他高兴，它喜欢电次诉说梦想的样子，同样喜欢看到他一步步完成梦想满足的笑脸，电次的梦想就是它的梦想。
一顿添加了果酱的面包对于一个孩子都是奢求，夏油杰理解了电次之前提出来的问题，已经养了两个孩子的夏油杰张开手臂拥住了他和波奇塔，这个孩子以后是他的家人，他不会让他的家人因为那帮猴子受到委屈。
突如其来的怀抱令电次一怔，鼻翼间是好闻干净的味道，颤抖着的手小心翼翼地搭上夏油杰的袈裟，紧贴的衣服传来对方的温度。
他是渴望家人的，尤其是象征着母亲的形象，可是他也憧憬着名为父亲的家人，只因他不曾感受过。
最后，电次握紧了这个温度。
‘他想要拥有普通人的幸福。’
夏油杰带着他的新家人电次飞上了天空，童磨委屈地在下面伸脖子仰视，他就知道，他估计在夏油杰的家族族谱里是宠物的地位。
上空再也不见任何踪影，童磨收回目光，夏油杰自然不是无情抛弃他不管，而是叫他去处理剥削电次还账的□□。
他说过的，他不会让他的家人平白受猴子的委屈。
童磨不紧不慢地找到□□的所在地，他们在本地挺有名，里面的人热闹地聚在一起打牌聊天，不知是哪个提到了电次，一群人大声嬉笑，称呼他是听话不会反抗的狗。
“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就算他那个死鬼老爹死了也一样。”
小弟数点钞票，“那条臭狗刚还的钱还不少，果然老大你当时雇佣他当恶魔猎人是对的。”
“你懂什么，废物利用，那种乳臭未干的小鬼迟早有一天会死在恶魔手里。”
“我记得一开始他死鬼老爹欠了70万，现在涨到多少了？”
“我想想，有一百万了吧。”
小弟吹了个口哨，利滚利越滚越大，估计那小鬼一辈子都还不清。
童磨趴在窗口，为里面的人庆幸夏油杰不在，要是让他听到别人这么评价自己的家人，还不知道会气成什么样。
夏油杰不像他，他是全身全心想给人类带来救赎，目光落到屋内对他们迫不及待的僵尸恶魔，童磨笑不露齿，人生不可能一帆风顺，他就不予施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