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学习能力较强
宝商街。
这里不论什么时候都是热闹的,人群来来往往,父母牵着孩子,正值鲜花一样的女孩子亲昵地挽着情人的手臂,街边猫猫狗狗正充满活力地互相追赶。所有的一切众生在面对柴米油盐打折时皆是平等的,不会有什么特权,也不在乎有什么身份。
等待店主取货物的时候,十星暮从艾尔海森的怀里蹦了出来。
被摆放得整整齐齐的货架堆满了稀奇古怪的小玩意儿,有些是香料袋子,有的是面点做成的小人布偶。
她好奇地打量,想上手去摸。
从天而降一本书,挡住了她的视线。
十星暮仰头望去,艾尔海森正与她对视,这个角度能看见他平常隐藏在阴影下的左眼。
翡翠绿的眸子盯住她:“不要乱动别人东西。”
倒是一旁看店的男孩子,大概是店主的儿子。他惊奇地拉长了声调:“哇——原来它不是大巴扎的道具吗?”
十星暮抖抖毛。
那个小男孩“噔噔”就跑了过来,一双眼睛睁得圆溜溜的:“我可以摸摸它吗?”
小海獭凑上前嗅了嗅他的手指,完全没有防备。
回答男孩的是艾尔海森无情把十星暮捞回肩膀的举动。
“嘁。”小男孩瘪瘪嘴,愤愤道,“坏心眼的大人。”
这时店主从里屋走出来,找齐艾尔海森所需要的物品,听到了自家孩子这一句小小的抱怨,沉下了声音说:“不可以这么说客人。”
男孩做了个鬼脸,并不将这句训斥放在心上,溜达到另一边玩去了。
“抱歉了,家里孩子不懂事。”店主歉意地笑笑,将手上的袋子递给艾尔海森,“我看这些大概都是买给姑娘用的。小店不卖伞,客人可以去转角那一家,绣的是蔷薇花卉之类的纹样,价格实惠又好看,很适合女孩子。”
艾尔海森:“嗯。”
十星暮在他脖子上欢快地乱动。艾尔海森又说:“能多给一个布袋吗?”
十星暮本来欢快蹭他脸侧的尾巴突然僵住,浮上一层不太妙的预感。
*
店主推荐的卖伞铺子,确实是适宜女性的风格。
连门框招牌的装潢都镶嵌着金粉色的绸带,若有若无的熏香飘出来,女孩子们叽叽喳喳的欢笑声不时传出。
这充满着粉色泡泡的氛围里,一位神情冰冷,面色算不上和善的青年就显得相当格格不入。
当发现他的目的地似乎真的是这家小店时,几位站在门口的女孩子都稍显不安地互相对视了一眼。
搜查来的?
找事来的?
她们交换了一个眼神。有些警惕地打量他。
格外冷峻凌厉的五官,看上去不像好人。
健壮的胳膊拎着一个分量不轻的袋子,大概装了什么找茬用的家伙。
另一只手提着十分可疑的小布袋,说不定是阴谋诡计的关键。
可疑的布袋可疑地抽动一阵。
她们愈发紧盯着。
下一刻,布袋子里伸出一双爪子。
再然后,一只水蓝色的小海獭突然探出了个小脑袋。
黑豆子似的一双小眼睛眨巴眨巴。
“……!”
女孩子兴奋地扯住同伴的胳膊。
艾尔海森的目光在这家颇具特色的装修风格停留了片刻。
他沉默了一阵。
似乎在思考要不要进去。
在他沉默的时候,出门的人群中有人认出了他。
“咦?艾尔海森先生?”柯莱揉了揉眼睛,确认自己没有看错,才谨慎地打了个招呼,“你也是来……购物的吗?”
十星暮凭借声音认出了柯莱。布袋子不算大,她细碎地挪了挪步子,方便更好看清。
纸袋摩擦发出响动,柯莱低头去瞧,小海獭褪去了眼罩,对她作出可爱的表情,像是在微笑。
柯莱声音都显得自然温和了许多:“原来是给小海獭买呀,我刚好之前看到了几样小玩具。”
她兴奋起来的时候就抛去了表面的拘谨,不由分说地领着艾尔海森进了店铺。
店铺并不大,灯光带了点梦幻的彩色,各处的展览柜前都摆有形状各异的玻璃或者镜子,方便客人们观看配饰戴上的效果。十星暮一个扭头,就发现镜子里不同的自己,可怜兮兮地扒拉着布袋子,被人稳稳地提着。
行吧,现在人是很多,一不小心就可能被蹭下去,布袋子里是安全一点。
艾尔海森的手很稳,几乎没有晃动的感觉,除非她自己开始不安分地乱晃。
十星暮暗自嘀嘀咕咕,眼前突然一黑。
针织稀疏的布线覆盖住她的眼睛,透过缝隙能勉强看清。
“噗……”柯莱忍不住笑了一下,蹲下去把这个对于小海獭来说太大的帽子整理好。
脖子以上全是白釉色调的针织帽,直接盖住了整个脑袋,只剩两只爪子茫然地伸着,像雪球下边长了两只手。
十星暮不满地哼哼唧唧。
柯莱对她抱歉地笑了一下,又从旁边的柜子取下一个玩偶:“好啦好啦,你快看,这只小胖鸟像不像你?”
那只蓝色的小鸟趴在一根笔直的树枝上,整只鸟圆滚滚,胖乎乎的,悠哉悠哉地趴在树枝上,还真有点小海獭趴艾尔海森肩上的神似。
十星暮难以置信地睁大了豆豆眼,虽然她现在的小眼睛看上去并没有什么区别。
从一开始便沉默着旁观的艾尔海森难得地发表了自己的意见:“嗯。”
十星暮猛回头,与艾尔海森对上视线。
然后气鼓鼓地别开了脑袋。
坏心眼的大人。
*
“然后呢?”卡维从那一大袋子里的物品里试图翻找十星暮控诉的那个蓝鸟玩偶,但一无所获。
“我们就这么回来了啊。”
艾尔海森时间卡得很精确,十星暮到家就变回了人类的样子,懒懒散散地拖着刚买的拖鞋。她之前一直都是自己变出的鞋子,还没有试过这种新鲜的触感,在房子里踢踏踢踏地走来走去。
好新奇,这就是有鞋穿的日子吗?
“那玩偶呢?”
“要是真买回来,某些人或许就不仅仅只是口头抱怨了吧。”
艾尔海森正在浏览十星暮今天的翻译作业,闲适地撑着下巴,微侧过脸,向来疏离的面容撞上客厅中央学着走路的白裙少女,对方“哼”了一声。
胆子越来越大了。
“不行。我要去把它买下来。”卡维郑重表示。
十星暮:“诶?”
“走啦走啦!还有那个白色针织帽!”
卡维不由分说把十星暮拉出去,干脆利落地关上门。
“砰!”
门外还隐约飘来几句。
“不要总学艾尔海森总闷在家里,要多出去走走,别憋坏了。不要过得太拘谨了!”
是,拘谨。
拘谨到敢跳教令院的窗,逃明论派的课,闯没人去的禁地,去管仅有一面之缘的陌生人的事。
艾尔海森心平气和地合上下一页十星暮的作业,开始看伊利亚斯的档案。
十星暮的字迹已经算得上娴熟,几乎没有错漏,不再需要他的批注。不论之前她到底是怎样的经历,这样的学习速度相当惊人。除了她本人主观上并不是很乐意以外。
他换了个坐姿。骨节分明的手指稍显不耐地敲打着笔尖。
*
“真的很像啊。”卡维举起小蓝鸟,对比着看了看十星暮,又看了看布偶。
同样的话从卡维口中说出来就平添上几分可信。大概是他永远像太阳一样燃烧着自身,十星暮常常被那光芒浸染,艾尔海森又不在身边供她冷静,于是十星暮只是迟疑了一下,然后问:“真的吗?”
“当然!”
十星暮“哦”了一声,还是有些不情愿:“那……那买吧。”
两人走出店铺的时候,街口围了一圈热闹的人群,大家伸长了脖子往里看,仿佛有什么奇特的表演。
人群最里面传出一个有些熟悉的声音:“接下来,是由我个人领悟到的一种全新魔术——”
“大变画像!”
十星暮:“……”
她大概记起来这是谁了。
葛兰·吉尔丹,善于从一切事物中汲取灵感,在那晚亲眼目睹须弥大书记官难得大变活獭的神奇魔术后,自创了一个新的小把戏。
虽然后来有人向他澄清那不是书记官先生本人,而是一位哗众取宠的模仿者。
——但,过程不重要!
他从中学习到了很多!这就是意义所在!
“这是我从于连画家那里高价购售的风景图,底下有他的亲手签名。”葛兰大方地展示那一副构图细腻,色彩选用相当大胆的画作。
它描绘的是一副沙漠河道的景象,曲折的小径,沉闷的沙砾,一切铺陈在紫色调的天光之下,金黄的尘沙与深紫色的天空,居然也是分外和谐。
“这是难得一见的画作,我也十分荣幸能够获得于连先生的赏识。”葛兰语调上扬,带有一种表演戏剧的夸张语调,“现在,我将随机抽取一位幸运观众,来上前仔细欣赏。”
他的目光在人群中扫视一圈,交错的人群里,他看见了与那天激发他灵感的海獭格外相似的发色。
“就是你了!”葛兰热情地指到人群外围一个纤细的少女,“请上前来!”
还没来得及搞清楚发生了什么,十星暮半推半就,顺着人群,有些茫然地走到了这位魔术爱好者的面前。
对方一脸兴奋:“请告诉我,你现在看到了什么颜色?”
十星暮听从他的话,去看被华丽边框围拢的画作。
那上面斑澜迷幻的色彩在流动,仿佛一个将散的梦境迷雾。那迷雾的气息有些过时了,又透出古怪的熟悉。
十星暮本来只打算看一眼,她此时却开始仔细端详。
片刻,她开口,清脆的声音像鸟啼:“没有颜色。”
葛兰的面容有一些僵硬:“啊?”
“或者说是黑白的?”十星暮说,“抱歉,但是——”
“怎么可能!”葛兰激动地大声道,“你为什么知道我要表演什么魔术?你怎么看出来我接下来要把它变成黑白的画像!你究竟是如何拆穿的?”
十星暮:“诶?”
十星暮:“等等——”
“果然,须弥不愧是智慧之国,卧虎藏龙。”葛兰兀自叹了一口气,有些失落道,“是我自视不凡,见识短浅,狂妄自大……”
十星暮:“。”
请不要妄自菲薄。
起码您的璃月语学得真不错。
十星暮环顾四周,趁现在人还算多,她悄悄往边上挪了几步。
眼看总算跟卡维汇合,打算忘掉这个小插曲,背后却传来格外熟悉的、催魂一般的声音。
“请留步!这位聪慧的小女士!”
葛兰果然追了过来。
十星暮一把拉过卡维转身就想跑,卡维莫名其妙道:“怎么了?”
再不走就走不了了。
十星暮深深提气,然而下一刻——
那位枫丹来的先生似乎会什么瞬移的法术,转眼就拦在了他们面前。
毕竟能拦艾尔海森的路,他是真有点本事在身上的。
“打扰了,但是能请您阐述一下刚才怎么发现的不对劲呢?”葛兰语气相当虔诚,开场白分外耳熟,“如您所见,我是一位枫丹的魔术爱好者,名叫葛兰。葛兰·吉尔丹。”
“当然,我并不会白白让您道出其中的秘密。”葛兰回去反思了一下之前的失败案例,觉得是自己的筹码不够诱人,“我能尽可能提供您想要的物品作为交换,只要在我能力所及的范围内,您尽管开口。”
十星暮设想了一下之前的成功脱身案例艾尔海森,模拟他在这种情境下会作出什么反应。
然后,她从身上取出一袋摩拉,在卡维和葛兰不解的注视下,放到葛兰的掌心。
“五百摩拉,买一个清静。”十星暮说。
一旁的卡维瞬间变脸,表情堪称惊恐,大惊失色道:“不许学艾尔海森说话!”
作者有话要说:
孩子的成长离不开父母的熏陶(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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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蜂巢(985营养液加更)
平心而论,十星暮并不认为有任何不妥之处,她只不过选取了最为高效的办法,然而卡维却露出了一副天塌下来的脆弱表情。
她干巴巴道:“抱歉……”
显然完全没搞明白。卡维沉重地叹了一口气。
倒是葛兰爽朗地笑了一声,大方道:“没关系,这位小姐的说话风格还挺有意思。”
他递给十星暮一张名片:“我最近一段时间住在这里,欢迎随时拜访。”
葛兰没有过多停留,挥手告别。
“拥有的是知识,而不是常识。”
须弥城内,代理贤者大人宜居的房子里,艾尔海森听完经过,对十星暮的行为发表意见。
温暖的灯光下,他两根修长的手指卡住那张花纹精致的名片,翻来覆去地看了一遍,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这就是他的名片?”
“……你什么时候把它拿过去的?”
明明到家的时候还好好地攥在手里。
卡维把新买的小蓝鸟玩偶取出来,正在四处寻找合适的摆放位置。
沙发另一边,十星暮懒洋洋地抱着软垫,枕着手臂,想尝试一下逐渐恢复的力量。
听到两个人的对话,她偏头望向艾尔海森:“不可以那么说吗?”
“容易被打。”卡维深沉道。
“但好像没看过有人跟艾尔海森先生打架诶?”
“那是因为——”
“那是因为他们有基本的自知之明。”
艾尔海森淡然地说。他把十星暮刚刚凝聚出来的圆形水团熟练地扔回水箱里,以免过会又打湿桌布。
“打不过的自知之明?”十星暮思考了一下,恍然大悟,“所以让我好好学习,好好练习水元素力,是不是也是为了今后能够像艾尔海森那样——”
“不是!”
这回轮到卡维跳出来激动地反驳。
“为了这周末去沙漠研学古代机关。”
艾尔海森平静地说。
“咦?那伊利亚斯的事情……”
“我会管。”
*
艾尔海森说他会管,但也没说他怎么管。
十星暮忧愁地支着脑袋,在课间的闲暇叹气。
西尔买了两罐冰冻的落落莓果汁,递给十星暮一瓶。
“怎么啦?”
十星暮道谢接过,手指缠绕一小缕水蓝色的卷发:“是在想伊利亚斯的事啊。”
她上次跳窗不幸被逮去写了三百字检讨,一五一十地在艾尔海森面前阐述了实情。跟西尔讲的时候,略去了检讨这个步骤,只说被人抓住,相当讲义气地没有供出同犯。
“那也没办法了,总会解决的。”西尔拍拍她瘦削的肩膀,“还是多吃点饭吧,你瞧瞧你,还得去沙漠呢。”
“终究还是会担心啊。就像一滴水掉下去,不知道迎接它的是火炉还是干净的杯子。”
“好神奇的说法。”西尔顺着十星暮的目光望向远处的天际,“但我明白你的意思,这种将成功失败寄托在他人身上,总会有种悬空走独绳的感觉。人还是要把自己的命运抓在手里。”
这话从明论派的学生口中说出来有一种莫名的反差感。
毕竟他们每天都在梳理命运的织线。
“希望艾尔海森一切顺利。”十星暮由衷地祈祷。
“等等——你再说一遍?是哪位?”
西尔猛地转过头,动作有点僵硬。
十星暮天真地重复一遍:“艾尔海森。”
西尔卡顿了一下,终于明白星图指明的混乱势力中心的人物之一是谁。
“你……那天跳窗跳进去的是,代理贤者大人的办公室?”
话说到最后已经透露出一种生怕惊扰到什么的小心翼翼。
十星暮坦然地点点头。
西尔:“……”
她拍了拍十星暮的肩,用一种过来人的语气,放心地宽慰道:“不用担心了,会解决的。”
“啊?可是刚刚你不是这么说的。”
“听我的,绝对没问题。”
西尔无比坚定地抓住她的肩膀。
不明白好友为什么突然一百八十度大转弯的态度变换,十星暮吃午餐时都有些心不在焉。
艾尔海森坐在她旁边,手里换了一本关于集群意识的书在看,他低垂着眼眸,似乎习以为常。两个人吃饭的时候都很安静,卡维曾经来探望十星暮时参与了这种诡异的氛围。
那是他有史以来吃饭速度最快的一次,原话是忍受不了这种没有一人开口说话的寂静,连寒暄都没有,像于世独立。
对此艾尔海森的回答是:“吃饭为什么要讲话?”
他一心二用看书与吃饭,早就懒得应付没有意义的交谈。
十星暮则更为简单直接:“同时使用嘴巴的两个功能,怕它忙不过来。”
但此刻,艾尔海森开口了:“你在想什么?”
十星暮已经无知觉地搅拌面前的甜菜汤第五圈半了。
她突然听到艾尔海森的声音,手里握着的汤勺清脆地与陶瓷碗碰撞一声,眼看汤汁将洒出去,溅到艾尔海森的书页——
诡异地凝聚在半空。
十星暮举起汤勺,接住,尝了一口,才说:“听说伊利亚斯回来了。”
是今天上午发生的事情。伊利亚斯一脸疲惫,几天没睡过觉的样子,急急忙忙去找风纪官检举西拉杰。
“嗯。”艾尔海森说,“你很关心他?”
这话听上去似乎有什么不对。不过十星暮仍然分辨不清细化的情感,她现在只能对基本的好坏作出区别。
她说:“人是很脆弱的生灵呢。得小心呵护才对。”
“那你呢?”艾尔海森又问,“既然你认为脆弱,为什么要化作人类的形态?”
“我……?”
十星暮迟疑了一下,脑中那层水雾仍然朦胧不清。
似乎有很多人的脚步声,他们来了又走,走了又来,有时相逢,有时争吵。最后停留在一间病房,那个奄奄一息,快要逝去的生命抚摸着她的头顶,莫大的堵塞吞没了她,现在她知道那种心情叫做悲伤。然后她听到那个快要消散的灵魂说——
“想不起来,也没关系。”
艾尔海森打断了十星暮的思考,他凝视着十星暮蹙眉的模样,她想得很用力,额头苍白,已冒出涔涔冷汗。他推了一盘枣椰蜜糖过去,说道:“补充糖分有利于用脑过度。”
“嗯。”
十星暮小声地答应了。
“伊利亚斯——”艾尔海森岔开话题,望见十星暮小口小口地尝着枣椰蜜糖,十分认真地对待那份精致的糕点,头也没抬。他顿了一下,继续道,“他是作为一个诱饵,想要让我进西拉杰的蜂巢。”
蜂巢是将所有人的意识统一的大型场所。截止目前,已有不少的学者心甘情愿地当他的工蜂,意志统一,构成集群意识。
这点在不久前艾尔海森给她的书单里有讲过。
“啊?”十星暮这下连枣椰蜜糖都不怎么动了,她抬起头来,相当诧异道,“那你要进去吗?”
艾尔海森点头。他对十星暮的反应感到满意,接着说:“应该下午就会解决,以防万一,我把怀表给你。”
现在她已经逐渐稳定了时间,正常来讲白天应当是安全的。十星暮好好地接过了,仰头,对上艾尔海森的视线,问道:“那我要去接你吗?”
以往他们通常都是一起回家的。
习惯。
艾尔海森轻捻着纸质书页,眼神深邃,餐馆的吊灯光芒映照下来,投下一侧阴影。习惯、惯性,就是如此,由一天天不间断的重复性行为悄然产生。当意识到的时候,往往很难脱敏。
他抬眸,翡翠绿的眼瞳盯着十星暮,然后说:“可以。到时我会做标记,你在入口等就行。”
“或者,自然会有人领着你去。”艾尔海森想起什么,轻微勾起嘴角,“可以稍微放肆一下,用我的方式对待他们。不必对他们感到抱歉。”
*
绿茵小径,散漫的日光照耀下来,丛林里不名的小兽细细地在叫,潮湿的蘑菇盘踞在树根上,鞋子踩上湿润的树叶,发出几下水声。
十星暮的鞋子完全没浸染到污泥,她询问前方的人:“还要多久呀?”
“快了。”卡万说,“代理贤者可是嘱托我好好地把你带过去。”
资料调查的结果上说十星暮心思单纯,格外好骗,还真是如此。卡万随手折了根树枝,又丢到地上,套取信任真是再容易不过了。只要随随便便卖个惨,天真的小孩便会泛起错误的同情心。
“大概我也只能做这些跑腿的杂活了。”卡万转移话题,失落道,“这里好多优秀的人,我一点也比不过他们。即使老师告诉我要信任自己,我仍然做不到。”
“哪会呢。”十星暮敏捷地跳过一个水坑,说,“你已经足够自信了呀。”
“啊?”
“自信地认为自己什么都做不到。”
“……”
卡万深吸了一口气:“或许吧。谢谢你的鼓励。”
十星暮死寂苍白的眼瞳注视着他,那是毫无生机的瞳孔,卡万有种被猛兽盯上的悚然,他扭过头,道:“教令院真是太辛苦了。”
他抱怨道:“白天老师讲的听不懂,晚上回去自己琢磨又要熬通宵,早上起不来,脑子一片昏昏沉沉,睁开眼的时候就觉得自己又浪费了一天。”
卡万说得很悲痛,然而十星暮看他的内心似乎还挺高兴的。
她轻快地说:“没事呀,不必因为睡懒觉而感到自责。”
没等卡万开口,十星暮接着道:“毕竟即使你起来也创造不了什么价值。”
作者有话要说:
卡万:这里有个艾尔海森2.0我没开玩笑
不必因为睡懒觉而感到自责,即使你醒来也创造不了什么价值
你能在浪费时间中获得乐趣,就不是浪费时间
by 罗素
没有加更规则!985营养液实在太应景了就心血来潮多更了一篇(
祝大家学业事业顺利,天天赚大钱!
以及最近三次有些忙,不能保证稳定的更新时间,只能承诺隔日更or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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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人是机器
“档案显示,你曾因为检举导师涉嫌学术剽窃,受到过教令院的表彰。”
智慧宫,旅行者和派蒙与暂时失忆的伊利亚斯会合,艾尔海森阐述了为什么之前碰见的有些人不待见伊利亚斯的缘由。
“——!”
耳边骤然传来嗡鸣,伊利亚斯捂住了额头。
大概是因为他检举这件事,导致伊利亚斯导师手下的学生不能顺利毕业,所以他们才冷落疏远了他。艾尔海森双手抱臂,打量着伊利亚斯。
“抱歉,每当我试图回忆,脑袋就会很痛……”
艾尔海森看着他,那目光很遥远,仿佛在透过他看其他人。
“没关系。”艾尔海森说,“找回记忆本来就是件辛苦事,强求不来。循序渐进就好。”
伊利亚斯点点头:“谢谢,虽然不知道你为什么这么笃定……”
“走吧。”艾尔海森说,“抓紧时间。希望能在下课时间之前解决。”
“咦?为什么是下课时间?”
派蒙不解地问。
艾尔海森似乎没听见,他先一步走了。
“真是一个特立独行的人……”派蒙落在后面,摇头摊手道,“搞不懂他。”
荧环顾四周,空气中弥漫着纸墨的香气,学术氛围相当浓郁。
她拍了拍最好的向导:“派蒙,要不我给你借一点书回去看看,说不定以后你还能在教令院混个学者当当?”
“谁想在教令院上学啊!我要是也失忆了绝对不会去教令院的!”
派蒙叫嚷的声音有些大,艾尔海森应该听见了这句话,他微侧过头,似乎是笑了一下。
*
接下来的路途,卡万再也没有开过话头,他不自找无趣,十星暮也乐得自在。她循着艾尔海森留下的记号,有时差点走得比卡万还快。
日光稀疏,绕过曲折迂回的小路,终于抵达秘境入口。
“到了。”卡万作出邀请的手势,一路的憋闷总算能得到抒发,没什么好气道,“进去吧,代理贤者大人就在里面等你。”
“不用了。”十星暮反而找了块被宽叶遮住的平坦石头,简单擦拭了一下就坐了上去,“我就在外面等。”
林间的空气潮湿浓郁,高耸的树木挡住大半的光线,卡万慢慢走到十星暮面前,挡住她面前的光,逆光中看不清他的神情。
“非常抱歉,但过家家的游戏已经结束了。”
他举起一个类似遥控器的东西,按下某个按钮。
在十星暮坐着的上空,猛地爆发出一阵金属声响。巨大的黑漆色铁笼从天而降,轰然砸地罩住了十星暮,那块石头大小正好被扣进笼子里,仿佛量身定制一样。
隔着铁杆,卡万的面容被分割成几块,十星暮像是被吓傻了,晃荡着过分白皙的双腿,呆呆地看他。
“这是……什么?”
卡万欣赏着这只困兽:“你既然不愿意进去,只好采取一些特殊措施了。”
十星暮两手撑着凹凸不平的石块,感受到湿润的苔藓触摸着掌心,逸散的水元素逐渐聚拢。
她试探推了推门锁,电路牢牢固定住,纹丝不动。
“别白费力气了。”隔着几米距离,卡万在十星暮面前蹲下,开口,“这可是我三年的课题成果啊。要是这样轻易就让你解开,你当你是万能机械钥匙吗?”
十星暮与他对视。
“回去吧。”片刻,她说,“还来得及。”
“真是跟艾尔海森如出一辙的,讨人厌的语气啊。”卡万古怪地笑了一下,“无论什么情景,都是这样一副高高在上的神情。”
他站了起来,居高临下地俯视十星暮:“明明你也是穷途末路了。体验怎么样?我们这种小人物每天就这样被沉重的锁链困住,就像身处在这个牢笼。”
“不舒服。”十星暮坦然地说,“想出去。”
卡万等到十星暮的回答,突然爆发出一阵刺耳尖锐的笑声。
“真是好笑!你想出去就能出去吗?偌大一个教令院,是你想进就能进,想走就能走的地方吗?”
“哦,当然,除了艾尔海森。”
十星暮蹙起眉,认真地反驳他:“没有高高在上。”
“嚯,瞧瞧,看看我们代理贤者大人给现在的小姑娘灌了什么迷魂汤。”
“甜菜汤。”
“……”
十星暮继续道:“他只是在以他自己构建出来的价值体系进行评估。”
她掀起眼皮,岑寂的眼眸直视着卡万。
那是混杂着荆棘,刺条包裹住的一个摇摇欲坠的黯淡内核。
“在他眼里我们都是些毫无价值的人,每天都在搬运和生产学术垃圾。”卡万冷嘲道,“一群忙碌的蚂蚁。”
“要是蚂蚁听到这番话,大概也会觉得是一种冒犯和诋毁吧。”
十星暮平静地注视他:“你为什么要假定他的想法?为什么非要去做你以为的‘艾尔海森’会认可的事情?”
“我不明白,也不理解。他用他的眼光看待世界,而你是用你自己生长的眼睛。他否认你,你大可以去否认他的否认,剩下的交给时间去裁决。”
十星暮盘起腿,微微俯身,说:“难道要以他的价值观去走你的人生道路吗?那是他的,不是你的。每个人类都是形状不一致的玻璃瓶,每个个体都有所区分,这就是融汇的水与人类之间珍贵的不同点。”
瞑彩鸟吵闹地在叫,青蛙也是。有道风吹拂开阴云,一束光照了下来。
卡万明显愣了一下。过会,他扭过头,避开那双眼睛的注视,移开视线:“你以为你是艾尔海森肚子里的蛔虫吗?这么了解他?”
十星暮沉默一会。
如果说认识人类会布置一场什么开卷考的话,她就是天生自带作弊器的那一个考生。
她说:“我看得见。”
“关在笼子里,还这么啰啰嗦嗦。”卡万嘀咕道。
十星暮仰头,看到远处草叶之上的赛诺。
“你的名字是十星暮,对吗?”卡万突然问,他靠近了笼子。
十星暮不知道他要干什么,点点头。
但是他的情绪颜色变得亮了一点。
卡万伸向牢笼的电子锁,他似乎更改了主意,要解开铁笼的锁。在他的手指将要触碰到铁栏的时候,一道刺眼的电光猛然贯穿了他的掌心。他痛苦地叫唤一声,十星暮没来得及动作,远处的赛诺侧身向这里一挥,赤沙之杖迅速隔开了卡万和铁牢。
卡万倒在附近的草地上,赛诺迅速追了过来。
十星暮站起身,她轻轻抬手,覆住那道电子锁。
“咔嗒”一声,铁门顺势便打开。她走了出去,跨过了那道根本就困不住她的牢笼。
十星暮低头去看卡万,几只蚂蚁爬上他的衣角。
在几人都没留意到的高处,一人断开触控开关。
那人“啧”了一声,消失在树丛掩映间。
*
“在我看来,将集群意识汇聚成蜂巢过于天真。”艾尔海森说,“将人视作简单的机械零件,没有经过任何加工,便试图拼凑出一个庞大的机器。那么,这机器本身就是脆弱的。”
翠绿的草元素剑被他利落地收回,艾尔海森上前几步,注视着西拉杰,确认对方已处于可抓捕的状态。
蜂巢的崩塌只在一瞬。收尾的工作不该由他完成。
艾尔海森往后看了一眼,不出所料,十星暮跟在赛诺后面走了进来。
“你去过许多地方,旅行者。”艾尔海森突然问了一个奇怪的问题,“你觉得水应该是什么形状的?”
“嗯?”
荧同样瞧见那位与这里格格不入的少女,水蓝色的长发,失去颜色的灰色瞳孔,气息与那天见到的水元素小海獭极其相似。在见到艾尔海森的时候,那位少女眼中浮现出肉眼可见的信赖。
见多识广的旅行者,好像突然明白了什么。
哇哦。
“水是液体啊,我得先知道她被盛放进什么模样的容器里吧?”荧狡猾地用问题回答了问题。
“每个人都是不同形状的容器,但流入其中的水却未必。”艾尔海森说。
她通过模仿来学习人类,甚至有些不择手段地全盘接受他人的情绪,借助这些手段,用以塑造出一个类人的轮廓,披着一层虚假的外壳。
本质却依然掩藏在水幕之下。
“喔。所以是怎样的一个容器?”
“学了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模仿赛诺的冷笑话调节气氛,对待他人是与卡维一致乐于奉献的热心,学习和思考方式跟我类似——只有这点值得肯定。”
总感觉这人语气里带了点若有似无的炫耀。必然是错觉。
“……”沉默片刻,荧回想起某些瞬间,说,“可怕。”
这时那位少女走了过来,相当有礼貌地打了招呼。
荧看了她一眼,又看了她身后的赛诺一眼。然后她二话不说地拉过派蒙,几乎是拔腿就跑,远远留下一道声音:“你好!再见!我俩就先走了——”
开玩笑!两个赛诺!还是水系赛诺!
不跑等着被冻结吗!
十星暮只感受到一阵疾风从耳畔经过,然后那位金发的旅者和纯白色的小精灵就不见了。
“诶?”
她还没来得及好好认识呢。有点遗憾,只能等下次了。
艾尔海森简单跟赛诺交接说了几句后就走了过来。背后是轰然倒塌的蜂巢,报废的仪器发出断续的电流声。
他修长的双腿跨过几根掉落的线路,背景音是嘈杂的人声,这幅漫不经心的姿态相当引人注目,翡翠绿的眼睛望向十星暮。
“有遇到麻烦吗?”
十星暮摇摇头,几根发丝垂落下来:“赛诺先生来得很及时。”
她偏过身子,绕过艾尔海森望见被搀扶起来的伊利亚斯,明显松了一口气:“大家都没事就好。”
或许是出于对他的信任,同样的担心并没有分给艾尔海森一份。他继续走到十星暮的跟前,这时十星暮才意识到艾尔海森其实长得很高,面对面站着,得稍微用力地仰头才能看到那双波澜不惊的绿眼睛。
艾尔海森微微俯身,距离被拉得更近了一点,十星暮才发现他的眼睛是有点下垂的,眼角勾勒着一抹红色,头顶那一根格外跳脱的呆毛上下地摇晃。
她忍不住嗅嗅,艾尔海森身上有很淡的来自森林的清香。
他向十星暮的后脖颈伸出手,大概是秘境湿冷的缘故,他的手指并不如往日般温热,指尖触碰到她裸露在外的肌肤,冰冷的触感像一道贯穿的电流。十星暮茫然地眨眨眼,迎合着他的力气,顺势偏过一点脸。
“怎么没发现沾了叶子。”
艾尔海森慢条斯理地开口,那张不大的枯叶被他从十星暮蓬松的长发中取出,枯叶捆缚住几根头发,他掌心捧住那一束水蓝色的发梢,不紧不慢地捋顺。
“可能是在笼子里没注意掉身上的。”十星暮任由他的动作,回忆了一下,说,“感觉教令院的大家,都有些紧绷呢。”
“嗯。”
“我在想,是不是可以进行适当地区分课程,毕竟每个人擅长的不一样,有人是想找到合适的工作,养活自己,顺利毕业。也有人只想安心做研究。检举流程也应当优化。”
“风气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改掉的,慢慢来。”
艾尔海森把挑出的那束头发顺回去,捏了捏她脆弱的后脖,十星暮下意识哆嗦了一下,却没挣扎。
真的是全然的信任。
艾尔海森直起身。
在旁人眼里,艾尔海森的动作就像是用胳膊把那位纤细的少女环住。所幸他们已经走出有一段路,而剩下的都在收拾着残局,要忙活的事情还有很多,没几人看到这一幕。
大风纪官依照着条例,按部就班地下发指令。他转过头要跟同僚再吩咐什么,余光却捕捉到远处,艾尔海森的披风被气流吹得掀起一角,露出十星暮白皙小巧的面容。两人逐渐拉开大概有十公分的距离。
赛诺:?
那之前靠的得有多近?
他危险地眯起眼睛。
“最近读过一些笔记。”艾尔海森理顺十星暮的发束,自然地与她并肩,领着十星暮走出秘境,“与蜂巢很像。不过那个人的思想比起西拉杰更为成熟一些。”
赞迪克的笔记清晰地表达出这样一个思想。所谓人,不过是更加复杂的机器,如果拆开修改相关的部件,就能够得到更好的性能。
实现类似自我更新,自我迭代。
“人是机器?”十星暮思考了一下,然后果断地摇头,“人类的身体比机器要脆弱。”
“不能承受高额电流,结构不稳定,凭借词语与文字便能改变内核。”
艾尔海森挑了下眉,略带趣味地问:“那机器变成人,怎么样?”
“那就算是创造生命了吧?”十星暮说,“很难想象会是什么样子。大概会先导入人的模式模仿?但这很难说是不是它自身的特质。”
艾尔海森突然说:“今晚回去别忘了作业。”
十星暮一僵,肉眼可见地蔫了下去。
本质其一却是肯定的。
厌学。
“可以看路过的餐馆,听说枣椰蜜糖减价。”
十星暮欢呼了一声,蹦蹦跳跳地撞进阳光里,神采飞扬起来。
这是本质其二。
作者有话要说:
可恶他俩怎么还在须弥!我怎么写这么慢!怎么都三十多章了还没牵过手手!
走走剧情!
突然有种要写长的不妙预感啊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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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没事
过去的许多日子,提纳里与他们相聚的时间并不算多。毕竟他有自己的巡林任务,风纪官也奔波终日,从沙漠到雨林脚步匆匆,卡维则忙着还债和做委托——至于最清闲的那一位,反而是他们之中最神出鬼没的人。
但最近这些天里,他的小屋总会迎来客人。譬如艾尔海森,就因为失眠问题咨询了两次。
虽然这并不是提纳里的专长,给出的药方也很受患者质疑,不过最后总归算是解决问题了。
今晚夜深人静,又有人推开了门。
大风纪官风尘仆仆,像刚结束完一场审讯,身上还带着一些肃杀之气。
他进来二话不说就撂下赤沙之杖,拉开一把椅子坐下,面容严肃,神色正经。
提纳里已经对这个流程十分有经验了。
他娴熟地摆上果盘,双臂搁在桌子上,心平气和地问:“你好,这种情况持续多久了?”
赛诺对事认真,言简意赅,向来单刀直入。这种突然的询问风格往往能够给犯人意想不到的一击,打破他们的心理防线。
而眼下他同样直截了当地问:“审判代理贤者,是个什么流程?”
提纳里嘴里的果片差点梗住喉咙。
他觉得自己体会到那些被审讯者面对赛诺冷不丁的提问是什么感觉了。
——“啊?”
*
平心而论,在解救草神任务成功之后,理应所有事情都回归正常的轨道,就连教令院的风气也有所好转,敢于直接表达意见的学生也多了起来。
提纳里是对目前的境况比较满意的。
但这并不包括大晚上听他的好友严肃地跟他讨论如何去审判另一个朋友。
“艾尔海森……”提纳里谨慎地念出这个名字,“他是犯什么事了?”
“罪名尚不明确。”赛诺双手撑着下巴,一双赭红的眼睛锐利地直视前方,“我正在调查。”
那就是暂时处于怀疑阶段了。提纳里稍微松了一口气,端起一杯水,打算润润喉咙,缓和一下被吓得不轻的心脏。
他接着问:“你有什么依据吗?或者说,你怀疑他有什么罪名?”
“诱骗无知少女。”
“咳!咳!”
提纳里这下是真被呛着了。他一边咳嗽一边不可置信地问:“谁?艾尔海森?”
“你见过十星暮了吗?”赛诺反问回去,他皱着眉,摊开一只手,阐述道,“艾尔海森对她很不对劲。”
提纳里听到这个名字,紧绷的身子一瞬间便放松了下去,继续喝他的热水。
十星暮啊。
前几天旅行者误食野生菌子来他这里治疗,分享了很多新的见闻。
“可以理解。”提纳里自在地点点头,“毕竟是艾尔海森带大的,你也这么认为,不是吗?”
倒不如说,他反而还很好奇之后的发展,挺有趣的。
“那不一样。”赛诺坚决地否定了他,“这是相当严重的问题。十星暮的安全需要得到保障。”
提纳里迟疑了一下:“艾尔海森应该有分寸吧。不如说你的反应有些过激了。”
“过激吗?我不这样觉得。”赛诺严厉说道,“你我都清楚,十星暮对这个世界一无所知,加上艾尔海森恰巧捡到她,她对艾尔海森完全不设防。”
“你这么一说,我大概明白了。”提纳里思考着一段关系中正常人的想法,“可能十星暮分辨不清楚她抱有的是什么样的感情,也许会混淆之间的关系。”
这种情况有专用的词语雏鸟情结来解释,信任和依恋。艾尔海森是引领十星暮走向人类世界的带路人。
“然后,艾尔海森就会得逞,实现他不可告人的目的。到时候,一切都晚了。”
赛诺阴沉道。
“没事,顺其自然,不要太紧张了。”提纳里安慰他,“等十星暮多接触接触人,大概就能明白,分清其中的不同。”
“万一那时她的身体已经不能见人了怎么办!”赛诺严肃道。
提纳里有一瞬间宕机了:“啊……?不、不会吧……”
他停顿了很久,才恍惚地回答:“会吗?不会吧?会吧?”
赛诺的语气太过肯定,以至于提纳里都不确定起来。
赛诺眉头紧锁,坚定地望向提纳里,觉得要把他拉拢到自己这一边:“谁也不知道他要做什么实验,会用到什么设备仪器——毕竟本质上须弥也没有相关实验动物保护细则——”
“等等。”提纳里开口打断他,觉察到一些不对,“你说什么?”
“万一艾尔海森诱使十星暮进行器官之类的实验,说不定并没有罪名能够成立,顶多在道德上会得到谴责。可恶,他一定是想好了,去钻规则的漏洞——”
“好的,我明白了。不用担心了。”
提纳里已经完全冷静下来了,他注视着一筹莫展的赛诺,把果盘朝他那边推了推,相当包容地说:“没事了,你多吃点吧。”
*
“我只能尽力画出来啦。还分不太清呢。”十星暮有些羞涩地说,“大家不要挤,慢慢来。”
课后的闲暇时光,教令院外的某处敞开的通道,一群人聚在一起,围着中心握着一只画笔的少女。十星暮的指间已经沾染上一些涂料,不过她没怎么管。她支着一个画架,本来是心血来潮打算随便画一点什么。
事情的起因是一对男女在她附近聊天,交谈的内容不小心被她捕捉去。
似乎是知论派的学生在对一位佣兵小姐念诗:“晚风如歌,为我诉说……”
然后他稍显紧张地开口:“海娜,你觉得怎么样?”
海娜:“?”
海娜:“这是你的作业么,齐里亚布?”
齐里亚布看上去很挫败。
他整理了一下心绪,觉得是自己诗词做得不够到位,让他好好向对方解释一下。
海娜同样很郁闷。
沙漠里的猎人不明白华丽的辞藻,她心急地想这个笨蛋什么时候能开窍。
他们波动的情感太过剧烈,回过神来的时候,十星暮已经画满了一整张白纸。她犹豫了一下,还是走上前。
“打扰了。”她有些紧张地说,“这是我冒昧以两位的灵魂共同创作的画像,希望能有所帮助。”
画像以梦幻的粉色为基底,一只赤鹰盘旋在天际。夕阳下有两个人依偎在一起,一个热烈,一个沉静。阳光炽热,仿佛爱情的征兆。
齐里亚布和海娜对视了一眼,两人许久都没有说话。
——再然后,教令院有位能描摹出内心灵魂的小画家这条留言不胫而走。
仅仅短短十几分钟的时间,十星暮面前就围满了人。
试问谁不想做这样类型的测试呢?就连应该在沙漠冒险的旅行者也过来凑了个热闹,嘴里念叨着什么“星座”,“mbti”之类的词语,十星暮如她所愿认真地画了一张。荧才心满意足地走了,给出的评价是:“一看就很欢愉,很乐。”
经过旅行者亲手认证,十星暮面前更加人更多了。
所幸有西尔帮忙,才有了一些秩序。
“剩下的应该画不完啦,十分抱歉。”十星暮对后面的人说。
有人问:“那你明天还来吗?”
“明天我要外出研学,不好意思,应该不会来。”
大家的精神状态都很……嗯,抽象呢。
这是十星暮得出的结论。
曲折走不出的迷宫,戴着丘丘人面具的风史莱姆,把死域和甜甜花放在天平的两端,或者用一根杠杆撬起整个雨林。
最后一位是料理小组的成员扎莱,笑起来有两个甜甜的酒窝,说话温温柔柔。在得到她的允许后探查,十星暮许久没有下笔。
扎莱本就抱着怀疑的心态,此时更加狐疑:“怎么了?”
十星暮深吸一口气,然后说:“扎莱同学,我看不清。”
“全部都是,魔物,死域,奇怪的料理……还有,到底为什么要把烤焦的鳄鱼肉放进枣椰蜜糖里啊?”
扎莱敬佩地鼓掌:“我现在相信你了!”
总之,这么一趟下来,收获还蛮大的。
十星暮也在与他们的交谈中,大致梳理了各种变化饱含的是怎样的情感。
*
“我已经学到许多了!”
十星暮在晚饭的餐桌上这样自豪地说。
艾尔海森在整理着明天要带走的档案和笔记,灰色调的头发在灯光的照耀下显露出明亮的色泽。他转过身去浏览书架,进行最后一遍的查漏补缺。
倒是卡维配合地夸赞起来:“真不错啊!是什么呢?”
“之前我是根据这种情绪将会带来什么样的后果作为区分的标准。”十星暮严谨道,“今天我发现,即使抱有相似的情感,做出的行为也会不同。”
比如对着沙漠的佣兵小姐念诗的学生,两人完全是一致的步调,却走在不同的岔路。
当然会有误差。
艾尔海森分心聆听着十星暮的体会。常人是以情绪为驱动而做出行为,而十星暮是以他们做出的行为来倒推那些是什么情感。
“嗯。所以解决方法是什么?”
从堆满书本的架子后传出一声询问。十星暮仰头,勉强能从书脊的缝隙之间分辨出艾尔海森的面容。两人隔着厚重的一个书架进行交谈。
“我把它们画出来了。”
“用颜色?”
“嗯。颜色有冷暖,也有混合在一起的斑斓色块。”
“新奇的做法。”
卡维展开十星暮厚厚的一沓画卷,惊奇道:“风格很跳跃。”
有骤雨停歇的湿润午后,然后卡维取出一张满是阴冷色块的抽象结构。
艾尔海森同样看到那副,沉默片刻后问:“你的参照物都是些什么人?”
“教令院的学生们。”
“不意外。”艾尔海森翻过一页书,继续道,“不过你要学的东西还有很多。”
十星暮收拾着丰富色彩的画作,从一堆象征不同种类情绪的五彩斑斓里坐直。这时艾尔海森刚好走到两本书之间的缝隙,她看到他那双翡翠绿的眼睛。
“学什么?”
“了解,和体会到,是两码事。”艾尔海森与她灰白的瞳孔对视,那里空无一物,他慢条斯理道,“直到你不必依赖外物,就能自发产生。”
作者有话要说:
已知
赛诺:十星暮对艾尔海森完全不设防
提纳里:她分不清对人的情感
结论
提纳里:依恋和信任要多做区分
赛诺:艾尔海森会把她带去做禁忌实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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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就算是秘境也要写作业
早起出门的时候,星星还没有落下去,微弱的光芒点在蔚蓝深邃的天幕。十星暮驻足看了一会,感慨道:“这时候的星星也很漂亮。”
艾尔海森拎着手提箱,留意到她的视线。在不断流逝的时间里,任何的星星终有落幕的时刻。
“你想换个名字吗?”他突然问。
“嗯?”十星暮想了一下,“我是无所谓啦,不过不知道用什么字才好。名字只是一个称呼的代号吧?”
果然与他的思考方式类似。
艾尔海森不再继续这个话题。人与机器的不同,还体现在他们不会仅凭程序按部就班地执行指令,伴随有许多的心血来潮和不确定性。
两人慢慢行走在逐渐苏醒的须弥城,在路边摊随便对付一下早饭。他们出行一般都是艾尔海森负责花销,他先去结账。十星暮撑着脑袋,面对着残留氤氲热气的饭碗发呆。这时有人惊讶地叫了一下她。
“真是巧呀。”葛兰打了个招呼。
与这位来自枫丹的先生相接触的两次场合,一次是突然变成海獭,一次是误打误撞拆穿了他准备的魔术。
回想起来真是不好意思。十星暮有些心虚地回应他:“你好,葛兰先生。”
“这个时间,报社取材爆炸新闻的记者大概还在梦乡里吧。”葛兰微笑说,“早起是美德。”
“葛兰先生也起得很早呢。”
“我?我也算在取材吧。”葛兰自来熟地拉开十星暮对面的椅子,坐在之前艾尔海森的位置,两只手搭在桌上,微微前倾道,“在考虑将各地的风土人情与魔术结合起来。”
听上去与教令院之前流行的联合课题很像。十星暮礼节性地笑了一下。
葛兰伸手,不知从哪里掏出一本金属镶嵌封皮的书籍。
“观察了这么些天,这应该能算作须弥的一种风土人情吧。”
他这样说着,将这本包装得很精致的金属书递给十星暮。封皮用细窄的金属条缠绕成小型机关的模样,有几处机关明显受到了损坏,暴露出发光的核心。
十星暮潜意识里的本能就想修缮它们,勉强忍住了。
“可以翻开看看。”葛兰似乎看出十星暮的蠢蠢欲动,善解人意道。
十星暮依言掀开一页。这时店门前被拴在路口的大黑狗对着路口大声叫了起来。就在她稍微分心的一刻,手中薄薄的纸张突然传来冰冷的机械触感。
原本应当是用作阅读的书籍就在她眨眼的瞬间,奇异地缠绕住她的腕节,变成了一个精巧的机械手环。侧面是用金漆细心雕琢的向日葵,弯曲的藤蔓最终汇聚到一处,组成一个带滚轮的有翼飞鸟。
“好神奇。”十星暮惊叹一声。
葛兰满意她的反应,他自得地往后仰了一下:“这可是我精心准备的魔术,融合了枫丹机械设备做成书本的模样。小姐,你可是第一个体验者呢。”
“它还有计时的功能。”
葛兰兴致勃勃地介绍,他离得更近了一些,伸手按下手环侧面的一个按钮,向日葵的花面就出现了旋转的时针,在十星暮惊讶地观察的时候,突然闻到一阵馥郁的清香。
淡紫色的花束带着清晨的露水,被递到她的鼻尖下。
“这位小姐,对鄙人的小小戏法有什么评价?”葛兰举着那支突兀出现的帕蒂莎兰,微笑道。
“评价什么?”
是艾尔海森结完账回来了。
他仍然是那种毫无起伏的语气,因为被占了椅子,于是整个人倚靠在小摊的支架。带有一点俯视意味,审慎地观察着两人。
面前的葛兰先生不知为何突然局促不安起来,没有说话。十星暮疑惑地看他,然后扭头望向艾尔海森,诚实回答:“是葛兰先生变的魔术,很厉害呢!”
艾尔海森“哦”了一声,视线下移,目光落到那个机械手环上。
十星暮以为他看不清,就举高了一点,纤细白皙的手腕在日光下呈现出一种透明的观感。
艾尔海森看了看她,走了过来。他伸出修长的一根手指,探进机械手环和十星暮手腕之间露出的缝隙,往他这个方向往上勾起一点,模样似乎很认真地在打量。
温热的指尖和冰冷的机械,是两种截然不同的触感。十星暮眨眨眼。
她维持着手腕抬高这个姿势,余光里葛兰打了个招呼,站起来打算要走。
嗯?不需要她对魔术作出的评价了吗?
“葛兰先生,你的道具——”
“不用了。”葛兰匆匆地起身,略带歉意地笑了一下,“是我擅自打扰了。原来你已经拥有了一个黄金怀表。那这个就当作小小的赔礼吧。”
“诶?那……谢谢?”
一旁的艾尔海森若无其事地松开那个机械手环,手环骤然失去支撑力,晃悠了一下就滑落下去,有翼飞鸟的翅膀贴合在十星暮裸露的肌肤上,其中镶嵌的钟表顺时针走动的声音响起。
他拎起手提箱,从容地说:“走吧。”
*
愚人众,其实是一份可以算得上清闲的工作——只要你有与长官们一致的优美的精神状态。
从拷问逼刑犯人中获得乐趣,从被拷问逼刑中获得乐趣,将疼痛和伤口视作采集鱼饵中不小心被蚊子叮咬,将死亡视作钓不到鱼的空手而归。
以上,就是马科斯韦尔选择加入愚人众,拥抱美好生活的守则。
“不是,就你这觉悟,干什么活都行吧?”他的同事扛着雷锤,在等待猎物的无聊过程里跟他聊闲天。
“但给的钱很多。”马科斯韦尔诚实道,“而且,你不觉得现在就像是一场冰钓,我们在寒风凛冽中安静地等鱼儿顺着香气游过来吗?”
这炽热的光线,满嘴的沙子,不知道沙漠跟冬天有什么关系。
雷锤同事白了一眼,不再说话。
幸好这几天那个白头发的风纪官没再来了,每天晚上守夜都快神经衰弱。
他们精心地设计了一个陷阱。
沙漠蜃楼中常常会有绿洲清泉。而误以为是幻境的湖泊,其实真的是吞人的沼泽。
远处风沙渐起,粗粝尘沙之中,终于显露出他们等待许久的两个人影。
“伊利亚斯。”
十星暮突然出声。
艾尔海森扭过头,低头去看她。十星暮鼻尖翕动几下,皱起眉说:“他是西拉杰引你去蜂巢的诱饵。”
“前面有个陷阱。”十星暮声音放得很轻,不知为什么有些胸闷,或许是天气干燥的缘故,她有些焦躁地说,“还有人埋伏在另一边。”
“你会担心这个吗?”
艾尔海森活动了一下手腕,语气没什么起伏,泰然自若地往前走。
“不是……”
莫名的,总会有隐约的不安。
十星暮注视着走在她前面的艾尔海森,是非常令人安心的背影。
他走近陷阱,十星暮困惑地揪紧衣袖的一角。
这种不安被放得更大,并不是因为危险。
而是担心自己会不会与伊利亚斯一样,是个鱼饵。
他们太像了。
失忆,背负着谜团,接近艾尔海森。
几米外是一个很容易被当作幻影蜃楼的宁静湖泊,倒映出两人一长一短的两个影子。艾尔海森蹲下,轻轻拭去近岸的沙砾,一束红色的悼灵花显露出来。流动的风里,湖面泛起涟漪,一个水下作业机关露出半截金属头盔,紧接着一长串机械骨爪骤然破水而出!
艾尔海森一手拎起手提箱,一手抓住十星暮,迅速后退几步。十星暮的眸子亮了一下,那些四溅的水骤然平息。
艾尔海森把她抓得很紧,从胳膊传来一阵力道。十星暮轻轻挣了下,他看了她一眼才放开。
“我能修好它。”十星暮说,“它只是……坏了。”
艾尔海森让开一个身位,偏头示意她请。
两个人默契地都没有讲话。十星暮沉默着摊开掌心,那里蕴育出一团金色的光芒,缓慢从她的指尖脱离,覆盖到水下作业机关的损坏一半的零件上。
凌乱无序的结构被金色光芒的丝线编织,缓慢梳理组织成清晰的框架。
“这些光是什么?”
“不知道,像是被赋予的一种功能。”
“修复受损机关?”
“大概吧。”
过于消极了。
十星暮知道自己的回答有些敷衍,不过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一看见面前特意布置过的陷阱,就有种有人在这里蹲守很久的感觉。
“我们非去不可吗?”
“在担心什么?”
“会不会是冲着你来的?”
艾尔海森没有说话,他似乎很轻地笑了一下,又好像没有。那笑容转瞬即逝,十星暮没有看清,但无论如何,对方显然没把她的话当回事。
“我很认真啊。”她稍微有些不满道,“万一进去了秘境有很多坏人,比如愚人众──”
下一刻,埋伏的雷锤从天而降。艾尔海森横过手提箱,举高在半空挡住。
他腾出另一只手,幻化出一柄翠绿的元素剑。
另一边,十星暮活动了一下手腕,早上葛兰先生送给她的手环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转动,“咔哒”地顺时针旋转,那只有翼飞鸟的翅膀似乎扇动了一下翅膀。
她抓住枯树的枝条,借力像一朵云一样轻飘飘地跳高,由着顺势的惯性狠狠踢在伏击的另一个愚人众身上。
所幸艾尔海森教得好,十星暮下手有了些轻重,不至于当场将人的内脏打错位。
举着雷锤的愚人众一瞬间爆发出惊人的力气,艾尔海森的手提箱骤然被打碎,包裹的几个文件飞了出来,眼看要掉进湖心。
“黄色徽章标记的档案袋。”艾尔海森挑剑,追击上去,一边分心道。
十星暮迅速在纷飞的纸张中锁定。
她飞快地跑过去,脚底生风,惊起一旁的秃鹫。
赶在它掉进湖里之前拿到了!
一定很重要吧。十星暮一瞥,忽然发现上面印着的文字有些眼熟。
“这是……什么?”
艾尔海森侧头避开雷锤的攻势,从容道:“你今天的作业。”
十星暮瞳孔震惊,之前所有的愁绪、担忧和不安骤然消失:“什么!我今天还要继续写作业吗?!”
很好,这是她情绪波动最大的一次。
艾尔海森偏头躲过轰然砸向他的雷锤,猛地侧身,反手一个肘击。剧烈的大力震得那个愚人众倒地,半天都起不来身。
结束。
他轻松地拍拍手,拂去沙尘,转过头去,看到十星暮拿着那几张纸,一副很后悔的模样。
看上去似乎很想把它们重新丢进湖里。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可能有些小小的转折(目移
先打个预防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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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某个童话的结尾
这明显不是一个新造出来的秘境。年代有些久远,潮湿的空气弥漫过时的腐朽气息。
十星暮踩上台阶,面前的道路被缠绕的藤蔓堵塞了。她从地上摸到一块锋利的石头,后脑勺被人拍了一下。
艾尔海森比十星暮要高出一截,这个角度能看到她圆滚滚的后脑勺,蜷曲柔软的长卷发被束成一团,用的依旧是之前用于当作眼罩的翡翠绿的绸缎。
手提箱在之前的战斗中损坏了,所以他用胳膊肘夹着晚上的作业,另一只手把蹲在地上玩石头的人拎起来,带着她走到一边:“先等等。”
他指了一个方向。
从黄沙石壁的暗河缝隙里,传出一阵齿轮碾压的响动。
是之前藏在湖泊里的水下作业机关。
它冒出了个脑袋,头顶的两颗黑珠子面向十星暮的方向,转了过来,很亲近她的模样,某个部件闪了一下,那些藤蔓便听话地缩了回去。
机器的表达都是很直白的。它骄傲地想领路,哗啦一声从水面爬上来,完全没意识到自己自己是个水下作业机关。
──没有安装陆上机动功能。
十星暮笑了一声。
艾尔海森仿佛看见曾经那个不会走路的小海獭。
十星暮耐心地等它挪动,听见艾尔海森平静的声音:“不走吗?”
她指了指这个机关,说:“它好像认识我。”
石壁上挂着炉火,跳跃的光线打在十星暮忽明忽灭的侧脸。她说得无比笃定,就跟她这个人一样不可思议,就像在叙述一种明确的规则。
艾尔海森向前望去,仔细打量着显露出来的地方。
这里已经离枫丹很近了,流通的水已经呈现出原海的质地。从很高的地方有一个破开的空洞,再往前是一艘船的遗骸,仿佛它行到途中遇到风暴,狠狠坠落,然后安眠于此。
旁边有木板搭起一个简易的小屋,但显然许久没有人居住过,潮湿的水珠滴答,一叠笔记被浸泡得很厚。
十星暮凑过去,与她家庭作业需要翻译的文字很像。
她念了出来。
“听得见,还听得见,从杯中的茶水,从大海的浪潮中,他们在哀嚎,在咆哮着让我留下,不要抵抗,与他们融为一体。”
“我得离开……我必须离开!早知道不应该听信什么大师的鬼话!我的贝姬还在家里等我,我们说好要一起养一朵花……”
“该死的结社!偷运木板的事情被发现了。尽力圆了过去。但那个总跟在大师身边的助手明显不信,加强了我身边巡逻的机关。不行,越拖事情只会越糟糕……我必须尽快出发!”
“不出所料,派出机关追捕。不过总算是逃出来了,谢天谢地。本来还想拉几个人一起走,那些笨蛋居然说要去质问大师的行踪,没看见之前去找大师的人都失踪了吗!”
“仁慈的神,贤明的神,原谅我一时鬼迷心窍误入歧途,再来一次我绝对不会相信疯子大师,加入什么鬼的结社!如果我成功逃出去了,我一定会向您献上最清冽的醴泉。”
“那些机关真是疯子设计出来的!可恶,紧追不放的疯狗!”
躁动不安的笔触,透露着书写者的慌乱。
直到翻到最后一页。
“神降下飞鸟。指引我前路。”
最后的那句话没有之前的杂乱无章,一笔一画,很是虔诚,仿佛获得了真正的宁静。
背面是一副模糊的画,画上一只有翼飞鸟展开几米长的机械骨骼,眼珠是一对奇异的凹凸玻璃镜片。它周身散发出模糊的光芒,抵挡住庞大的机械群落。
“看来是成功逃出去了。”
艾尔海森走了过来。
十星暮记得他不喜欢水沾染上纸页,她抚过这本破旧笔记的封皮,流淌在岁月之前的液体汇聚成一滩清澈的水,落到地面。
“嗯。”她应了一声。
看见那只飞鸟的时候,她的脑袋有点昏昏沉沉的。
好困。
十星暮揉了揉眼睛。
秘境深处没人进来过。赛诺说那些藤蔓斩不断,强行破开后会触发某种机关,继续往前走会回到原点。之前那些失踪的学者就是在藤蔓大门前找到的。
艾尔海森观察着四周。
他可不信愚人众会那么好心,任由他们进来乱闯。
“跟紧我。”他说。
然后他回头,看见了困在藤蔓里的十星暮。
水蓝色的长发耷拉着,整个人仿佛一滩水的模样倚靠在藤蔓上。像静止的雕塑。
那些从木板中生长出来的深绿藤条悄然滋长,无声无息地编织出一个精美的牢笼。
当意识到光线昏暗的时候,就已经无处可逃了。
“这次,不是与教令院的合作了。”
一道声音响彻在空荡的秘境里,有个人从船的残骸上走了出来。
“是来自本人的诚恳邀请,艾尔海森先生。”佛罗德洛克优雅地欠身。
——至冬国的愚人众。
他之前与阿扎尔残党合谋绑架尚是海獭形态的十星暮,审问后发现确实对此事并不知情,所以没有被关押太久。
“看来风纪官不该太早撤去对你的监视。”艾尔海森平静道。
佛罗德洛克状似苦恼道:“想寻找一个开诚布公的交谈场合真是困难啊,代理贤者大人,您从来不看申请表的吗?”
“大概丢在门口的垃圾桶了。”
枝蔓抽条,发出窸窸窣窣的动静。深绿的藤蔓缓慢生长,包裹住十星暮纤细的身躯。几缕发丝从缝隙间漏了出来,伴随藤蔓的扭曲而显眼地晃动。
它们环抱住她,顺着阴影沉没进石壁之间的暗泉。
“现在,我们可以好好谈谈了吗?”
佛罗德洛克微笑着说。
*
咔哒。
是时钟行走的声音。
咔哒。
是机械齿轮转动的声音。
她飞翔在高处,海洋与天空相接的轮廓模糊不清,远处传来沙漠与雨林的气息。
她调转方向躲避一束发条机关发射的火弹。
摇摇欲坠的小船行驶在浪涛汹涌的海面。
脆弱,易碎,需要好好呵护的人类。
顽强,勇敢,为一束花挣扎的人类。
她能做的只有送他离开结社,至于他的结局如何,她大概没有机会知道了。
展开的骨骼终于折断,她坠落下去。
就像一滴水终将归去海中。
海水温柔地包裹住她。隐藏的记忆里回响起一道平静至极,不带任何感情的声音。
那道声音叫她小护士。
“小护士,潜伏进水仙十字结社,拍摄他们集会照片,收集资料。我会带着这些证据去找最高审判官。”
影像传输完毕。
但她想起塔里还有一位拼命准备逃生的青年,他有时会采一朵虹彩蔷薇,她喜欢停留在那朵花上。
一般是在午后,日光很好。她会收起翅膀,蹭着那朵色彩缤纷的虹彩蔷薇,听那位青年轻诉衷肠。他念诵的诗歌听上去像是久远时间之前的清泉。
“我可以再回去一趟吗?”
“你的任务已经完成。你想去哪,都是你的自由。”那道声音说,似乎感慨了一下,“给你替换一个留影机的镜片吧。可惜助手不在了。”
她没有说话,缩成一块小小的核心芯片,沉默地操纵着外壳是有翼飞鸟的机器。
这段时间,她跟随着她的创造者学习到了许多。比如说缝缝补补零件,维护芒荒湮灭实验中的仪器。希望这些学到的东西能帮上忙。
她感到一对冰冷的玻璃镜片镶嵌进空洞的眼眶中。
“有了眼睛,外形看上去更像一个生命了,虽然里面没有色彩。”
“如果你要离去,希望你记得最先提出这个点子的人。”创造者念出了一个模糊的名字。
那个名字,她已经想不起来了。
但她终于感受到那平静至极的声音里压抑着的,流淌着的某种奇怪感觉。
虽然那时她尚且分辨不清。
不过核心芯片里记载有这位创造者的痕迹。
好像叫做——
“小姐,真是巧合。”熟悉的声音响起,“没想到又见面了。”
“鄙人的名字是葛兰。葛兰·吉尔丹。”那人礼节性地摘帽示意,“我曾以为使用这个相似的化名足以让你露出一些破绽,没想到还真是忘得干净。我做了许久的功课,才终于确认了目标。”
葛兰·吉尔丹。
——阿兰·吉约丹。
机械飞鸟的创造者。
枫丹的“奇械公”,可控荒芒湮灭能源的奠基人。
十星暮睁开眼睛。
纤细的手腕上,清早葛兰送给她的手环侧边,有翼飞鸟展开折断的翅膀。
她想起来了回忆的一些片段。
阿兰·吉约丹创造了一只机械鸟,她窝藏在机械鸟的核心里,扮演一个修理机关的机器,被派去搜集留影结社活动的证据。
然后在掩护某人从水仙十字结社的逃生中坠入海底。
石壁上一滴水打到她的鼻尖。她被捆束在藤蔓之中,不能动弹。
这并不是之前卡万带她去蜂巢时所用的电子锁牢笼。
或许就是在那时,葛兰便更改了用机关困住她的计划,转而使用藤蔓。
十星暮冷静地思考着。
“你是谁?”
“大人手下一名不重要的小人物罢了。”葛兰依然是用着充满敬意的语气,“比不得小姐身上任何的神奇之处。奇械公真是有点石成金的才能,居然能让机器变成真正的生命。”
“真舍得啊,就这样轻易将你放生。这就是属于天才的奢侈吗?”
“看上去很不容易对付呢。所以只好先打晕机械飞鸟小姐了,见谅。”
他体面地道了个歉。
这句话伴随着平台上一扇紧闭的门一起打开。
锁链转动,沉睡于此的机械群落苏醒过来。它们缓慢地调整了导弹轨道,一束火弹连续不断地发射到潮湿的水面,高温升腾起白色的蒸气。
*
“我那愚蠢的同事,所幸我们服从的是不同的长官。”佛罗德洛克鄙夷道,“固执地认为机器居然真能够变成人。产生意识这件事我不评价,但无机结构转化为元素生命无论怎么听上去都像是偏执者的妄想。”
艾尔海森迈着一双长腿,不紧不慢地走近那艘船的遗骸。滴答的水声落下,这处秘境潮湿又阴冷,只有高悬的破洞里透露出些许微光,隐约打在他锋利的五官上,面容没有任何的情绪,灰发下湖绿的眼眸平静地注视着佛罗德洛克。
佛罗德洛克向他伸出代表合作的一只手:“艾尔海森先生,你想获得永生吗?站在你身边的那位,可是活了起码得有几百年乃至上千年的纯水精灵。”
“在接近无限拉长的寿命里,她的时间近乎是静止的。”
“这种生命会记得路途上短暂相逢的花吗?还是几秒种就融化在掌心的雪。”
艾尔海森换了个放松一点的姿势,微仰起下巴,示意他继续:“哦。说下去。”
“改造人类。”
佛罗德洛克伸出一根手指:“只需要提供一些实验体,再用更生机关替换掉心脏,阻止衰老就不是一件做不到的事情。”
“听说你们知论派有位名叫珐露珊的学者,在更生机关上颇有建树。代理贤者大人,应该能搜集和调用到她的研究项目吧?”
过了一会,艾尔海森也没有回答。
他站在原地,靴尖碾碎了脚底一块不平整的小石头,才慢悠悠地开口了:“我在想,你找的为什么是我。”
佛罗德洛克露出一丝困惑,俯视着站立在积水之中的灰发青年。
“你是个聪明人。”艾尔海森说,“如果要窃取什么研究资料。你应当明白,比起说服须弥的代理贤者,随便混进教令院是一个更稳妥,成功率更高的选择。”
“或许呢。”佛罗德洛克说,“我偏向合作双赢的结果。”
“本末倒置。”艾尔海森评价说,“不过,我能料到为什么。”
“你尝试过这种方法,但是失败了。让我猜猜……是因为你派去的人,要么说资料已被代理贤者转移,要么说拿到的研究资料对不上?露出的蛛丝马迹其实很明显,大概现在风纪官已经捉拿了他们。”
佛罗德洛克神情阴沉下去。
“来之前没想过你会提出这个稀奇的提议。稍微有些惊讶。”艾尔海森说,“理论上永生还有另一种办法。活在永生之人的记忆里,不被她遗忘就好。”
“哈,真是傲慢呢。”佛罗德洛克挖苦道,“蜉蝣要在海水里生火。”
艾尔海森:“不过我为什么非要永生。”
他往后退几步,踩到地面的积水,原本应该飞溅的水花却神奇地预判了他的动作,相当贴心地避开,污泥没有沾染上一点。
水里暗藏着浅淡的光芒。
那艘沉船的背后,蛰伏的阴影里响起不寻常的声音。
脚步声。
纽带传动声。
一个纤细的人影如同飞散的水滴一样溅出,左手持着从某个机关身上掰扯下来的铁棍,高高一挥。
佛罗德洛克猝然转头,那铁棍的影子在他不可置信的瞳孔中放大。
“咚!”
沉重的闷响。
他倒了下去。
石壁的缝隙里,源源不断的机械群落徐徐走出,簇拥着正中央水蓝色的少女。
她回坐到其中一个机关的肩上,它带着她从沉船的遗骸中跳下去。
日光下落,映照在十星暮死寂苍白的眼眸,表情却是生动的。
她看起来很快乐,步履轻松,一个没留神,不小心踩到了佛罗德洛克的脚趾。
后者爆发出一阵悲痛的哀嚎。
久久回荡的哀嚎衬出她语气是一种更加发自内心且由衷的喜悦:“太好了。”
十星暮望向艾尔海森翡翠绿的眼睛,高兴地说:“他们是冲着我来的。我不是引诱你踏进陷阱的另一个伊利亚斯。真是太好了。”
飞扬的发丝流动着光芒,相当真挚地在为这件小事而如释重负。眼睛有一点亮,不知道是否是反光。
艾尔海森看了她一眼,说:“是也没关系。我会解决。”
然后他低头,佛罗德洛克正瘫倒在地上抽搐,而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正露出一个天真烂漫的笑容。
“我认为你自己也可以解决。”他严谨地如此评价。
*
十几分钟前。藤蔓绑住十星暮的脚腕,它用力收紧,在光洁的肌肤上留下一道浅浅的红痕。
葛兰自得地将自己隐藏在往前的机关群落里。
“这些都是你的同类吧?被往昔的同伴攻击是一种什么滋味呢?作为一个自主产生意识的机械,可以采访一下你的感受吗?”
居高临下的语气。
这才叫做虚伪的傲慢吧。
十星暮试着活动了一下手腕,无声无息之间,她的胳膊突然明显的缩水,穿透一些缝隙。
葛兰的视野被庞大的机关群挡住,还没注意到这里的异常。另一边的角落,掩藏在暗泉之下的水下作业机关安静地探了个头出来。它慢悠悠地上岸,一种只属于机械之间高频电波的交流发生。
在水仙十字结社中混日子的时候,十星暮偶尔会去缝补这群机关的漏损。
后来追捕叛逃者时它们不能违抗指令,但此刻是无主的。葛兰并没有真正夺取它们的核心。
于是这一幕诡异地发生了——
所有的机关掉转头,森然地注视着茫然的葛兰。
十星暮从藤蔓之中流淌出来,她一手撑地,缓慢站直,这时有个机关敏锐地发现她的动静,毫不吝啬地使用荒芒能源快速靠近。
一阵迅疾的风吹过,它折叠了上半的身体结构,正盛情邀请她坐在它的肩膀上。
十星暮:……但是有种黑老大的错觉。
*
“葛兰的错误是坚信机器是人,佛罗德洛克则认为人是机器。”艾尔海森说,“可惜你是纯水精灵。”
“原来我以前扮演过一只机械飞鸟。”十星暮高兴地跟他分享自己想起来的记忆,“怪不得能修补机关呢。”
“嗯。”
“给你看!”
十星暮向他伸出左手,食指和中指并拢,指间留有V字型的空当,淡金色的光芒流转。
“顺路写完了作业。”十星暮掏出档案袋,递给艾尔海森,眨眨眼睛,“请老师过目。”
她变得更活泼了一点。
艾尔海森接过。
“想起你的名字了吗?”
“还没有。”十星暮诚实地摇摇头,“为什么要换啊?”
“寓意不好。”艾尔海森说,“可以换个读音相近的。”
他随手扯了一张纸,不知从哪掏出笔,低垂着眉眼,看上去竟然有些温和了。
他写好递过去。
他们站在沉船的遗骸前,背后是机关群落捆绑住晕倒在一边的葛兰和佛罗德洛克。
敞亮的天幕上,有朵云慢慢悠悠地飘荡过来。
人类的行为总会有不可控的因素。比如此刻,艾尔海森突然改了主意。就跟他当初心血来潮想起个名字一样。
试探合理的社交距离没有意义。十星暮对他是全然的信任和不设防。
十星暮仍然坐在机关的肩膀上,疑惑地看他。
“下来吧,我接你。”他向她伸出手。
诶?
她明明可以自己跳下去的。但是十星暮仍然乖乖地把手放了上去。艾尔海森的手掌温热,呼吸平稳,十分理所当然。
撑着艾尔海森的手,十星暮轻巧跃下,但他还没有放开,捏了捏她的手指。
有股奇异的暖流涌出,十星暮好像闻到一阵花香。
莫名的记忆浮现。
是从前在结社的日子。有一名青年在午后高塔的露台上,弯腰对一朵虹彩蔷薇诉说着心事,眉目缱绻。
艾尔海森若无其事地转移话题:“后来呢?中间隔了很多年,你怎么来到的须弥?”
十星暮任由他牵着,被带着往外走,思索了一下说:“好像掉到了海里?不对,感觉掉到最底下,然后打开了一个通道。”
另一只手里拿着艾尔海森给她取的新名字。成功被打岔,还没来得及看。
这时传来一声清脆的响声。
“咔哒。”
艾尔海森顿了一下。他取出黄金怀表。
黄金怀表,草神大人说是从她身上具象出来的一个结构。当分针开始倒转,便意味着会失去人形。
但现在,倒转的是时针。
金漆雕刻的时针倒退回溯了一个大格子。
艾尔海森蹙了下眉。
“对,就是一个通道。”十星暮想起来了,“有流血的猎犬——”
她的话猝然截停一半。仿佛预感到什么。
时间在此刻扭曲了,光线被压缩成弯弯的一道。幽深的裂缝突兀出现在她的脚底。
潜伏的猎犬磨着牙,咯吱咯吱的响声从裂缝中传出。
十星暮猛然反应过来,用力挣开艾尔海森的手,狠狠把他往外一推。幽邃的暮色吞噬住她纤细的身躯,仿佛合上一本童话故事书的尾页。
她掉了下去。
几缕空间的涟漪波动,四下俱静。
然后世界无声了。
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什么也没有存在过。
一旁的发条机关困惑地发出电流的滋滋声,几阵湿冷空寂的风吹过,积水失去了纯水精灵赋予的神奇光泽,打湿他的鞋跟。
艾尔海森站在那里,指尖残留着十星暮柔软的触感。
他仰头。
高天上的云消散了。石壁上刻着古老的枫丹文字,它们组成一篇名为回忆玛丽安的诗歌。
是十星暮今天的翻译作业。
那首诗最后是这样的结尾。十星暮用已经很娴熟的现代提瓦特语认真书写着,字迹清秀工整,还带有一点模仿艾尔海森的笔触。
然而那朵云只出现了几分钟。
当我抬头,它已不知去向。
作者有话要说:
*海哥,人生就是这样,充满意外的转折啦(拍肩)
这章终于一口气走完了剧情orz
小纯水活了蛮久,其中之一就是缩在阿兰的机械鸟里演机器
看到有在问寿命论的问题,完全不用担心,设定里无论如何先死的都应该是她(
黄金怀表一直是逆时针旋转,其实就在象征是她生命的倒计时,但没关系,我会不择手段地HE
这部分的主线剧情就结束了!两人也算牵了一下手吧,看我对海哥多好
一刻也没有为海哥痛失海獭而哀悼,即将开启的是奇迹獭獭环游提瓦特!
出发!收拾收拾要准备鬼混了!
让我想想下一章去哪玩
感谢在2023-11-28 21:00:08~2023-11-29 20:38:5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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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7章 一段不法征途的开始
黯道,灾厄的困兽。
目光所及的远方,巨大的风暴成型。
光线坍塌消陨,潮起又潮落。
她从外部的世界中恢复了一些力量。
风暴的对立侧,她复苏的力量中缓慢诞生出一颗耀眼金色的芒星,在兽境犬群虎视眈眈的目光下徐徐升起。
但那光芒尚且不能吞没风暴。她冷漠地注视着逼仄的深渊通道。
危险。必须立即动身离开。
再次撕开空间的一处裂缝,她迈向未知的远方。
临行前的某刻,她隐约记得曾被赐予过一个名字。
这时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她的掌心一直下意识紧紧捏着一张带字的纸条。
是谁人的笔迹?
*
潮湿的沉船,混乱的灰色地带。
猩红的壁火跳跃闪烁,玻璃杯碰撞着,浓郁的酒气混杂在阴绵的雨幕里。
甲板的铁箱上有一位正在独自淋雨的女士。造型很独特。
“你好。方便问一下这里是[锯腿先生]召募——”
“嘘!”
原本姿态散漫的女士猛地坐直,往前俯身,一根手指立刻抵在了问路人的唇上。
那位问路的少女没有带伞,一身干净的白裙,水蓝色的卷发柔软地搭在肩膀,用翡翠绿的绸缎束起。
周身弥漫着很浅的一层光芒,雨似乎绕开她了,她看上去干净得很。
她没料到突然的靠近,微微睁大了瞳孔。那眼睛深处是死寂而灰白的。
“新人?”淋雨女士抬眼打量着这位明显不谙世事的少女,“这地方不是你能呆的,回家玩去吧。”
“那这位女士,你在这里做什么呢?”
是好奇而天真的语气。
“这里是锈舵。换好酒的地方。”淋雨女士捋了一下湿漉漉的头发,露出光洁的额头,“而我在等待我要的酒,挑选一个上架的好时机。顺便从雨中,尝试读取孕育于水中的情感。”
她眼尾上挑,隔着一层雨幕,终于看清面前少女的面容。她安静地站在雨中,眉眼清淡,透着一种出世的澄澈。
相当干净的气质。这是淋雨女士的第一印象。
“你……来这地方,上头有人吗?”
淋雨女士迟疑了一下问。
这种长相,这个地方,没人罩的话,下场恐怕不太好看啊。
“嗯?”
她困惑地歪头,似乎不懂是什么意思。
“你家里人呢?就这么放心你一个人出来?”
“……”
这回陷入了更长的沉默。仅有雨声滴滴答答。
然后问路的少女极其小声地说:“我……我好像没有家人。”
“那总得有地方住吧?难不成你之前都睡海里吗?”
“……呃,那个,现在确实没有地方住。”
淋雨女士十分烦躁地叹了口气。
“算了。就当你运气好,碰上我,以后就跟着我混吧。”淋雨女士干脆利落地挥手,“这地方不问出身,但起码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代号也行。”
“请稍等一下。”
问路的少女从口袋里翻翻捡捡,终于找到一张被精心保管的纸条。
那张纸条明显是被随意撕扯下来的,锯齿状的边沿,无论怎样看上去都透露着书写者的不在乎和不珍惜。
淋雨女士的神情中透出一丝怜悯。
或许是哪位不幸被福利院赶出来的孩子,连名字都不认真起。
真是不负责任。任由她自生自灭,管都不管,得找个办法把这帮社会的渣滓送进梅洛彼得堡。
问路少女一字一顿照着纸条念了出来:“十星慕。”
“十颗星星的十星,思慕的慕。”十星慕说。
“你讲话还挺文绉绉的。”淋雨女士没忍住,拍了拍她看上去毛绒绒的脑袋,“走吧,以后我罩你。”
十星慕露出过于明显的惊喜笑容,感激地鞠躬:“谢谢!”
淋雨女士从甲板的木箱跳下。
她的衣领和裤脚被淋得湿透了,但完全不在乎的模样,领着十星慕往一处避雨的暗道走去。
“你之前问路要去的,是[锯腿先生]的召募聚会吧?我听说他在挑选合适的人,继承他的行为艺术。”淋雨女士说,“不知道那玩意儿有什么吸引人的,无非是一帮神棍乱跳舞发疯。”
十星慕说:“我想找一个特殊的杯子。锯腿先生贴出的告示上讲,他的珍藏里有一个风神品尝过的琉璃高脚杯。”
“多半是骗人的——”淋雨女士偏头,望见十星慕认真的侧脸,抓了一把头发,转了话头,“算了,就陪你去看看吧。反正我只是想随便找个由头进去。”
进去?
进去哪?
十星慕看了看她,不过淋雨女士没有继续解释,她便识趣地没有追问下去。
湿冷的地穴,明灭的火星群魔乱舞一样跳动。人群嘈杂,呼出的热气扑鼻,暗潮汹涌地流淌。
虽然是地下,但是并不冷清,许多人拥簇在这里,有的在小声交谈,还有的在争锋相对地谩骂。
“三万摩拉,不能再多了。”
“哈?你不是在开玩笑吧?老子要把你的脑袋拧下来当气球捏爆!”
“有种你来啊?怂货,狗都不稀罕对你叫!”
是没听过的词汇。
十星慕认真记下它们的发音,打算过会研学一下。
淋雨女士娴熟地走进混乱的人群,她望向十星慕一脸虚心学习地盯着两个争执的坏小伙。
突然有种带歪孩子的错觉。
她拉了十星慕一把,领着她快速穿过通道。
通道尽头有扇门,看守的是一位额角带着狰狞疤痕的大汉。他上下仔细打量着两人,目光最后锁定在十星慕天真无邪的面容上。他踢了下木凳,轻佻地笑说:“哟,纯白,你这是带了件好货?”
淋雨女士跟他似乎是老相识。她随意摆了摆手:“捡到的一个小跟班。”
她略带警告地盯了大汉一眼:“我的人。别打她主意啊。”
“嚯。你的人。”大汉被淋雨女士冷冷一瞥,端正了一下坐姿,无奈道,“好好好。你的人。”
他稍微有些讨好地说:“是去[锯腿先生]的招募聚会吧。就在里面,请。”
大汉从腰带上取下一串钥匙,打开门,作出邀请的姿势。
淋雨女士这才带着十星慕,脚步生风地进入吵闹喧哗的招募聚会。
已经有不小的争执和喧哗声传出来。
“没想到还挺热闹。”淋雨女士好整以暇地观察着屋内的状况。
这个房间人很多,但大多并没有做出预想中等待的姿势。
中央升起两张赌桌,一群人掏出摩拉和财宝押注。
喧闹声正是从这帮赌徒中传出来的。
淋雨女士随便扯了个眼角发红已然赌上头的青年出来问:“锯腿先生呢?”
“没看到老子正准备扔骰子吗?”赌徒青年一脸凶狠,不耐烦道,“快滚快滚。”
淋雨女士好脾气地笑笑:“我们刚来,想打听一下。”
她掏出一袋摩拉。
赌徒青年的眼神瞬间变了。
他不客气地收下,然后说:“那个神经病贴了一个悬赏令。要人去打捞深水里他丢的货,才能跟他见面。这几天雨这么大,以为我们是什么笨蛋廉价劳动力吗?给他白打工?”
“本来就冲着他口中的珍惜展品来的,结果白跑一趟。诺,只有几个真信的傻子已经出门去找潜水员了。”
十星慕低头绕着一缕蜷曲的发梢,隐隐约约感觉自己被内涵了。
“多谢。”
淋雨女士礼貌低头,拽着十星慕打算离去。
赌徒青年掂了掂这袋摩拉的分量,嘴里嘟囔着:“还挺大方。”
“不过嘛,希望今天能赚回本。我可不想被带走又去面对那维莱特那张白脸。”
刹那间一个高跟鞋高速旋转,轰然砸到他的脸上,直接留下清晰一道红色的鞋跟印。
他整个人被这股颇具冲击性的力道拍倒在赌桌上,几个骰子骨碌碌地滚下桌,到十星慕的脚边。
一下又一下的脚步声响起,淋雨女士优雅地用脚尖勾起散落到地上的细跟高跟鞋,不紧不慢地离开了房间。
周围人大气都不敢出。
空气静止了一瞬,才复又开始流动。
十星慕捡起滚落一地的骰子,把它们重新放上桌。向众人微微欠身,才跟上淋雨女士离开了。
“那是……纯白铃兰吧?”
“不会错。绝对是她。”
“跟在她后面的那个是谁?她新收的小弟?”
在她们离去后,响起小声的窃窃私语。
“告诉你一条这里的生存规则。”赌徒青年的同伴把他扶起,沉痛地拍了拍赌徒青年的肩膀,“不要在纯白铃兰女士面前说最高审判官的坏话。”
“不然,下场会很惨。”
他心有余悸地劝告。
*
“他们在玩什么游戏呀?”十星慕问,“大家都很激动的样子。”
她从未感受过这种亢奋的感觉。想找机会也体验一下。
模糊的记忆里,全都是一片宁静冰冷的湖泊。
纯白铃兰女士依然没有带伞,自顾自走进雨中。她回头看了一眼十星慕,好笑道:“赌。可是一个需要不少摩拉的游戏。”
而这小姑娘看上去就一副身无分文的样子。
十星慕:。
好的,她没有钱。
但总感觉她之前好像也没有过缺衣少食的经历。
这时两人走到了波澜起伏的海边。
浪潮汹涌,雨水击落在海面,纯白铃兰女士问:“你真要去找锯腿先生的货?”
“嗯。”十星慕点点头。
“哦,那你可以去找潜水员。有个叫菲米尼的是个好手,不过他好像不常接委托——喂!等等!”
那位来历不明的少女直接跃入了水中,完全没有发出任何响动。
“我天……这一个个的,都是些什么人啊。”纯白铃兰女士头疼地捂住额头。
仅有不多的常识告诉十星慕,起码不能在人类面前变幻形态。于是她潜入海底,才变成了更加适宜游泳的海獭形状。
锯腿先生的货被标注到招募令上,应该是这个方位。小海獭滑溜地穿梭在浪潮之中,速度极快,嗖嗖得像瞬移的深渊法师。
任由海平面多么波澜壮阔,海底的世界不受影响,水生植物在波纹中摇摆。
路程很轻松。漆黑的箱子也很顺利拿到了。
十星慕鱼跃上岸,身上的水珠渐次从衣物剥离出去。她四下张望,又在甲板的铁箱上看到了独自淋雨的纯白铃兰女士。
纯白铃兰女士同样见到十星慕,没什么好气道:“哟,回来了?”
“早跟你说过,得要专业的人来干——”
“在这里。”
“啊?”
十星慕举起漆黑的小匣子。
纯白铃兰女士沉默片刻,给她比了个大拇指的手势。
“这是什么意思?”
“夸你的意思。”
“谢谢。学到了。”
十星慕受教似的点头,又问:“接下来要怎么去找锯腿先生啊?”
“不急。让我再感受一下雨水。”纯白铃兰女士闭上眼。
十星慕索性也坐在她的身边,伸出手掌,接住充盈的雨滴。模糊不清的记忆,隔了一层厚重的水幕,有些闪回的片段,她安心地躲在一个人的伞下,虽然她完全没必要撑伞。
她是抵御灾厄而生的纯水精灵,曾在枫丹当过机械鸟,后来……后来的事情想得她脑袋有点疼。
不过只要是重要的事,或者是重要的人,重逢的第一眼大概就能记起来。
她感慨着说:“似乎水里蕴藏着许多不同的情感。”
纯白铃兰女士猛地回头:“你也听说过?那维莱特大人曾说过,不同地方的水,质地,味道和温度都不一样,而我每时每刻都无不思慕着他。每日清晨都在虔诚地祷告,希望他品味的水中,能留有我炙热感情的那滴。”
十星慕:……?
十星慕:“啊?”
“一个喜欢最高审判官大人的人,一定不会坏到哪里去!”纯白铃兰女士知音难觅一样激动地抓住十星慕的手,“姐姐一定会在进梅洛彼得堡之前带你把锯腿先生的珍藏都逛一遍!打都给他打下来!”
“咦?为什么要进梅洛……梅洛彼得堡?”十星慕迷糊地问。
听起来像汉堡。她有点饿了。
“毕竟在欧庇克莱歌剧院接受审判之后,最终的去处就是梅洛彼得堡了吧。莱欧斯利公爵估计都快眼熟我了。”纯白铃兰女士随意解释道。
虽然完全搞不明白纯白铃兰女士在说什么,但是她强烈且真挚的感情深深打动了十星慕。
十星慕回忆起旅行者每天做完委托后会嘀嘀咕咕说的话,应该是类似打气之类的,于是她模仿着她的语气说。
“那我们就一起吧。向着星辰与深渊——”
“不。”纯白铃兰女士打断了十星慕,“是向着梅洛彼得堡和欧庇克莱歌剧院。”
“好的。”十星慕严肃地再度修正了词语,“向着莱欧斯利公爵与那维莱特最高审判官!”
纯白铃兰女士一下娇羞起来,脸颊泛上红晕,扭捏地搓捻衣角,几乎是瞬间变成了纯粉铃兰:“嗨呀别瞎说哇这多不好意思呀嘻嘻嘿嘿嘿~”
“~”
语气最后不可抑制地逐渐荡漾。
*
须弥城,晚间,暮色苍茫。
想要寻找到神出鬼没的艾尔海森并不是一件容易事,特别是在他递上了代理贤者的辞呈以后,更没有了什么理由每天都待在教令院。
虽然更深层次的原因应该不是这个。
不过提纳里敏锐地看到了坐在高处的灰发青年。他散漫地倚靠在一棵根横生的树木枝节上,一双长腿横跨过丛生的枝叶,手边一本的文献反扣着,大概是看到一半就没了继续阅读的心思。湖绿的眼眸眺望着远处茫茫的云雾。
尽管提纳里之前确实有过来个什么人治治他的想法,也确凿打趣过艾尔海森之后会不会舍不得放小海獭走——
但草神大人在上,他那时都只是随口一说。
真没想过一语成谶啊。
出于对好友的关爱,提纳里谨慎地措辞询问:“艾尔海森?你在这儿想做什么?”
他隐晦地目测了一下高度,应该跳不死人。
“在想辞呈什么时候通过,方便我申请一个长假期,出一趟远门。”艾尔海森平静地说。
他的语气依然是不带任何起伏的冷静,内容也与他往常的个性相符。
但即使是赛诺在这都听得出来,他的目的已然迥异了。
艾尔海森左手握着黄金怀表,金漆的锁链在他的指间绕过几个圈。偶尔他会想起十星慕最后推他的那一下,爆发出惊人的力气,水蓝色的卷发在半空划过一个扭曲的弧度,然后骤然下坠,掉进裂缝。
时针在那天倒退一格之后,再没有了动静。
——但是。
分针却仿佛彻底释放了天性,撒欢蹦迪一般,这几天一会倒退半圈,一会又往前凭空跳了好几格。
他虚眯起眼睛。
距离十星慕掉进裂缝已过去了好几天。
艾尔海森搜遍了须弥,她仍然下落不明。
但他有充分的理由怀疑,某只小海獭,正在他看不见的地方悄悄鬼混。
作者有话要说:
说了鬼混就是真的在鬼混,毫不掺假的那种
对不住了海哥,有很大的概率你之后要去梅洛彼得堡捞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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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地下组织,卧底,酗酒
雨后的海岸,几只伞雀蹦跶几下,和和睦睦地凑在小窝里。
一声怒吼突然响起。
“废物!”
伞雀们惊慌失措地飞起,掉下几根颜色鲜艳的羽毛。
崎岖高耸的山石上,端坐着一位拄拐的中年人,左腿的膝盖裸露在外,是一片反光的铁皮。他厉声呵斥着面前不成器的弟子们,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
“连打捞工作都做不好,还想继承我的衣钵?”
纯白铃兰女士早就习惯了他的音量,她带着十星慕走到一群人面前:“算了吧锯腿先生,是我的小朋友先一步捞到了你的铁盒。”
“哦?”锯腿先生斜睨一眼,锤了锤拐杖,“那上前来。”
十星慕从纯白铃兰女士身后走了出来,露出一个腼腆的微笑,她双手捧着那个黑匣子。
“模仿是一门艺术。还需要人生的阅历。”锯腿先生打量着她,“一打眼看上去,就知道你是那种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儿。”
十星慕有些受伤。
“不过,算了。谁让我是个讲诚信的好先生呢。”锯腿先生说,“要想继承我的藏品,就先去枫丹廷好好看,好好学一点人情世故。”
“我给你布置几份作业,你看着去办。”
作业。
不知为什么,这个词语一出来,十星慕莫名哆嗦了一下。
好像有些不妙的回忆浮上心头。
“行,那就麻烦了。”
纯白铃兰女士倒是对这个结果不感到意外。她揉了揉十星慕的脑袋,两个人转身离去了。
背后,锯腿先生说:“我这儿可不是托儿所啊,纯白铃兰。”
“先生,您觉得,我们这种人能教出什么好东西呢?”
纯白铃兰女士悠然地说,她回头,与锯腿先生对视,两个人心照不宣,诡异地发出咯吱咯吱的笑声。
十星慕捧着黑匣子,无聊地站在一旁等着,脚尖在地面画圈圈。似乎听到了关于自己的讨论,她茫然抬眼,皱起鼻子嗅嗅。
有失控的发条机关的味道。
“弱肉强食,丛林法则。”锯腿先生翘起机械义肢,老神在在道,“颠扑不破的道理!要是养只小白兔出来,怕不是一个螃蟹就能夹断她的细胳膊!”
沙滩石头松动,一只黄色的小螃蟹露出了脑袋。下一刻便被一个齿轮踩回了沙堆里。
掩藏在树丛中的发条机关骤然旋转着机械臂冲了过来。
“妈呀!”
锯腿先生一个猛子蹦半米高,拄着拐杖踢踏踢踏地奔跑,怒吼着:“徒弟呢!徒弟来扶一把!”
生命关天,学生们被他教得很好。弱肉强食嘛,他们跑得比他还快。
纯白铃兰“啧”了一声,正想扯一把十星慕抓紧走,懒得看这一出大难临头各自飞的好戏。
手却抓了个空。
十星慕不知何时窜了出去。
她挡在锯腿先生面前,指尖触碰到发条机关的外置能源,紫黑色的荒性光芒瞬间湮灭。
十星慕忽然开口:“它应该认识我了。”
“嗯?什么?你们之前见过吗?”
“不是的。是因为它[眼熟]了。”
她指向发条机关噌噌冒出火星的眼眶,煞有其事地说。
“……”
纯白铃兰女士:“哈?”
她顿了一下,然后相当怀疑人生地询问:“这是个笑话吗?我该笑吗?这时候应该笑的吗?”
纯白铃兰女士对上十星慕有些期待的眼神,不确定道:“那……哈哈?”
*
露泽咖啡厅开在枫丹廷的瓦萨里回廊,店主阿鲁埃今天迎来了两位特殊的客人。
“欢迎光临露泽咖啡厅,请问两位想吃点什么?这里售卖最苦的咖啡,也有最甜的点心。”
甜点心!
十星慕眼睛亮了亮。
“两杯最便宜的咖啡,谢谢。”纯白铃兰女士无情说道。
阿鲁埃点点头:“好的。”
“请你对自己的基本状况有点自知之明。”纯白铃兰女士告诫她。
十星慕惆怅地叹气:“谁让我经济不自由呢。”
两个人找了露天的椅子坐。十星慕没精打采,整个人趴桌子上,想着怎么完成锯腿先生布置的任务。她回头望见纯白铃兰女士捧着纸杯咖啡,不时探头,心思仿佛已经飞了出去。
这时她才发现,这附近有许多许多的人,目光都克制不住地往高处望去。
人潮之间浮现出一种欢欣雀跃的冲动,仿佛迫不及待想冲出去撞人的林猪。
十星慕捧着纸杯咖啡,探头探脑,分心尝了一口咖啡。
下一刻她皱巴起小脸。
好苦!
在她四处寻觅哪里有清水的空档,仰头却对上一双同样带点银灰色的幽邃瞳孔。
那人衣饰繁复,全身上下几乎没有裸露在外的皮肤,就连两双手都紧紧戴着严丝合缝的黑色手套。
他不紧不慢地踱步在晴朗的街道上,偶尔会与路过的美露莘微笑示意。
一旁的纯白铃兰女士幸福地捧心,看上去要晕倒了,发出快要抑制不住的小声呜咽:“他看过来了!他看过来了!那维莱特大人,为了您我什么都愿意去做的呜呜……”
不仅仅是看过来。
他似乎还朝这边走过来了。
十星慕面色凝重地推推纯白铃兰女士,她好怕她一个不注意就激动得晕过去。
在纯水精灵早已绝迹的枫丹,如今突然有一只纯水精灵怡然自得地坐在白日的枫丹廷。
那维莱特思考着,是受人指使?还是有什么要紧事?
“你好,冒昧打扰。”那维莱特站到两人面前,高大的身躯投下阴影,看上去很有压迫感,“我是枫丹最高审判官那维莱特。不知阁下前来此处是有什么要事?”
不知为何,十星慕仿佛感受到一种属于久远时光之前的龙息。
她捧起廉价的纸杯咖啡,回忆起锯腿先生布置的作业。
锯腿先生的原话是:“艺术,当然是不拘于形式的,大胆的!我曾用切下我的机械义肢用以宣传本人艺术的理念,相信你也一定能找到相似的办法获得人们的目光。不说多了,起码得超过我吧!”
但十星慕的直觉让她在说出口时委婉地修饰了一下:“感受人情世故。”
总感觉,如果直接说出来的话,会被附近的警备队员当场扭送押走。
久居人间,却自诩始终游离在尘世之外的那维莱特陷入沉思。
过会,他深有同感地点头:“那确实是一个很有深意的命题。请自便。”
然后他离去。小高跟在地板发出清脆的响声。
两人的交谈时间短暂,却引发了不小的轰动。十星慕明显感到投射到她身上的注视变多了。
锯腿先生所说的,要超越他当初锯腿吸引人的目光……十星慕认真思考在那维莱特先生面前表演木头锯腿的可行性。
不过当她提出这个想法的时候,被纯白铃兰女士狠狠制裁了。
“——不可以!”纯白铃兰女士激动地说,“怎么能让那维莱特大人看见这种事情呢!”
两人的交谈声有些大,一旁的警备队员暗中观察着她们。
敏锐地捕捉到“那维莱特大人”这类关键词。
是哪个地下组织的团伙来这刺探情报了?
他警惕地记下两人面容。
以午后享用咖啡的借口,实则打探最高审判官的行踪,甚至还引起了大人的注意,背后一定藏有不可告人的阴险目的。
与此同时,另一边。
锯腿先生躲藏在草丛中,冷笑道:“我就知道这俩人没安好心。”
“瞧瞧那十星慕,以我艺术家的敏锐,一眼就能发现她跟最高审判官的近似外观!眼睛的颜色都差不多!”
锯腿先生的弟子恭恭敬敬地问:“那师父,你发现了什么?”
锯腿先生笃定地下结论:“根据艺术创作中的‘相似亲子定律’,十星慕——一定是那维莱特失散多年的女儿!她必然是卧底,跟审判官里应外合,要一举端掉我们这个老巢!”
弟子佩服地鼓掌:“不愧是师父!一下就识破了他们的诡计!”
不如将计就计。警备队员这样计划。
那就请君入瓮。锯腿先生如此谋算。
午后阳光舒适,十星慕惬意地眯起眼睛。
莫名的她感到四周有两股不寻常的视线,不过她都忽视掉了。
好想吃甜点心。
十星慕幽怨地望向咖啡馆。
*
“这个可以吗?”十星慕趴在酒台子上,指着放在最外面的一个绿色玻璃酒瓶,酒瓶周身有灰色和深绿色调样式的装饰布段,模样看上去有种亲切的熟悉,“太贵的话就算啦。”
“这点酒钱还是有的。”纯白铃兰女士说,“谁乐意把摩拉花到甜甜腻腻的点心上。”
纯白铃兰女士短暂的住所位于灰河,在枫丹廷的地下,要爬过很长一段的梯子。中途十星慕好想变成一滴水自由落体。
纯白铃兰女士喜欢喝的是苹果清酿酒,十星慕从未尝试过这种发酵液体,新奇地张望一会,才决定要拿那瓶深绿色的。
“你看,它像不像一个人啊?”十星慕突发奇想地把灰色的布料挪到瓶颈,“这就是头发。”
然后她把深绿色的布料捆到酒瓶背面,而这是一个披风。
纯白铃兰女士:……
怀疑这孩子的年龄。
纯白铃兰女士:“你多大了?”
“嗯?”十星慕想了想,诚实地说,“不知道。”
五百年?一千年?确切的年份并不清楚。
据说每只纯水精灵都会被官方登记在册,但那已是逝去的前代神明的举措了。
十星慕盯着晃荡的酒水,她一手支着脸,卷发披散在肩头。酒吧昏黄朦胧的灯光映照下来,玻璃杯折射出零零散散的光线。她浅浅尝了一口,是很奇特的味道。
听说森林里的松鼠喜欢搜集松果。它们有时会忘记藏到了哪里,等到寒冷的冬季来临,迷糊的松鼠偶尔会在路途中惊喜地发现埋得满满当当的一堆果子。
大概她就是其中某只正行走在路途中的糊涂松鼠吧。
纯白铃兰女士的酒量很好,没有那种有些东西不能让小孩碰的意识。所以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十星慕已经在用脑袋往空气上画圈圈了。
纯白铃兰女士搁下酒杯,头疼地把她扶正:“还清醒吗?”
这人晕乎乎地说:“好像不清醒耶。”
“你家里人……算了,养你的人没教过不要随便喝太多吗?”
十星慕歪了歪头,仅凭一点印象说着:“他让我写作业。”
哦,那还是比较负责任的监护人。
纯白铃兰女士姑且认可了,然后就听到怀里柔柔弱弱的一团水蓝色毛绒绒接着说。
“我喜欢缠在他脖子上。”
“哐当!”
黑金酒吧的桌子传来剧烈的响动,是玻璃杯被人捏碎的声音。酒保朝她们那边看了一眼,纯白铃兰女士勉强整理好情绪,扭头对酒保说:“抱歉,我会赔偿。”
酒保颔首:“请不要扰乱公共秩序。”
纯白铃兰女士深吸了一口气,继续低头问:“还有别的吗?那个家伙有没有做什么让你不高兴的事情?”
十星慕微微皱起眉,她的脸颊连着耳根一片泛红,眼神游离,缓慢地开口说:“有啊……我不是很乐意被他装进袋子里拎着,遮住视野,就看不到外面了……”
纯白铃兰女士再次深深呼吸。
黑话是他们这一行常用的伎俩,将某些不可明说的内容用日常用品进行指代替换。
仅仅透露的几个词汇,足以让她明白这少女背负着怎样艰辛沉重的过往。就连她的名字,也只是随意被撕扯下来的一张纸条。
“好了。不用说了。”
纯白铃兰女士坚定了把那人送进梅洛彼得堡的想法。
“他要是还敢来找你,姐姐帮你把他揍回去。”
*
最后被安置到纯白铃兰女士隔壁的一个小房间。
房门被轻轻合上。
十星慕安稳地睡着,呼吸均匀。
静谧的夜色,灰河位于地下,没有太阳。
用于照明的炉火一闪一闪地跳跃,透过缝隙,散落的影子铺陈在熟睡的少女身上。
她像是在做一个梦。而无论是什么生灵,在一场醉酒之后的梦中,行为都不是可控的。
复苏的力量幻化成浅淡一层的光雾,有只小海獭悄悄地从地下纵横交错的水管中溜了出来。
本来应该是一场任其自流的,漫无目的的旅途。小海獭的爪子上绑着翡翠绿的绸缎,豆豆眼转了转,遵循着本能,往某个梦境里钻进去。
一路的风没有冲刷干净她的酒气,也没怎么把她吹清醒。
她找到了其中一个梦境。
那个梦境中的人,脑袋顶上有一缕看起来就很好揪的灰发。
小海獭好奇地看了看,欢快地叫了一声就扑过去。
但那人像后脑勺长了眼睛一样,反手就逮住了她的脖子。
他把她拎到了跟前,有好一会都在沉默。
就在小海獭以为这人不会说话是哑巴的时候,这人慢悠悠地开口:“几天就学会喝酒了?”
潜意识里忽然涌出不妙的预感。
十星慕的尾巴开始炸毛。
作者有话要说:
关于来历不明的十星慕
警备队员:地下组织的成员
锯腿先生:审判庭的卧底
那维莱特:尝试融入人类的纯水精灵
纯白铃兰:太可怜了!!我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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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开放性结局
艾尔海森怀疑过当初捡到十星慕并不是一个巧合。
可疑的点有许多。
比如他们沙漠相遇之前,其实就已经在梦里碰过面了。
梦境区别于现实,处处透着一种荒诞的虚妄,意识是发散的,不受控制的。
但也有人能意识到自己身处梦中,分辨清什么是梦里的造物,哪些又是不请自来的客人。
十星慕属于后者。
艾尔海森的梦很简洁。一张椅子,一本可供观看的书。
他就这么坐着,一手撑脸,另一只手无所事事地搭在木椅的边沿,有一下没一下,无节奏地敲着。
那时他尚以为这是个平平无奇的梦境。
——直到从天而降了一只海獭。
她出现得这样突然,就像那天突然消失在他面前。
艾尔海森反手就把她揪到面前,有过一瞬间怀疑这是个梦中梦。
但是温热的触感无比真实。
酒气也很真实。
这一片抽象的梦境里,酒气相当霸道地占领了整个空间。
闻起来还挺浓。
十星慕完全是任人摆布的模样。艾尔海森把这只醉醺醺的小海獭搁在膝上,一下下缓慢地顺着她的毛。
客观上时间的流速是不变的。但好像距离上次这样的场景,已经过去了很久。
艾尔海森一向是喜欢过他的平静生活,遵循着兴趣在规则之内游动。
近些日子牵涉进的事件实在有些多了。
蜂巢,教令院,沙漠秘境,愚人众。
赛诺也曾隐约有过类似的质疑。在严刑审问过佛罗德洛克和葛兰·吉尔丹之后,把十星慕确实与他们无关的证词复印给了艾尔海森一份。
“你也许会需要。”赛诺那时严肃地说。
艾尔海森看了他一眼,过会才回应道:“多谢。”
赛诺拍了拍他的肩膀。
两位愚人众分别隶属于不同的执行官。佛罗德洛克隶属[博士],但所干的事情没有博士的属意。
而葛兰·吉尔丹则听从于[木偶]。木偶的命令简单直接,但也只是一道指令,没有解释背后的涵义。
十星慕并不是他们掳来,或从小培养的间谍之类的身份。
这个消息说不上好坏。
她的去向和来历便显得愈发扑朔迷离了。
但现实里麻烦的一切都可以在梦中抛开。
艾尔海森体会着难得的宁静。
总算舍得来梦里了。
虽然这只海獭一副乱七八糟的样子。
十星慕窝成一团熟悉的姿势,困得眼睛睁不开,尾巴倒是不听她的,还挺精神地晃来晃去。
她烦躁地把尾巴扯了过来,压住。
獭睡了。
尾巴尖还没有。
艾尔海森不客气地把她拽起来。
这可不是能蒙混过关的场合。
“去哪了?”
艾尔海森弯下腰,额头几乎要抵着十星慕的,一双瑰丽的眼眸骤然放大,他呼出的气息扑在十星慕的鼻尖,一阵极细微的痒。
整只獭哆嗦了一下,十星慕的眼睛瞪大了一点。
她无辜地与艾尔海森对视。
也说不出来话呀。
艾尔海森慢条斯理地从头顶往下梳理她的毛,他的眉眼是微压着的,平时看人很有压迫感。特别是用那种丝毫没有感情的语气,黏腻的情话也能念得像逼供。
不过不需要十星慕出声,他自己就能猜到。
“枫丹?”
十星慕乖乖点点头。
毛毛跟着拂动,轻扫过艾尔海森的手指。
不出所料。
艾尔海森本来便打算启程先去枫丹,行李早已打包好了。
确认了终点。他便也放松下来,回忆起之前的某些片段。
最初,养护尚且昏迷的十星慕时,提纳里开玩笑似的曾对他说,收养一个注定早逝的小海獭,可不要投入太多感情。
仓促接受了一个新的生命,短暂的相逢之后,便不得不再次匆匆接受她的离去。
“要耗费很大的精力才能走出来吧。”提纳里说,“不过我对你很放心。”
有些话并不尽然。
艾尔海森这样想着,缓慢地捋顺十星慕的尾巴毛毛。指尖有些眷恋地穿梭过她爪子上绑着的那条翡翠绿的绸缎。
这是一个安宁祥和的梦。
均匀的呼吸声,温热的一小团就窝在他的怀里。
一直到高天某处,缓慢回响起黄金怀表的声音。
“咔哒。”
童话故事会在十二点的钟声后结束。
艾尔海森带有安慰意味地抚摸稍微有些不安的小海獭,平静仰头,望向这个抽象空间中开始撕裂的第一道裂缝。
裂纹像蛛网一样蔓延生长到他们的脚底。
“没事。”艾尔海森依旧是用没有起伏的语气说,“等我去找你。”
下一刻,无声无息的风灌进来,破碎的时空完全崩溃。
艾尔海森睁开眼。
枕边的黄金怀表走过一个刻度,温和的日光透过深色窗帘的缝隙,斜照在地板的一角,那上面堆着简易的行李。
于是梦醒来,他和她都走向明天。
*
第二天纯白铃兰女士叫十星慕起床的时候,她推开门,发现宿醉的小家伙居然自己好好地起来了,盘坐在床上。
被单也叠得整整齐齐,她像是在对着昨晚的垃圾发呆。那一脑袋看起来就很难打理的长发却奇迹般地被梳得很顺。
纯白铃兰女士对她吹了个口哨:“哟呵?早起梳妆打扮了?”
仿佛刚从深海登陆,十星慕迟钝地注意到门口站着的纯白铃兰女士。
她摸了摸自己的头发。
似乎有人不厌其烦地帮她理顺了,沿着蜿蜿蜒蜒的梦,还收获了一个类似承诺的事物。
“走啦。”纯白铃兰女士说,“今天据说有很难得一见的音乐剧喔。”
十星慕高兴地从床上蹦下去,赤脚跳到冰冷的地板上,冻得一哆嗦,赶紧穿上鞋,踢踏着就走出门。
她已经开始期待即将开启的一天里,以及不远的未来里会有什么邂逅了。
“给我好好穿上鞋啊!”
“早饭可以吃甜点心吗?”
“不要把我的摩拉花在这种东西上。倒是可以再来一杯昨晚的酒。”
“好耶!”
“听好了。是一小杯,不是一瓶。不许给我喝多了。自己心里没点数吗。”
“……好的。”
*
天气晴朗的周末时光,往来观看音乐剧的人不少。其中最多的便是牵着手黏黏腻腻的情侣们,十星慕的目光停留在他们交握的掌心。
她隐约记得,自己似乎也有这段经历?
然后她仰头,想询问一下纯白铃兰女士,却发现纯白铃兰女士一脸警惕地注视着她。
纯白铃兰女士断然拒绝了:“别想了,我是不会跟你这样牵手的。我要留给心爱的那维莱特大人。”
她遗憾地捏捏十星慕柔软细腻的脸,手感跟她想的一样好。纯白铃兰女士说:“可惜啦,小星慕,你来晚了。姐姐心里早就有了一个不可替代的位置。”
十星慕:……?
“唉,算了。就给你一些补偿吧。”纯白铃兰女士领着她走往毗邻街道的商铺,“想吃什么蛋糕?给你买点。”
十星慕迅速吞下快要说出口的解释,大脑迅速被甜点心占领。她指着展览厅上色彩鲜艳的马卡龙:“那我想要这个深绿色的!”
剧场。
十星慕没有过观赏音乐剧的经验,不如说她似乎很少有这样放松惬意的时光。身心难得舒缓放松下来。
走廊灯光熄灭,幕布掀开,演员们登场。
这是一出浪漫动人的爱情故事。主人公是一名自小独自生活在高塔上的公主,和一位远渡重洋而来的乐师。
城楼飘扬着五彩的旗帜,在恬静的月色之中,公主听见乐师奏起的旋律。两人相约在城堡的舞会中见面。
但王国即将迎来末日的时钟。
一道裹着黑袍的鬼影将要讨回这个国度欠下的债务,收回他们高举的美酒,以及所有的灵魂,作为黑暗中古老世界的贡物。
公主与乐师在末日倒计时的钟声里许下永不分离的誓言。直到那诡谲的鬼影出现在舞会的欢宴。
腐朽、衰老和死亡潮水般席卷,公主牵着乐师的手,两人向月光下的高塔奔去。
歌声层层递进,堆叠成高耸的浪潮,将在场的观众情绪渲染到极点——
然后猝然落幕。
——开放性结尾。
那感觉就像酝酿了半小时到喷嚏又憋回去了。
十星慕往周围看去,观众们的讨论声也变得更大。
纯白铃兰女士气呼呼地说:“这就是在吊人胃口吧!”
演出落幕,演员们在不满的嘈杂声中优雅致意。而直到纯白铃兰女士走出剧院时仍然耿耿于怀:“什么垃圾结局啊!”
她真的很在意。完全忘记了本来是想带十星慕感受一下正常的恋爱关系,赶紧把她的那个不负责任的垃圾监护人忘掉。
这时旁边有位戴着墨镜的绅士转过头来,温和地说:“把结尾交给观众,也是一种印象深刻的艺术手法吧。”
“但我更喜欢明确的故事。”纯白铃兰女士坚定地说,“大团圆最好。”
这位绅士似乎被纯白铃兰女士鲜明的态度逗乐了:“是的。现在流行的大部分作品都用以美好的结尾。但艺术总是包容的。达到它影响人的目的,无论手段如何,便是成功。”
他向纯白铃兰女士作出邀请的手势:“两位,有兴趣了解一下我的‘喜剧人间戏剧社’吗?”
纯白铃兰女士皱眉就想拒绝,衣角却被人轻轻扯了一下。
十星慕记着她不乐意牵手,便只拉着她的衣袖晃晃,眼睛亮亮的,小声说:“锯腿先生布置的作业!”
表演戏剧,应该也能吸引到人吧?
*
喜剧人间戏剧社,正在使用道具排练新的剧幕。
这出试戏设定在谕示裁定枢机尚未被创造出来的时代,一位女法官正宣读着审判。
戏剧社的成员相当热情,见到十星慕就把她推上了那个高座。
“看看你这眼睛的颜色!简直就是第二个那维莱特大人!相信你也一定可以表演出我们需要的公正!”
于是十星慕便糊里糊涂地举起了一个小木槌。
台下,扮演罪犯的戏剧社成员真挚地演绎,恶狠狠地说:“无非是一堆毫无用处的机器而已,我把它们丢进水里怎么了?这你们也要管?不过就是机油和重金属污染了一片海域,大不了纯水精灵变成浊水精灵,让警卫机关都打掉不就好了?”
台上,那只扮演法官的纯水精灵许久没说话。
十星慕多少有些感同身受了,举起小木槌,一道金色的光芒缓慢从木槌的尖端徐徐凝固。
纯白铃兰女士当然知道这是什么。她大惊失色地扑上去,把底下的罪犯分开,对着台上的十星慕厉声道:“你想干什么!”
十星慕反应过来,光速道歉:“非常不好意思!他演得太好!我代入了!”
那位戏剧社成员完全没有差点丧命的危机意识,他露出一个笑容,乐呵呵地劝着纯白铃兰女士:“没事啊,还是个孩子呢,刚刚那场戏她的眼神很不错。”
戏剧社成员亲切地笑着说:“很有大法官的威严啊,我刚刚真的感受到了被审判的感觉。”
这小姑娘还挺有眼光的,这不就是夸他演技不错嘛。
纯白铃兰女士:“……”
她深深地看了一眼那位戏剧社成员,意味很深长。
她也没有向他解释的念头,勉强呼吸了一下,郑重对十星慕道:“听好了。”
“你要扮演的是正义的法官,不是杀人的法师。小心今晚就去梅洛彼得堡。”
“好的。”
十星慕规规矩矩地低头,虚心聆听教导。
这时她听见背后的大门被打开了。
一道慵懒的声音响起,伴随着手铐交错发出的金属声,语调随意自在,带着轻松的笑意:“喔?没想到水上的世界里,那地方还蛮有名气?”
作者有话要说:
在违法的边缘跃跃欲试.j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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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伪装情人
“哈、哈哈……公爵大人,您这话说得……”
戏剧社成员默默抹了一把额头的汗。梅洛彼得堡岂止是有名气啊!
晚上还有不听话的小孩被父母恐吓:“再不睡觉就把你丢到梅洛彼得堡去!”
纯白铃兰女士倒如往常般打招呼:“午好,公爵大人。”
莱欧斯利当然有所耳闻这位神奇女士,他挑眉道:“午好,女士。希望我不会今晚就再次与你在水下相逢。”
纯白铃兰女士:“大概还得等上个几天。”
莱欧斯利:“理论上讲,这句话可不是在期待会面的意思。”
他侧过头,冰蓝色的眼睛望向纯白铃兰女士身后的十星慕,装作不经意问:“这位是……?”
十星慕也在看他。
这个人身形高挑,随意瞥过来的眼神透出一种很淡的痞气,肩颈和侧脸上的伤疤加深了这种印象。戏剧社的灯光打下来,他的耳钉上反着冰冷的光。
但他言辞很有礼貌。
“你好。”十星慕轻轻点头,“我叫十星慕。”
“我妹妹。”纯白铃兰女士补充说。
“哦?”莱欧斯利慵懒地拉长音调,“倒是没听说过你有什么亲人。”
“公爵大人没听说过的事情还有很多呢。”纯白铃兰女士说。
“希望你别教坏小朋友。”
莱欧斯利衷心地说。
他可不乐意看到纯白铃兰第二,每个月按时来梅洛彼得堡打卡。
不过看上去十星慕似乎并不认识他。这倒是件好事情。
就听纯白铃兰女士低头对十星慕讲:“脸熟一下,以后就得天天见了。”
那位小女士一脸天真地问:“他就是梅洛彼得堡的莱欧斯利公爵么?”
莱欧斯利:“。”
莱欧斯利:“好小姐,如果你想要见面的话,我更倾向于水上的咖啡馆。”
十星慕真诚地说:“可我听纯白铃兰女士说梅洛彼得堡井井有条,秩序井然,去过的人都说好。”
那是因为认为不好的人都有一个不太美妙的下场,发表不了他们的意见。
莱欧斯利沉默了一会,他短暂考虑了一下要不要质疑并驳回纯白铃兰女士的抚养权。
这时戏剧社社长从二楼探了个脑袋出来:“公爵大人!您来得真准时!新鲜的茶叶已经到了!”
“不要违法。”莱欧斯利临走前对这两人叮嘱说,“嘶……还有什么要说的?不要违法。”
作为梅洛彼得堡的管理者,莱欧斯利拥有丰富的消息来源。
他一向自诩能力有限,不过是恰好能找到合适的人去干事而已。
合作共赢,皆大欢喜。
“多谢。”
莱欧斯利接过戏剧社社长沃雷德包装精美的茶叶。
沃雷德是个体贴有礼的绅士,讲话单刀直入,沟通起来效率很高。
这样亲切而又毫无威胁的人会能让人降下防备,而戏剧社社长的身份又天然让他能搜集到许多素材。
“壁炉之家暂时没有异常的举动。”沃雷德说,“不过最近枫丹廷来了个行踪可疑,来历不明的人。”
莱欧斯利挑眉。
沃雷德继续道:“警备队员初步怀疑与锈舵那边有点关系,目标应该是最高审判官大人。我调查过那人的身份,她就像是凭空出现在枫丹境内的,往来船只没有任何登记和记录,过去的经历同样是一片空白。”
“这种来历不明的危险分子,我结识后已经邀请她来到剧社,方便重点观察——您应该已经见过了。”
沃雷德指向一楼。
十星慕正跟戏剧社成员打成一片,被簇拥着朗诵戏剧里的台词。
*
枫丹人有一种热情的友善。
十星慕这样觉得。
——但莱欧斯利除外。
纯白铃兰女士二话不说就收留了她,锯腿先生答应教她如何认识人情世故,路上遇到的戏剧社社长热情地邀请她做兼职。
“要来一杯茶吗?”
露泽咖啡厅,纯白铃兰女士据说有要事先去忙了,于是十星慕独自坐在露台,翻阅着戏剧社递给她的文本仔细阅读着。
面前一道阴影,十星慕仰头:“公爵大人?”
她困惑道:“您不用去管理梅洛彼得堡吗?”
“如果一个机构必须要我时时刻刻管理才能运转的话,未免也太过失败了。”
莱欧斯利推了一杯茶到她面前,自来熟地扯开十星慕对面的椅子坐下。
“为什么挑选这个位子坐?风大。”莱欧斯利问。
这是咖啡厅的背后,靠近阶梯口的地方。对流的风呼呼飞过,基本没什么客人愿意来这儿,只有当热饮过于烫嘴的时候,会过来站一会,让它降温。
十星慕两根手指夹着笔,搁在下巴。空出来的另一只手指了指下方走来走去的人群。
她说:“这里视野很好。”
莱欧斯利不动声色地“哦”了一声,道:“方便观察来往的人群,对么?”
在人类社会也算生活里一段时间,十星慕对情绪的分辨有所进步。不知为何,她从这句话的语气里读到一丝类似审讯的味道。
她收回视线,落到面前的公爵身上,从他内心读出一双窥伺猎物的灰狼眼睛。
十星慕微微眯起眼睛,客气地说:“公爵大人,有话不妨直说。”
“啊,真是敏锐的一位女士呢。”莱欧斯利愉悦地往椅背后一靠,“没什么,只是想告诫一下,枫丹是正义的国度。做任何事情,都必须考虑后果。”
他随意摆弄着狼头锁链的手铐,金属碰撞,发出清脆的响声。褪色的伤疤蔓延在健硕有力的肌肉上,在日光的照耀下格外明显,像一头苏醒的月下恶狼。
路过的小孩见到这一幕,“哇”一声哭嚎着跑掉了。
十星慕皱了皱眉。她确实还没来得及通读枫丹的法规 。
“不过,只是参加戏剧社的表演而已,还不至于要劳烦公爵大人来亲自警告吧?”十星慕说。
嘴真严实啊。
莱欧斯利转了转茶杯。他几乎已经把警告摆明面上了。
放任何一个心怀不轨的人身上,大概现在已经痛哭流涕趴地上请求减刑了。
这人好闲。
十星慕想,必然是枫丹的工作量不饱和。
她刚要理出对剧本的一丝头绪,就被他打断了。
“既然你这么有空的话,不如来帮忙想想剧本的台词?”十星慕干脆摊开手上的台本,展示给莱欧斯利看。
已经开始说“你”了,放弃了敬称。
莱欧斯利罕见地感受到一种无所顾忌的大胆。
这才第二次见面,面对他义正严辞的警告,她甚至不怕他了。
难以想象到底是哪位人物才能教出这样的小孩。
不知道是对自己的实力有充分的自信,还是初出茅庐的野崽子,不把枫丹的规矩放在眼里。总不可能真的如她本人所说,是个单纯的戏剧爱好者吧?
莱欧斯利倒没说什么,好脾气地接过:“沃雷德先生又写了什么戏?”
“上次开放性结局好评差评一半一半。沃雷德先生说,他决定多多尝试一些并不完美的剧情。”十星慕苦恼地绕着头发,“可我并不了解黑市拍卖会是怎样的场合。想象不出来他们应该怎样说话,要是能亲眼看见一次就好了。”
莱欧斯利:“……”
莱欧斯利:“好小姐,你不会是想亲自实地考察一下吧?”
“嗯?不可以吗?”十星慕迟疑了一下,“我确实不太了解如今的群居生活规则。这是违法的吗?”
莱欧斯利头疼地扶额。他现在完全不明白为什么纯白铃兰女士会如此放心地让十星慕一个人待着。
不对。
说不定正是因为十星慕这样的性格,所以纯白铃兰才会撒手不管。
“你家大人没教过你吗?”莱欧斯利叹了一口气,端起茶杯。
十星慕歪头,想了想:“他教过的呀。跟我讲现在是不能随便在路上杀人的时代。”
“哦,还有不可以带弓弩和浸毒的袖箭去上学。”
莱欧斯利喉咙里一口茶差点喷出来。
余光还瞥见不远处的草丛里几个鬼鬼祟祟的人影,即使伪装得很好,但以他多年敏锐的五感,知道他们正密切关注着他和十星慕这边。
莱欧斯利觉得自己大概猜到了。
或许是地下组织里从未接触过外界的,一个人形的秘密杀伤性武器。
出行必被监视掌管,只能听从于她主人的命令。
问题很大。
莱欧斯利面色凝重地放下茶杯。
形式很严峻。
*
晚间。枫丹某处幽邃的海域。
今夜是没有月亮的夜晚,但繁星茂密,深海平面闪烁着点点微光,偶尔有鱼群流动的声音。
阴风吹过几阵,有两人极轻微的脚步声,像两只穿梭潜行的野猫。
“公爵大人,其实你没必要也跟着我过来的,这是沃雷德先生交给我的工作。”
夜风中,传来清脆的声音。
莱欧斯利随意敷衍了一声:“嗯哼。”
“而且你说这是违法的行为。我去问了问路边巡逻的警备队员,他们说会有专人负责,还建议我不要去,会很危险。”
“会很危险!”十星慕郑重地强调一遍,“所以公爵大人真的没必要跟我一起来。”
他就是那个负责的专人。
莱欧斯利绕过一根地上枯败的树枝,继续跟着十星慕走。没有说话。
让警备队员放着十星慕不管也是有他的担保。
“但我实在想不出来地下拍卖会是什么样子……沃雷德先生真是出了一个难题。”十星慕苦恼道,“如果是杀人的手法倒是有很多经验。唉。有句话怎么说来着……专业不对口?”
莱欧斯利已经逐渐心平气和地接受十星慕的语出惊人。
他问:“你从哪知道这里的?”
十星慕卡顿了一下。
路过锯腿先生,然后不小心读心读到这个地方今晚要举办假面拍卖会……直接这样解释的话肯定会被怀疑是不是人类吧?
她自认为隐藏得很好,目光游离道:“听到的。”
小骗子。
莱欧斯利想到她的来历,倒也理解她此时过于拙劣的谎话。
他没有深究:“没有邀请函,你怎么进去呢?”
十星慕幽怨地看了他一眼。
——这就是她一直催促莱欧斯利离开的原因了。
找个没人的地方,变成水钻下水管道进去。
多么方便又快捷。
莱欧斯利注意到她目光里的谴责。
他感到莫名其妙。
他扯扯绷带:“我有邀请函。”
又不知从哪掏出两个面具。
“小姐,考验演技的时候到了。”
十星慕仰头,疑惑地望他。
“今夜你我的身份是一对耽溺珠宝,声色犬马的情人,要去争夺最后的神秘竞品。”
莱欧斯利扬了扬下巴,带有一点兴味地观察十星慕的反应。
虽然他觉得以十星慕的外貌或许父女更有说服力。但父亲带着不谙世事的女儿,跟假期去游乐园玩耍一样去参加地下组织的拍卖会,多少听上去有点大病。
幸好可以带上面具,乔装打扮一番。
十星慕一副提不起兴趣的样子接过面具,毫无感情地回答:“嗯。好的。”
好麻烦,好想原地化水。
这语气听上去像加了一周班的沫芒宫职员。
莱欧斯利短暂地笑了一下。
“走吧。好小姐。”
莱欧斯利替十星慕系上面具的带子。他个头很高,能看见十星慕头顶毛绒绒的发梢,蓬松地布满一整个脑袋。
发梢尾端用翡翠绿的绸缎束成一长条,软软地搭在肩前,露出一截雪白色的脖子。
两人经过一个草丛,一长一短的两道影子消散在夜色中。
晚风安静地吹拂着沙滩,今晚夜行的人有很多。
在他们走后不久,一直跟踪着的锯腿先生嗤笑着走了出来:“哼!这就迫不及待去拍卖场了!”
他的徒弟鼓掌:“师父英明!”
“要知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锯腿先生扯着他的机械义肢,得意洋洋道,“俗话说得好,这走夜路啊,就得多回头看看——”
“砰!”
后脑勺被一阵高速旋转的石块击中,锯腿先生痛呼一声,惊疑不定地往后望:“谁?!”
“谁在那里!”
“看来你并没有将这俗语用在自己身上。”
星光璀璨,映照到一个高挑的人影。他缓慢从疏阔的树影之间走出,约莫经历过什么风尘仆仆的奔波劳碌,心情不大美妙。
“你说,他们去哪了?”
那位灰发青年有一双湖绿色的眼眸,紧盯着人的时候,锯腿先生有一种被猎食的鹰隼锁定目标的压迫感。
他语气没有起伏,随意踢走了一块碍事的石子儿。靴尖被起伏的潮水打湿了,透着一种潮湿的水气。
锯腿先生深吸一口气,扭头就想跑。他的徒弟倒是跑得比他还快。
下一刻,一道绿光化成的剑破空而飞,猝然截断在两人的前路。
那力道很狠,生生把卧在沙滩上一块崎岖的礁石砍成两半,锋利的剑刃没入极深的一截。
锯腿先生半天没敢动,狠狠吞咽下一口唾沫,张口就要大声求饶。
“我现在很忙,没有时间听什么多余的废话。”
那位灰发青年仿佛预判了他的举动,不紧不慢地走近他们,慢条斯理道:“再问一遍。回答我之前的问题,那两个人去哪了?”
锯腿先生不敢耽误,连忙疾呼道:“他们……他们往那边的暗河走了!是去今晚的假面拍卖场!”
为了保命,他赶紧补充道:“说什么要伪装……情人!”
“对!伪装情人!”
锯腿先生心惊胆战地打量面前这位青年捉摸不定的神情,隐约猜到了什么,结结巴巴地试图安抚说:“每个男人遇上这种事确实令人痛心和愤怒,但但、但现在远远不是因为悲愤而情绪失控的时候!”
回答他的是将他捆绑相当紧实,几乎勒得快要让人喘不过气的绳索。
作者有话要说:
来点刺激的
感谢在2023-12-02 23:33:04~2023-12-03 23:33:2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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