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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章  以恶制恶

    这是一个天生坏种。

    林巍面色阴沉地注视着对面而坐的嫌疑人范晨,心里满是憎恶。

    这家伙还差几天才到二十周岁,却已经在社会上晃荡四五年了。

    号称初中毕业,闲散人员无业游民,毋庸置疑的治安不稳定因素,可他犯的案子不是这类人群习惯犯的小偷小摸打架斗殴,而是光天化日之下诱拐八岁女童,拘禁强暴失手弄死。

    素媛案触目惊心轰动一时,拍成电影四处传播仍旧没能挡住不同国度里的小姑娘身受其害。

    哪里都有畜生。

    “我提醒你好好说话!”秦冬阳扳起神情震慑范晨。

    他知道林律心情不好。

    接触这种案子,这样的嫌疑人,没有谁的心情会好?

    况且林律这段流年不利,前几天刚被沈律的新任小助理飞踢一脚,昨天晚上去同师父和老朋友们聚会,又吃旧爱的瘪。

    “他和沈律大概是不能重归于好了。”秦冬阳身在气氛严肃的看守所会见室,思想不由自主地开了一下小差。

    真不知道应该高兴还是需替林律惋惜。

    “怎么不好好说话了?”范晨是天生的大骨架,人却瘦得过分,以至颧弓腮颌看上去全都突起横生,加上长了一脸的青春痘,面相又恶又丑。

    “问你犯罪动机!”秦冬阳的职业经验也不少了,面对这种不配合的家伙,自然而然地摆出冷酷姿态,“跟我们你还避重就轻,还想不想得到辩护?”

    “避什么?”这个眼距甚宽的凶手显然文化水平极低,如此寻常的词汇都没办法正确复述,“能不能说点儿白话?谁不知道你们都是精英,跟我这种人渣装个什么劲儿?”

    “你还知道自己是人渣呢?”林巍冷冷地道。

    范晨满不在乎地哼一下,不知是在自嘲,还是笑话林巍,觉得他拿自己没有办法。

    “有人教过你了?”林巍早已见过形形色色的犯罪嫌疑人,根本不将他的表现放在心里,“把犯罪动机说成看上了芯芯的电话手表,会显得主观恶意程度较轻?

    “谁教我啊?”范晨似乎听到什么笑话一般,“我是懒得撒谎,省得编不圆圆前后对不上茬儿,谁来问我都是这么说的。警察也不相信,有一个,你认识不?个子贼高,嗯,审我的那些人里属他最高,逼了我好几回,见我没别的话,急啦!要揍我呢!嘿嘿,跟前儿几个警察死拦着他,一个劲儿地劝他别犯错误。这位大哥是没赶上好时候啊!我听人说,嗯,就早些年,我爸那个时候,警察是能揍人的。纪律是纪律,管不了太严太细。现在不行了吧?哪儿都有监控啊!”

    秦冬阳也想揍人。

    案情资料里的小芯芯白皙甜美,一双眼睛清澈漂亮,即使只是照片,也能看出孩子水灵灵地乖巧可爱。

    生生被这恶心东西给祸害了。

    人都归案了,还敢这么嚣张。

    他呼口气,转移注意力地瞄了瞄会见室里的狱警。

    年轻狱警也憋着脸,心情大概和秦冬阳差不多。

    都需严格遵守职业纪律,但也都是血肉之躯,长人心的。

    “有其父必有其子啊!”林巍始终面色不善,但也似乎没太动怒,“你还记着你爸爸呢?当爹的抢劫杀人,做儿子的诱拐杀人,老范十五年前就服法了,还能投胎转世的话,应该也上初中了吧?希望这回再来能当个正常人,好好读书,不要太早辍学!他被枪毙的时候你可是个小屁孩儿呢,对生物学上的精子提供者还有印象?基因这玩意儿真挺可怕,还能穿越死生影响下一代啊!想要让你继承他的衣钵?”

    若论口舌歹毒,林大律师从来不遑多让,说与不说,搭理与不搭理,全看他的心情兴致。

    范晨的脸色果然变了,阴狠和暴戾迅速抹去了之前的吊儿郎当,“说我就说我,提我爸干啥?我是真犯罪了,他死得冤,是被不讲义气的哥们陷害,被想邀功破案的警察们屈打成招的。”

    “不是你先提的?”林巍没可能对付不了一个小崽子,这种外强中干的混蛋也就可以欺负弱小,“你真犯罪了,你爸是假的?他冤枉?没参与啊?抢车杀人埋尸荒野,哪样没他的事儿?”

    “他是从犯!”范晨想要蹿起,可惜脚镣锁在凳子腿上,没能蹿成,身子徒劳地挣只弄出来哗啦啦地一片动静,遭到狱警上前制止越发气咻咻地,“我奶奶说了,他只望了望风,只他妈的分了三百块钱。”

    林巍异常鄙夷地说,“你奶奶法盲,儿子孙子都进步不了一点儿,团伙作案分工合作,同进同出的怎么分的主从?不是首倡者谋划者,没分到大头儿就不该死?何况还赶上了严打,顶风作案,哪儿冤枉了?”

    范晨还是听不懂什么“首倡”之类的词,更恼怒了,“嘿你他妈的还挺知道啊哈?”

    “嘿,我他妈的接了你这破案子,能不了解了解?”林巍学着这个蠢恶青年。

    秦冬阳又忍不住看看屋里那个狱警。

    狱警的脸色果然变化了些。

    他们整天接触律师,但像林巍这种,不管不顾地在会见室里和当事人对飚脏话的大概不太多。

    “谁他妈的让你接了?”范晨没有狱警和秦冬阳有经验,忍耐不住。

    “你他妈的让我接的啊!”林巍倒挺认真,“你都没爹了,还能有谁?你妈挺厉害的,先后给你找了两位继父,后面这位够仗义,和你妈妈一起包庇你,现在都陪你关着呢,那也没放弃救儿子。你的小后姑姑委托我们替你继父辩护,我们去见他,他又拜托我为你妈辩护,我们又去见你妈,你妈就让我接你的案子。看,这一连串的,兄妹情深夫妻情深,最后还要母子情深,我跑一个案子挣好几份,那不乐不得的?”

    若论气人本事,林巍的造诣绝对不亚他的刑辩功底,这一番话全是事实,也没太多肢体语言和表情肌肉协助帮忙,只靠一点儿可恶语气就把范晨恨得嘴歪眼斜,“那你可合适了!”

    “是啊!”林巍一本正经地点头,“我挣钱可比抢劫杀人或者害小女孩容易多了。你真看上了芯芯那块手表啊?资料上写原价一千多,卖了二手能换多少?二百五?也就够下一顿饭店,还得是经济馆子没点大菜。千万别跟我说你不想卖钱,单纯是没见识,自己留着戴啊?换个角度再看,这手表还真挺值钱的,你妈嫁了两次也没嫁着什么富豪,还得为你后面这个爸爸生了女儿人家才肯跟她登记,这下好,鸡飞蛋打倾家荡产,连爷们都给坑透了。”

    “那是她乐意。”范晨无情无义地说,“我让她救我了吗?反正就是他妈的一死么!有钱没地方花,活该!”

    秦冬阳已经陪着林巍见过了范晨妈妈和其继父,对这两个漠视法律的中年人虽无好感,范晨作为他们触犯法律的受益者,还能说出这种话来,也太没有人味儿。

    林巍正在与其交锋,秦冬阳作为助理自不打算插话,忍耐地搓搓指尖。

    “你要不把罪行告诉他们,他们咋有办法活该?”收拾这种没人伦没善恶的家伙,耐心总是最好武器,林巍慢慢悠悠地说,“害人时没打算跟谁商量,出了事儿却找人家帮忙,你是故意要拖他们下水的吗?”

    “我没那个闲工夫!”范晨嘴脸丑恶地说,“什么妈不妈的?她就知道找男人生孩子,也不怎么管我。这是实在捂不住了,我想跑路。她也没咋管过我,给点儿钱还不应该的吗?非得啰啰嗦嗦地问,活他妈该!”

    秦冬阳悄悄把手攥成拳头。

    林巍没急着继续对付范晨,眼睛往秦冬阳这边瞄过来,语含讥嘲地嘱咐,“记详细点儿!回头咱们见着他妈,一五一十地转告转告,别落哪句。”

    秦冬阳点了点头。

    范晨满不在乎地笑,“你也别用这话威胁我,都到这份儿上了,我还指望她能咋地啊?大家走个形式,心里舒服舒服得了。”

    “走形式啊!”林巍又点点头,“那也行。我肯定把你这意思转告她,得给委托人交代么!看她挺心盛呢,一个劲儿地问我你有没有活命的机会。我还告诉她说自己养下来的玩意儿在情理上应该遭人千刀万剐,但在具体的法律操作上还是有争取的空间。你既然觉得没必要,我也乐得挣一笔轻巧钱。”

    范晨脸上立刻变幻,“什么空间?”

    “不是不指望吗?”林巍面带玩味地笑,“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范晨又把眼神狠毒起来,“你玩我?”

    “你?”林巍的不屑非常明显,“自己打量打量自己,哪儿值得啊?不为了钱,我……”他指一指自己,而后又歪些手,把秦冬阳和狱警都划拉上,“他们,不为工作,谁肯正眼瞅你?粪坑里的大蛆都比你要好看。”

    范晨那双被铐的手握得咯吱咯吱,“那你还不快滚?”

    林巍又显得满不在乎,“不着急。我这人很有职业道德,收了钱就卖时间,肯定要把该走的步骤走完,糊弄也给糊弄到头。反正你也没有办法不配合啊!”

    “你是警察提审啊我就得配合你?”范晨目光阴鸷地说,“后面再想见你老子可不容易!轻巧钱儿?留着买烧纸用。”

    “咱俩非亲非故,”林巍不同意说,“我给沾不上人字儿的东西烧什么纸?献爱心也献不到你身上去。真要‘不容易’啊?咱俩就试试呗!林律师别的本事没有,拖案子的能耐可厉害着,你是重刑犯,想要一个干活换饭吃去外面透透气儿的机会都没有,不见,就在小号里面好好蹲着么!这边不判利索,你妈你后爸的包庇案也不好量刑,都关着呗!连个饭卡都没人给充充充值,看守所里的干饼子硬馒头,慢慢嚼哈!律师费都是上打款,我可有啥忍不住的?”

    “你他妈的……”范晨猛地往前一扑。

    “你他妈的!”林巍也往他的面前凑了一凑,声音更加冰寒起来,“小杂种!把你林律也当成八岁小女孩儿了?跟我使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