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斛走到付莘身边,和她并排站着。
他不着痕迹地靠近她,半张脸埋进领口。
那样没有胜算的神情跳入眼眸,付莘又心软了。
她很快把脸转回来。
眼不见心就静了。
“答应过你要去土耳其坐热气球拍婚纱照,一直到现在都没完成。”
大概是同她一样,看到湖边那场婚礼才会提起。
没完成的诺言也许正说明,上帝有意错开命运,不愿成全世人罢了,算什么了不起的遗憾吗。
还好吧。
付莘扯开话题:“你来得还挺是时候,这是今天最后一趟热气球。”
“嗯。”
一时无话,付莘余光撇见了正在疯狂对他使眼色的shawn,怪不得他刚刚突然说什么游客要投诉他。
那也确实,看见帅哥对前妻搭讪,前夫哥多少都应该有点脾气的。
她回了个微笑,便不再看过去。
付莘知道陈斛这种榆木脑袋,对于千里追妻这件事情可以说没有一点自觉,所以她大胆猜测:“和霍少一起来的?”
陈斛没点头,也没摇头,“他比我早一班机。”
“哦。”好尴尬的对话。
付莘决定不说话了,垂眼欣赏美景。
平白无故,付莘觉得什么东西在轻扯她的裙摆。
“present.”是同乘热气球那户人家的小女儿。
她从花篮里拿出一朵白玫瑰,然后指了指地面那对新婚夫妇。
原来是从那里接到的花,许是在婚礼开始之前,他们给送上祝福的游客们都送上一束玫瑰。
付莘疑惑地指了指自己,得到肯定的回答,忙接过,向小女孩回谢。
女孩又送给了陈斛一朵。
陈斛蹲下,问白玫瑰象征了什么。
小女孩不知如何回答,她年纪还太小,第一时间回头求助正宠溺注视着她的父母,过了好一会儿才组织好语言回答道:“pureandeternallove,exactly.”
纯洁而永恒的爱。
“thankyou,iloveit.”陈斛喜欢这个寓意。
他对付莘说:“要不对着落日许个愿吧。”
付莘不太确定地问:“你什么时候开始信这个了?”
“你不在我身边之后。”陈斛一到晚上便开始胡思乱想,很难入睡。
吃药也不见效后,他去过一趟佛寺,听了佛经,添了笔香火钱,却什么都没求。
他知道求佛求不来他想要的,可他心中有结,染上些安神的檀香,为求片刻宁静罢了。
一下弄得付莘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两人各自沉默,耳边除了燃烧机的轰隆声,再无其他杂音。
陈斛目光灼灼地望向巨大的落日,他的姿势并不虔诚,甚至有些散漫。
付莘被逗笑:“哪有人像你这么许愿的?”
“那怎么许?”
“好歹也要双手合十闭上双眼,才显得比较有说服力吧。”
陈斛抬手将挡住付莘视线的长发挽到耳后,答非所问地说道:“今天很漂亮。”
手指蹭到耳廓,付莘打了个冷颤。
陈斛的声音很轻:“如果我不在的每一天你都过得这么漂亮,我好像应该早点放你离开的对吗?”这确实是陈斛的真心话。
他今天怎么回事,沮丧得要命,付莘很难不多想,她问陈斛:“你刚刚许的什么愿?”
“下次来是和你一起。”落日正在挥洒最后的余光,付莘回避了陈斛的目光,有端联想到她和shawn十分钟前的谈话,看来那些他都听见了。
他说:“可惜不够诚心,不知道能不能实现了。”
半小时的飞行体验时间就要结束,shawn提醒游客热气球即将着陆。
“要不一起拍张照片吧,趁我今天心情好。”付莘攥住手里的拍立得,邀请陈斛,“就算不能实现,至少这次先别留遗憾。”
她示意陈斛靠得再近一点,“太高啦!”
陈斛扶低她的手。
“不是。”付莘笑了,“我是说你个子太高了,头低一点。”
她将拍立得往陈斛手里一塞:“我数到一就拍摄哦。”
“三,二,一。”
随着倒数声,婚礼的烟花漫天绽放,付莘靠着陈斛颈侧,镜头框住她明媚的笑容,身后是一簇簇流萤般的火树银花,在喜悦而沸腾的欢呼声中,陈斛的呼吸轻轻扑在付莘侧脸。
“付莘,有空常见面吧。”
异地也好,异国也罢,有空常见面吧,与难以戒断的香烟不同,付莘是日常琐碎里的慰藉,夜已降后的唯一闪光,是他又痛又幸福的根源。
这一秒被无限拉长,眼前的场景如同慢镜头一般流转,陈斛仍目视镜头,付莘半茫然半诧异地抬头看他,碎发被风吹得凌乱,视线中的模样变得模糊。
快门已闪烁完毕,陈斛取出相纸甩了甩,等待显像。
“没拍到你正脸,要不重来?”
付莘回神,粗略扫了眼相片,相片里她抬头望着陈斛发呆的半边侧颜隐在烟火和黑夜中,自带柔光滤镜和慵懒的氛围感,不是,怎么觉得有点额……少女,特纯情那种。
“就这样吧,相纸挺贵的。”她小心翼翼接过相纸,放进随身挎包里。
付莘就知道今天这事儿跟许韦脱不了干系,租车的时候隐约有些直觉。
他投降倒是及时,一看到付莘就竖起三指发誓:“我保证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都是霍少干的。”
付莘哼了一声:“以后再跟你计较。”
谁让她今天心情好呢。
要不说母凭子贵,霍亭一来,江嘉旎心情大好:“晚上吃点什么好呢?”
“你想吃什么?”霍亭半蹲摸着她肚子问,“宝宝呢,宝宝想吃什么?”
江嘉旎拍开他的手,娇滴滴道:“讨厌。”
大庭广众之下,丧尽天良的秀恩爱简直有损观瞻。
“这就和好了?”
“是啊,本来也不是什么大事,霍亭那张嘴,死的都能说成活的。”
“哼,他最好是没留下什么烂摊子。”
许韦最终还是通过国内的人脉,将霍亭的情史摸了个透。
不打听不知道,霍亭的事儿在圈子里可是极为人所津津乐道,就他与那位初恋,分分合合好几年都断不干净。
一分手就互相伤害,互寻新欢,闹得满世界皆知,都这样了还能无所谓脸皮地拉扯了三年,怎么不算真爱呢。
转折发生在两年前,霍亭前女友未婚先孕,好不容易要走到结婚这一步,却横遭车祸流产,据说从此再也无法受孕。
霍亭在家人逼迫下分手,颓废一年后,机缘巧合之下遇上江嘉旎,才有了后来的事。
陈斛倒是了解一些内情:“其实她当年并没有怀孕,是收了霍家人的钱才离开的。”
付莘大惊:“你知道?”
“知道的不多。”
“那怎么不早跟我说。”付莘鄙夷道,“果然蛇鼠一窝。”
“因为那女孩一开始追的是霍帆,后来才倒戈喜欢霍亭,我知道的就这么多了。”
霍帆哪位?
正是霍亭大哥,如今霍家的掌权者。
印象里霍帆是位儒雅温和的年轻总裁,只不过付莘记得他年纪轻轻就结婚了啊。
脑筋突然转不过来了,故而她点评了句:“贵圈真乱。”
陈斛不置可否。
一行人在当地汽车旅馆落脚。
人一多,许韦鬼主意就多,刚吃完一顿并不热闹的晚餐,他马不停蹄筹备其它活动去了。
汽车旅馆室内简陋,旅馆主人在室外搭建了一个个单独的半封闭帐篷,游客可以在此闲聊,背包客大多是年轻人,晚上便自发聚集到一起。
他们的夜间活动跟国内差不多,喝酒、玩游戏、算塔罗牌,目的都是认识新朋友增长见闻。
江嘉旎拉着霍亭去占卜塔罗牌。
付莘是唯物主义者,对此毫无兴趣。
当然,这是在占卜师还没精准点出她最近一年正在经历感情生活巨变之前的想法。
“藕断丝连,没办法彻底放下?”占卜师是个中国留学生。
孟姝震惊道:“这都能算出来!”
“牌面是这么显示的。不过奇怪的是,你们明明属于双向奔赴的类型,这是正缘的表现,原本应该不会出现任何阻碍才对。”占卜师低头思考,随后手指按在一张牌上,“这张圣杯牌或许就是你们各自的阻碍,双方都太过理智,有一方正处于观望这段感情的态度,另一方却相当执着。虽然结果有两种走向,但何时你们能彼此坦诚地将内心想法告知对方,也许就能打破那层隔膜,走向完美无缺的终点了。”
付莘半信半疑点了点头,她方才心里默念的名字是陈斛,占卜师已经判定得相当准确,只是那男人的心思并不好猜。
她望向正在空地搭帐篷的陈斛。
左看右看他也不是什么能将爱当作信仰的人,就当免费看了场塔罗牌表演吧,付莘并未将这件事放在心上。
他们不是背包客,于是自觉避开了人多的地方,在没什么人经过的地方搭了个帐篷。
德国心脏病这类卡牌游戏,陈斛霍亭留学期间早已玩了个遍,简直太得心应手。
付莘从开始一直输到结尾,无人存着怜香惜玉的念头,一个个胜负欲强得六亲不认。
她算是看透这群人了。
付莘把牌一推:“哎呀,不玩了,一直输没意思。”
许韦更是无辜:“你一直输我也没赢啊。”
孟姝牙都要咬碎了:“和陈斛玩牌,反应没他快记忆力没他好,让人怎么赢。”
幸亏是没赌注。
“承让。”陈斛将散落的牌收好,淡然得叫人生气。
霍亭嘴贱道:“你是承让了,老婆倒不记得让一下,怪不得人家要跟你离婚。”
几天下来,付莘对“离婚”“前夫”这类词完全脱敏了,她了无生趣地戳着手机,没什么反应。
“要不玩点别的?掷骰子,真心话大冒险?这跟实力没啥关系,纯靠运气。”
孟姝彭静举双手赞成,刚才被虐惨了,必须扳回一城。
“数字最小的选真心话或者大冒险。”
许韦打定主意要陈斛付莘当一次输家,谁曾想孟姝摇身一变成了主人公。
此人仿佛遭遇人生重大滑铁卢。
“要不咱还是换个游戏规则吧,连输五局什么概念。”
孟姝拍桌子:“不换,我还真不信邪了!”前四个问题全是冲着她那一夜情对象展开,就差把醉酒后种种细节全交代了。
思来想去,孟殊换成大冒险。
“给他发条信息,就说你怀孕了。”霍亭馊主意挺多,“问他准备怎么办吧。”
“你说什么!!”
孟姝气得掐人中。
付莘却捧着脸,咬过陈斛送到嘴边的无花果果仁,扑哧一声笑出来:“少爷,你真是天才。”
霍亭自信满满:“那是。”
陈斛剥无花果的动作停了停,目光掂量了下面前见底的高脚杯,疑心道:“你是不是喝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