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许韦酒庄那天下起了小雨,付莘一起床就开窗通了通风,还好不是很冷。
“别看了,人早走了,凌晨的飞机。”
付莘收拾着行李,嘟嘟囔囔:“走了也不说一声。”
“昨天去登山也没见得你搭理人家。”
“是我的问题吗,大冒险那晚后他就对我冷冷淡淡,都不知道怎么得罪他了,男人果然没一个好东西。”向她讨回初吻就翻脸不认人了,什么意思嘛!
昨儿登山前,付莘一直绑不好护膝,调整几次仍觉得不舒服,于是慢吞吞走在队伍最后面。
陈斛发觉异样,回头去找她,正要蹲下看看什么情况,却像想到些什么,倏忽停下动作,抽身而去。
付莘:??
陈斛给许韦发微信:付莘那边出了点问题,你帮一把。
许韦白眼一翻:就你金贵?什么天大的忙你陈斛帮不了?
陈斛快步越过他,留下一句:“她等会儿要是摔下山,你就内疚一辈子吧。”
许韦:……
解决完装备问题,许韦欲言又止地看了看死盯着陈斛背影的付莘,他想说——你俩是不是都有病。
前一天晚上这对儿还在桌底下蹭小腿,一个似正气凛然的唐僧,一个是作威作福的女妖精,许韦弯腰捡张房卡的工夫,眼睛差点瞎了。
短短一夜,相处模式怎么又恢复成出厂设置了,不应该啊。
付莘就更摸不着头脑了,陈斛在车里说的那番话,她听完还挺动容的,想着将来就算去了异地工作也要多回他消息,至少不应该把坏脾气发泄在他身上。
陈斛倒好,突然翻脸不认人,第二天行程,不仅自告奋勇坐副驾驶,美其名曰给许韦导航,吃饭的时候也坐在离付莘最远的位置。
一整天下来,眼神交流都鲜少……
好好好,就连回国也不说一声。
付莘咬牙切齿地骂:“你个王八蛋!”
许韦跟见了鬼一样,露出惊恐的表情,能把最讨厌脏话的付莘逼到这份儿上,不得不说陈斛是有些本事的,他心生佩服。
后半段旅程在新西兰南岛度过,许韦的酒庄在南岛马尔堡,许韦父母待客热情,允许她们在整个酒庄自由活动。
南岛地形多样,各种峡谷既壮观,颇令人震撼。
面对纯粹的普鲁士蓝渐变至冰雪似的洁白海面,享受的是静谧悠闲的心灵净化,眼前一切景观,美得足够让人心颤。
再美的地方也有待腻的时候,接下去几天,归心似箭的似乎不止付莘一人,孟姝彭静很明显心里藏着事儿,她们不说付莘不会多管闲事地问。
大家都一样,各有各的难处。
霍亭提前带江嘉旎回盛鸣,说是急着回去做产检。
看来是要提前婚期,估计回去以后小两口有得忙了。
付莘是过来人,婚礼有多辛苦她是知道的,光是拟定宾客名单、试穿礼服和撰写发言稿都累得她每天倒头就睡,更别提掌控大局和调整细节的陈斛,大部分事情由他筹备,安稳妥帖却不乏惊喜。
就连孟姝都说很难再有那样完美的婚礼了。
许韦送一行人到机场,离别之际付莘自然地与他拥抱作别。
他俩朝夕相处半个多月,拌了不少嘴,可下次再见不知道什么时候,多少有点不舍的意思。
“照顾好叔叔阿姨,那混血姑娘不错,好好对人家。”付莘拍了拍他的背。
“知道了。”
付莘心都寒了,踹他一脚:“没别的对我说了?”
“你不也是,让我照顾好所有人,我的死活就不管了。”
“那是因为我知道你许韦在意身边人,他们过得好了你才会觉得幸福。”付莘说这话时没半点心虚。
许韦目光久久定在她脸上,随后笑了:“还有,无论你做什么决定我都支持你。”
付莘失望道:“没新意,这话从小听到大,腻了。”
许韦笑得无奈:“毕业快乐。”
登机后付莘正准备戴上眼罩休息,一撩头发才发现脖颈上的东西。
她低头一看,自己什么时候戴了一条玫瑰项链,也是这时锁骨处有了渗透皮肤冰凉触感,思索数秒,她知晓了。
飞机升上高空,新西兰的土地在她脚下。
许韦也许会在某个瞬间抬头看一眼这班飞机。
就当对视了吧,付莘小小声说了句:“谢谢哦。”
“李岩。”陈斛语调懒懒。
陈斛刚才在会议上发了好大一通火,散会后回到总裁办公室,仍持续了一段时间低气压,李岩正向他汇报董事会的近期动向,一边察言观色,脑子转得飞快,哪知耳边冷不丁传来自己的名字,多少有些心生寒意。
“在!”
他下意识答到,像个毛躁的大学生。
陈斛冷淡地瞥了他一眼:“问你件事。”
“您说。”李岩正襟危坐。
他猜想应该不会是公事,这种语气不会又要让他干什么缺德事吧……李岩冷汗频出。
比如专门飞去美国挖人家公司的墙脚,离间莱美高管内部关系,前段时间还让他去峰北市招什么标。
这都不足以让人大跌眼镜。
几天前更是夸张。
陈斛说是有私人行程出国一趟,结果去机场的路上出了车祸,李岩恐慌万状赶到现场,所幸司机技术不错车体没有侧翻,只是撞到树上,车内二人都没出什么大事。
交警界定责任方是闯红灯超速行驶那几个骑摩托的小年轻,所以就没有过度盘问司机和陈斛。
李岩人一到,陈斛便托他带司机去医院做全身检查,自己手上明明淌着血,还面不改色地拎上行李,又打了辆车赶飞机去了……
虽然早就有所领悟,陈斛又一次向李岩证明——肉体凡胎当不了大老板。
李岩的老板梦在某个时刻静悄悄陨落。
“你跟女朋友分过手吗?”
“啊?”李岩没想到会是这个问题,他老实答道,“刚大学毕业那会儿分过一次。”
“为什么?”
他小心翼翼观察着陈斛的神色,挑着重点说:“职业规划不同,她想回家乡,我想留在大城市打拼。”
“怎么又复合了?”
“因为她一回家就被催婚了,吓得马上逃回盛鸣,大概是觉得我靠谱吧,她说与其跟别的男人结婚,还不如找个知根知底的。”
陈斛像是有点好奇:“你同意?”
“同意啊。”李岩觉得聊这些有点私人了,有点羞涩地低下头,“我一直很喜欢她。”
陈斛不解:“那为什么要答应她离开。”
“我当时刚毕业,根本没有能照顾好她的底气,要求她和我留在盛鸣市打拼明显很不现实的呀,她一个娇滴滴的小姑娘怎么能跟我一起吃苦。等她回头找我时,我已经有了稳定的收入和工作,当然求之不得了。”李岩突然发现,这么说好像显得自己恋爱脑,于是他想美化一下,“其实吧,主要是咱们公司人性化待遇好,给了我追求真爱的莫大勇气,最重要的是我有位深明大义的老板……”
陈斛摆摆手,很嫌弃地“啧”一声,让李岩停止奉承。
李岩适时闭嘴。
陈斛陷入思索,缜密分析道:“我们情况不一样,毕竟我条件一直很好,不缺房不缺车,赚钱能力还算不错吧,饭做得也能吃,跟我在一起不需要吃苦,但她还是离开我了,所以你说的那种复合方式,对我来说不具有参考性。”
李岩差点吐出一口血,您说的是实话,但真挺扎下属心的。
陈斛怔怔地低叹:“以她的能力,完全可以独自一人天南地北的去闯荡,我相信她会有很成功的事业,她那么聪明又那么努力,我好像很难再留住她了。”
李岩沉默了。
不愧是他老板,盛鸣市富商、全国五百强企业的一把手,竟然自我pua至此。
离婚的决定令所有知情人始料未及,即便尚未公开,公司内部已有少数人隐隐有了猜测,来套话时,李岩不耐烦地驳了句:“人家关系好着呢,前段时间线上开会老板还给付小姐喂汤喝,全会议室的人都听见了,不信自己去问。”
有理有据,吃瓜群众不得不信。
临走前他还不忘补充道:“付小姐、付女士、付莘姐这些随便你们称呼,整天夫人、太太的都把人家喊老了。”
他们自觉失言,一个个捂住嘴点了点头。
不改称呼这事儿是陈斛亲自强调的。
订婚后李岩和公司的人自然而然改了口,管付莘喊夫人,传统一贯如此,从来没人说过有什么不对。
有一回陈斛听着了,冷着张脸把李岩叫进办公室。
“跟公司的人说一声,以前怎么叫现在还是怎么叫。”
李岩没听懂:“您是指?”
“对付莘的称呼。”
“啊?这不合规矩吧?”
陈斛唇角轻轻一扯,气定神闲地问他:“公司有哪一条规矩是针对我妻子的称呼去给我查查,我照改不误。”
“好像是没有。”他气场太盛,说什么都像天条真理,李岩弱弱答道,“我只是担心有人会以此为由,谣传您和付小姐夫妻关系不和,毕竟一家人两种姓氏太显生分了。”
“她有自己的名字,不是宠物、器具,不属于我,更不属于陈氏,她属于她自己。就算是结婚也没有要跟着我姓的道理,外面什么风气我不管,我只在意她的感受。”
李岩怔了怔,恍然大悟般重重点了几下头:“好,我会通知下去。”
走出办公室,李岩才拍着胸口,做起深呼吸,方才陈斛的话把他灼了一下,毫无缘由的,脑子乱成浆糊,心却是热腾腾的。
大概是陈斛平常雷厉风行的工作状态,以及看起来丝毫没有同理心和私人感情的形象过于深入人心,才会显得他独属付莘的温柔不掺杂质,太过珍贵,令人艳羡。
李岩都差点没抗住,怪不得年纪轻轻能当老板呢,那境界他得好好学学。
陈斛失神落魄那几天,李岩历历在目,简直跟他被分手时的状态一模一样。
那时候李岩才体会到,原来陈斛也不完全是神仙,凡人有的七情六欲、喜怒哀乐,他全都有。
李岩胆子大了起来,为自家老板出谋划策:“您要不卖个惨,就是演演苦肉计,说不定付小姐吃这套呢,我觉得她心里并不是完全没有您。”
“我卖个惨,能换来她心疼吗?”陈斛向后仰躺,老板椅靠背一沉,仿佛让他整个人陷了进去,空气中流动着浓稠的落寞。
“她现在的人生好像不需要我参与就过得很幸福。”
李岩第一次有了要抓住他肩膀,使劲将他摇醒的冲动:喂,振作起来!!
“要不我去策划一下,比如说伪造车祸或者绝症之类的,咱们医院有些人脉……”李岩越想越觉得计划通,恨不得马上新建文档,写几千字的plana、planb,眼下最重要的是要把总裁老婆骗回来,哦不是,哄回来!
陈斛半阖着眼睨他,声音不辨喜怒:“你土味短视频看多了吧。”
“……”李岩苦着张脸,他为了谁啊,真没良心。
“还有,你的人脉的前提,是我的人脉,悠着点使,别让我背上一大堆人情,最后还把事儿办砸了,后半辈子就准备给我打白工吧。”
“老板……”李岩要哭了,“我再也不瞎出主意行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