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莘一早准备回峰北,陈斛却打着爸妈想吃团圆饭的旗号,带着她一起去了私房菜馆。
一顿饭吃得付莘怪尴尬的。
比起上回,她不知晓陈斛的心意,而且去意已决,需要考虑的事情没有现在这么多,所以平静得像个将死之人。
但现在,实话实说,她无法逃避自己对陈斛的感情。
冷淡装不出来,陈斛又对她关怀备至的样子。
什么都瞒不过长辈们的眼睛。
付莘第一次去陈斛家是在五岁的时候,跟着爸妈走进光鲜亮丽的小区大门,怎么看怎么好奇。
后来付莘才知道那不是什么小区,是坐落于城市腹部的高档住宅社区,庭院深深,几乎全是独栋别墅。
这么奢华的地方却很僻静,外面的车开不进来,他们只能在门口等人来接。
就在等待这段时间,付莘遇上了乱跑的辛德瑞拉,以及,它身后小主人。
一人一狗喘着气,在她跟前停下。
付莘怕狗,从小就怕。可能是被邻居家的马尔济斯犬狂吠着追过,她也说不上来什么原因,看着挺温顺的小东西,龇牙咧嘴起来简直像被恶魔附身。
更别提辛德瑞拉一心要扑到她身上玩。
她紧张得吱哇乱叫,抱着爸爸的大腿喊救命,怎么都不松手。
陈斛也懵了,他想告诉付莘辛德瑞拉不会咬人,但有点困难。
面前这个人光顾着害怕,什么都听不进去,就差爬树上去了。
没一会儿,家里的佣人出来,扣好狗绳把萨摩耶牵回去,付莘才逐渐冷静下来。
经双方家人相劝,两位小朋友握手言和。
大概是料到付莘不知道“斛”字怎么写,陈斛清了清嗓子说:“斛舟,其实就是小船的意思,斛也是一种容量单位。哦,还有一味药材叫做铁皮石斛,那个斛也是我的名字,生活中这个字很常见的。”
结果爹妈一点面子都不给他留:“就没见你话这么多过。”
付莘听得头晕眼花,他知不知道她连自己的名字都还不大会写。
收了眼泪的付莘悄悄打量陈斛。
觉得他比一般男孩子都要好看,特别是眼睛,跟葡萄一样大,真羡慕。
本来对这小哥哥还挺有好感的。
结果他说:“辛德瑞拉口味很挑,从不吃没处理过的肉,除了狗粮和狗零食,别的东西基本不怎么吃,所以它是不会咬你的。”
所谓话不投机半句多。
他怎么能说一个女孩子连狗粮和狗零食都不如!太气愤了!!
这下付莘对他好感指数直线下降,再也不想搭话。
陈斛家很大,前院是个漂亮的花园。
大人们在客厅聊天,付莘懂事地不去打搅,独自一人溜到外面,坐在池塘边看水底的金鱼,享受午后悠闲时光。
付莘正入神观察鱼尾这会儿,辛德瑞拉又从屋内窜了出来,一见她就要扑。
一个五岁小女孩能有快反应,她惊恐万分站起身,还没来得及躲开呢,脚一滑,毫无意外地摔进池塘。
人在溺水的时候往往没办法制造很大的动静,更别说发出求救声了。
付莘不会游泳,水一瞬间涌进鼻腔和嘴里,吐了几个泡泡之后,就一点力气都使不上来了。
手脚开始痉挛,她尝试浮起来,却总感觉有什么在把她往下拽。
庭院里一个人都没有,她求助无门,逐渐感到绝望。
意识朦胧时,付莘听见低沉却焦急的狗吠。
紧接着,一个黑色的身影跳入池塘。
付莘想要使劲去够,但体力消耗太大,只有手指微微动弹。
她努力地眯眼,去辨认来救她那个人。
——竟然是陈斛。
想说些什么却发不出声音,她只能祈祷。
陈斛水性很好,再加上水深不算高,手臂穿过付莘腋下,稍一用力就将付莘托举出水面。
付莘浮出水面后立刻大口呼吸起来,依靠在陈斛身上,终于恢复了一点力气,而后被艰难带上岸。
佣人和管家这时才发觉异常,手忙脚乱抱着毯子和毛巾蜂拥上来。
劫后余生的感动一瞬间包裹了付莘。
她推开那些大人,抱着陈斛痛哭:“你是我的救命恩人,我长大了要嫁给你呜呜呜。”
“……”陈斛当场石化,根本说不出来话。
所幸付莘只被呛了几口水,并无大碍。
爸妈一边安抚她,一边给她擦头发。
陈斛则是完全相反的待遇,他裹着毯子站在客厅低头挨训。
他父母问他到底是怎么照顾的客人,况且小朋友落水应该找大人帮忙才对,他倒英雄救美上了,一个猛子扎进去,要是两个人都沉下去怎么办……
浴室放好了热水,佣人带付莘去冲澡。
付莘一步三回头,瘪瘪嘴,替陈斛觉得委屈。
等她换好干净衣服出来,陈斛也回房间洗澡了。
陈斛父母歉疚地安慰付莘。
付莘摇摇头说没事。
爸妈虽然也吓到了,但还算乐观,开玩笑说正好长个教训,回头就带她上游泳培训班。
又聊了几句,一家三口打算告辞。
走到门口,付莘还回头找了好几回。
依旧没见到陈斛。
还有话没跟他说的……
可是没办法,家里的车到了,她失望地随父母上车。
车辆行驶出几十米,冥冥中她感应到什么,留恋地回头一看,居然真的看见陈斛和辛德瑞拉在追着车跑。
“停车,停一下。”
车停稳,付莘卖力地掰着把手,推开车门。
忘了他叫什么了,什么湖还是什么舟、石的。
“你怎么来了?”
陈斛纠结了一会,把辛德瑞拉叫到两人之间,然后牵起付莘的手,去摸辛德瑞拉的软乎乎的毛发。
辛德瑞拉吐着舌头笑,满足地动了动耳朵。
付莘逗了它一会儿,心不在焉瞄陈斛几眼。
他什么意思,特意追过来就为了挽回她对辛德瑞拉的印象?
怎么会有这么护短的主人。
陈斛有点乞求地询问道:“刚才是辛德瑞拉拽我过去救你的,他是好狗,真的很乖的,你可以不要讨厌它了吗?”
“我不讨厌啊,我就是……怕。”她赶紧换态度,坚定地摇头,“但现在不怕了。”
“真的吗!”
爸爸在车门那边催付莘,再不走就要把业主的路挡死了。
付莘欸了声,匆忙对陈斛招手告别。
陈斛窘迫地挠挠头,朝着付莘的背影告白道:“既然你已经不讨厌辛德瑞拉了,那以后还会来找我们玩吧?”
付莘停下脚步,返回去,眨了眨眼睛,望着少年微红的脸颊,笑了出来。
原来他别别扭扭说了一大通,是想跟她再见面呀。
她心情大好地拍了拍辛德瑞拉的脑袋:“好啊,那下次见哦。”
没有主语,不知道对谁说。
可这天之后的陈斛几乎是整日盘问。
直到家里人忍无可忍地警告他,周末带他去付莘家之前要是再念叨,就把他送给付莘爸妈当童养婿。
六岁就对人家一见钟情了,患得患失了快二十年,怪不得着急结婚。
平心而论,付莘不是陈家儿媳的唯一选择,更不算最优选项。
不过是知根知底,省去了盘问和试探的步骤。
陈斛这么多年只对这么一个女孩子上心,他喜欢就随他去了。
突然结婚的决定令上上下下始料不及。
总归是太急,刚拿下公司三分之一控制权就迫不及待成家,爸妈都以为陈斛没有事业心。
后来问起时,他才红着脸承认是着急了,想早早用结婚证将她拴牢,否则在事业上再蹉跎下去,两年后青春不再,她要是变心了怎么办。
他爸听完,差点两眼一黑,才二十好几就讲出这种话。
完蛋了,家里又出一个老婆奴。
结束饭局,付莘和陈斛送父母回家。
付莘坐在副驾。
刚启动车子,陈斛接了个电话。
挂断后他提醒付莘,等会儿得回酒店一趟,客房部的人说她落了东西。
想来想去她都觉得一定是陈斛的语气太平淡,才导致她忽略后座还有两位长辈。
开口的时候也没个演戏的自觉,语气熟捻:“怎么会落,不是你给我收拾的?”
陈斛不可言说地清了下嗓子,然后手指拂过喉结上的红痕,他顶着这个不像样的吻痕在外面活动一整天了。
简直等于不打自招。
陈斛通过车内后视镜瞥了眼,爸妈两人都看着窗外,装作自己不存在。
他清了清嗓:“没说,回去看看就知道了。”
“什么嘛……不重要的东西不就白回去了。”她还要赶飞机呢。
后知后觉最为致命,车开出地下停车场,付莘脑海中闪回了个片段,她突然捂住嘴,心跳如鼓鸣,随后缓缓转头,看向旁边的陈斛:“那,那个。是戒指吗?”
陈斛耳后那块皮肤噌一下就红了,握住方向盘的两只手缓慢绷紧肌肉,青色血管变得清晰可见,他微不可见地嗯了声。
付莘都不敢偷看后面二老的神情,老老实实靠回椅背。
脸更是红透了。
实际情况就是昨晚回去酒店,陈斛将离婚那天付莘退还的结婚钻戒物归原主,具体用的什么方式送回,说起来太过火了,而且过程过于煎熬,付莘不能细想。
冰火两重天的攻势下,陈斛缠着她,问她能不能复婚,付莘应付累了就跟他讨价还价,让他别用戒指磨她。
后来好像是陈斛重新套到她无名指上,还自言自语尺寸怎么不对了,是不是付莘在峰北没有好好吃饭云云。
但怎么会落下呢?
想来应该是早上的时候,付莘放在洗手台,洗漱完忘记戴回去了。
只不过。
早不早,晚不晚。
电话偏偏是这时候来。
在盛鸣市最后一天,好社死。
回到学校的生活一如既往的忙碌,付莘有一段时间没见陈斛,不过她偶尔会去烘焙店找布丁玩。
有天,小郑偷偷摸摸问付莘,老往店里跑是不是看上他们家老板。
付莘说,你什么意思。
什么你们家老板。
明明是她前夫。
但她实在心虚,把后面半句话吃掉,是真的说不出口。
半醒得以正常运转,主要得益于烘焙师和兼职生们。
不过小郑说工资还是按周结,陈老板打钱很准时。
原萱最近去面包店看不到帅哥,也不太习惯。
她说陈斛再不回来,大家就要把布丁当成烘焙店老板了。
付莘对此番言论表示赞同。
正好他们店徽标也是小狗烘焙师。
很合理啊。
时间到了12月末,期末周和冬天往往同时到来。
检举揭发刘珂学术不端的那帮学生,将所有证据和陈述词公布到网络平台,付莘不清楚舆论方面是否有人推波助澜,但这几年的大学生们本就深受论文审查和规范折磨,造假的恶劣事件一经曝光,迅速引发轩然大波也在情理之中。
付莘着手整理的证据通过许玲珑转达给了学弟,实名举报信很快收到了回复。
舆论的助攻和越来越多像付莘这样的实名举报人,使得a大加快调查进度。
结果会不会站在正义这一方,很难讲。
以往查来查去一无所获的情况不是没有。
毕竟付莘就是经历过这一切的人。
也许是这两天洗完头没及时吹干,一夜之间鼻塞头疼全找上门。
然而,付莘没法儿休息。
她最近承接了个社会兼职,卡着ddl,熬夜整理申请材料。
期末考卷也剩三分之二没出完。
总之,分身乏术得厉害。
跟三月份一样,在工作日结束前,付莘完成所有科研任务和教学工作就立刻病倒了。
时间也巧。
偏偏是周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