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邬咎是真的死了。”
关于邬咎在棺材里仰卧起坐这件事,赵子睿已经听得耳朵起茧了。
“懂,明天他又活了是不是?”
“不。”祝宵这次的回答与以往截然不同,“邬咎是真的死了。”
他这回答让赵子睿刮目相看,纳罕地上下打量了他一通。
——不,不对。
或者说,终于对了。
祝宵今天的状态比前几天正常多了,眉间一扫愁云,久违地迎来了大晴天。
——这才是死了对头的正常模样啊!
赵子睿琢磨了下,“你这是怎么了?突然想开了?”
祝宵奇怪地问:“什么时候想不开过?”
赵子睿心说你前两天那样看着可要死要活的呢。
祝宵跟赵子睿坐着聊了一会儿,看看时间差不多了,“我还有事,先走了。”
赵子睿问:“你有什么事?”
邬咎死后,祝宵就清闲多了,可今天坐在这还没十分钟,他竟然就说要走了。
祝宵看了一眼阴阳通的消息,收起手机,“买东西。”
“哦正好,一起呗,”赵子睿也跟着起身,“我也要去买点东西,家里什么都用完了。”
祝宵看着他,欲言又止,表情有点微妙。
“怎么了?”赵子睿问。
祝宵平静地说:“我去香烛店。”
赵子睿瞪大眼睛,刚站起来又坐了回去,还拖着高脚凳后退了两步远,全身上下都充满抗拒:“那我不去了。”
祝宵点点头表示理解,自己走了。
看着他离去的背影,赵子睿喃喃出声:“……他怎么做到去香烛店跟逛街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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据邬咎所说,他在下边初来乍到,吃不饱睡不好,日子过得跟难民一样。
俗话说,死者为大。邬咎人都死了,祝宵也懒得计较他们以前那些过往了。
在邬咎的强烈要求下,祝宵来到了香烛店。
香烛店里什么都有,衣食住行样样囊括,只不过都是纸做的。
他拿了一些常规上坟用的香,还买了很多纸钱和纸做的金元宝。
祝宵往里走了两步,还看见了那种纸扎的小人,不知道有什么用途。
他不清楚邬咎需要什么,就点开阴阳通问:【纸人要不要?】
邬咎:【不要!】
邬咎:【你别往我房里塞人,放在古代这是正妻才可以做的】
祝宵:“……”
他迅速收回了手。
邬咎飞快地发了一串字过来:【而且这都什么年代了,我可是受过社会主义熏陶的红色青年,坚决拥护一夫一妻制,别拿那种东西玷污我】
“……”
祝宵已经后悔问刚刚那个问题了。
祝宵回复他:【闭嘴。】
祝宵视线一转,看见那些花花绿绿的衣服,又问:【衣服呢?】
邬咎这回矜持地说:【可以帮我挑两件】
在邬咎的记忆里,祝宵眼光很好,身上穿的衣服总是很好看。再加上他人也长得漂亮,是个天生的衣架子,让人移不开目光。
祝宵给他挑的衣服,他很放心。
邬咎还假装问:【对了,要不要告诉你我的尺码?】
祝宵知道他多半是又想说一米八八那件事了,所以从根源上制止了他:【不用。】
邬咎用的是“挑”字,可祝宵的视线往那些又红又绿的衣服上逐一扫过,看来看去也没看出有什么挑选的余地。
香烛店做的是死人生意,当然还没进化到国际大牌的地步,这里的衣服都是普通的寿衣款式——主打一个颜色鲜亮,版型难看。
祝宵盯着看了一会儿,勉强从众多饱和度极高的颜色里,挑了一件比较低调的墨绿色寿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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买好东西,祝宵来到邬咎坟前,点燃焚烧桶。
他先是将那一大堆纸钱和纸金元宝烧了——他的想法很简单,无论在上边还是下边,这些都是硬通货。有了金钱,日子应该都不至于有多难过。
事实也确实如此。
邬咎刚花了所有积蓄推进阴阳通app开发,是货真价实的穷鬼一个,日子过得捉襟见肘。
现在好了,托祝宵的福,他又变回地府最有钱的鬼了。
祝宵还想接着烧,却见邬咎发消息阻止了他:【好了好了,再烧就要通货膨胀了】
邬咎让白管家帮忙把这些钱存好,然后迫不及待地给祝宵发消息:【我的衣服呢?】
祝宵拆开他刚刚买的那件墨绿色衣服,拆开包装的时候,感觉眼睛被它丑陋的外形刺痛了一下。
但没办法,谁让邬咎现在在下边?
他将这件丑衣服丢进焚烧桶。
然后邬咎就在满心期待之中,收到了一件奇丑无比的墨绿色寿衣。
拿到这件衣服的时候,邬咎的脸就像它一样绿。
这什么?新中式地府风?
邬咎:【祝宵,你故意的?】
邬咎:【好丑的衣服,看一眼就要失明的程度】
虽然祝宵也觉得很丑,但他还是礼貌地提醒邬咎:【你以前不就喜欢这种?】
很久以前,邬咎的审美也是这么抽象的。
他记得他第一次见邬咎的时候,邬咎就不知道是从哪个土坑爬出来的,穿着一身花里胡哨的丑衣服,让人印象深刻。
邬咎:【那是以前!祝宵,你真爱翻旧账】
邬咎:【该记的不记,不该记的记那么清楚】
祝宵问他:【什么?】
邬咎那边显示输入中,可输入了大半天也没发出什么东西来。
等了许久,最后只有一句话:【……没什么】
邬咎话锋一转:【算了,你今天穿的什么?】
祝宵不知道他问这个什么意思:【?】
但他还是简洁地回答了邬咎:【灰色外套。】
邬咎神色一亮:【我见过的那身?】
他记得那身,祝宵穿得可好看了。要是能再看一次就好了,可惜祝宵不给他烧照片。
祝宵怎么知道他见没见过,不过这已经不是新衣服了,而且邬咎生前他们天天见面。
所以他回:【可能吧。】
邬咎兜了个大圈,终于来到了正题:【那我就要你身上这件】
祝宵:【我穿过。】
邬咎——这位地府里最尊贵的阎王爷,此刻正穿着地府里最昂贵的衣服,睁着眼睛说瞎话:【那又怎样?我现在衣不蔽体。】
祝宵:【?】
邬咎面不改色地接着编:【提醒你,根据地府统计的最新数据,衣不蔽体的鬼比衣着得体的鬼更喜欢用鬼压床的方式吓人】
祝宵没理会他瞎编的恐吓,转而想到了一个问题,他神色古怪地问:【你是说,你死到现在,一件衣服都没穿过?】
邬咎倒是没想过,自己刚刚现编的话还能引申出这种可能性。
不过这不妨碍他理直气壮地抱怨:【当然了,你又没给我烧过】
祝宵:“……”
他想象了一下那画面,实在是有点抽象。
于是祝宵果断地拉下拉链,脱下外套,将它扔进了焚烧桶。
片刻后,邬咎手上多出一件祝宵刚刚穿过的外套。
不知是不是祝宵刚脱下来的缘故,邬咎总感觉好像能从这件衣服上感觉到微弱的,祝宵的温度。
邬咎怔了怔,鬼使神差地捧起衣服,低下头去。
他嗅到了熟悉的味道。祝宵的气息。
突然,邬咎意识到他刚刚在做什么,警觉地抬起头来。
他此地无银三百两似的,解释了一句:“我是太想念阳间了。”
上边的祝宵久久没等到邬咎的回复,不知道他在干什么,就发了条消息:【你收到没?】
看到祝宵的消息,邬咎这才想起来衣服是还能拿来穿的,他连忙抖开衣服,将胳膊穿进去。
穿好之后,衣服短了一截,衣摆堪堪到他腰际,袖口也滑稽地卡在半截小臂的位置。
他哼了一声,有点小得意:“我就说他比我矮。”
衣服穿上有点紧,他怕撑坏了,穿了不到一分钟又脱了下来,小心翼翼地叠好。
然后用一种欠揍的语气回复祝宵:【祝宵你真矮,衣服太短了,穿不了耶~】
祝宵:【你应该知道,现在不是古代,我也不是你老婆吧?】
邬咎看着消息末尾那两个字,紧张地咽了口唾沫:【……什么意思?】
祝宵:【意思就是我没有给你守寡上坟的义务。】
“……草。”邬咎暗骂了一声。
紧接着,他灵机一动,想到他还有一根救命稻草:【你签了协议的】
祝宵当活阎王的时候向来不讲道理,他冷酷地打出一行字:【我撕了,你能怎样?】
邬咎:【……】
一点契约精神都没有。
邬咎:【好吧,那你想怎样?】
祝宵直接下了命令:【把刚刚那句话重说。】
邬咎闭上眼睛,深呼吸了一下。
然后他憋着一口气,忍辱负重地回:【祝宵你真好,谢谢你,我很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