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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74.甜的

    除夕。

    古镇醒得依旧很早,甚至比上平时还要更早。

    陆怀五点就强逼着自己从温软的被窝里起身,为的就是菜市场里头那头一波菜。

    逢年过节,那可真真是跟打仗一般,要么就赶早买好货,要么就只能抱着冰箱吃库存,可惨就惨在她们没有了素珍阿婆这个好帮手,家里早已没有新鲜的库存了,只剩些咸菜腌货......

    这生活再忙、节日过得再没仪式感,也总不能让老婆跟着自己只吃土豆咸肉汤吧!

    “我跟你一起去罢。”李玉娴被陆怀洗漱的动静吵醒,见人从浴室里出来,就撑着身子,惺忪着眼,喃喃道。

    “没事,你再睡会儿,天还没有亮呢。”陆怀同样也没有睡醒,这会儿不禁打了个哈欠,过来时顺手将李玉娴按回到床上,替她将肩窝处的被子塞好:“外头露重雾深冷得很,你别出去受冻了,咳嗽才好了点。”

    李玉娴蹙着眉,面露不愿,脖颈也僵仰着,像是不死心要起来。

    “听话,我不是去买菜的,我是去打仗的,带着你反而累赘。”陆怀好声安慰,但语气里不乏一些打趣之意:“你是没见识过这种日子的菜市场,那阿爹阿婆婶婶叔叔们个个都是冲锋铁骑,像你这种虾兵蟹将混在里头啊,一拱就拱地上了,只怕我捞都捞不着你。”

    李玉娴:“......”

    “好了,你睡吧,我得赶紧走了,晚了那好鱼好肉就被人抢走了!今晚上我们还指望着年年有鱼一下呢!”

    陆怀是真不想她去,李玉娴也只好作罢:“好,那你当心些,雾重就多看着些路,别走河里去了。”

    陆怀捏了捏她的鼻子:“你当我是傻的嘛?”

    安抚好李玉娴,陆怀不再耽搁时间,裹好了羽绒服带好帽子,抄上菜篮子飞快出了门,她一点都没有跟李玉娴夸张,既然已经下定决心早起了,要是还没有买上最好的菜,那就等于白起。

    果然,一路冲到菜市场,这才五点半不到,菜市场的门口路边都已经摆满了摊子,人声鼎沸,人头攒动,陆怀仗着年纪小身形轻,见缝插针就窜到里头,耳听四路眼观八方地搜罗着情报。

    “生态鸡,生态鸡啊,只剩最后六只,卖完收摊。”

    鸡,对,得买只鸡,李玉娴挺爱吃炖鸡的。啧,就是杀鸡麻烦......来得及杀么.....

    “小妹小妹,看看我的上海青,打过霜的,做菜饭甜得很哩!”

    怎么办呢,菜饭也想吃,正好梁上还有几条阿爹送的咸肉呢。

    “羊肉要伐,早上三点钟起来烧的,田里自己放养的羊羔,阿叔要不要割一点啦,保管你好吃的呀!”

    要么买点冻羊羔吧,切了就能吃,也算一道菜了......

    算了算了,还是赶紧去里面看看鱼虾吧,昨天李玉娴点名说想吃糖醋油爆虾的,虽然也不知道自己这三脚猫能不能做好,但不管好歹不能让李玉娴吃不到。

    这么想着,陆怀不再在外面逗留,赶紧往鱼摊去。

    与旁人家人从众的热闹不同,她不需要拉着拖车像是进货一般买大袋大袋的菜回去招待亲友,她只需配好这几天每天要吃的菜,然后每个买上少许,就够她跟李玉娴吃了。

    相比之下,只有两个人的年到底还是冷清,但这已然是所有亲人离世之后,陆怀过得第一个有人陪伴的除夕,身边不是只有远道而来的陌生住客,也不是可怜自己相邀回家的亲戚,而是一个专为她而来、专为她驻留、专来爱她的人。

    “阿叔,虾还剩多少啊?”陆怀挤到鱼摊前,看见打氧的虾桶,心下一定,这家应该还有。

    “虾啊,估计还有个两三斤吧。”鱼摊的老板手里握着一把钱,看来已经赚得盆满钵满。

    “要大的,多少钱?”

    “没有说多少钱的,大的小的都一样价钱的!一百二要不要?”过节时候的好货价钱漫天要,老板态度再差也不愁卖。

    陆怀撇了撇嘴,刚想说全要了,就听旁边一个阿叔骂了一句:“嚯,前面几家都是一百块,怎么你就要一百二,宰人也不是这么宰的!”

    “那你去前面买好了哇!”

    陆怀暗自叹了口气,她是一路看过来的,肯定是因为前面卖完了,他这里才敢坐地起价的,可就算人家坐地起价,也总有冤大头来买,就怕一犹豫,又卖完了:“我都要了,你给我称称看有多少吧。”

    “好嘞。”鱼贩老板麻利地将桶里的虾捞出来,放到电子秤上:“三斤缺二两,小姑娘爽快人,你给个三百三吧。”

    “哎,小姑娘真的是不会讲价啊......”刚才嫌贵的阿叔无奈地摇了摇头走了。

    陆怀听了也不往心里去:“老板还有没有好点的鱼给我弄一条,吃着不腥气的那种。”

    “鲫鱼吧,我这大鲫鱼,你红烧白烧都鲜掉眉毛。”陆怀也不问价了,直接说了好,然后一起付钱。

    买完最主要的菜,陆怀又顺路去逛了逛肉摊,买了一斤牛仔骨一斤小排,一边琢磨着自己拿手什么菜,一边买了整整一筐子,才吭哧吭哧地回了家,半路还绕去馄饨店,买了两盒生馄饨,一会儿给自己和李玉娴当早饭吃。

    “啊,你怎么起来了?”一回家,就瞧见了院中长身而立的人,立于那株梅树前,一手攀着枝子,好看的侧脸掩在墨发间,无法窥见全貌的纤眉似蹙非蹙。

    她见陆怀回来,目光就不再停留在树上,转而抬步过来:“睡着有些冷,索性就起来了,看来收获颇丰,买到些什么?”

    “冷?”陆怀面露狐疑,明明自己起来时,被窝还暖得很呢,哪里是一时半会儿就会凉下来的。

    “嗯。”李玉娴淡淡应了,并不打算多言,只将手探到菜篮里,翻看着里面的物什:“果然早些去是对的,都买到了。”

    “我买了两盒黄德兴的生馄饨回来,想着不知道你什么时候起,不敢打熟的,早知道我就买煮好的了,那你就可以直接吃了。”陆怀瘪着嘴,叹息。

    “不妨事,我这就去将水烧上,很快。”

    “嗯,你去吧,趁时间还早没什么事,我把鱼虾处理下,虽然没几个菜,估计也够我弄一天了,到时候你可不能嫌不好吃哦......”

    李玉娴一听这话,嘴边延出一个似怨似笑的表情来:“我什么时候嫌过?”

    “你应该说!只要是你做的,我都觉得好吃!”陆怀飞了个白眼过去,恨恨纠正。

    “是,只要是你做的,我都觉得好吃。”李玉娴端正态度,严谨地将陆怀的话重复了一遍,虽是一字不差,可那毫无感情的重复,反而更像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了。

    “坏死了你!烧你的灶去!”陆怀将篮子里的两盒馄饨丢到她怀里。

    李玉娴娇笑不已,甚至还敬了个违和感满满的礼:“遵命,陆大小姐。”

    嬉皮笑脸的,瞧着来气,真想掐她两记。

    除夕。

    是一点都没有空下来。

    家中没有长辈来主持张罗,所有的事都要自己来处理,好在平日里过得也很自律,家中没有什么太需要收拾的;年夜饭呢,虽说做得都是些平日很少自己亲自动手的大菜,但依葫芦画瓢地炒炝炖煮,不说味道单说卖相,也算有模有样;除此之外,又与李玉娴一起去给阿爹阿婆们送了春联,回来又将自家的春联里外贴了两副,只要有人问起,陆怀总要自豪地夸上两句‘好看吧’、‘这是我家□□写的’,脸皮薄的李玉娴恨不得把她的嘴捂起来!

    “晚上八点,在广场那边有烟花晚会,你们记得哈,不要错过了。”每一位住客出门,陆怀都不忘叮嘱一遍。

    “陆老板晚上也要去看吗?”住客笑问。

    “去啊,你们都去了,我还守着这个家干什么呀!”陆怀瞄了一眼客堂里正在为另一对住客写春联的李玉娴,喜悦溢于言表。

    “就是八点有些早,我们刚刚手机上取了号,悦仙楼排队排得要死,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吃上呢。”住客叹了口气道。

    “悦仙楼南边靠窗的位置刚好能看到广场的,到时候你们就是无遮挡头排啊,小酒一喝,烟花一看,不要太舒服。”陆怀笑着安慰。

    “唉,求求了,到时候给我个好位置吧!”住客双手合十祈祷道:“我可是冒着被七大姑八大姨夺命连环call骂死的风险出来玩的啊!给我一点好运气吧,怎么也得让我玩得尽兴吧!”

    “哈哈哈!”陆怀笑死了,连忙张开十指为她施法:“那我给你加个幸运buff,祝你早点吃到饭,坐到好位置!”

    “谢谢陆老板,你真的是好人!”

    送走要幸运buff的住客,陆怀回身来到客堂,立于李玉娴身侧,看着桌上将要大功告成的春联,啧啧称赞:“好看啊!”

    “呜呜,谢谢陆老板。”讨要春联的住客搓着手:“没想到住个民宿还能感受一下这种传统仪式感,小时候我爷爷在的时候还写春联呢,现在过年,家里连春联都不会贴了......等我回了家就把它贴起来!”

    “你别谢我,谢她,哈哈哈。”陆怀摆手指了指李玉娴。

    “谢谢美女姐姐,我也就是没抱希望地问一嘴,没想到你真的答应了!”

    “不客气的,家里正好还有没有用完的纸。”李玉娴写完最后一个‘春’字,将笔搁在笔架上,对她笑道:“等下我找个盒子帮你装起来,比较好携带些。”

    “哭了,真的是人美心善字好看,爱了爱了!”

    陆怀哎了一声:“别什么都爱哈......”

    “感觉要是跟五一那时候一样,在院子门口摆个摊给人写春联,应该也能赚钱吧?20块一副,你觉得有人会买吗?”距离烟花晚会还有二十分钟,收整好家中的一切后,锁好家门,与李玉娴相携往广场去,许是大家都知道了这个节目,人潮都格外的一致,三三两两都在往同一方向去。

    李玉娴捏了捏棉服领口,将风阻在外头:“我瞧现如今也并非家家户户张贴,许是卖不出的。”

    “算了算了,能卖我们也不卖,这么冷的天还要写字,手都冻僵了。”陆怀缩着身子,将李玉娴往自己怀里扯扯:“你冷不冷?围巾给你戴?”

    “不必,我衣服有兜帽,你戴好。”

    “大意了,我应该再找条围巾出来的,其实我有好几条的,只不过都压箱底了,款式也老旧了。”陆怀嘴里碎碎念着,抬眼发现恰巧路过糖葫芦店,店门口有好几个年轻男女站着在挑选,心下不由也想要,她拉李玉娴站住,努嘴指着说:“哎,想不想吃?”

    “你想吃?”

    “我问你想不想吃。”陆怀哼了一声:“你想吃的话叫我声姐姐,姐姐就给你买个大串的。”

    李玉娴眸子微烁,瞧了一眼陆怀,又瞧了一眼小门店那玻璃柜里头码放整齐、晶莹剔透的各色糖葫芦,挑眉道:“不想。”

    说罢,就扯着陆怀要走。

    “哎哎哎!”不上当的人老神在在,真心想吃的人急了:“真不想啊?我请你呀?大过年的,不吃点甜的,明年一年都不会甜!”

    李玉娴忍着笑,故意戏谑:“封建迷信不可取,是你教我的。”

    “那怎么叫封建迷信!那叫美好祈愿,是优良传统好不好?”李玉娴要将她扯走,她就往反方向扯!都要看烟花了,手上总得有些零嘴吧!别人都买了!

    “那你叫我声姐姐,我给你买个大串的?”李玉娴立定,好整以暇地觑着陆怀。

    “我、我要吃就自己买好了哇,为什么要叫你姐姐啊!你少占我便宜了,身份证上比我小...小十七个月的妹妹!”被反将一军的陆怀不甘示弱。

    “嗯,是,那走吧,再闹都赶不上烟花晚会了。”李玉娴压根儿都不与她辩,直接拖人。

    “昂嗯!你不要买我要买!别拽我嘛!”

    李玉娴抿着唇笑而不语,手上钳住陆怀的力道却是放松了,由着她挣脱后往十步开外的糖葫芦店去,一直望着她混入年轻人中间排队,看着她弯腰挑选,看着她扫码付钱,然后带着如愿以偿的笑容,再往自己这边走来。

    “香喷喷甜滋滋的大草莓,有没有人想要吃呀?”陆怀得意举着手里唯一的一串,在李玉娴面前摇了摇。

    李玉娴但笑不语。

    见李玉娴丝毫不上当,陆怀咬了咬唇,只好退而求其次:“那你说你想吃我就给你吃一个,谁让我人这么好呢!”

    李玉娴轻笑一声。

    陆怀想听的,李玉娴是一句都不说,不爱听的,接二连三:“小妹妹才吃糖葫芦,我这个长你几百岁的姐姐要是还跟你抢,就不应当了。”

    陆怀:“你......!”

    陆怀刚要急,远处的烟花‘彭’一声就在厚重深蓝的夜空中绽开了。

    烟火晚会开始了。

    “走,我们迟了。”李玉娴牵起陆怀另一只空闲的手。

    “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