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121
那个眼罩确实很让人在意。
倒不是说“在遮蔽视觉之后怎样判断方位”的问题——魔术师的类似手段简直多得数不胜数——而是眼前的从者在感知上的敏锐程度简直远超布鲁斯的预判。
当然, 他也能够感受到魔力的流动，但这是在暂时融合了诺克斯的灵基时才能拥有的能力，也就是说他同时拥有caster的适应性……但对方显然没有经历过这个步骤，要不是有许多地方都与自己格外相似, 布鲁斯甚至不愿意承认眼前的怪物竟然也称得上是蝙蝠侠的“某种可能性”。
知更鸟的影子漂浮在布鲁斯的身边, 这是“蝙蝠侠与罗宾”这个传说在从者化使得具象化。
“把他脸上的眼罩打下来？”
布鲁斯在脑海当中询问道。
“小心一点, 尽量不要用自己的皮肤接触。我直觉觉得那肯定是一种危险的东西。”
诺克斯提醒他：“说不定那就是琥珀金……或者什么别的同等危险的金属。”
魔力的亮光闪过, 他的拳套上浮现出指虎和短匕首。被alterego所走过的地方, 植物和树木都在不断枯萎, 仿佛他本人就是某种移动着的死亡, 由于此前的混战, 他们此处所处的位置已经偏移了韦恩老宅的方位，诺克斯猜测这是对方有意为之，为了让他们尽可能远离魔术工房所带来的加护。
知更鸟飞到远处被Alterego所走过的枯萎草坪上, 轻轻衔下一株草茎, 下一秒就被从地面上突然出现的漆黑锁链拍击成碎屑。
“确实不来自于我们所在的这个宇宙。”
诺克斯并没有因为这一点点魔力的缺损而动摇：“而是带有「领域外的生命」之类的气息。”
如果它的魔力供应来自于多元宇宙，那么就像是拥有了高规格的宝石剑一样，可以无穷无尽地从遥远的世界当中汲取能源。
布鲁斯握紧手中的指虎直冲上去，只见对方毫不犹豫地就对他开了枪，漆黑色的魔力从枪口当中奔涌而出，直接击碎了布鲁斯面前突然出现的三层六边形魔力盾, 而这些防御手段所抢出的时间差勉强让他有机会重新潜伏进阴影当中。
——开枪。
他这么多年来从未真的对谁使用过麻醉枪以外的枪械，于是身为从者的“蝙蝠侠”也自然不会附带有类似的技能。诸武精通中难得称得上是短板的一条被迅速越界，对方的动作流畅得仿佛从出生开始就学会了握枪一样。
还未等布鲁斯作出评价, 诺克斯就率先发出了一声干呕。
他这句话是刻意使用魔力震动声波发出来的——于是每个人都能听得清楚。
“真是让人觉得恶心的魔力。”
他说：“烂掉的灵魂和尸体装在还能活动的皮囊里也只会散发出尸臭——我从未想过作为同位体的你们会有这么大的差距。”
他以布鲁斯影子的状态从地面上抬起了一条手臂：“你在你的世界里, 把自己能杀的人全都杀光了吧？”
布鲁斯一愣，但眼前的另一位蝙蝠侠却发出了赫赫的沙哑笑声。
他说：“不止。”
这个世界的蝙蝠侠还没有在他的道路上走得太远, 就连那个没见到面的魔术师也一副没什么见识的模样，让他忍不住多说了两句：“——你该不会以为，在那么多个平行宇宙当中，只有我变成了现在的样子吧？”
虽然双眼被遮蔽无法看见瞳孔，但诺克斯仍旧有一种自己在被对方注视着的感觉。
“你应该很清楚才对。”
眼前的从者说：“如果你很熟悉同样的灵魂，那就应该非常清楚，想要彻底倒向一边究竟有多么容易。”
无数个平行宇宙意味着无限多种可能，不论他所在的世界是否已经遭到了剪定，在那么多种可能性当中，“蝙蝠侠彻底倒向了黑暗”不会是一个很稀有的选择——他所偏爱的确实是行走在刀尖上的灵魂，是悬崖中行走在钢索上的旅人，即便技艺精湛又胆识过人，只要有一阵足够强烈的风，稍有不慎就会跌落谷底摔得粉碎。
“……诺克斯？”
“别担心，那只是试图让我动摇的话术。”
诺克斯的语气非常平稳：“比起人类或者从者，它应该更像是一种针对整个平行宇宙的世界终末装置，要知道，它杀死了所有人就意味着——它杀死了罗宾，以及阿尔弗。”
在蝙蝠侠真正倒向疯狂的时刻，阿尔弗雷德毫无疑问会是最后的保险栓，而对方能够如今出现在他们的面前，就意味着一切的补救措施都已经失效。
“我了解了一点你们宇宙当中的圣杯战争。”
对方说：“也了解你们这些人参与其中的理由……所以，你也经历了许多个类似的食客对吧？你想要迫不及待地杀死他们，用最严苛的酷刑让他们感受由你而来的恐惧，蹂躏每一个敢于挑衅和冒犯你的灵魂……我当然很清楚，因为你本身就是这样的人。”
“……我不是。”
布鲁斯反驳。
“或许吧，现在不是，但在未来总有一天……因为我就是你的未来，只要稍稍走下一步台阶，所有的一切痛苦都会迎刃而解。”
Alterego随意一挥手，巨大的空间裂缝朝着不远处的建筑物而去，十几层的高层建筑立刻就拦腰被截断，以一个危险的倾角向一侧倒塌，几秒钟之后轰然坠地，甚至还砸塌了马路对面的矮楼。
几扇窗户当中的灯光骤然熄灭，而生命本身不比这些亮光更加坚韧；轰隆隆的震颤几秒钟之后才传递过来，摇晃得布鲁斯不禁一怔。
他们拥有同样的出身，相似的经历，唯一的区别是，对方比他更早一步走向了某个结局。
“随意挥洒自己的力量会带来恐惧。”
Alterego说：“而恐惧——才会让那些不自量力的人听话。你明明很清楚，有一部分人根本不可能得到改变，想要将这个世界变成你想要的样子，杀了他们才是最简洁的做法。”
他当然知道，但是。
“——宝具。”
布鲁斯开口，没有回应对方的挑衅。
手背上的一划令咒爆发出亮光，而几乎同时，布鲁斯消失在了对方的面前。
蝙蝠侠没有具体的形体。
他出现在每一个别人需要他的夜晚。
他击溃在这座城市当中作恶的敌人。
他保障普通人的安眠。
急剧提升的魔力浓度当中，布鲁斯的耳边传来诺克斯的咏唱声。
无数道影子凝结而成的刀刃从四面八方而来，第一击就从背后贯穿前胸，刺中Alterego的胸膛，将对方胸前的蝙蝠标志生生劈成两半。土地灵脉带来的加护在此时形成了必中的效果，“蝙蝠侠永远能够战胜敌人”，因此即便存在空间领域的规避手段，他的攻击也一定不会在这个时刻落空。
「神秘只能对同等的神秘所影响。」
诺克斯说，好在，与第一法紧密相连的魔女原本就拥有破坏这些特殊金属的权能。
片刻之后，对方几乎被无数道影子刀刃扎成了刺猬，金属护目更是被从中间硬生生劈开，落在地上断成了两截。
于是布鲁斯第一次真正意义上和对方四目相对。
那是一双轮廓与自己格外接近的眼睛——只不过眼球上血丝遍布，看上去更添了狰狞疯狂。即便肺部被贯穿，连呼吸都在不断从口腔当中涌出血沫，Alterego的脸上仍旧露出那种令人生厌的笑容。
短暂对视的瞬间，无数信息量涌入脑海。
普通且幸福的童年。
父母被枪击的那个雨夜。
离开哥谭四处求学，辗转多年之后又重新回到了这片土地。
随后是漫长的、作为蝙蝠侠不断打击邪恶的日子……这段时间比他自己原本所经历的还要更长，更加孤独又煎熬，他拥有了比如今数量更多的养子，也结交了更多朋友和志同道合的组织，以上种种似乎在一定程度上缓解了他的痛苦，却并没有解决最根本的问题。
直到有一天，他在忍无可忍当中杀死了小丑，于是埋藏在对方体内的诅咒也像是病毒一样蔓延到了自己的身上。
于是戈登死了。
先是罗宾们，随后是正义联盟的同伴，在杀死了一个接一个昔日的盟友以后，他竟然能够从其中品尝出挣脱了樊笼的快意。
做英雄是痛苦的。
而如果不呢？
「你真的相信，自己所做的这一切能够让世界变得更好吗？」
时间越漫长就越痛苦，人类的灵魂就是会在时间长河当中不断剥落，他已经听说过玛奇里家主堕落的故事，以及无数原本秉性正直的人最终走向疯狂的末路。成为蝙蝠侠这条路比大多数人都更加磋磨精神，哪怕拥有超乎所有人的顽强意志力，也很难在这条路上以原本的姿态走向结局。
人类灵魂的衰老与损耗是不可避免的规律，对方的瞳孔似乎在说，身为人类的你，以为自己有朝一日能够避免这个？
即便身受无数道致命伤，Alterego身上的伤口仍旧以惊人的速度在不断恢复。
「如果不在水果最新鲜的时候赶快把它吃掉。」
空荡荡的阿卡姆疯人院当中，小丑从已经破败不堪的餐厅当中拿走了最后一个苹果，放在嘴边狠狠啃了一口，欣赏着那个被自己咬出的凹陷。
“——那就只剩下腐烂无用的苹果啦，哈哈！”
过量的信息让他的两侧太阳穴都发出钝痛，Alterego确实拥有和他类似的过去和更加游刃有余的时间——记忆的流动仍在继续，在杀死了自己宇宙当中的绝大多数人以后，巴巴托斯找到了他，并且与他签下了誓约。
回忆当中的巨大身躯突然抬起头，仿佛跨越了时间与空间，看向布鲁斯自己的方向。
类似的场景一定已经出现过无数次，布鲁斯想，他已经见证过无数个蝙蝠侠走向毁灭的结局，像是个收藏bad ending的收藏家。他所经历过的时间只不过是对方无数玩物之一，而那些因为这些蝙蝠侠而死的生命，甚至都没有进入对方玻璃展柜的资格。
“丰收时总会让人喜悦。”
巴巴托斯对他说：“难道你不这么觉得吗？”
诺克斯深吸了一口气。
布鲁斯侧过头，在这片流动着记忆的空间当中，诺克斯改为了站在自己身边的姿态。
只见对方眉毛一挑，表情生动地露出了嫌恶的神色。
“——所以你的品味也就到这了。”
他再度大声强调：“没品的东西！”
第122章 122
布鲁斯并不会去细究, 诺克斯指向他本人的情感和他对于对方的究竟有什么区别。
实际上，只要对方还能健康顺遂地活着，尽可能遵守人类社会当中的规定，他实在没必要挑剔对方太多——就连不同出身血统肤色的人类与人类之间都很难达成相互理解, 想要让魔女去体恤人类的情绪未免有些要求过高。
……现在这样就足够了, 他有许多次都如此说服自己。
在对方和他一起迎接记者拍照的时候。
在舞会当中相拥旋转的时刻。
在夜晚, 巧克力做的知更鸟停在他的肩头。
许许多多个时刻, 布鲁斯都觉得“能够分享这样的时间就很不错”, 至于在这个基础上更进一步——那点念头只要稍微从脑海当中浮现, 就会被一系列的现实问题重新按下去。
直到对方身穿夜之衣的燕尾服, 从容消失在伦格米尼亚德的强光当中。
“——没品的东西！”
诺克斯说：“难道你以为我会像你一样, 怀抱着已经腐朽溃烂的灵魂不放，并且认定这才是他作为人类的极限？”
人类之所以是星球的灵长，在于他们所拥有的无限可能。化身成为了狂笑之蝠的蝙蝠侠固然强大, 但在杀死了自己的亲人、朋友、所信赖的一切、曾经用心守护过的城市、乃至一整个宇宙以后, 他也早就已经放弃了自己未来的一切，变成了只知杀戮与控制的机器。
“我没有亲眼见过那个宇宙的结局，但我猜想它多半已经遭到了剪定。”
在无数平行世界的运营过程当中，那些‘被认定没有继续发展必要、恒定不变的故事’会遭到剪定，而“所有人都被蝙蝠侠所杀死”很显然符合这一条件。巴巴托斯本身就是剪定平行宇宙的镰刀之一，只不过有朝一日, 镰刀产生了自己的想法，想要将手伸入尚且欣欣向荣的正常宇宙。
“你猜得很准确。”
巴巴托斯和狂笑之蝠的声音重叠在一起，同时像是海浪一般朝着他们两个人涌来：“但那又如何呢？”
一阵轰隆隆的响声过后, 诺克斯猝然回头, 发现有好几栋建筑物都伴随着突如其来的震动而倒塌。他们距离市中心还很远，无法窥见那边的现状, 但几乎可以想象，无数生命在以惊人的速度消逝。
还是余震，或者说烈度不属于此前的地震。从者的五感比人类还要更加敏锐，布鲁斯能够清晰地感受到自遥远地下而来的战栗。
“你们永远拯救不了所有人！”
巴巴托斯发出了畅快的大笑：“在选择了召唤从者的那一刻，你就已经做出了最坏的决定——由于自己某一刻的私心导致了无数人的死伤，你现在不后悔自己召唤从者的选择吗？”
狂笑之福突然直冲上前，几枪点射在诺克斯紧急张开的魔力护盾上。仿佛玻璃破碎一般的清脆响动之后，诺克斯并没有因为这种极具压迫感的攻击而退缩，反倒朝着对方笑了笑：“和我猜测得一样——即便身为摧毁了一整个宇宙的终末器，你在我们所处的这个宇宙当中能够发挥出的力量，也不过就是一骑从者的水平。”
不管他在自己的世界里究竟怎样强大，不论巴巴托斯向他许诺过何总的力量，对方终究无法将自己所有的力量都一次性渗透进他们所在的宇宙当中。
“不然的话，你根本不会和我们对峙这么久。”
诺克斯笑了一下：“犹豫就是示弱，不然以你的习惯，一定会在第一时间毫不留情地将我们彻底杀死。”
“……”
对方没有否认。
“但那又如何呢？”
他说：“对付你们，或者毁灭这座城市，仅凭现在的力量就已经绰绰有余了。”
双方互相放狠话很没必要，诺克斯从背后轻轻搂了一下布鲁斯的脖子，布鲁斯于是这时才意识到，他现在确实没有能够干涉世界的实体——自己就像是被湿润的晨露或者雾气贴近一样，没有感受到任何属于生物皮肤的触觉。
从者之间的战斗快得足够让任何一个普通人感到眼花缭乱，交战发生在影子和空间夹缝当中，很快双方的身上就都各自增添了一些伤痕。魔力始终如渊如河地环绕在布鲁斯的周遭，在第不知道多少次站起来之后，诺克斯的声音再度浮现。
“我在等这片土地的召唤式被切断。”
他问：“你在等什么？”
下一秒，仿佛蜘蛛丝被切断一般的微弱魔力波动后，那联通着Alterego和至高至远之处的通道，悄无声息地消失了。
“这样才公平嘛。”
诺克斯说，布鲁斯也适时活动了一下肩颈和手肘的关节。
从者对抗从者，让巴巴托斯见鬼去吧。
*
猫头鹰法庭藏匿在一片地下迷宫之中。
迪克·格雷森奔走在迷宫里，和Archer一起击退了又一位前来迎击的利爪。
当然，他们无法立即死亡，无论造成怎样的伤害都能够原样恢复，但即便是再厉害的使魔，被好几支箭钉住四肢固定在墙壁上也是很难行动的。
“帮大忙了，Archer。”
迪克喘了口气说：“我要是一个人来这里，不知道会有多狼狈。”
“我相信即便没有我，你也一定能找到机会突出重围，只不过会花费比现在更长一些的时间。”
Archer紧跟在他的身后，手中握紧弩箭，随时准备迎击不知从何而来的敌人：“我们即将下到最深处——有一点需要提前商量，如果我们到时候遇到了那些魔术师，你打算怎么办？”
迪克的动作一顿，Archer看了他一眼，将话说得更明白了一些：“杀死敌人和捕获他们，可是完全不同的两种难度。”
“我知道……”
迪克忍住了想要叹气的冲动，他未来想要成为一名警察，而警察永远要面对这些：“可能会对你造成一些麻烦……但只要还有得选，就尽量不要直接杀了他们，好吗？”
无论是时钟塔还是市政厅，总有些人会真正审判他们。
“好吧，虽然在我生前的时代并没有这么多复杂的规矩——”
罗宾汉拖长了语调，但仍旧使用着轻松的语气，仿佛只是在和自己的master开个玩笑：“但或许，我就是为了让你能够在这个时候更加游刃有余，而被召唤到这个时代来的。”
迪克十分感激地看了他一眼。
两人匆匆忙忙地向着更深处的巷道跑去。
另一边，埃尔梅罗二世带领着格蕾和杰森在废墟当中跋涉。
——订正一下，是两名年轻人在废墟当中穿行，后面遥遥跟着一位每走两步就要猛喘一口气的虚弱教授。
“……你没事吧？”
杰森回过头，很怀疑地看着他：“要不要停下来喝口水，你看上去像是下一秒就要猝死了。”
“最好再坐下休息一会儿。”
格蕾自动忽略了杰森的后半句话：“或者由我背着您也可以。”
埃尔梅罗二世的自尊心还不允许他自己被一个看上去尚未成年的小姑娘背着到处走，即便对方拥有堪比巨龙的魔力炉心也一样。
他一只手撑住杰森·托德的手臂，左右两边的膝盖几乎都在发颤，但仍旧在废墟当中不断寻觅着：“这座城市的地铁线路布局几乎全部都踩在灵脉运作的枢纽上，现在由于地震的缘故，地铁线路全部关闭，我们得亲自用自己的双脚走到每一个关键节点，将那些与外界连通起来的枢纽全部打断。”
格蕾的体格几乎可以与从者媲美，杰森也是从小到大挥霍力气的好手，如今初步品尝到魔力的用法以后，更是能够不断强化自身体力，显得体格孱弱的成年人只剩下了埃尔梅罗二世一个。
他从自己的雪茄盒子当中掏出一只，用一枚一看就很贵的打火机点燃，凑到嘴边深深吸了一口。
伴随着雪茄当中储存的魔力逐渐流淌到他的肺部，埃尔梅罗二世的脸庞看上去终于又增添了几丝血色。
“操纵灵脉的核心应该就在这附近。”
埃尔梅罗二世说：“格蕾去让核心暴露出来，然后由杰森进行拆除。”
“……真打算让我来啊？”
杰森·托德露出有些惊愕的表情，虽说他确实觉得当个魔术师听上去挺酷的，但让他一下子就要迅速上岗，还是让人心里很没有底气：“我以前可从来没有尝试过类似的事——！”
“之前交给你的咒文和魔力流动的方法，你已经全部背过了吗？”
埃尔梅罗二世问他。
“背倒是背过了，但实际应用和背诵肯定不是同一回事……”
杰森抓抓头发，显出很苦恼的模样，于是埃尔梅罗二世突然说：“诺克斯曾经提起过想要将那间店铺留给你。”
“……噢，我知道这个。”
杰森说：“但我其实也不太会开店。”
他此前所做的只不过是将来客的需求全部都记录下来，等到诺克斯在店外游荡一圈回来以后，再一口气将所有的访客记录全部都提交给他——这样的工作谁都能做，而且他还经常会拼错字母。
“他的意思是说，你的魔力和这片土地非常契合，所以这件事由你来做，肯定会比其余所有人都更顺利。”
埃尔梅罗二世看着他：“虽然身为人类，但从神秘学的角度上，你应该是大多数人类当中距离这片土地——或者距离看守土地的魔女最近的那一个。”
命运让他敲响了对方的店门。
第123章 123
杰森觉得, 年轻人需要适当的鼓励，但不需要吹捧。
然而没想到，想象当中格外复杂的魔术，在实际使用的时候却并不那么艰难——最初的一两次确实让他不太顺手, 但很快, 随着那位君主阁下的支点, 他迅速显得熟练了起来。
“这种感觉就像是……”
杰森犹豫了一下, 在自己的脑海当中斟酌合适的描述：“——就像是摧毁一些蜘蛛网, 虽然很轻松, 但让人有点恶心。”
“这是很正确又敏锐的感觉。”
埃尔梅罗二世说：“如果将哥谭这座城市比喻成一个人的话, 或许会拥有和你类似的感受。”
杰森似懂非懂地点头。
土地的感受, 城市的情绪，他在成为魔术师之前从来没有想过自己需要关注这么多的东西。
“我们这么做是为了什么？”
他干脆打算放弃去思考这些过于复杂的问题。
“圣杯战争已经将这座城市灵脉当中积蓄的大部分魔力都消耗殆尽，就像是一座湖泊当中的水全部被放干净一样。”
埃尔梅罗二世说：“而现在我们要做的, 就是将从其余河流当中的清澈水源引入进来, 重新纳入整个星球的循环。”
“诺克斯不能做这些吗？”
虽然这对他而言不算很困难，但一个接一个地在废墟当中做清理工作还是消耗了他们不少时间，杰森猜测如果是诺克斯在这里一定会有更加简洁的办法——比如同时派出大量的使魔去行动，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全靠人类的双腿来丈量这个体量过大的城市。
“他现在的状态……”
埃尔梅罗二世的语气微妙地停顿了一下，用那种不算很精准的说法：“他叫我来美国就是为了完成这些收尾工作。”
“那是什么意思？”
杰森不太喜欢这种说一半藏一半的讲话方式。
“取决于他最后选择了怎样的结局……噢, 这是最后一个了，老天。”
埃尔梅罗二世的额角沁出汗水，又被本人动作粗鲁地擦掉：“这座城市里现在找不到任何一个可以搭乘公交车的地方！”
“现在可是灾后, 劳驾。”
杰森说：“能找到超市的运货手推车就已经不错了——但你又不愿意坐在那里面。”
“……”
当然是因为君主的尊严也很重要！
好在这是最后一个——诺克斯此前对于这片土地的努力没有白费, 他们在原本构造精密的召唤阵上成功凿出了一个小孔，让那些来自外界相对清澈的魔力能够再度奔涌进来, 破坏了近两百年时间里构筑出来的平衡。
“这可是你说的，最后一个……”
虽然表现的不明显，但长距离的跋涉同样也让杰森感到异常疲倦，他将手伸进地面，地震造成的损害反倒让它能够更加轻易地接触到土地本身，而非那些钢筋水泥堆砌而成的造物。
格蕾的镰刀撕裂空间，让杰森得以接触深埋于土地当中的一小块金属——琥珀金，“第一”的碎片，承载着篡改现实功效的魔术礼装，或者随便什么东西。这座城市从一开始就被操纵和改变，好在越是精密复杂的系统，动摇起来也越容易。
「——」
最后一句咒文结束之后，杰森抬起手，却什么都没有发生。幻想当中声光效果惊人的场面并没有出现，却仿佛有什么无形的东西像是多米诺骨牌一般不断向远方扩散。
他有些狐疑地注视着艾尔梅罗二世，而对方则遥遥望向远处韦恩老宅的方向。
“暂时能做到的就是这些了。”
续着长发的君主叹息道。
“接下来就要看他们那边。”
*
第二枚令咒已经被用掉了。
布鲁斯不动声色地和眼前的狂笑之蝠遥相对峙，刚刚他以为自己已经抓住了机会，想要依靠宝具的力量和土地所带来的必中效果将对方一举击杀，可即便已经脱离了源源不断的魔力供应，眼前这个怪物仍旧精于诡计和计算。
他在成为怪物之前，是和自己拥有同样出身、近似经历的英雄。
这意味着蝙蝠侠所拥有的一切计谋和谨慎，对方也同样具备；他的脑海当中的所思所想，也一定能够被另一个同样聪明狡诈的大脑所猜到。
——这种感觉很不舒服，就像是和一个经验更加丰富的自己在战斗。
“我不能将痛觉屏蔽得太彻底。”
诺克斯说：“适度的疼痛能够让你更正确地评估自己的受损状态。”
“你做得对。”
布鲁斯在脑海当中回答：“集中魔力资源进行创伤的修复——但用不着屏蔽痛觉。”
“但他——”
披着人皮的怪物缓缓露出笑容。
他们是不同宇宙当中的同位体，每一个短暂交锋接触的瞬间，无数情绪和记忆都会仿佛不受控制般在彼此之间互相流淌。
小丑。
被杀死的詹姆斯·戈登。
阿尔弗雷德，可怜又可笑的家伙，他到最后都觉得自己的心中尚且还存有一丝善意。
最后是这种毫无价值的奢望害死了他。
……！！
布鲁斯猛然惊觉，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的视角已经发生了微妙的转换，开始以狂笑之蝠的角度来审视着自己周遭的一切。子弹从枪口出膛，轻而易举地破开皮肉，这一切最初还会让他觉得有些有趣，到最后就不再带来任何感觉。
他看着自己用氪石巧妙地杀死了超人，就像自己此前所预料的一样，只要用对了办法，那个拥有着超级力量的蓝大个根本不足为惧，即便不使用魔术，他也有七八种办法可以对付对方——圣杯战争期间没有让他来哥谭果然是个正确的选择。
信息的流通是双向的，然而他们两个人拥有着几乎相同的成长经历，由他自己这边流向对方的情绪和记忆几乎不会对狂笑之蝠产生影响。
一个晴朗的夜晚，或者下雨天。
小巷当中逐渐弥散开的血液，空气当中死亡的味道。
还有珍珠项链，那就是蝙蝠侠故事的开端。
对方轻蔑地看着他，一个上钩拳砸向布鲁斯的下颌。这一击足够让骨头碎裂，诺克斯的魔术仍旧准确地卸去了这一分力量，但情绪与记忆仍旧不受控制地流淌过来——先杀死所有反对自己的人，在根据自己的心情随意杀死那些畏惧自己的人，死亡是可以随意涂抹的画笔，他在变得过于空旷的宇宙当中感受到了久违的平静。
啊……巴巴托斯，无数个平行宇宙的剪定者和收割者。
那一刻，无处可去的灵魂仿佛寻找到了自己的归宿，杀戮与死亡本身就是他的意义。
生命会逐渐由秩序走向混乱，死亡和混沌就是熵减不可避免的一部分。
“布鲁斯……布鲁斯！”
有声音再持续不断地呼喊他：“——蝙蝠侠！”
蝙蝠侠昏昏沉沉地回过神来，刚刚那一下他应该陷入了短暂的脑震荡。经年累月锤炼出来的战斗本能让他避开了接下来的攻击，许多只知更鸟排列成长队，前仆后继地朝着狂笑之蝠的方向扑了上去。这些知更鸟被迅速击落，又化作粘稠的束缚，短暂地捆束住了对方的关节四肢。
这样下去不行，他们两个人都清晰地意识到了这一点——只需要一滴墨汁就可以将一杯水彻底弄脏，可无论投进去多少水，都很难再将一瓶墨汁重新弄干净。布鲁斯不觉得自己会输，但那些流淌而来的记忆确实带来了很大的精神负荷。
看吧，看吧，这就是你命中注定走向的未来。
哥谭不会得到拯救，你所付出的一切都没有任何意义。
太阳仍旧没有升起的迹象，这个与世隔绝的城市似乎就将永远飘荡在夹缝之间。无数恐惧的气泡开始在城市当中蔓延，詹姆斯·戈登带领着自己的手下们打空了弹匣当中的最后一枚子弹，芭芭拉坐在轮椅上，将耳朵贴近墙壁，忧心忡忡地倾听着外面的声音。
甚至就在交战的过程当中，狂笑之蝠还能不断游刃有余地破坏着这座城市。一栋接一栋的建筑物由于空间的裂缝而倒塌，那里面一定伴随着瞬时发生的大量死亡，没有办法依赖平行宇宙来填补力量，那么依靠死亡也可以——即便是与神秘绝缘的普通人类，在跨过生与死的界限时，也能够榨取出聊以慰藉的魔力资源。
Alterego始终在笑着。
曾经他总是严肃又沉默，但现在终于可以畅快地活着。
这座城市要死了，他是终结一切的那个人。
狂笑之蝠的手中突然浮现出一把漆黑色的长剑。
魔力层层拔高，污浊的长剑像是被释放的宝具一样劈斩下来，直面这一切的蝙蝠侠能够清晰地感受，到由于磨砺造成的巨大气压差，就连周围的空气都在源源不断地向着Alterego涌来。
那大概是不输给魔剑格拉姆，或者誓约胜利之剑规模的宝具。
他的身前几乎立刻就立起了十二道魔力护盾，其实布鲁斯完全可以潜进影子里直接规避这一击，但如果在这个时候退让，估计会直接摧毁身后一两公里范围内扇形区域当中所有活着的生物。
更远处是人员密集的商业区，尽管现在已经因为地震而成为了一片废墟……不，他不能退让。
因为蝙蝠侠绝不会在这个时候后退。
“诺克斯。”
他在心里说：“……抱歉。”
那些人类不是他的责任。
人类对于魔女而言原本只是一种嗜好品，地球上有70亿人，即便失去一些对他而言应该也无关痛痒。
“你这个时候应该拜托我。”
脑海当中的声音反驳：“而不是向我道歉，你OOC了，毕竟迪克说蝙蝠侠是个从来不懂得道歉的混账东西。”
布鲁斯：“…………你别信他的。”
他背地里到底说了自己多少坏话。
“Ruler蝙蝠侠”不是擅长大范围防御的从者，如果Lancer还在这里的话情况一定会好很多。戈登确实更适合守护别人，所以召唤出来的从者也一样……但这一击他无论如何都必须正面防住，他做好李迎接痛苦的准备，漆黑色的宝具裹挟着魔力铺天盖地而来，而就在这时，周围的空气突然变得寒冷。
布鲁斯脚下的地面不知道从何时开始结了一层薄冰。
就连呼吸出来的空气都带着一层白雾，巨大的冰柱从地面开始向上生长，形成了一道高耸的巨大冰墙，拦截了Alterego的宝具之后又骤然碎裂，无数冰块像是冰雹一般扑簌簌地落在地上。
“……”
Alterego抬起头，阴郁的目光注视着不远处的维克多·弗里斯。
蝙蝠侠也扭头看过去，对方的手中还握着某样东西——那是Caster在退场之后为他留下的魔力炉心。
“……地震之后，哥谭的供电出了故障。”
急冻人对着蝙蝠侠语气平静的开口，就仿佛对方没有数次试图将他送进阿卡姆当中一样：“我妻子的……冷冻装置需要接入工业用电，那会消耗大量的电力，而哥谭现在的应急电源很难提供这样的输出。”
“——于是我就使用了Caster留下来的炉心。”
他本身就是天才科学家，又和查尔斯·巴贝奇进行过详细的技术沟通，可以进行一些简单的改良，然而不幸的是，Alterego随手毁坏的无数房屋当中，恰巧包含了他的隐藏实验室。
于是他的愿望被轻而易举地粉碎了。
魔女的店铺已经不营业，他从愤怒的企鹅人那里得知了消息，或许是和哥谭此前出现的巨大怪物有关——恐慌的消息在人们的口中流传，却没有人能够为这一切做出注解。
这个时候，人们开始想起蝙蝠侠。
维克多·弗里斯根据自己的猜测抵达了这里，紧随其后的是越狱了的双面人，即便已经失去了此次圣杯战争的参赛资格，他们也不打算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城市被毁坏而毫无反应。
哥谭也是反派们的哥谭。
幸好这里距离韦恩老宅已经有很远……为了避免自己受到魔术工房的加护，Alterego一直在有意地更改战线。
“猫头鹰法庭的魔术师们恐怕之后要有你和杰森一起去想办法清理。”
就在这时，诺克斯突然说：“他们毕竟都是人类，你可以随便按照人类的法律或者时钟塔的规则去对待他们。”
他当然会处置他们……但为什么突然要在现在提到这个？
“金斧头，银斧头，我最喜欢的人类，你丢掉了的是哪一个？”
魔女先生用仿佛歌唱一般婉转的声音说道：“是没有诅咒的洁净土地，还是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人群？”
布鲁斯很警惕地没有回答，他已经习惯了诺克斯所说的大部分话都包含有隐喻，他不能轻易地对待这个提问。
“你打算做什么？”
“我为之前觉得你是个穷鬼而向你道歉。”
诺克斯说：“你确实是天底下最有钱的富翁。”
“……我确实是，这又怎么了？”
“给出爱和从别人那里收获爱同样具备价值。”
诺克斯说：“而你确实在深深偏爱这片土地，土地上的人、植物、风景、灵脉……直到将这一切刻印在了量子记录固定带当中。哎——你就是这样，难怪高塔上的魔女看着自己的女儿被拐走，都没能当场让那个王子去世。”
“……诺克斯？”
“还有最后一道令咒。”
诺克斯说：“第二宝具，现在就是使用的契机。”
“向湖中扔斧子吧，居住在湖底的魔女会实现你的愿望。”
第124章 124
圣杯战争结束之后, 所有被召唤的从者都将回归英灵座。
然而诺克斯本人并不是从英灵座当中被召唤而来的从者，最后一道令咒被使用之后，master的身份消失，这份拟似召唤和融合灵基的关系就也将消失。
布鲁斯原本的打算是, 借助依靠圣杯的魔力来重新构造可以使用的身体, 英灵召唤这个过程本身就能够凑齐四散的灵魂。然而提前用掉最后一发令就意味着他将立即失去master的身份, 即便以一换一的形式兑掉Alterego, 他此前的努力和私心也将……
于是在那一瞬间, 布鲁斯承认自己有所犹豫。
——如果不这么选, 有没有什么更好的方法？
在犹豫的片刻, 又有震颤从幽邃的地底传播到地表, 于是他迅速将自己心中那点动摇按了下去，抬起自己的手臂。
现代魔女的归宿通常有四种。
作为与第一法（尤米娜）有着密切联系的生物，“归于第一”意味着他们拥有能够在一定程度上篡改和扭曲现实的力量。
“你的意思是说……这种东西能够让死人都活过来？”
杰森托德注视着那一小片被伦戈米尼亚德所切断的金属, 怎么也无法相信：“就靠这个？”
埃尔梅罗二世弯腰伸手捡起那块只有自己食指那么长的金属, 仔细将它用手帕包裹起来，防止其接触到自己的皮肤。在三人的目光当中，这块金属像是在空气当中不断蒸发一般不断消失，没过多久尺寸就小了一半。
“看来不需要慎重保存了。”
埃尔梅罗二世说：“时钟塔要是问起来，就说所有的残片都因为最后的仪式而消失殆尽。”
他转头看向杰森·托德，开始了自己的授课。
在如今的时代里, 人类之力无法抵达的魔法仅剩下了五个。
第三法，灵魂的物质化，既由圣杯战争实现的无尽魔力与永生。
第二法, 平行世界运营, 巴巴托斯从遥远宇宙当中抵达他们所在的世界，就是一个非常典型的例子。
至于第一法……
杰森若有所悟：“诺克斯, 或者说魔女们拥有的力量就很接近第一法，对不对？”
“具体来说，他们是从‘第一’当中所分离出来的碎片。”
埃尔梅罗二世说：“用虚构之物去覆盖和干涉现实，就是这种力量的一种衍生用法。”
在遥远的时代里，人类相信，这个世界当中空无一物。
然后神说，“要有光。”
这是圣经创世纪当中的记载，实际上在不同地区的民俗文化当中，都有着类似的描述——一片虚无当中诞生盘古，他用一把斧子分开了混沌的世界；又或者世界原本只是一片看不清方向的迷雾，始祖巨人尤弥尔的尸体幻化成为了山海江河。
但遍历这些故事，所指向的都是同一个方向，“有形之物替代了虚无，于是故事由此展开。”
“这就是第一法，也就是最初的魔法。”
埃尔梅罗二世说：“我们称呼其为无之否定，构建和干涉世界的力量。”
*
天空当中仍旧是望不到尽头的黑暗。
然而在这片漆黑的天幕当中，逐渐亮起点点星光。
许多站在空地上躲避余震的人们纷纷抬起头，目露惊愕的看向天空——按照腕表上的时间，现在早就已经到了第二天，然而太阳却丝毫没有升起的迹象，他们原本以为即将度过很长一段时间的漫长黑夜。
然而星光却像是劈开了黑幕的笼罩一般，将微弱的亮光透照进来。
“……你在干什么？”
布鲁斯询问道，他并没有感受到有什么魔力在流经他自身，周遭的一切更像是世界自发发生的变化，而不是由他或者诺克斯所施加的干涉。
只见在自己的身旁，星光凝聚出了熟悉的身影。
“现在哥谭存在的问题是，这片土地正逐渐从星球表层的织物上向下脱落。”
诺克斯伸出双手从眼前的空气当中一抓，两只手都仿佛虚握着什么东西，但布鲁斯却完全无法看清：“所以只要将这个破了的小洞补上，再将原本生活在哥谭的所有人——织物上的花纹转移缝合过去，就能像是补裤子上的破洞一样将一切缝补完整。”
“……”
完全无法理解。
虽然能听出对方已经尽可能地使用了方便他理解的比喻，但“把哥谭重新缝合回世界的织物上”仍旧是令人难以想象的描述方式。
土地，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人类，这些确实都是他决定奉献自己一生去保护的东西，然而就像是这片土地上等价交换的准则一般，万事万物皆有代价。
“——等等！你会为此而付出什么？”
布鲁斯质问道：“这种大范围扭曲现实的力量，仅凭一个魔女怎么可能——”
他甚至根本不是人类，公允地说，他没有为了人类付出乃至牺牲的必要。
狂笑之蝠也明显察觉到了危机感，几发黑色的魔力放出朝着他的方向攻击过来，然而就像是两人根本不处于同一个位面一样，他的攻击流畅地穿过了诺克斯虚影一般的身躯，没有形成任何效果。
每一位魔女，都是由第一所分离出来的碎片。
诺克斯将手中本不存在的空气抖了抖，动作就像是在一个天气很好的下午晾晒被子，隐约能够看到他手中所抓握的东西带来的一点点空间皱褶。
布鲁斯突然意识到，从对方抵达哥谭开始，他从来没有成功阻止诺克斯做出过什么决定。在这一刻，他的情绪几乎是立刻冷静了下来，他注视着仿佛要淹没在星光当中的洛克斯，问道：“我还能为你实现什么愿望？”
他总是这样问，却很难得到什么直白的回答——洛克斯会用各种各样的方式搪塞掉这个提问，就仿佛是在说明“魔女的所思所想人类根本无法理解。”
天上的星星闪烁着，温柔的星光笼罩着他们。
从多年以前的犯罪巷到现在，他已经走过了很长一段幽遂崎岖的路。
果然，这一次的提问也一样。
“我才不会直接把答案告诉你。”
他说：“寻找答案的过程，也会成为那份礼物的一部分。”
“——那我一定会找到答案。”
布鲁斯看着他：“可能需要花费一段时间。”
对方听到他的话，似乎是轻轻笑了一下。
“那真是太好了。”
诺克斯回答：“所消耗掉的时间和心血，同样也是贵重的礼物。”
什么是奇迹？
辛黛瑞拉的水晶鞋，小美人鱼变成人类的双腿，白雪公主吞下毒苹果以后，仍旧还能睁开的眼睛。
魔女拥有实现愿望的力量。
下一秒，诺克斯将自己手中的透明之布高高扬起，向外抖了一下，无形的幕布就这样铺陈开来，伴随着魔力的扩散，这些影响将以他们为核心逐渐覆盖到哥谭全境。
布鲁斯立刻前冲几步，迎面拦住了Alterego的攻击。不需要任何提示，他们双方就再度缠斗在了一起，战斗的间隙，漆黑色的魔力扫射向诺克斯的方向，却再也无法将这个已经启动的大仪式打断。
随后，他们周围的一切都在疯狂倒退。
坍塌的高楼大厦从碎片开始一点一点修复，裂开的路面也开始缓缓合拢，被破坏的铁栅栏门在一阵令人牙酸的声音当中恢复原位，而布鲁斯微微睁大了眼睛：环境的复原虽然困难，但在神秘学的世界当中并非全无可能，而关键在于那些人……
永远长眠在废墟当中的人。
因为地震受了重伤尚在痛苦中挣扎的人。
阿卡姆疯人院的越狱囚犯们。
还有更多书都数不清楚的……
伤者复原，死者复生。
所有的童话故事当中，这都称得上是最大的奇迹。
狂笑之蝠的身躯逐渐不受控制地漂浮向半空，他尝试着挣扎了几下，随后便很快意识到这一切都是徒劳。他能够干涉这边的世界得益于巴巴托斯的受益和召唤，而现在，就连巴巴托斯对这里头下的影响也在逐渐削弱消失。
就像是一块崭新的布料，正在被缝合在世界的漏洞上。
“付出了这么大的代价，你会连灵魂都不剩下！”
原本就已经足够扭曲的脸孔看向诺克斯，他大声质问道：“这对你而言到底有什么好处？仅仅一座城市人类的生死，对你而言原本就没什么意义，为什么偏偏要改变自己的形态做到这种地步？”
“因为小美人鱼也可以变成海面上的泡沫。”
诺克斯却说着令人听不懂的话。
就像是一个气泡被排挤出大海，狂笑之蝠的身躯也在半空当中不断远去，直到隐没入黑暗当中，变成一个肉眼看不到的小点。圣杯战争当中最后的敌人被排除，布鲁斯也能感觉到英灵的灵基正在逐渐脱离自己的身体，他忍不住看向诺克斯，星光编织出连接彼此的浮桥。
“不会需要太长时间。”
布鲁斯向他承诺。
对方没有回答，而是将视线投注向远处，布鲁斯也跟着看过去，在逐渐因为魔法的力量而得到修复的城市尽头，传来有别于城市灯火的微弱亮光。
……用不了多久，太阳就会从这个方向升起来。
就仿佛停滞的世界当中，时间重新开始了流动。
等到远处的天空泛起一抹朦胧的亮色后，布斯再度回头，属于从者的甲胄已经从身上脱离殆尽，而诺克斯原本所在的位置也已经空空如也。
就像是一场梦终于醒来，城市恢复了原本的模样。
第125章 125
“……等等, 外面到底发生了什么？！”
破坏掉大部分猫头鹰法庭的存储魔术礼装以后，迪克·格雷森摧毁了用于存放利爪的仓库，他靠着墙壁缓缓坐下，体力已经消耗到了极限。
从复杂的迷宫当中脱身消耗掉了太多时间, 这些狡猾的魔术师们设置了重重陷阱, 好在有Archer在身边, 让他成功避开了其中比较致命的那部分。
“怎么样？Archer。”
他侧过脸去看陪伴在自己身边的从者：“我们干得不赖吧？”
绿色的英灵也同样累得直喘气, 他没有直接回复, 而是冲着迪克·格雷森竖起了自己的拇指。
短暂休息之后, 罗宾汉率先站起身来, 对着眼前这片装满了无数棺材的空间拉满了弓。
通常来说, 利爪能够源源不断的自我修复，但如果在他们的体内注入无法被分解的毒素，就能够让这些灵魂已经多半损毁的可怜人偶陷入无法行动的境地——就在这时, 迪克拆解着用于维持冷冻的机器, 突然发现仪表盘上的指针在剧烈跳动。
“发生了什么？”
有那么一瞬间他以为自己已经被魔术师们发现了——宝具级别的无貌之王虽然能够应付大部分侦测性质的魔术，但毕竟通不过红外热敏，谁也不知道这些魔术师们有没有超声波手段来搜索入侵者……但很快迪克就发现，情况并非是自己想象的那样。
这些利爪的体内或多或少埋藏有和“琥珀金”有关联的材料，其中大部分都是与口腔连接。Archer掰开几个人的嘴仔细检查了一番，说：“他们嘴里的琥珀金材料正在不断……消失。”
“消失？”
迪克一愣。
“没错, 应该是杰森和君主那边做了些什么。”
罗宾汉说：“我们的动作要加快了，接下来说不定会有大事发生。”
说实话，他现在累得要命, 之前吃饭吃进去的那点食物在长距离奔袭以及迷宫的辗转腾挪当中已经消耗殆尽, 迪克取出口感不佳的压缩应急食物一点一点地吞咽下去，赞同了Archer的说法：“我们直接去最下层？”
“没错。”
Archer重重点头。
实际上他们两人的状态都说不上好, 迪克的体力消耗极大，而Archer尽管有着单独行动的权能，魔力储量也已经所剩无几。想要在这种极端情况下勉强自己进行战斗，几乎只需要一发蕴含足量魔力的攻击就足够把他自己送回英灵座。
“幸好我是用毒的从者。”
Archer笑了一下：“生前又格外擅长到处都躲藏藏……”
在有限乃至捉襟见肘的环境之下尽可能发挥力量，确实是英灵罗宾汉的专长。
既然不能单枪匹马干掉所有人，那就要尽可能精确分配有限的魔力来给大家添堵。
“……还以为很快就会被淘汰出局呢，没想到我们竟然坚持到了现在。”
漫长的通道当中，罗宾汉没话找话地和迪克闲聊，他们两人在性格上有许多相近的地方，而且还共享着罗宾这个名字：“圣杯战争结束之后，你还打算离开这里吗？”
犹豫片刻之后，迪克重重点了点头。
“我想去当警察。”
他说：“读完大学以后就去找份警察的工作。”
学历的硬性要求肯定没有问题，作为韦恩家的养子，通过入职所需要的一系列考试肯定也轻轻松松……诸多内容在罗宾汉的脑海当中一晃而过，但他最终决定抛弃掉这些颇于世俗的考虑，只微笑地看他：“你一定可以的。”
“……对了，我们好像是最接近获胜的那一组，没能成功拿到圣杯来许愿，不觉得有点遗憾吗？”
迪克突然问。
“我嘛……本身就不是什么了不起的英雄，能有一场像样的旅程就已经很不错啦。”
Archer挠了挠自己的后脑勺，模样看上去倒是真有几分像是亲切的邻居大哥了：“至于你，接下来你想要实现的一切愿望，就都要看你的了。”
“……哈，我肯定会全都实现！”
*
迪克是一个人回来的。
重新见到头顶的天空时，他有那么一瞬间甚至以为自己是穿越了——又或者，是在他自己探索猫头鹰法庭大本营的那段时间里，哥谭发生了某种翻天覆地的变化。
川流不息的车流和建筑物表面闪闪发亮的玻璃幕墙和往日没有任何区别，这看上去就像是一个普通工作日的早晨，更远的地方甚至能看见有上班族在赶地铁。
他用力眨眨眼睛。
……印象里，不久之前这里才刚刚发生过一场足够世界的大灾难。
穿越的可能性陡然提升。
他最终还是想方设法率先回到了自己的家里，韦恩老宅和记忆当中如出一辙，阿尔弗雷德看上去也和过去一样健康，布鲁斯还没睡醒，而院子里……
……院子里停着南瓜马车和独角兽。
太好了，他长出一口气：自己并没有莫名其妙地出现在某个平行宇宙。
那么实现这一切的一定会是一个了不起的魔法——迪克抓了条面包迫不及待地开啃，边啃边看晨间新闻，就仿佛所有人都在一夜之间失忆了一样，新闻播报的内容一切正常（某处发生了枪击案属于正常新闻的一部分），地震、死亡和突然出现的巴巴托斯仿佛都没有发生。
这是某种时间回溯吗？也不太像，从电视当中显示的时间来看，他的体感时间和指示时间之间应该没有什么误差。
……这么关键的时刻，布鲁斯到底是怎么睡得着觉的！迪克顿时在心里腹诽了起来。
“用普通人类的身体直接承受凭依从者的魔力，又经历了那么激烈的战斗，不陷入昏迷才奇怪。”
埃尔梅罗二世推开了房间门，几乎是膝盖发颤地找了个沙发重新躺下去，脸上也充满了疲倦。
“他是怎么了？”
“抱歉，师父昨天晚上的步行距离有些太长了——”
格蕾解释道，得益于充足的魔力供应，她看上去是所有人当中精神状态最好的那一个。
“旧有的现实被新的现实覆盖，于是哥谭就变成了现在你所看到的样子……”
她犹豫了一下：“除了圣杯战争的相关者以外，大家对于哥谭的印象，应该都已经被重置成了一切都没有发生过的样子。”
直接避开了这一场大灾难吗？那听上去好像也不错。
但天底下没有免费的午餐，迪克先是掏出手机给芭芭拉发了条消息，确认对方正在平安住院，戈登警长爷已经迅速赶到了身边以后，又忧心忡忡地等待着布鲁斯醒来。
——他们为这个结果付出了什么？
每个还保留着记忆的人都会不由自主的思考着这个问题，可惜唯一能够作答的埃尔梅罗二世看上去明显不是能上课的精神状态，他恨不得当场倒下大睡特睡二十个小时，将此前消耗掉的体力全部都补回来。
好吧，好吧。
阿尔弗雷德已经在轻轻拍他的手背。
“现在所有人都需要休息。”
他说：“毕竟刚刚经历过这么可怕的事……就先让他们休息吧。”
这句话似乎才让他紧绷的情绪松懈了下来，疲倦像是潮水一样，几乎要在转瞬之间将自己淹没。迪克·格雷森打了个呵欠，才意识到自己之前也已经进行了一场足够漫长的消耗战，竟然连眼皮都开始打架，仿佛下一秒就能直接原地站着睡着。
紧绷着的情绪和压力所带来的肾上腺素，似乎终于在这一刻消耗殆尽。
“去休息吧。”
阿尔弗雷德笑眯眯地：“你的房间已经收拾好了——这段时间里你一直都没有回家，说不定也会很想念柔软的枕头和床垫。”
这话又说得让他有些不好意思——他早就已经是个可靠的大人了，在阿尔弗的面前却似乎永远保留着曾经孩子气的刻板印象。
“……”
终于，所有外出奔波的英雄们回到了自己的住所，就仿佛所有离巢的鸟儿回到了自己的故乡。
雨夜，犯罪巷。
布鲁斯站在道路的交叉口，平静注视着自己小了不知道多少号的手掌。
他已经不止一次梦到过类似的景象，甚至还为此做过精神上的强化训练，迫使自己能够在任何地方保持清醒。
他本以为这会是无数个无聊梦境当中的一次，类似这样的场景早就已经不会再打倒他，但——布鲁斯皱起眉，注视着放在路口位置的一盏南瓜提灯。
提灯被做成了类似万圣节南瓜灯的式样，有着一根短短的木质把手，散发出虽不强烈但足够醒目的暖橘黄色光芒。
这个意象显然不符合他自己平时的精神状态，此前他也没有接触过什么和南瓜灯类似的东西，梦是现实的投影和潜意识的反馈，只有一个人能够在别人梦境当中留下这些……
诺克斯。
他走过去，将那盏提灯捡了起来，猜测这应该是对方留给自己的一件礼物。
将提灯握在手中之后，新的道路从脚下开始向前延伸，布鲁斯沿着这条路走过去，周围的环境越来越亮，光芒越来越强烈，直到——他感受到，这是日光照耀在眼皮上所带来的错觉。
他睁开眼睛，意外地发现，如此短暂的紧急睡眠竟然也让他睡得不错。
空间当中传来浅淡的植物香气，整座城市早就已经忙碌了起来，他打开自己的工作用手机看了一眼，里面没有什么新消息；而属于“布鲁斯·韦恩”的那个手机里则塞满了无聊的活动邀约，他只扫了一眼之后就重新关闭。
布鲁斯没忍住看了看自己的手掌，握住木柄的触感还很清晰。
第126章 126
布鲁斯很快意识到, 自己接下来还有大量的善后工作要去做。
童话故事可以停留在王子和公主幸福地生活在了一起，现实世界却不能像是一本故事书一样说完结就完结——哥谭变回了原本的模样这不代表每件事都有一个好结果，平心而论原本的哥谭也没有好到哪里去。
他按了按自己的太阳穴走下楼梯，打算先回到蝙蝠洞里检查一下安置在各个地区的监控摄像头, 看看里面有没有什么值得注意的情报, 没想到刚下楼就看到那位英国的君主在收拾东西。
对方听到动静之后打了个招呼, 表示自己很快就要和格蕾一起回国, 机票已经买好了, 他们会尽快动身。
布鲁斯：“……”
这速度快得像是在逃荒。
“阿尔弗雷德没有留你们休息一段时间？”
难得家里来客人, 阿尔弗应该不至于忽略掉这些客套性质的邀请。
“还有很多事等着处理。”
埃尔梅罗二世言简意概：“虽然在大多数人眼里, 这座城市已经恢复了原本的模样, 但实际上，时钟塔的很多监测机构还是能够感受到这种世界的变动——如果不赶快把信息带回去的话，他们说不定会有些多余的想法。”
布鲁斯点头, 突然又回想起了一件事。
“诺克斯曾经提到过另一位君主。”
他问：“现在哥谭所发生的一切, 是对方所期望的吗？”
“啊，你是说马里斯比利·阿尼姆斯菲亚……”
说实话，埃尔梅罗二世和对方不算很熟，天体科和现代魔术科是跨界遥远的两个截然不同的领域，双方甚少有交集，反倒是那位君主的女儿和莱妮丝关系不错, 魔眼收集列车事件之后就经常互相有通信往来。
“或许吧。”
他最终斟酌着开口：“我原本以为对方只是想观测圣杯战争与英灵召唤系统，顶多是想要了解一下圣杯与第三法……但现在看来，情况远不止这样。”
“将一片土地从整个星球当中分割出来”, 诺克斯最后的魔术逆转了这一现象, 也避免了哥谭被巴巴托斯和狂笑之蝠所染指，这样重构整个哥谭的行为几乎已经接近了理想状态的第一法, 而倘若能够将这样的魔法扩展到整个世界，“建立一个自己理想当中的世界”或许也不成问题。
埃尔梅罗二世不太清楚阿尼姆斯菲亚家的grand order到底是什么，但他猜想，对方的态度应该和这有所关联。
大家都是聪明人，布鲁斯也一下子想到了这种魔法的危险性。
“但诺克斯是魔女，哥谭的情况又恰好足够特殊，这应该不会是普通人类能够轻易掌握的技术——”
“在量子记录固定带当中，以魔女身份成为英灵的虽然不多，但也不是完全没有。”
埃尔梅罗二世不动声色：“不过您放心，这就是时钟塔应该想办法的事情了。”
“……”
以他对时钟塔这些魔术师的了解，别说放心，简直更让人担心了。
布鲁斯默默在自己的工作簿当中又记上一笔。
送走了魔术师师徒以后，他需要归还南瓜马车和独角兽。哥谭的刷新并没有影响到自己庭院里那只明显不符合现代常识的生物，马车上面没有落一丝灰尘，有着糖果色强烈对比的外观，看上去和整个韦恩老宅的画风都不相同。
……就好像这东西不应该出现在家里，而是应该出现在游乐场。
这部分内容同样不难解决，克劳利和亚茨拉菲尔据说还要在这座城市当中逗留一段时间（根据他们的说法，这是原定计划的理由），好心的天使愿意到时候帮忙代为归还，反正回程还顺路，他们正好可以搭乘这辆南瓜马车回英国。
“……所以这到底是谁的车？”
布鲁斯注视着那些雕刻过于精致的花纹——如今这个时代流行扁平化和简洁的装潢，这辆南瓜马车虽然看上去很新，但应该也已经有些年头了。
“生活在威尔士乡下的妖精们，人类世界和妖精乡的夹缝之间。”
克劳利说：“诺克斯之前在英国生活的那段时间里，和他们有些交集。”
“……”
所以他在去借马车的时候还非法出入境了一次。
布鲁斯很确信，他那一次肯定没有走正常人类该有的手续。
“威尔士……你们说他曾经在那里生活过？”
“一段时间。”
克劳利说：“现在地球上到处都是人类，我们每隔一段时间——十几年或者几十年，就要更换一下住所或者生活方式，不然很容易遭到普通人的怀疑。”
当然，更换自己的脸也是一种很方便的方法，但大部分的幻想生物都比较中意自己原本的外貌，而不是每隔一段时间就要靠着自己虚构出来的外表生活。
布鲁斯于是在心里默默补完了对方的行程：在威尔士生活过一段时间，随后去了英国，再之后接受时钟塔的委托抵达哥谭。
他本人似乎交游广阔，有不少朋友，布鲁斯猜测向妖精借南瓜马车性质应该和普通人之间互相借车差不多——这确实是关系相熟的人才会互相借用。
简短交流之际，他对于诺克斯的资料又增添了一些。
“……那现在这辆车和独角兽就先待在我的院子里？”
也不知道这段时间阿尔弗雷德到底有没有给它喂东西吃——虽然不清楚独角兽能不能吃人类提供的饲料，但普通人类的车肯定是需要加油的。
“难道你想让它待在你的车库里？”
克劳利扬起一边眉毛，金色的蛇瞳注视着他：“人类有钱人的想法可真是令人难以捉摸。”
*
天使和恶魔旅游的时长至少要一个月，因此这支独角兽还有一个月的时间需要待在布鲁斯的家里。
好在他的庭院够大，后面甚至还连着一小片森林，足够让一只独角兽藏匿在其中不被任何外来人发现。
阿尔弗雷德按照喂马的标准准备了一些胡萝卜和水果玉米，独角兽没怎么抗拒就吃了起来，但都只是浅尝辄止；根据亚茨拉菲尔的说法，这种动物只偏好于纯洁的孩子和年轻女性，这栋建筑物之内的每一个人都不符合它的喜好标准（杰森勉强算得上是孩子，但和纯洁不太搭边）。
“也不至于那么挑剔。”
对此阿尔弗雷德表达了自己的担忧，亚茨拉菲尔笑了一下，伸手去抚摸独角兽的额顶：“它看上去不讨厌这片地方。”
浑身上下纯白色着装的天使和一丝杂毛都没有的独角兽站在一起，有种从文艺复兴时期的美术作品当中一起走出来的感觉。
“那就太好了。”
老管家表情愉快地说：“实现了一个我童年时期的梦想——我还从来没有为独角兽吃过胡萝卜呢。”
天使和恶魔似乎真是旅游来的，神情动作间都有种长寿生物所特有的松弛感，他们谢绝了住在韦恩老宅的邀请，克劳利掏出了一张银卡，表示他有当地某家高级酒店的会员，按照原定的旅游计划，他们两个人将在这栋酒店的总统套房当中居住一个月，享受一段难得没人打扰的悠闲假期。
布鲁斯露出欲言又止的表情。
“噢，不用这么看着我们。”
克劳利一脸的了然：“我和很多人类都打过交道……我知道哥谭这片地方在人类口中的风评，但正因为如此，天堂和地狱都不愿意往这儿派人，魔术协会和圣堂教会渗透在哥谭的势力也等同没有，在如今的地球上，这种清静地方可很难得了。”
不仅如此，这里还是一片消费主义盛行的乐土，他们既有钱又能施法，在拥有足够自保能力的情况下，哥谭对于恶魔而言确实是一片很适合度假的场所。
“我想说的不是这个。”
布鲁斯缓缓开口。
整个哥谭都得到了修正，但这不代表这座城市会因此而变得完美无缺。
即便身为哥谭本地人，即便身为蝙蝠侠，布鲁斯也没办法昧着良心说，哥谭是个对外来游客十分友好的地方。
“没记错的话，这座酒店的顶层前一段时间刚刚发生过枪击案和爆炸案。”
布鲁斯说：“你可以在网上查证一下，它现在应该暂停营业。”
“……”
天使和恶魔颇有些尴尬地对视了一眼。
生活过太久年月的生物，往往都无法适应人类社会当中过于日新月异的变化，手机APP提前预约就是其中之一。
克劳利负责旅游规划和掏钱（毕竟天使的存款也处在一个非常克制的水准），一直以来都对自己做旅游攻略的本领很自信，没想到竟然会在这种时候遇到滑铁卢。
“我来之前还提前看过资料。”
他下意识反驳：“那上面说酒店的经营状况良好。”
“如果不算巴巴托斯影响到的异常时间，那应该是三天之前的事。”
布鲁斯说。
三天之前大家还在讨论圣杯战争，大部分精力都集中在不知何时就会到来的从者遭遇战里，但这座城市并不会因为詹姆斯·戈登和蝙蝠侠的注意力转移就停滞下来，违法事件仍旧在以原本的规模（甚至更频繁的规模）层出不穷地出现。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张黑卡：“你们可以用这个，哥谭的大部分酒店都有韦恩集团的注资。”
克劳利夸张地“哇哦”了一声。
“我得说，这可真是电影里常见的桥段。”
他说：“但不令人反感。”
金钱是人类社交关系的润滑剂，他不像是天使那种老古板，很欣赏布鲁斯足够“上道”的反应：“如果你以后有涉及到恶魔的业务，可以报我的名字打八折。”
亚茨拉斐尔这次终于忍不住给自己的好友拆台-他不太忍心看到心地善良的无辜人类遭到蒙骗。
“报克劳利的名字恐怕会被打十一折，先生。”
他发自内心地提醒：“我衷心建议您不要这么干。”
布鲁斯：“……”
他其实也不很在乎这种折扣。
送走了心满意足离开的天使和恶魔，布鲁斯重新回到了蝙蝠洞，面对无数的显示屏幕，突然感受到了一点茫然。
——在这场圣杯战争当中，哥谭没有发生任何变化，圣杯的力量用来重构城市，原本淤积的魔力和灵脉也得到了疏浚，从时钟塔的角度，他们没有费多大力气就解决了一场可能影响整个地球的危机。
蝙蝠侠经历过无数的危机，但这一次，整个故事的走向并不完全在他自己的掌控之中。
哥谭还是那个哥谭，但已经有些东西在悄无声息地发生着变化。
……诺克斯，他想。
第127章 127
“……是真的！”
企鹅人大声对着自己的手下说：“我曾经真的长到了接近两米那么高！”
他的部下们面面相觑, 并隐晦地互相交换着眼神，纷纷怀疑自己的老大多半是真的疯了。
这也很正常，在哥谭每隔一段时间就要新疯掉几个，双面人疯了那么多年, 同样能带领一批忠于自己的手下——领导疯不疯不要紧, 只要能带领大家挣钱就行。
眼看没有人相信, 科波特·奥斯瓦尔德砰地一声关上了门。
真可恶！他想, 弄得好像是他自己真的精神失常了一样。
明明是那个古怪的魔女——
然而现在, 似乎再也没什么魔女了, 更没有所谓的圣杯战争, 他们所经历的一切都像是个烟消云散的笑话, 就连自己的手下都眨巴着眼睛摸不着头脑。
他曾经去那个魔女店铺实地考察过，但那儿就是个装修到了一半的毛坯房，墙壁上刮着水泥, 连乳胶漆都没有涂, 窗户是个粗糙的破洞，外面的冷风直吹进来，掀起他的刘海和衣领。
这种变化几乎是在一夜之间发生的，就连最狠毒贪婪的强盗都不可能将一户人家拆除得这么干净。企鹅人曾经旁敲侧击地打听过诺克斯这个名字，但能得出的信息实在非常有限。
同一时间，市政区, 双面人摔碎了一面镜子。
在经历过整个城市即将毁灭的危机后，整个世界突然像是书本翻页一般恢复了原貌。
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他想, 在自己没有看到的时候。
他的第一反应就是去怀疑那个突然出现在韦恩身边的魔女, 在他看来，哥谭最近这段时间发生的诸多怪事应该都有对方掺和的痕迹。
和魔女发生的交战是他生涯当中遇到的最耻辱的几场战斗之一, 他被一些根本无法理解的法术耍得团团转，几乎要对神秘学和魔术师产生心理阴影。
而现在，令咒的痕迹已经彻底从自己的手臂上消失，干净得就像是圣杯战争从来没有开始过一样。哈维·丹特在房间里徒劳地转了几圈，觉得心中恼火，猛然从裤兜当中掏出了那枚自己的硬币。
随后，他的左右两半边脸表情皆是一愣。
硬币还是那个自己熟悉的硬币，重量色泽锈蚀程度都和过去一模一样，他曾经把玩和抛接过许多次，绝不会将其认错。
——然而，硬币一侧的划痕消失了。
他曾经将有划痕的那一面视作是自己的邪恶面，以此来界定双重人格的两边，而现在，就像是坠入了一个完全崭新的世界一样，双面人顿时觉得太阳穴一痛，迫使自己重新去面对早已分割多年的灵魂。
……魔女。
他抚摸着硬币的一面，原本彻底倒向一侧的人格天平再度危险地摇摆了起来。
*
另一边，杰森·托德的领养手续正在稳步进行当中。
家中第一个收养的孩子即将出去读大学，布鲁斯·韦恩在这个时候高调收养第二个孩子，难免带来了许多话题。
而更关键的是，杰森·托德本人并不愿意被采访。
“他落下的功课还有很多。”
对此，布鲁斯的解释是：“我给他请了私人教师，等到学校开学的时候，希望他能够尽快赶上进度。”
“……噢！就是那个您投资建立的学校是吗？”
记者略微一思考，在脑海当中转出答案——韦恩集团的慈善项目颇多，前段时间里注资建立了一所新学校，学校的占地面积不大，目前正在校舍装潢和招募教师的阶段：“我还以为那儿只是一个普惠性质的，面向无家可归的孩子们……”
“杰森坚持想要在那里上学。”
布鲁斯对着镜头说道：“我也觉得他和自己的朋友们待在一起会感到更好。”
话题被轻描淡写地引到了新学校的建立上，稀释了有关于杰森·托德本人的内容。当事人确实目前如同布鲁斯所说的那样在紧急学习，只不过学习的内容和众人所猜测的有所出入——埃尔梅罗二世给他开了一条长长的书单，在时钟塔这种天才遍地走的地方，“拼命努力”只能说是许多魔术师的基础操作。
而杰森·托德本人的理想则更加遥远。
“……我才不打算给他看一辈子的店。”
他嘟囔着：“最好是他本人赶快回来——我接下来要做的事情还多着呢。”
除了魔术师的课程以外，布鲁斯还给他安排了许多诸如格斗培训之类的教学，将他的时间占据得满满当当。在真正拥有自己的未来规划之前，杰森率先接手的是迪克曾经的工作，也就是作为罗宾活跃在哥谭的黑夜里。
当然，这其中也有一点小小的区别。
“Gandr！”
他抬起手臂，漆黑的魔弹从手掌当中放出，命中墙壁之后又迅速消散。
“看不出什么效果。”
杰森说：“看来还是需要实战测试才能判断出效用。”
考虑到他时常需要进行高强度的作战，埃尔梅罗二世因材施教，最早教给他的就是一些简单的诅咒。这是一种传承自北欧、如今使用十分广泛的魔咒，命中目标能够降低对方的行动能力，视魔力消耗量有可能会让人发烧或者生场小病，很方便作为罗宾使用。
与此同时，对于身体的强化也让他拥有了远超同龄人的体魄，在力量和敏捷度测试当中取得了相当不俗的成绩。
“确实很……出乎人意料。”
布鲁斯说，将毛巾搭在了对方的肩膀上：“但在训练当中，你最好不要过度地使用自己的魔力。”
他忍不住回想起诺克斯，对方就是个很典型的坏例子——过于依赖魔术所带来的各种强化，实际上其本人的格斗技巧其实相当松懈。
“我当然也知道……”
杰森小声嘀咕了一句什么，又问：“但要到什么时候才能把他重新叫出来？”
布鲁斯也不清楚，实际上，就连埃尔梅罗二世都无法轻易解答这个问题。“归于大地”意味着他已经成为了自然的一部分，成为穿行过城市的风和降落在地面的雨，而如果想要将风声和雨水重新聚拢在一起，重新获得属于智慧生物的知性，凭借如今这个时代的魔术几乎不可能实现。
更何况，这对于诺克斯而言是“已经选择的结局”，而倘若想要将这个结局逆转回尚未作出决定时的状态，比起让时间逆行还要更困难。
“你先训练。”
布鲁斯最后只说：“会有办法的。”
又过了几天，迪克收拾好了自己的拉杆箱，和自己的一圈旧朋友告别，又去医院看望过了芭芭拉之后，才重新踏上自己的旅程。虽然没能靠着Archer实现愿望，但他毕竟也是这场圣杯战争当中坚持到了最后的人，临走之前，迪克将自己那把早已恢复了原样的玩具弓箭放回房间里，神情复杂地看了布鲁斯一眼。
他们曾经吵得天翻地覆，闹得要离家出走，可如今真要离开的时候，这个家的每一处都让他觉得怀念。
“……如果有哪天你们需要我的帮助。”
他语气生硬地开口：“可以给我打电话。”
等到迪克关门离开，阿尔弗雷德才走到了布鲁斯的身边，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
他们暂时送走了一位家庭成员，又迎来了新的。
这些天里，布鲁斯一个人接受了不少采访，很少有人会去不合时宜地询问那位曾经共同出场的舞伴——像他这种有钱人，每隔一段时间传出不同的花边新闻是基础操作，大家都默认这段故事在不知不觉间已经走到了尾声。
而布鲁斯一边在这种场合抓紧时间休息（在记者们的眼里就是两眼发直地走神，一副不太聪明的样子），一边在脑海当中回放着此前看过的资料。
魔女是与童话有关联的生物，他们的魔术形式和存在方式都与同化当中的诸多隐喻有关。而在接触诺克斯这么长的时间里，他也已经收集到了足够多的故事——多到，可以试图从中反向对他本人进行分析。
第一个故事，在小美人鱼的故事当中，人类双腿与人鱼的状态可以相互转化，成功只要杀死王子，就能让小人鱼重新回归大海。
他很清楚情感对于魔女而言是一种可以量化的力量，其证据就是，在第二个故事，莴苣姑娘的故事里，莴苣为了王子所流下的眼泪滴进了王子干涸的眼眶当中，成功让对方已经失明的双目恢复了光明。
魔女追求情感而居，就像是草原上的牧民们不断追逐着草场。源源不断且足够强烈的情绪会让他们停留下来，布鲁斯觉得这个过程就像是敲击蜂蜜罐，试图从森林当中唤出眼馋蜂蜜的小熊。
根据埃尔梅罗二世和天使先生的说法，压榨灵脉而形成的临时召唤会将哥谭地源的魔力和流毒都消耗殆尽，而圣杯战争结束之后，诺克斯本人填补了这片空缺，真以太生物的存在形式可以自由变换，他应该已经成为了这片土地新灵脉的一部分。
像是突然从觥筹交错的场合当中回过神来一样，布鲁斯·韦恩先生突然急匆匆地推开人群，朝着应急出口的方向跑去。
记者们和宾客注视着他的背影，互相露出有些无奈的笑容——他们已经不止一次看到对方这样做出不合时宜的反应，韦恩先生向来如此，他的身份地位带来了极高的容错率，没人会在这种时候不长眼色的指责他缺乏礼节。
当天夜晚，杰森·托德被勒令继续训练，而布鲁斯则是要单人完成蝙蝠侠的夜巡工作。他站在建筑物房檐下的滴水兽上，白天的天气阴云密布，到了晚上也看不见星星，只有遥远下方川流不息的车辆和街灯。
……路面之下，水泥之下，岩层之下，是奔流不息的灵脉。
他需要做一个测试。
穿行在城市高层建筑之间的风吹起了他的披风，布鲁斯没有丝毫犹豫，以翼装飞行的姿态向下俯冲，惊险地擦过两栋高层建筑物之后，几乎立刻就要以极高的速度撞上第三栋——在没有任何魔术加护的情况下，这种冲击力足够让人当场瘫痪或是死亡。
他与墙面的距离正在迅速接近，就在布鲁斯决定做出规避动作的时刻，突然从侧向吹来了一阵毫无来由的横风，让他险险擦过了玻璃窗。
深夜还在加班的公司职员突然抬头：“啊！是蝙蝠侠！”
他的周围迅速聚拢起了来围观的同事，但等到大家再度向窗外张望的时候，蝙蝠侠的身影早就已经消失无踪。
他变成了这座城市的一部分。
……果然是这样。
第128章 128
如今的哥谭, 是基于第一法重新修正过的结果。
具体来说，就像是将一块脱落下来的布料重新缝合在了不完整的织物上一样。
在确认过这一点之后，下一步就是要想办法，让这种四散在整个城市当中的意识重新归拢起来。布鲁斯想起了那个从猫头鹰法庭当中带回来的魔法阵照片——当时埃尔梅罗二世认为这是个用来召唤巴巴托斯的法阵, 并且依据这些内容成功和杰森一起将使用了琥珀金作为支撑的召唤式彻底破坏。
······或许可以反过来利用这种机制, 他想。
等布鲁斯回到韦恩老宅的时候, 杰森还在电脑前面“上网课”, 深夜发亮的屏幕将他的脸颊倒影出一点蓝光。
他略微皱眉：“虽然让你抓紧时间学习, 但你没必要学得这么晚。”
过于疲劳会影响夜巡的质量, 以前迪克曾经因为工作强度太大, 在任务当中受伤被老师怀疑惨遭家暴, 最后闹到他不得不去参与记者招待会给自己澄清。
澄清的效果好坏见仁见智，直到现在哥谭都还流传着“布鲁斯原是个喜爱极限运动的疯子，他强迫自己的孩子也和他分享一样的爱好”之类的传言。
考虑到罗宾工作的危险性……这种说法也不能完全说有错。
“我需要在两个星期之内学完全体基础科当中被着重圈出来的这些内容。”
杰森头也不抬：“然后才能赶得上新学期开学——我要跟上大部分同龄人的授课, 而且还得同时学习有关于印第安传统魔术的选修部分。”
布鲁斯：“……”
他好像说出了一些普通人不太好理解的话。
“那些是什么？”
“本土魔术师几乎已经断代了, 但这片土地上还残存有不那么完整的魔术基盘，根据脆皮教授的说法，最好有个人能接管。”
杰森说：“这是他留下来没完成的工作。”
布鲁斯：“……所以你打算做这些？”
他的成长环境和迪克有区别，过早和魔女的接触让他更容易以一个魔术师的身份自居。
“既然这片土地上需要有本土的魔术师。”
杰森想了想：“而原本但那些人都是混蛋，不如由我来做这件事。”
就像是芬兰的爱德菲尔特，日本的苍崎, 许多特殊位置的土地都有魔术师在监管，既然他自己不打算离开哥谭，诺克斯又将自己的店铺交给了他, 那说不定是希望由他来完成这些工作。
韦恩家所在的位置本身就是三处灵脉的交汇地点之一, 最适合布置成魔术工房，再加上诺克斯的店铺——现在他已经将这片土地又重新买了回来, 由于没有经过店主本人同意，用了些不太合规的手段——同样也在他们的控制范围内，确实需要有人去经营打理。
布鲁斯·韦恩是普通人类，韦恩家族当中也并没有所谓的家传刻印，根据这个逻辑去思考，杰森·托德很有可能会成为这个新体系当中的初代魔术师。
几个月前，这孩子提及未来还没有丝毫想法，只是为了保障自己的生活和让朋友们恢复健康就已经竭尽全力，而现在紧盯着电脑屏幕的模样仿佛已经换了个人。
这场圣杯战争虽然没有给整个哥谭带来什么明面上的改变，但似乎又已经改变了很多人。
*
人的双手无法握住从指缝当中溜走的沙砾，一个合适的过滤网却能够在流动的溪水当中淘出沙金。
美国本身就有着浓重的淘金客文化，无数想发财的外乡人汇聚到这片土地上，新故事覆盖住原本旧有的故事，无数城市在这个过程当中拔地而起。
从溪水当中过滤金沙，这种感觉和在灵脉当中过滤出灵魂体验差不多。
第二天，布鲁斯和杰森人手一团棉线，再接着两根缝衣针，手法生疏地开始织网。
“未经过染色的羊毛线，再加上贴身衣物拆出的棉线进行混编，幸好这个过程不需要亲自来。”
阿尔弗雷德露出长舒一口气的表情——如果连纺线的工作都要亲自进行的话，凭借这两个人的工作效率，他恐怕这辈子都无法再和塔兰特先生见面：“织网的过程需要我帮忙吗？”
“非常感谢，阿尔弗，不过不用了。”
布鲁斯一边跟那两根织毛衣针奋战一边回答道：“在这个过程当中所消耗掉的时间和精力也是魔术仪式的一环。”
好吧，这确实是诺克斯的习惯，阿尔弗雷德想，但或许这份“时间和精力”和想象当中的场面有着微妙的偏差——老管家审视的家中两个在用毛衣针织网的背影，试图在脑海当中描绘印第安本土魔术师们一边聊天一边愉快织网的场面。
布鲁斯和杰森的过程显然称不上愉快，编织进去的也绝不是什么轻松惬意的情绪。他们面前的桌子上放着一台打开的笔记本电脑，里面不是埃尔梅罗二世的远程授课，而是油管上的家庭主题视频——类似于“十种有手就会的编织技巧”。
“我们真的有手吗。”
半小时后，杰森叹了口气。
布鲁斯沉默不语，拒绝回答这个问题。
又半个小时，他站起来打了个电话，带着让人有些振奋的消息回来——根据扎坦娜的说法，捕梦网不需要编织得特别精致，以他们如今的需求，差不多是个网的形状就可以。
诺克斯成为了哥谭灵脉的一部分，但真以太生物的灵魂不会真正淹灭，只会从一种形态转移到另一种——恰巧韦恩老宅本身就是灵脉交汇的枢纽位置之一，因此理论上，只要在这个位置布设用来拦截的网，就能够一点点滤出他灵魂的碎片。
“就像是一种海水过滤。”
扎坦娜对此的评价是：“试图通过这种方法在里面找一些溶解进水中的元素，有点价值但不多。”
布鲁斯将那个手机拍照的魔法阵在电脑当中适当图像编辑之后，打印出了一张A2图纸，悬挂在蝙蝠洞的线索墙上。生活在这栋建筑物当中的每个人都能随时看到这个魔法阵，对于其内容的理解也逐渐加深。
构成个体存在的要素有灵魂、身体和支撑这两者的核心。这一点体现在炼金生命上就是炉心和拟似灵魂，而魔女作为神秘等级更高的生命，需要更复杂的固定形式——否则四散的灵魂就会像是沙砾一样聚拢又分散，无法被捏造出具体的形状。
熵增具有自发性，任何事物都本能向着离散混乱的方向而去，但人类从混乱里构筑秩序。
——布鲁斯很确信，这是只有他们才能做到的事。
除了捕梦网之外，他还需要以魔术攻防为基础重构一个有效的召唤阵。
“阿尔弗雷德，我需要你帮我关注一下近期的宝石拍卖会。”
布鲁斯说：“不用计较价格，见到合适的就尽量拍下来。”
阿尔弗雷德了然地点点头，开了个玩笑：“这是钱最好用的一次——不然我都快以为韦恩家要有新的货币体系了。”
当天晚上，捕梦网就被布置在了布鲁斯的房间里。
蝙蝠侠这一天照常上岗，还带着一位个头明显矮了不少的“新罗宾”，被揍的反派怎么都想不到，为什么只是被对方用手指指了一下，就突然浑身无力关节酸痛，被蝙蝠标打中膝盖摔倒，五花大绑地丢进了警察局。
杰森像是电影里的火枪手吹枪口一样，吹了一下自己的手指。
“这一招拿来对付普通人还真好用。”
杰森看他：“今晚就到这里？有了这一招，我还能再干掉起码二十个。”
“就到这里。”
布鲁斯宣布：“我们回去。”
虽然已经是深夜凌晨，但对于向来生物钟颠倒的一家人来说，这个时段竟然称得上早。布鲁斯靠在枕头上的时候难得失眠，粗糙的编织网在床头低垂下来，像是槲寄生顺垂的树枝。
他其实不太信任魔术，对于一个从小没有接触过神秘学的人而言，生物的本能就是更信赖自己一贯所学习和接纳的东西。
但一旦魔术和某个具体的人相连……他阖上眼睛，想象着自己是夜间海钓的一盏渔灯，平稳地坠入梦境。
熟悉的雨夜，布鲁斯站在夜灯下等待了一会儿之后，一只黑猫顺着墙根溜溜达达地走到了他的脚边。
“……这就是你对我在潜意识当中的投射？”
猫口吐人言：“也太刻板印象了吧。”
魔女和黑猫听起来确实很像是那种传统的奇幻故事，但布鲁斯不觉得自己应该为此负主要责任。他蹲下身子，动物的手感温热柔软，猫在手掌当中并没有躲避。
“你可以问我三个问题。”
诺克斯说，他看了看对方立刻想要发问的表情，说道：“收集到的灵魂和魔力都太少，只能支持这么短的对话——对了，这算第一个问题。”
布鲁斯：“……”
他立刻闭上了嘴。
片刻之后，他又问：“这是你的愿望吗？”
他是已经决定了自己归途的魔女，在改变他人的人生规划时，至少应该咨询一下当事人的意见。
黑猫歪了一下头，看着他。
“如果你是指目前你所做的事。”
他用很谨慎的语气回答，布鲁斯惊讶于自己竟然从一只猫的脸上看出了斟酌的表情：“没错，这确实符合我的愿望。”
——那真是太好了。
雨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已经停下，黑猫身上浓密的毛发并没有因此而淋湿哪怕一根。
“那我没有别的问题了。”
布鲁斯说。
他睁开眼睛，房间门外传来猫的叫声。
第129章 129
“布鲁斯？”
杰森身上还套着睡衣, 在听说了消息以后迅速跑了过来。
黑猫看上去就和所有普通的黑猫一样，有着黄澄澄的眼睛，并没有聪明得能学会说人话。
但它确实是突然出现在韦恩老宅当中的——证据就是，就连门口的摄像头和报警器都没有察觉到这只不请自来的客人。
要知道, 这里如今可是一座像模像样的魔术工房, 有着埃尔梅罗二世和杰森的亲手改良, 还有一具炼金魔偶在这里工作, 无论从科学还是神秘学的角度都防备精良。
“你觉得它有什么特别的？”
杰森低下头问。
猫只是普通的猫, 但不讨厌他的抚摸, 除此之外并没有更多亲近人的举动, 被他们围观了一会儿以后就自顾自地跳到了柜子顶上, 惬意地伸展四肢。
“至少在梦里和我说过话。”
布鲁斯很确信地观察着猫的特征，并且和记忆当中进行着一一比对：“就是同一只。”
于是今天突然出现在韦恩集团的董事长选择了带猫上班。当然，布鲁斯·韦恩做出什么事情都很正常, 在没记者来的情况下, 大家只是伸头看了几眼就见怪不怪地继续工作，他一个月来一天就已经算得上是勤奋上班，和这种出勤率相比，携带什么东西反而算不得什么大事。
猫喝杯子里的水，喝他的咖啡（尝试阻止过但没什么用），弄乱办公桌上的一切东西, 但就是不肯说人话。
布鲁斯想象着猫变成人的场景，又觉得如果真是在这种场合下突然变人，对于韦恩集团的其他人来说应该也是一件比较惊悚的事。
“所以你是打算来干什么？”
布鲁斯开始考虑自己要不要买一个猫包：“三个提问的最后一个现在还算话吗？”
猫踩他的前胸, 又爬上去几步拉长身体踩他的侧脸, 动作神态都十分嚣张。布鲁斯用一只手把他从身上抓下来，于是猫钻进他的办公抽屉。
布鲁斯：“……”
不行, 完全无法交流。
他试图伸手把对方从抽屉当中抓出来，然而猫的身子就像是photoshop的液化功能一样被不断拉长，布鲁斯倒退两步，眼见柔软的身体在自己的手中被拉长到一米以上，松开手之后又缓缓收缩回去，一双眼睛很无辜地看着他，完全不觉得自己刚刚实现了某种生物学上的奇迹。
“算了，随你待在自己想待的地方吧。”
布鲁斯放弃了，他确实没办法指挥一个灵魂不完全的魔女做些什么。
于是猫伸出一只爪子，勾住桌子的下沿，将自己连带着抽屉缓缓拉了进去，等布鲁斯再度将抽屉打开之后，诺克斯变成的猫就已经消失无踪。
……
这一天里，韦恩集团的员工惊讶地发现自家董事长正在办公室里里外外打扫卫生，每一个角落都没放过。
也没见他什么时候有洁癖啊，大家想。
而且办公室明明定期有人打扫。
*
“……所以在我不知道的时候，哥谭竟然发生了这么大的事！”
电话另一端的记者没忍住拔高了自己的嗓音，险些将手中的手机捏成两半：“你当时就应该叫我过去！”
“现在不是在和你说这些。”
布鲁斯立刻跳过这个话题：“我是想请你帮一个忙。”
“帮什么忙？难道现在哥谭还存在危险？”
“帮我找一只猫。”
布鲁斯严肃道。
“……啊？”
小记者克拉克·肯特挂断电话，觉得自己最好是不要搭理某个强迫症友人的奇怪要求，赶紧写完自己手头还没提交的报道稿件，正好让他反思一下——整个哥谭濒临毁灭边缘，可他对此竟然一无所知。
可见超级听力和超级力量也不是所有时候都有用。
然而他在当天晚饭的时候还是按时抵达了韦恩老宅，第一次见到超人的杰森·托德好奇地将他从头到脚打探了一遍，很难想象这个将自己装在职场西装套装里面、看上去平平无奇的男人竟然是数次拯救地球的超人。
不过时钟塔的君主也喜欢让自己看上去像是个过劳到即将猝死的上班族——大概成年人的世界里就是流行这个。
“我明白了，这是某种用于精神混淆的魔术！”
他看着超人脸上的那副眼镜：“你用这种办法让大部分普通人忽略你的真实外貌——你从哪儿得来了这样一件好用的魔术礼装？要是布鲁斯能多弄来几幅的话，我说不定就不用全副武装地穿着罗宾的装备了……没有觉得那些装备不好的意思。”
一句话当中夹杂着好几个陌生的概念，克拉克·肯特不得不用求助的目光看向布鲁斯。
后者耸耸肩：“你已经看到了，这就是被魔女养过一段时间的小孩。”
好吧，好吧，魔法。
氪星人的超级力量并没有给他们带来对于魔术的抗性，布鲁斯很怀疑对方的抗精神干扰能力说不定还不如他。
超人升至高空俯看着这座城市，可他的视线向来拿哥谭这座城市很没辙，粗略地检查过全城之后，他在哥谭发现了许多只黑猫，却无法确定到底哪一只是布鲁斯口中所说的——能够无限被拉长的那一种。
好在布鲁斯本人对此也并不是特别强求。
“找不到就算了。”
他看上去语气很随意：“想回来的时候自然会回来，不过我原本是想给你介绍一下他的。”
克拉克已经从布鲁斯之前的介绍当中单方面认识了这位魔女先生——他对“与人类身份不同的知性生物”这一点颇有些共鸣和好奇，更想知道究竟是怎样性格的人才能在短时间内获得他这位向来以不好相处著称的朋友的信任。
生活在庭院当中的独角兽更是令他惊喜异常地拍了不少照片——并且做出承诺绝不把这些照片发布在互联网上。
“你其实没必要这么严格，布鲁斯。”
克拉克说：“网友肯定都以为这是photoshop的。”
“再过几天它们就要被送走了。”
布鲁斯说：“你赶上了好时候。”
独角兽对氪星人表现出了相当程度的耐心，甚至愿意纡尊降贵地被他抚摸两下。杰森·托德递过来一把胡萝卜条，问他要不要试着喂喂看，语气平静得就像是在动物园里喂梅花鹿的小学生。
“噢，布鲁斯。”
他说：“我感觉自己好像在做梦。”
“……我最近天天都有这种感觉。”
布鲁斯看向庭院的不远处，锥形头颅的面包人正在推着割草机在院子里割草。
克拉克于是发出了敬畏的惊叹。
很短的一段时间里，迪克去上了大学，布鲁斯又领养了新的孩子，哥谭经历了一场险些从地球上脱离开来的大危机，能够实现一切愿望的圣杯战争，来自平行宇宙当中的怪物突然降临……和这一切相比，克拉克突然觉得自己过去一个月里全职加班兼职当超级英雄的经历平淡得乏善可陈。
有风吹过庭院，于是树叶和草坪全部都被带动得飒飒作响。
“我有时候会觉得他一直都在这里。”
布鲁斯说：“虽然根据那位魔术师君主的说法，他离散地分布在哥谭的每一寸灵脉当中。”
“……说实话，这个比喻听上去挺吓人的。”
克拉克一边说一边观察布鲁斯的表情，对方看上去像是已经习惯了，又或者是在这段时间里经历过太多精神起起伏伏，显出一种海啸过后的平静。
布鲁斯确实很平静，哥谭久违的日光穿透树叶洒落在地上，因风来回颤动。
他见过对方许多外表，男性女性，人形或非人形，又或者干脆潜入别人的思维当中，根本没有具象化的形体。
他和巴巴托斯的联系被彻底斩断，但布鲁斯很确信，自己即将亲手构建出一些新的东西。
魔法阵画了一半，采购来的宝石被精巧地摆放在用粉笔标注好的位置，克拉克临走的时候带了一小瓶香氛作为纪念品，毕竟现在家里除了这个就只剩下生发剂，而他的头发暂时还不需要这些不那么科学的场外援助。
当天晚上，布鲁斯梦到蝴蝶。
他从童年时的课桌上醒来，蝴蝶轻轻落在自己的鼻尖。
“你从抽屉里去了什么地方？”
布鲁斯问。空荡荡的教室当中只有他自己的声音。
“离开灵脉的枢纽以后，魔力构筑的身躯没有办法维持太久，过一段时间就会自然消散。”
蝴蝶回答：“这是第一个问题。”
三个问题，布鲁斯想，又来了。
但这一次，他不打算按照对方的游戏规则行事。
蝴蝶被松松垮垮地拢在手心里，两片翅膀有着摄人心魄的黑白花纹。
“……你别一直盯着看。”
蝴蝶终于忍无可忍地将翅膀合拢了：“看得太贪婪对人类的眼睛和精神会有一点伤害。”
他不会试图伤害自己，即便是在梦里。
“这场游戏会持续到什么时候？”
“直到你拼凑起完整的我，具体时间取决于运气和许多随机的要素——而且我得说，你的针织技巧真是超烂。”
蝴蝶忍不住抱怨。
那个捕梦网的网眼大小就没有任意两个孔是尺寸一致的。
“你现在没办法轻易离开灵脉的交汇处。”
布鲁斯说，“就像是大多数幻想种没有办法生活在世界的表侧一样？”
诺克斯已经成为了更高维的神秘，于是就再也无法轻易行在地上，这也是代价。等价交换是这片土地上的法则，撬动如此规格的神秘，即便一定程度上依赖了英灵和圣杯的力量，他也并非什么都没有付出。
“你猜得很快。”
蝴蝶说，语气当中甚至还带了些轻松的笑意：“我还以为你要再过几天才能想到这个。”
布鲁斯缓缓松开手，手掌当中空无一物。
等到他再度睁开眼睛的时候，突然感觉鼻梁有些发痒。他伸手触摸鼻子，看到手指腹部有些银光闪闪的鳞粉——蝴蝶的鳞粉，看来这一次对方甚至没有在世界的表测停留太久，那些仿佛从梦境当中带出来的粉尘正在自己的视线当中逐渐消散，溶解在空气当中。
之前的黑猫应该也是类似的情况。
捕梦网看上去还在顺利运转，布鲁斯调整了一下网兜的方向，打算开始新一天的工作——学校已经落成，他作为这个慈善项目的发起人，多少得出面去讲几句废话，顺便迎接新一番的记者洗礼。
杰森也不觉得被采访会多有意思，在阿尔弗雷德的眼里，这对养父子的脸上突出着同款的没精打采。
但也好，他想，托塔兰特先生的福，今天也是不错的一天。
第130章 130
再后来, 布鲁斯还做过许许多多类似的梦。
在梦境当中，诺克斯会以各种各样的形态出现，他目前已经见识过了猫、小熊玩偶、麻雀和鹦鹉（甚至是那种一眼就能看出是保护动物的大体型鹦鹉），甚至偶尔会是掉落在额头上的树叶或者水滴。
捕梦网拦截的灵魂碎片有大有小, 能够支持他的梦境当中现身的时间也因此而各有不同, 睡眠原本只是用于维持生理机能的必要手段, 他曾经有许多个夜晚被困在童年时期的那个雨夜里,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 夜晚和梦境逐渐有了不同的意义。
“我昨天去了别人的梦里。”
稻草人形态的诺克斯一跳一跳地跟在布鲁斯的身后：“那个把自己老婆冰冻起来的家伙——圣杯战争期间你也曾经见到过。”
噢, 他说得是维克多·弗里斯。
急冻人也是布鲁斯的老对手之一, 他想了想, 问：“你去他的梦里干什么？”
“他是我选择的参与者之一，之前立下的誓约是，如果他没能在圣杯战争当中获胜, 我就会从他那儿夺走自己对妻子的感情。”
稻草人说。
布鲁斯的脚步一顿, 随后又继续平稳地向前行走。
平心而论，如果维克多·弗里斯能够因此而不像是过去那样发了疯一般要冰冻并复活他的妻子，并且为此做大量残忍的人体实验，整个哥谭警署和他本人都会得益于这种变化，但……
“既然你跟我特意提到这件事，就意味着没有按照原本约定好的计划行事——后来你怎么做了？”
“在最后的战斗当中, 他曾短暂地帮助过你，所以作为交换，我给了他一个短暂的好梦。”
诺克斯说：“不过下一次——我告诉他, 我在他的梦里留下了标记, 如果下一次再做出该进监狱的行为，我就会夺走他所有的梦。”
布鲁斯缓缓吐出一口气。
这不是自己的错觉, 诺克斯的行为和处事习惯确实在逐渐朝着人类的方向发生偏移。
他不确定这是否是一件好事。
“我只是觉得这么做你会更高兴一点。”
脸上画着漫画表情的稻草人蹦蹦跳跳地靠过来：“是这样吗？”
梦境当中的人似乎要比现实世界更加坦诚。
布鲁斯弯起嘴角，就像是梦境当中无数个会面的瞬间。
“你能这么做，我很高兴。”
*
更多造价不菲的宝石被奢侈地磨成了粉末，分门别类地作为施法材料收藏妥当。
这种大手笔就连经营宝石生意的爱德菲尔特家族都维持惊讶——杰森·托德的魔术特性和宝石魔术并不互相匹配，他所学习的魔术与魔女和美洲本土的神秘关联更大，按理来说不应该以这种惊人的速度消耗宝石。
而至于那位韦恩先生……她已经有点不太确定，对方究竟将那栋建筑物武装成了什么样子。
“您在几个月似乎还不太愿意使用这些魔术师的小伎俩，Sir.”
阿尔弗雷德在他的桌前放下一杯红茶，布鲁斯眼前的手稿上已经记载了许多常人很难看懂的内容——他的体内虽然没有魔术回路，但倘若以如今的知识储备参与一些魔术师的集会，绝不会被任何人看出端倪。
“我确实不打算依赖这些。”
布鲁斯说：“但猫头鹰法庭还没有彻底得到解决——想要和他们打交道需要一个身份。”
“这……”
阿尔弗雷德一时语塞：“虽然我知道他们确实应该得到惩罚，但……”
他还以为“魔术师的事情应该归魔术师管”，就连杰森少爷都已经隐隐将这群人视作是自己未来的对手之一，没想到布鲁斯竟然是打算在近期就将他们解决掉吗？
——这些人盘踞在哥谭许多年，现在就冲他们下手是否有些太过冒失了？
或者至少，应该等诺克斯能够帮上他的忙……
“恰恰相反，现在是最好的机会。”
布鲁斯说：“巴巴托斯和这个宇宙之间的联系被斩断，现存所有的琥珀金也因为第一法的缘故而作为消耗品用尽一空，能够驱使利爪的力量供应不足，所剩余的对手不过是些魔术师。”
诺克斯不知什么时候才会真正回归，等到了那个时刻，说不定他们又已经构筑起了新的糟糕环境，如今杰森才刚刚开始入门（而且他也不希望将整个哥谭的神秘侧交由对方一个人去支撑），而他绝不能在这个时候让对方的付出与牺牲白费。
阿尔弗雷德：“……当然，您总是对的。”
别说杰森少爷还没学成，布鲁斯自己甚至都算不上是个魔术师呢。
于是当天晚上，布鲁斯熟门熟路地抵达了那个地铁站的入口，在整个哥谭重置之后，前往猫头鹰法庭的通路和自己记忆当中并无区别，他很顺利地抵达了此前的议会厅，并且“恰巧”赶上一次集会现场。
隐蔽多年的老巢突然有陌生人突袭，在场的每一个人都显得有点儿反应过激。
“别激动，各位。”
布鲁斯举起双手，脸上露出堪称无害的笑容：“我也是你们当中的一员，并且刚刚结束过一个危险的任务——你们现在都还能安全地出现在这里就是证明。”
他胸前的口袋里确实插着自己先前签下的委托书，而那个“杀死魔女”的誓约如今早就已经是完成状态。主持会议的那个人隐秘地向着长桌两侧的众人打了个手势，那确实是由他自己签发出来的东西，只不过他对此没有一丝印象。
“说说看。”
他望着布鲁斯：“你到底经历了些什么？韦恩先生。”
布鲁斯·韦恩的演技在此时此刻得到了充分的发挥。
在他的口中，自己刚刚经历了一个场格外可怕的世界线。魔女在抵达哥谭之后，以摧枯拉朽般的力量逐渐侵占了所有的灵脉，并且掌控了猫头鹰法庭一半以上的席位，在场的许多人都成为了被他所精神控制的傀儡，甚至有一些人在魔女所挑起的圣杯战争当中殒命——其中就包括埃利奥特家族的小儿子。
长桌左侧的一位男士明显僵了一下，有几个人的视线朝着他的方向扫去。
——他们家族新一代在“地下”的继承人确实不是明面上接管家族事业的那一位，只不过地面之上的生意需要有个人经手……但魔术师家系的传承向来都是不会告知外人的秘密，就连猫头鹰法庭内部都很少相互刺探，他到底是怎么知道的？
在他斜对面的另一位先生也微微皱起眉头。
“……圣杯战争。”
他低声说道：“我听说过这个……英国时钟塔的那场事故，连君主都在其中陨命的那个——圣杯战争？”
布鲁斯点头，在心中不动声色地想，圣杯战争果然是由诺克斯主动发起的，这是时钟塔势力为了接管这片土地而做出的尝试，猫头鹰法庭当时不过是在见招拆招地应对。
“我在这场圣杯战争当中召唤出了英灵，并且被分派了杀死魔女的任务——对方是从英国来的监督者，又是真以太生物，以通常的办法很难被击杀。”
虽然听起来足够匪夷所思，但这个时候，大家都已经隐隐约约有些相信了。
根据布鲁斯的描述，猫头鹰法庭当中还有另外一骑从者作为正面作战的掩护，他准确地说出了从者的名字和能力，甚至还有一些作战片段，细节之处就像是自己也亲历战场。
之后，他成功在这场危险的圣杯战争当中坚持到了最后，但没料想的是，魔女本人竟然是隐藏在最后的master，他所召唤出来的英灵象征着神代的传说，面对着来自北欧的屠龙勇者齐格鲁德，没有任何人拥有与对方抗衡的力量。
而倘若真让圣杯落到了魔女的手中，毫无疑问，他们多年经营的成果就将全部消失。
“……那么之后，你怎么办了？”
为首的那个人忍不住问道。
布鲁斯的脸上浮现出胜券在握的笑容。
“那时候恰好是您给了我一些建议。”
这是适当且妥帖的恭维。他从口袋当中掏出当期杂志的封面，那上面正好有他和诺克斯的合影，以及许多八卦小报作出的推断。
照片当中的两个人共同看向镜头，但大家所关注的却不是这个。
“……天之衣！”
有人低声惊呼道：“不对，那是由天之衣所改制出来的某种东西……”
在坐的魔术师当中不乏有欧洲大陆而来的移民，对于那个德国古堡庄宗全部都由炼金生命构筑出来的家族也有所耳闻。
魔女无法被通常的手段所杀死。
“——但他们追逐爱情，就像牛羊追逐牧草。”
之后的一切都很顺理成章，猫头鹰法庭当中也有人听说过时钟塔里那位“堕落魔女”最后的悲惨死法，只不过在一切的最后，布鲁斯声称自己遭到了诅咒，虽然整个哥谭都被第一法回档到了一切发生之前的状态，但他自己“身为猫头鹰法庭成员之一”的身份却被对方抹消了。
每个人的记忆和现实都已经遭到篡改，哥谭的灵脉重新与整个星球汇聚一处，但这已经不是最糟糕的结果——不然整个城市都将易主，他们所有人都将会笼罩在魔女和其背后魔术协会的阴影之下。
“最后剩下能证明我身份的东西，就只留下了这一份魔术契约。”
布鲁斯将羊皮纸放在了桌上，欢迎任何人来检阅。
——那是他们亲自留下的证据，这些人一定会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