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份燕麦拿铁
为了确认怀孕的结果, 江栩淮带着舒知意又去了趟医院做了一次详细的检查。
抽血报告拿到手,白色纸面上HCG和孕酮数值显示明显增高。市第一妇产科主任看了眼,带着笑温和地开口道喜:
“恭喜二位, 要做准爸爸妈妈了。”
听到这话,舒知意莫名有种恍然的感觉, 空气中周而复始飞旋的尘埃依偎着往下垂降,发酵了某种情绪。
她怔了几秒, 无意识地跟着喃喃道:“爸爸妈妈”
爸爸、妈妈。
对于舒知意来说,这无疑是两个并不美好的词汇,生命中许多的痛苦瞬间都是伴随着它们而到来。
化作梦魇, 缠绕了她的人生。
却在此刻, 被赋予上柔软的含义。
它们变成了爱的延续, 似是一块小小的补丁,和伤痕完全贴合,缝补了破碎。
漫长雨季下掩埋的种子开始悄悄发芽。
因为这种奇妙的改变, 舒知意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她低垂眼睫, 盯着虚无发呆,指腹纹理氤氲出一层薄薄的水雾。
神思还在游离时。
紧紧蜷攥的手忽而被男人的掌心包拢,他的温热擦过她的皮肤, 心脏跳动的频率随着手指触碰而逐渐变得同频。
她抿了抿唇, 没由来地喊他名字:“江栩淮——”
没等他应声, 舒知意倏尔侧过身来。
温软的五官完全舒展, 琥珀色的瞳孔里铺满了亮晶晶, 她看着他, 俏声重复了一遍,“江栩淮!”
“听到没, 你要做爸爸了呀。”
嗓音清脆,尾音不受控制地往上抬,她根本藏不住自己的激动和欣快。
这股情绪混合着气流径直传至江栩淮的耳边,在边缘停滞,而后勾勒出很轻的痒意,让他眼眶蓦然有些轻微发热。
“听到了。”
他和她四目相对,语速很慢也很柔,“你也要做妈妈了,知知。”
舒知意唇角往上扯,伸手挽住他的胳膊,音调拉长:“是真的嘛?”
她歪了歪脑袋,“我不会是在做梦吧。”
“是真的,没有在做梦。”
江栩淮弯起食指很轻地在她的鼻尖上刮了一下,灯光在他喉结处镀上的那层光影慢慢闪烁,他平稳着呼吸,深邃漆黑的眼眸里是她的女孩小小缩影。
他说,“我们是真的——”
“要做爸爸妈妈了。”
此刻,明明就知道答案的他们还是选择重新复述出医生的话语。
只看着对方,只讲给彼此听。
每一个字音都是那样的清晰生动。
是强调,是安抚,也是在用笨拙的方式传达着心底的期许,如果一万遍还不够的话,也一定还会有第一万零一遍。
大狗狗和小猫猫蜷缩着身体,拥抱在一起。
捱过了初春、盛夏、寂秋、冷冬,它们终于得到了一根甜香的棒棒糖,是上天馈赠的奖励。
这怎么不值得庆祝呢。
江栩淮和舒知意正在用幼稚的方式,庆祝着呢
怀孕初期,不同于网上的很多经验帖,舒知意的身体并没有显现出什么不适的症状。
和先前相比,除了食量增大了一些、经常会感觉睡不够以外,基本上没什么变化。
她的心情也没受到任何影响,反倒是更加爱笑了。
每天睡醒,舒知意都会摸着肚子感慨:“我真是怀了一个很乖很乖的宝宝哎。”
江栩淮把她从床上捞进怀里,抱着走进浴室,然后挤好牙膏弯腰给她刷牙。
动作细致轻柔,眉宇间藏着柔光。
他边刷边给她整理额前的碎发,垂眸温声回应:“你也很乖。”
“知知是这个家里最乖的宝宝。”
因他这话,舒知意眉眼的弧度弯得更深了些,她圈紧了他的脖子,脸颊软绵绵地贴在他的下巴附近。
撒娇似的蹭了两下,而后含着满嘴的泡沫仰头问道:
“你是想要男孩还是女孩?”
闻言,江栩淮停下手中的动作。
视线凝滞在她灵动的小表情上,下一秒他忽而失笑。
没忍住,倾身在她唇角啄了一口,白桃味顺着泡沫瞬间充斥口腔。
“都好。”江栩淮看着她回答。
舒知意点点头,又自顾自地继续说:“可我更希望它是个小女孩。”
她稍稍低头,目光温热落在小腹,“宝宝太乖了,如果是个女孩的话,应该非常文静乖巧吧。”
江栩淮没有第一时间回应她。
而是也垂下眼眸,无声地注视了一会她看着的地方,清晨的微光粼粼,透着温馨,融进细碎的飘尘里。
空气静谧了片刻。
他再度掀开薄唇,依然还是那句话,但却好像又不完全一样,“都好——”
“是你的,就都好。”
只是简单的一句。
舒知意却知道那是江栩淮给她挚笃的承诺,又或者说,那其实就是他的人生信条。
他早就把人生的风筝线交在她的手上,丝丝牵引,是心甘情愿划出的轨迹。
风筝是没有方向的,那根细线才有。
所以,她想要的,才是他真正想要的。
无论是关于什么。
时间很快就来到了孕晚期。
一直和朋友们炫耀自己整个都很孕期愉悦的舒知意,开始变得辛苦。
她时常会在睡梦中因为小腿抽筋而被疼醒,睁眼后就没办法再次入眠了,那种抽筋的体感会长久地持续着,让她不自禁地咬紧唇瓣。
每当这个时候,江栩淮就会立刻坐起来,边用热毛巾热敷边帮她按摩舒缓不适感。
一按就是几个小时。
但舒知意依旧不满意,大概是因为孕激素的影响,她总想发脾气,是那种控制不住的烦躁。
她皱起眉心,故意找茬:“你怎么按得这么重,故意的吧。”
江栩淮顺着话音看她,而后大掌轻轻地收拢,将原先本就轻柔的力道放得更软了些。
“这样呢,会不会好一些?”
舒知意加重尾音“啧”了一声。
眼睫颤了颤,哼哼唧唧地吐槽:“还是不舒服啊,你就是故意没好好按,对不对?”
她唇缝张开又闭合,还想再说些什么。
江栩淮蓦地倾身靠过来,将她整个人揽进怀里,他头颈与她的交错开,声线刻意压低:“对不起。”
话音落地,舒知意怔愣了一瞬。
一直紧绷的肩颈慢慢放松下来,她不再像一只刺猬一样扎人,声音也跟着弱了下来:“为什么道歉?”
“因为让你变得很累。”江栩淮的嗓音很哑,那是心疼而留下的痕迹,“都是我的错。”
“对不起。”
舒知意的喉咙倏然间变得干涩难耐,她用力咬紧下唇,但眼眸里的雾气还是不受控地浮了上来,沾在微微抖动的睫毛间隙里。
“我才要说对不起,一直在胡乱发脾气。”停了须臾,她又道,“我很害怕——”
声音闷闷地,仿若有些难以启齿。
“很害怕以后,你会对宝宝好胜过对我好。”
“你肯定会觉得我很幼稚吧,和自己的孩子争宠,但是我以前在家里就没受过什么偏爱,我很害怕”
磕磕绊绊地说不清楚,也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自小,在舒家就不曾拥有过一个独立空间的她,难免会缺乏安全感,即使一次又一次确认,却还是觉得远远不够。
增添一个家庭成员,她定然是欣喜的,可又总是敏感。
小时候的经历告诉她。
多一个人,就要少一分爱。习惯性地害怕、焦虑,舒知意已经快分不清这到底是不是孕激素所带来的结果了。
“我——”
“别担心。”
男人低沉清冽的声线在她耳际徐徐散开,明明很轻,却在倏然间遮蔽出一圈安全区,让人不由地感到安心。
他字字笃定,“我最爱你,也只会有你这一个小朋友。”
江栩淮揉了揉她的发顶,眼睫低垂落下的光影混着无尽的眷恋,说:
“你想要的偏爱,我只给你一人。”
时间转动的频率被倏地拨慢。
舒知意整个人的目光黏在他的身上一动不动,好久后,她才从发怔的情绪里脱离出来。
转而替代的,是一股暖绒的酸涩。
她无声地把脑袋埋进他的怀里,小幅度缩了缩肩颈,掩着脸低笑。
手心贴紧皮肤,隐匿了她的感动,也同样掩盖了她悄悄抹去的几滴泪珠。
经过这次深夜聊天后,舒知意的焦虑和烦躁被缓解了不少,没有以前那般总是无端想发脾气的冲动了。
还剩十几天就到她的预产期。
舒知意却在此时迷恋上了看蜡笔小新,原先她就很喜欢看这个动漫,但却没有像现在这样到废寝忘食的程度。
在沙发上对着电视一坐就是一整天。
有时候投屏中断她都没有什么反应,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前方,思绪恍惚凝滞。
江栩淮也注意到这个现象,大概率猜到她是因为紧张生产,这种烦闷不是几句言语就能轻飘飘释然的。
于是,他便默默陪在她身边。
陪着她看电视,陪着她发呆。
他想用这样的方式告诉她——她从来,都不是一个人。
集团的事务他早就提前安排妥当,实在需要紧急处理的工作他也会放在家里进行,事实上也并不存在什么紧急不紧急的,因为现在的所有事情都没有她重要。
他也只想守着她。
终于,在九月的一个深夜。
舒知意诞下一女,六斤七两,是她经历了十一个小时的难产煎熬才生下来的宝贝。
那十一个小时,是江栩淮经历过最难捱的时光。
他站在产房门外一动不动,额角的青筋凸起,呼吸很重,肩胛骨扩出的轮廓像是一根紧绷的弦,随时都要被扯断。
朋友们都来医院了,围在他的身边,却没有一个人敢上去和他说话。
江栩淮的状态已经不能用简单的“紧张”二字来涵盖,更多的是一种害怕和失控。
害怕会失去她,失控于这种可能性的存在。
从不相信神明的人,在走到穷途末路的时候,也开始在心底暗暗乞求上天。
求命运眷顾他。
如果可以的话,他愿意拿拥有的所有去交换,哪怕是他自己。
眼眶发红,视线长久地盯着产房里的那点虚亮。
江栩淮的意志快要濒临悬崖的边界时——
护士把舒知意和孩子推了出来。
江栩淮第一时间迎了上去,他没看孩子,只顾着关注舒知意的状况。
平常灵动俏皮的女孩已然变得虚弱不堪,发丝黏腻在脸颊两侧,睫毛和眼皮绞在一起,似是很难睁开。
下唇被牙齿咬出很深的血色痕迹,声音微弱无力:
“老公。”她很轻地从唇腔里吐出两个音。
“我在。”江栩淮垂在身侧的手臂抬起,他的指腹轻柔地触碰她的下巴,声线因为急促不稳的气息而轻微地颤动,
“我在,我一直在。”
得到回应得的刹那,舒知意嘴角忽而往下撇,像是很委屈。
眼角的泪水不断地往下滑落,留下一道淡色的虚线,她边小声啜泣边动了动唇瓣,想说些什么。
江栩淮低头靠近,好听清她的话。
原以为她是想抱怨生产的痛苦又或者是对医院的恐惧,却不曾想她要说的并不是这些。
舒知意说:“我们把所有的爱都给她好不好?”
她眨眨睫毛,雾气顺着潮湿布满了眼眶,绯红的脸颊又添了几分倦色。
“我要她拥有自己的房间,我要她想看蜡笔小新的时候随时可以看到,我要她
我要她——”
哽咽溢出了唇腔,情绪的宣泄又在不经意间牵扯到了伤口。
疼痛让她不得不停下。
江栩淮和舒知意的目光相接着,他眼尾抑制不住地泛红,心疼顺着四肢百骸爬满全身:“别说了知知。”
“我知道。”
他知道她要说什么,也知道她在和谁说。
不是江栩淮,也不是才出生没多久的孩子。
而是,小时候的舒知意她自己。
也许是因为新生命降临带来的触动,也许是因为生产后让她在一瞬间感知到身为母亲的体会,又或者是因为一些什么其他的原因。
总之,舒知意忽而想起童年时期的舒知意。
稚气懵懂的她,却要在那个什么都不懂的年纪遭受到很多不公、很多厌恶、很多嫌弃。
无数个深夜,她都是催眠着自己才能浅浅入眠,而后醒来,面对还是一样糟糕的明天。
后来时间流逝,她离家越来越远,在一个独属于自己的小空间里享受着自由的快感,除了烂到不行的睡眠质量,那个“家”给她带来的痕迹好像在慢慢消散。
所以,她也在误以为自己是真的忘光了。
却在刚才的那十一个小时里,完全地记起。
碎片化的记忆像是一幕无声电影,缓缓播放她的童年和过去,悲伤一瞬间翻涌而来。
她也突然明白过来,为什么那段时间自己总是会对着蜡笔小新发呆。
童年没得到的那份缺失的爱其实一直在折磨着她。
和自己和解,似乎是一件很难的事。
可江栩淮来了,宝宝也来了。上天正在将她失去的东西,一件件,慢慢地归还给她。
她想——
这次,也许该真的释然了吧。
濡湿了咸涩的唇缝悄然往里轻抿,舒知意眼眶里的酸楚渐渐氤散,模糊的世界里框出一圈柔和的绒边。
“你保证。”她看着他说。
江栩淮应声在女孩的额角落下一吻,嗓音低哑着穿透寂然的空气,直达舒知意的悬颤的心口。
他将她的发丝捋到耳后,和她许下承诺:“我永远不会——”
“让她成为,以前的你。”
—
他们的女儿取名叫——舒歆柠。
因这世上与舒知意真正拥有血缘关系的人少之又少,江栩淮私心想让孩子与她姓,成为世界上除了他之外最爱舒知意的人。
小名“一一”
这是几个干妈聚在一起给取的小名,寓意简单明了,希望她可以做自己的那个“唯一”。
舒歆柠小朋友遗传了爸爸妈妈的长相,生得十分可爱,唇红齿白,一双鹿眼充满灵气,笑起来还有一对浅浅的梨涡。
但她的性格却并不似她妈妈在孕期设想的那样文静乖巧,准确来说,甚至是非常顽皮。
才进幼儿园一个月,已经是第五次出现被老师叫家长过去的情况了,之前几次都是江栩淮过去处理的,他是个女儿奴,只要撒个娇就会不舍得再责怪。
舒知意觉得这样下去不行,于是决定自己亲自去一趟幼儿园,趁这个机会严肃地管教一下孩子。
到了老师办公室,就见舒歆柠和两个男孩并排站在老师面前。
两个男孩耷拉着脑袋,脸上或多或少沾着些许伤痕,像是用指甲划上去的。
舒知意愣了愣,再看自己女儿那昂首挺胸一脸骄傲的模样,差不多就反应过来是怎么一回事了。
她走近,先是和老师打了声招呼,然后主动询问道:“是不是歆柠和这两个小男同学打架了?”
女老师给舒知意递了一杯热茶,温声说:“是的。”
“具体的情况呢我有问歆柠,但是她执意不肯回答,还是想请爸爸妈妈和她沟通一下。其实歆柠在班级里人缘很好是个非常热心和有爱心的小朋友,我相信她不是无缘无故就打人,而且这个年纪的小孩有矛盾也是很正常的。”老师笑了笑,切入主题,“但是打人一定是不好的行为。”
舒知意点头表示认同,她扯了扯舒歆柠的衣袖,低声交代:“道歉。”
小女孩将手心背在身后,头往左边一扭,脑袋上两个小揪揪跟着晃荡了两下。
她“哼”了一声,而后奶凶奶凶地拒绝:“不要!我对他们已经够客气了!”
闻言,舒知意瞥一眼旁边两个男生。
壮实肉乎乎的体型,看着比周歆柠大了一倍,头发却被揪得乱糟糟,脸上的伤口虽说都不大,但有好几处,看着很是狼狈。
“这还客气,你还想怎么过分?”
舒知意的话音刚出,老师倏地轻笑出声,她摇摇头,打趣着解释道:“歆柠确实不算过分的了,她的好朋友姜晚笙小朋友更厉害了些。”
比她家的小魔王还要厉害,舒知意不由地有些好奇,她刚想问,旁边的一个小男生因这个名字戳到了痛处,委屈巴巴地说:“姜晚笙,她把雨伞捅进我屁股里,还威胁我”
他吸了吸鼻子,继续道,“还威胁我,下次直接在我的屁股里打开雨伞!”
话毕,他就呜呜呜地掉小珍珠。
舒知意:“?”
能和她女儿玩在一块的小朋友,果然也不是一般人啊
也不能不管是非就逼着孩子道歉,这样即使不情不愿地道了歉,她也根本不能认识到自己的错误所在。
于是舒知意和老师说明孩子们的治疗费用由她来承担,然后带着舒歆柠回了家。
在回去的车上,她拨通了江栩淮的视讯通话。
彼时,他正在和一众高管开会。
手机传来嗡嗡震动声。
江栩淮抬了抬手指,暂时中断了会议进程,而后走进隔壁的单间,滑动屏幕接通电话。
小框里才出现画面,舒知意就带着气发出质问:“江栩淮,看你把你女儿惯的!”
话毕,她用几分钟的时间大概讲述了一下刚才的事情。
“一一。”江栩淮听明白情况后,唤了一声女儿的小名。
舒歆柠接过手机,她双手捧着,奶声奶气地喊了一声“爸爸”
江栩淮语气平和淡然,听起来没什么多余的情绪,他问:“能告诉爸爸妈妈你为什么打他们么?”
“我们约定过,在这个家里是没有秘密的,对不对。”
舒歆柠应声点了点头。
她小脸微微鼓起来,语速慢吞吞地回答:“班上有个女孩妈妈去世了,那两个男生总是笑她是没妈的孩子,害得她老哭。”
说到一半她突然想起什么,指头戳来戳去补充道,“我明明警告过几次了!爸爸你说过,对人要先礼后兵,我就兵了一下嘛!”
舒知意听完,忽而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女儿的行为说到底也是助人为乐,没办法违心地和她说是错的,但怎么想这也不是对的行为。
对于教育孩子,她一贯不是很擅长,正苦恼着,就听见屏幕对面的男人轻扬地嗓音悠悠传来。
“一一,你没有做错,但是你依然要像妈妈说的那样去道歉。”江栩淮解释,“为你打人的行为道歉。”
“你是在保护别人,但是你用拳头的方式去进行这种保护,在另一种意义上是不是也成为了一种欺负?”
“你想做欺负别人的小朋友吗?”
舒歆柠摸了摸鼻尖,很认真地思考了一分钟。
她摇摇头,回答道:“我不想的,爸爸。”
“嗯,每个人都会给自己的人生树立一些规则。”江栩淮和女儿对视,“那么一一,你第一条规则就是不要用拳头对准别人。”
又接触到一个新的词汇——“规则”
小孩的世界里总是会有很多好奇,而所有未知的选择都来源于父母,所以当舒歆柠听到这句话时第一反应是反问。
她歪了歪脑袋,额前夹着的小星星发夹闪烁出细碎的光亮,映进水汪汪的大眼睛里。
“爸爸。”她问得很真诚,“你人生的第一条规则是什么?”
一直在旁边静静听着的舒知意也因为这个问题来了兴趣,她探过身子挤进小小的视讯框里。
鼓起圆润的苹果肌,她笑得像一只乖顺的小仓鼠,跟着问道:“老公,我也很好奇呢。”
漆色的眸光从眼尾瞥下来,江栩淮的目光凝滞在他世界里的两束光亮上。
他勾起唇角,眉梢微扬:
“爱你们,就是我人生的第一条规则。”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零碎的漫漫时光藏进四季的交替轮转中,织成一张柔软的捕梦网。
将羁绊加深,将爱意变浓。
又是一个炽热的夏日,舒知意盘腿坐在家里客厅地板上,穿着睡衣在收拾行李。
他们夫妻俩准备带着女儿去汀州岛度过一个清凉的仲夏。
窗外绿树成荫,蝉鸣裹着燥热的氛围萦绕在耳边,偶有微风拂过,树叶发出沙沙的轻响。
波光粼粼里,演奏的是夏日的滚烫。
室内冷风在顶上吹动,额前的发丝被轻柔地带起,舒知意正垂眼将一些重要文件放进收纳袋里,忽而手肘碰撞到一处柜面,悬空的设计,轻轻晃动下里面发出清脆的似是铁盒碰撞的声音。
从搬进这个家里开始,舒知意就从没打扫过或是收拾过,都是阿姨代劳,她自然不知道这个声响是什么。
好奇心驱使着,她伸手拉开抽屉,掏出摆在最里侧的东西。
确实是一个铁盒,棕褐色的。
表面有深浅不一的划痕,像是用了很长的岁月。
指尖叩开铁盒边缘。
里面整齐地摆着十几封信件,信封上的字迹苍劲凌厉,一眼就能认出是谁的手笔,它们皆是归于同一个收件人。
——小棉同学。
舒知意手指不自觉地蜷了一下。
默了片刻,她伸手翻开。
其实猜到了,这十四封信件是江栩淮为她写的,封封信件语句诚笃。
他不求回信,却又写满了贪心。
冷气充足,女孩的手心却沁出一层薄汗,鼻尖早就斥满了酸胀和难耐的亏欠。
最后一封的落笔时间是他们领证的当晚十二点,也就是江栩淮的生日当天。
她低头看——
【小棉同学:
你已经成为我的妻子,我将用余生去照顾你、爱你。
谢谢你给我这个机会,你大概猜不到这对于我来说是有着怎样重要的意义。
这些年你似乎过得并不是太好,每每看到你暗自伤神时,我斟酌字句,却苦于没有任何合适的身份与你对话。
而现在,我却可以站在你的身边,甚至可以拥抱你,亲吻你。
何其幸运。
那日你问我,时间的维度该如何衡量。
我其实心里已有答案,却错过了告诉你的最佳时机。
我想,最长大抵就是一辈子。
茫茫人海里,我们穿过人群相遇,合并着彼此的生活轨道,许诺了一辈子作为余生的可能性。
人生三万天里的唯一偏爱,我只想给你。
时间还有很多,你我都不必着急,我可以慢慢等,你可以慢慢来。
舒知意,我会永远在,然后,
永远爱你。】
看到这里,舒知意的眼泪早就夺眶而出,滴滴答答地往下掉落,洇出淡淡的濡湿,在地板上扩散出小而圆的水坑。
她压着鼻酸打电话给江栩淮。
“老公——”
短促的一声后,男人忽然察觉到不对劲,即使那几声哽咽是如此地细微。
“怎么了,知知。”江栩淮合上手中的文件,温声宽慰,“我等会就回来了,你别着急。”
舒知意轻轻颤抖睫毛,她问道:“等我这么久累么?”
“这么多封信——”
“累么?”
话音落下,空气骤然安静了下来。
听筒那端的人先是愣怔了几秒,而后悄然松了一口气,只要她没事,他就能放下心来。
“是你的话,多久都不会累。”
江栩淮半眯起眼眸看向窗外。
阳光携裹着尘埃在空中来回地旋转,驱散了霉菌和阴影,圈罩出明媚的纯白,而后垂降在书桌的一隅。
那里放着舒知意和舒歆柠的合照。
“夏天快要过去了。”江栩淮蓦地开口,记忆拨开层层光晕回到过去的一瞬,他含着笑意和她的女孩说:
“舒小姐——”
“提前祝你,秋天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