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是阴雨天,雨水带来降温,连续许多天的闷热总算得到缓解。
从凌晨开始,窗外就响起淅淅沥沥的雨声,并不吵,令人睡得更安稳了。
早上七点半,江半絮被闹钟吵醒。
因为昨晚喝了酒,脑袋昏昏沉沉的,缓了许久才逐渐清醒过来。
酒店厚重的窗帘关得严丝合缝,也没开灯,房里暗得好像还在晚上。
江半絮感到惬意,想伸个懒腰,才注意到自己被棉被裹住了。
几个被角都以一种很严谨的状态被他压在身下,他在大床上滚了两圈,才把自己的两只手臂挣脱出来。
下了床,江半絮跑到卫生间看了一眼,应迢没在。
手机一直在响,微信群里在发今天户外活动转到室内的通知,大家都在回复“收到”。
江半絮也回了一个,然后才注意到应迢的消息被压到下面去了。
对方的消息很简短,时间在凌晨,只说已经回静山市了,晚上在家见。
江半絮眉间轻轻皱起,这时才想起来自己醉酒的事。
他酒量是很差,喝多一点还会断片,记不住自己醉酒后发生的事。
但江半絮平时也很少会喝酒,偶尔几次喝醉也都是跟丁颂出去玩的时候。
丁颂酒量好,会帮他善后。
江半絮问过自己喝醉之后是什么样子,会不会做什么出格的事。
丁颂结合几次经验来看,说他酒品非常好,虽然容易醉,但特别听安排,比一醉就睡的情况还要省事。
所以江半絮就觉得没什么。
但他现在坐在床边,努力回忆着昨晚,脑子里有一个画面让他感觉不对劲。
犹豫片刻,江半絮还是拨了应迢的电话。
……
静山市也下了雨,天色阴沉,凉风阵阵。
吴氏集团早上八点钟上班打卡,这时还不到七点钟,公司里一片冷清,楼外也只有三三两两撑伞经过的路人。
集团高层的高级招待室里,吴相庭照例将一杯人造血剂摆在吸血鬼面前,开口道:“这个月第一周的营养剂已经准备好了,今晚就可以送到您的住所。”
吸血鬼闻言点头,又表示自己需要一台电脑。
吴相庭感到意外,神情间露出几分疑惑。
吸血鬼真正适应的时代已经十分久远了,哪怕他们智商足够高,生存能力强,但就适应现代社会这一点,还是会显得迟缓。
应迢身上始终有一种老派的气质。
无关表面年龄和衣着,只是吸血鬼在这个世界上生活太久所生出的沉淀与厚重感。
这一点有时会表现在行为上,吴相庭也能明显察觉到一些。
就比如手机相关。
在应迢没有手机的时候,吴相庭是无法主动或者提前联络应迢的。
两人每次联系,都是应迢直接出现在吴相庭身边某个隐蔽的地方。
吴相庭一度以为这是吸血鬼一族保持神秘的特殊作风。
后来在一次交谈中,吴相庭偶然察觉到,因为不习惯使用手机,应迢在与那位青年已经做了半个月的室友的情况下,竟然连对方的联系方式都没有。
吴相庭当时心情复杂,沉默许久,好心地开口建议。
“如果您想和他拉近关系的话,主动添加联系方式是一个很好用的方法。”
吸血鬼从那时才有了手机,并勉勉强强学会了一些常用软件的使用方式。
所以现在听到应迢需要一台电脑,吴相庭感到很奇怪。
他第一反应是对方需要一台电脑来搜集现代社会的信息,但转念又觉得不对。
吸血鬼虽然在某些方面老派,但不意味着他们会落后或被动。
在决定融入人类社会之前,行事谨慎的吸血鬼一定会将这个社会全然了解一遍。
应迢的古堡里有替他搜集各类信息的人,这点吴相庭很确信。
因为应迢在来找到他之前,就已经知道了和江半絮有关的所有信息。
从一开始,应迢就不仅知晓那位青年就读的学校和家庭住址,甚至连对方的亲属情况、早年经历都了解得一清二楚。
而古堡的手伸不到的地方,自然有吴相庭来补充。
总而言之,自己眼前这位对电子产品毫无兴趣的贵族吸血鬼,是完全不需要亲自费神去查找什么东西的。
所以吴相庭在大脑里思考一圈,最后得出一个猜想。
“是您的室友缺一台电脑吗?如果是的话,我可以让人送一台学生专用的。”
“不是。”坐在对面的吸血鬼道,“我用。”
吴相庭猜错了,不由问:“您用来做什么,有什么要求吗?”
“确保私密性,没有其他要求。”被问到要用来做什么,情绪冷淡的吸血鬼总算抬了一下眼。
他喉结轻动,淡声道:“我用来学习知识。”
“……”
吴相庭还是觉得有什么地方很反常。
他不好再问,应迢的手机恰好在这时响了。
吸血鬼垂眸看清来电显示后,很快拿起并接通。
他没有让人避开,吴相庭就假装自己是透明的,坐在原处听着。
电话接通,是应迢先开的口:“睡醒了?”
吴相庭端着咖啡杯的手猝不及防一抖,差点洒出来。
……原来吸血鬼也会用温柔的语气说话。
他顿时猜出了这通电话是谁打来的。
吴相庭自己在心里默默地揣测,这位吸血鬼要学习的该不会是谈恋爱的知识吧?
电话那头,江半絮盘腿坐在床上,因为刚睡醒,声音还哑哑的。
他先试探地寒暄几句:“你什么时候走的,我都不知道,是有什么急事吗?”
应迢垂眸,垂在一侧的指节在皮质沙发上轻轻摩挲着,面无表情地答:“没什么急事。”
“哦,”江半絮手上也抱着被子,他试探地问,“我酒量很差,昨天不小心喝醉了,做了什么事也不记得。”
“我就是想问问,昨晚我没做什么……得罪你的事吧?”
青年用了“得罪”这个词,应迢听着不舒服,跟着皱起眉来。
“没有,”吸血鬼问,“怎么了。”
“嗯……”江半絮犹豫一下,还是小声说了,“那为什么我记得,你昨晚好像掐着我的脖子,说要跟我算账什么的?”
还是那种咬牙切齿的语气,江半絮说着,心有余悸地摸摸自己的脖子。
应迢:“……”
吸血鬼闭了闭眼,不知道是不是被气的。
“没有,”他胸膛微微起伏,语气重归平静,“你记错了。”
“哦哦。”那边显然大松一口气,青年笑道,“那没事了,晚上见。”
吸血鬼明明被这通电话气得眼前发黑,可等挂掉后,心情却似乎比之前更好了。
“电脑在天黑之前送来。”他收起手机,起身准备离开。
“你们的关系好像亲近了很多,”吴相庭面带微笑地送吸血鬼走出招待室,说道,“您对他很有好感吧?”
一个善良的人类让一只吸血鬼越来越有人情味了,这是一件百利无害的事,吴相庭乐见其成。
吸血鬼神情不变,看他一眼:“血族都会对自己的唤醒者抱有好感。”
毕竟没有一个吸血鬼能抵挡那样美味的鲜血的诱惑。
应迢脑海中不自觉地浮现出江半絮喝醉后的神态:“更何况他本就十分……”
话音突兀地顿住,吴相庭上前帮忙按电梯,连忙笑问:“本就什么?”
吸血鬼冷冷地瞥过去:“你之前没这么多话。”
“……”
活动结束后,江半絮跟着大家一起坐高铁回到了静山市。
路上还有人问他应迢怎么没一起走,江半絮只说对方有事,上午提前回去了。
回到家时已经是晚上,在外面跑了两天,虽然工作之余也有吃有玩,但还是十分耗费精力。
江半絮到家跟应迢打过招呼后,简单把行李一收拾,就匆匆洗澡睡觉了。
第二天就是周一,又开始了重复的上班生活。
这天下午沈庆言要去开会做汇报,江半絮干脆请了假。
他先去医院跟爷爷报个平安。
刚开始改善康复方案以及调整用药的时候,看不出什么效果。
现在过去一个月,江为荣偏瘫的那一侧肢体虽然还是没办法自主活动,但讲话是一天比一天清晰了。
他现在每天清醒的时间变长,免疫力也在提高。
期间医生评估过,确定江为荣发生并发症的概率变低后,就从脑病科转到了隔壁的康复科。
这几天或许是老爷子自己也看见了希望,情绪没有之前那么低落了,训练时也配合了许多。
江半絮照顾人吃过午饭,就坐在病床旁给爷爷讲自己最近遇到的趣事,又学了什么新的东西,一直待到江为荣睡着了才离开。
晚上他约了丁颂一起吃饭。
江半絮的见习是自己主动找的,学校并没有给大一安排假期见习,所以丁颂这个暑假过得很悠闲。
两人也不像上课时那样经常见面,平时大多是在微信上聊聊天。
两个人去吃了火锅,这么多天没见,聊起天来就没完没了。
丁颂很话痨,从刚开始见面就说个不停,说累了就催江半絮说:“你也快给我讲讲,最近有什么有意思的事,沈老师对你咋样?”
其实在上班的地方,有趣的事真的太少了。
江半絮一开始还在说沈老师很照顾学生,到后面就不知不觉地提到了应迢。
“他还给你当人体模型啊?”丁颂捂着肚子哈哈大笑。
他印象中的应迢实在是过于高贵冷艳,根本想象不出来那是幅什么样的画面。
丁颂一脸八卦:“那你做腹壁反射的时候有没有掀开他的衣服做?身材怎么样,有腹肌吗?有几块?”
“……”江半絮被他问得浑身都不自在了:“没有,当然是隔着衣服的。”
他甚至是隔着距离划过的,根本没敢直接碰应迢。
至于应迢有没有腹肌……江半絮知道也不敢说。
“哦,那太可惜了。”丁颂一边笑,一边假装叹气。
又问:“对了对了,这个周末你有时间吗?”
“我爸要去国外出差,带上我妈一起,他们还想让我一块去,我嫌太累了。”
丁颂说:“他们这个周末走,要去一星期呢,你来我家玩不?”
“我一个人太无聊了,你周末不上班的时候来陪我住吧。”丁颂比划着,“我们俩可以为所欲为,我带你玩游戏。”
高中的时候,江半絮经常会去丁颂家一起写作业,偶尔太迟了也会住一晚。
后来上了大学,爷爷脑梗复发,江半絮变得忙碌,去丁颂家串门的次数就少了很多。
江半絮心里装着事,听见周末两个字就先坐直了。
他摇摇头:“周末不行,周末我跟应迢约了有事。”
丁颂失望:“你们俩都天天住在一起了,周末还约。”
他忽然意识到江半絮这次吃饭提到过应迢好几次,不由支着脑袋说:“怎么感觉他才跟你认识不到两个月,就已经比我们俩还熟了!”
江半絮:“……”
“不过,我总感觉你跟你室友的关系不太一样,你们俩光站在一起就……”丁颂很想说涩涩的,但又感觉说了江半絮肯定不爱听。
于是他换一个委婉的词:“这么说吧,我感觉你俩很有cp感。”
“所以我没危机感,嘿嘿,”丁颂得出结论,“我跟他不是一个赛道。”
江半絮听不下去了,直接捂耳朵。
“别说了别说了,过了周末有时间,我肯定去找你玩。”
……
接下来的几天,江半絮继续上班,每天都很忙碌。
自从在酒店商量过时间后,他和应迢都没再提过协议的事。
时间很快来到周五,江半絮傍晚下了班没有直接回家,而是在中途去了一趟离家和医院都比较远的超市。
江半絮觉得吸血鬼是不会想到买那个东西的,上次情况特殊,什么都没有准备。
这次他为了自己的身体考虑,觉得还是用一下比较好。
所幸今天下班晚了些,超市里人不多。
江半絮摸不清尺寸,站在柜台前纠结半晌,最后干脆拿了大小不一样的两盒,匆匆结账去了。
出了超市,江半絮才后知后觉地脸热,他心虚一样把背包抱在身前,坐公交回家。
比平时晚归了将近一个小时。
以往应迢一定会发微信催问他为什么还不回,但今天没有。
江半絮进屋时,应迢正坐在沙发上,手上拿着两张写满字的白纸。
吸血鬼垂眸看得认真,听见动静回过头。
两人对视一眼,应迢站起身:“吃过晚饭了吗。”
“在医院吃过了。”江半絮点头。
应迢看着他。
只一个眼神,意味就足够明显,空气中的热度在迅速攀升。
江半絮攥了一下手指,把书包放在沙发上,主动道:“就今晚吧,我需要先去洗个澡。”
吸血鬼稍一点头,又问:“去次卧,还是主卧。”
他已经将次卧整理好,但察觉到江半絮很紧张,在故作镇定。
应迢想或许青年在自己的房间,会稍稍放松一些。
江半絮几乎是同手同脚往卧室走,闻言顿住:“还,还是你那边吧。”
不然他怕以后一躺在自己的床上,都会想到应迢,那就有点糟糕了。
应迢没再说什么。
江半絮洗完澡出来时,客厅的灯已经被关掉了,应迢的卧室里透着很暗的暖黄色光。
他摸黑去背包里拿好自己买的东西,才敲响次卧的门。
应迢的房间和上次不一样了。
仍旧是空旷冷僻的,但房间一角多了一套桌椅以及一台电脑,床垫好像也比上次软了很多。
江半絮坐在床边,偏过脸,看见自己送给应迢的那枚胸针被规规整整地放在床头柜上。
“拿的什么。”吸血鬼垂眸问他。
如果在平时,江半絮一定能听出来到对方的语气轻了好几个度,简直称得上温柔,好像生怕吓到他。
实际上,江半絮现在紧张的姿态的确很像一只随时会受惊的小动物。
应迢的视线移到青年怀中紧抱的袋子上。
屋里过于安静了,江半絮把袋子打开给应迢看时,塑料的摩擦声显得分外明显。
江半絮强撑着镇定,手指却在轻轻抖着。
他觉得自己像在被临时揪出去讲一道完全不会的题,可他分明已经做了好几天的心理准备了。
“你知道这个吗,”江半絮把袋子里的东西递给应迢,抬眸看对方一眼,“……做那种事的时候,要用的。”
看清江半絮手里的东西时,应迢的眼神明显有了变化。
他今晚的情绪一直处于紧绷状态,不过不是像江半絮这样因为紧张。
接过那个袋子时,应迢的眼睛已经因为兴奋变得血红。
他转身拉开了床头柜下的抽屉,将里面的东西展示给江半絮:“我也准备了。”
江半絮有一瞬间忘记了紧张,目露惊讶:“你竟然知道?”
“我有学习。”吸血鬼说。
江半絮:“……啊?”
看不出来,应迢还是一只喜欢学习的吸血鬼。
江半絮逐渐放松,对应迢的信任感刚刚浮现,下一瞬就被轻轻抱了起来。
吸血鬼的力量太大,被抱起时江半絮都怀疑自己根本没有体重。
他坐在应迢的腿上,背靠着对方冰冷却坚实的胸膛,体型的差距使人类青年完全嵌在了吸血鬼的怀抱里。
吸血鬼将他按在怀里,动作温柔,力道却十分坚固。
冰凉的指节顺着脖颈处白净的肌肤,按在了轻轻搏动的血管上。
江半絮原本只是紧张和尴尬,直到看见应迢血红色的眼睛,以及已经无法遮掩的獠牙时,才生出几分害怕来。
他知道应迢会有分寸。
但没有人能在被当做猎物盯上时,还能够做到丝毫不恐惧。
怀中瘦弱的脊背在轻轻颤抖,吸血鬼的獠牙下意识收回去半分。
“你很害怕。”应迢的声音十分沙哑,他的理智只剩下一根紧绷的细线,轻轻触碰就会断裂。
江半絮缩在他怀里,深呼吸后,干脆闭上眼将自己的脸埋进了吸血鬼的胸口。
他嗅到了浅淡的冷香。
“没事。”江半絮恍惚记起了上次被咬过之后的欢愉感,他忍不住攥紧应迢身上的衣料,催促对方快点结束现在这场折磨。
“你快点咬,就好了。”人类青年把脖颈暴露给吸血鬼,颤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