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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94章

    一场朝会, 在双方各怀心思的情况下,退朝了。

    此后过了年节,都没有人再提起来选秀的事, 更别说催婚催生,这件事成了文武百官心照不宣的秘密。

    不过,后宫不能没有人管。

    后妃不仅有侍奉皇帝的职责, 还要分管后宫。

    总不能上一任的皇后都升级成太后了, 还要给皇帝管后宫大小琐事。

    正好宣太后也回来了, 跟曲渡边说了这件事——

    安太后想退休了。

    人家年纪也不小了, 怎么能一直干活呢。

    而且文太妃和德太妃都跟着自己孩子出去住了, 她自己一个人管辖后宫, 实在是太累了。

    曲渡边道:“设立女官制度便是。”

    宣太后,也就是谢明萱,诧异道:“女官?”

    曲渡边:“嗯,前朝伊始,延续了大魏的内廷女官制度, 只是后来《女诫》盛行, 女官渐渐没了,都是有前例的,本朝再起, 不算突兀。”

    其实从阿姐上学那件事就可以看出来,女子地位在大周并不高。

    这是千百年, 一点点形成的现状。

    想要润物细无声的提高女子的地位, 从重建内廷女官入手, 是个极好的机会。

    内廷女官, 掌管的是后宫织造、采办、财权等大小事宜,和朝廷官员相干, 有部分工作交接,但并不冲突。

    织仪道:“那我能不能也来管人?”

    曲渡边笑道:“阿姐,你得跟娘亲和安太后一起,制定考核规则,不是是个人都能当女官的。你嘛,可以当考官,以后第一批女官见了你,都得喊一声老师。”

    就跟科举考试的座师一样。

    阿姐是方太傅教出来的学生,才学足以胜任。

    织仪眼睛都亮了,“包在阿姐身上,你安心养病!”

    谢明萱道:“朝中迂腐的人不少,他们会同意以后和内廷女官有工作交接?”

    曲渡边:“放心,他们会愿意的。”

    果不其然,他提了内廷效仿魏朝,重建女官制度的时候,朝堂并未有多少反对之声。

    反对?

    反什么对。

    内廷总得有人来管吧,全让太监插手,岂不是会有宦官乱政的隐患?总不能还逮着安太后一个人薅。

    唉……又不是没有前例,重建就重建吧。

    内廷女官制度在朝堂上通过后,由谢明萱、织仪和安太后共同接手。

    没多久,张婵思从扬州回来了,还带来了本族的精干子弟。

    “陛下。”

    “坐。”

    张婵思这么些年,也没有成婚,一直在钻研数算。

    奈何拘于观星司,一直没有施展能力的机会。

    曲渡边给她这个机会。

    他将前往岭北,长期实地探测的人员名单递给了张婵思。

    张婵思看罢,捏紧名单册:“陛下……这是什么意思?”

    曲渡边:“一个能改变张家一族命运的机会,你要不要。若是接了,观星司再无只有张家才能当司主的要求,可以从大周各地则选优秀的观星者,预测天气,与此同时,张家从此也再没有子孙后代不能参加科举的限制。”

    相当于,张家固定名额的铁饭碗没有了,但是更多的族人有了往上晋升的机会。

    有得,就得有失。

    然而这失,却是张家几代难求的机缘。

    张婵思深吸一口气,“臣愿意带领族人,全力辅助丹郡王和工部诸位大人,必定不负陛下所托!”

    “好好干,功绩出众的话,破格进工部,也不是不可以。”

    这一句淡淡的话,炸在了张婵思心里,她惊愕道:“陛下,臣是女子。”

    曲渡边笑道:“老师,觉得自己不行吗?”

    “不是内廷女官,而是大周有史以来第一位入朝的女官。”

    “……”

    张婵思本是性情淡漠之人,她对数算感兴趣,也有往上爬的野心,只是拘于观星司,到了司主,职业生涯也就坐到了顶点。

    没想到,这次带着族人来京,除了应卦,解了张家困局之外,竟然还有别的惊喜。

    她压下自己疯狂跳动的心脏。

    “陛下,重启内廷女官制度,又告诉臣这样一番话。您…您和朝中崇尚《女诫》的臣子,以及先帝,很不一样。”

    虽然她也是看着陛下长大的,知道他有些想法和其他皇子不同,但也没想到,他能给女子入朝为官的机会。

    曲渡边:“老师,你觉得朕的姑姑如何?觉得朕的阿姐又如何?”

    张婵思面容一肃:“阿湘长公主,以一己之身和亲北疆,扶持主和派,维系大周和北疆之间二十多年的和平,手段、心性乃至学识,自然是一样都不缺。

    织仪长公主临危受命,牵制北疆主战派,与虎狼周旋,给大周赢得了宝贵的喘息之机,亦是巾帼豪杰。”

    “不仅朕的姑姑和阿姐,还有娘…母后,她和阿姐的娘亲,在扬州做慈善事业,虽然刚起步,但未来可期。外婆年轻的时候,也在军中帮外公管辖军务,她们哪一个,比朝中男子差?朕深受她们影响,如何会轻看女子。”

    曲渡边给了她这个解释。

    他知道,张婵思需要一个能说服她的解释,毕竟他这样的在大周往届皇帝里面算是异类,她心有怀疑也正常。

    他无法和她说他的来历,就按照自己的成长轨迹来解释。

    不过,他没有傻的直接和朝臣对抗,正大光明设立朝中女官,允许女子科考——步伐太大,不是好事,反是坏事。

    但是只要他留出来能扎根的土壤,十年、二十年、蓬勃的春草自然能倔强地冒出头来,挣扎出一番新天地。

    如姑姑、阿姐和娘亲这般的人,不必再拘于方寸天地。

    这是希望。

    说不准,过个几十年,大周能出个女帝也说不准。

    当然这些心里的想法,曲渡边没有明说。

    但是张婵思隐约有点感觉。

    她浑身的血渐渐热了,人到中年,反而生出了蓬勃的干劲。

    曲渡边补充了一句:“人才不分性别,能给大周干活就是好样的。”

    看后世007和996的,工作起来没有男女,只有一个共同的名字,社畜。

    张婵思也忍不住笑了,“陛下,给月银就行。”

    曲渡边乐道:“自然不会让老师打白工。”

    他对手底下干活的人都很好的好吧?逢年过节还有小礼品和奖金,真金。

    随后笑容一敛,认真道:“朕给了你承诺,但是能不能做到,要看老师自己。”

    “如果能让他们心服口服,老师站在朝堂上的那天,就会成为天下与老师同类的女子的标杆,朕亲自给你授官。”

    到那时,有了前例,才能有后面的事。

    张婵思起身一礼:“陛下信任,臣一定不负使命,连通岭北和内陆,富饶我大周。”

    这场发生在紫宸殿内的君臣谈话,除了当事人,以及叶小远和乙十二之外,没有更多人知道。

    只知道,陛下往去岭北勘探的队伍里,多加了张家的人,用来助力岭北的地图绘制。

    她离开的那天,曲渡边久违地听到了张婵思好感度+1+1的声音-

    时间平静地流逝着。

    大周缓慢地恢复着元气,湘河三郡恢复了税收,北疆都护府统御起来之后,商业逐渐繁茂。

    国库也开始慢慢增加——

    从林宗平逐渐乐呵的表情上就能看出来。

    永和二年。

    织仪和谢立杉成婚。

    曲渡边也不知道这两个木头,到底是谁先表的白,又是怎么求的婚,如何开的窍,总之,他认可这个姐夫,两人也算是守得云开见月明。

    织仪成婚这天,阿骨木多从北疆都护府千里迢迢赶到。

    曲渡边当时就穿着便服在公主府,眼睁睁看着,阿骨木多出现的那一刻,谢立杉顿了顿,脸上笑容变得虚假了起来。

    他立马就想把阿骨木多叉出去,阿姐成婚呢,闹起来多不好看?他虽然也有点想看热闹吧,但更不想有人破坏阿姐的婚礼。

    不过还好,阿骨木多就是来送礼的,他送了一个亲手雕刻的草原,草原上有一个骑马的女子,正是织仪之前在北疆的模样。

    “新婚贺礼。”

    织仪:“谢谢!”

    她扭头看向谢立杉,“人家来咱家送礼,远来是贵客,你也得说谢谢。”

    谢立杉眼睛一弯,这才看向阿骨木多,“失礼了,贵客。”

    这两个字听在谢立杉耳中有多甜,听在阿骨木多耳中就有多心酸。

    他直愣愣戳在那里,一眼瞅过去还怪寂寥的,旁边嗑瓜子的曲渡边,将他扯到了一边。

    “七…不,陛下。”

    曲渡边低声道:“没有眼色,马上拜堂了,你戳那碍眼。”

    又一刀插在阿骨木多的心口,他捂住心脏,找了个地方慢慢坐下了。

    “陛下,你为何不上座?”反而跟个混子似的在婚礼上嗑瓜子乱窜。

    曲渡边:“这是我阿姐在成婚,没有陛下,只有弟弟。”

    认真说起来,这其实算是谢立杉嫁到他们家,阿姐娶亲。

    他斜瞅了这家伙一眼,念及当初在北疆的情分,没有让他真的看完拜堂成亲的整个过程,而是叫人把阿骨木多送出去了前堂。

    他看着阿骨木多难掩悲伤的背影,叹了口气。

    没办法,当时在北疆,他没有选择和阿姐一起回来,放弃了这段可能萌生情愫的缘分,也就注定了他没办法和阿姐再有以后了。

    织仪长公主成婚一月,内廷女官选拔完毕,她没事了之后,和谢立杉一起去了岭北度蜜月。

    大周又安稳了一段时间。

    直到南宁爆发了一场内乱。

    南宁皇帝因五石散使用过度,性情暴躁,晕厥了半月。

    南宁权势最盛的六皇子发动了宫变,和已经被立为储君的四皇子交手皇城。

    这一场宫变史无前例,宫中的侍女和太监四散溃逃,惨叫连连,鲜血将南宁皇宫的地砖都覆盖了一层。

    二皇子禹若联手太子,镇压了六皇子的反叛。

    宫变是被镇压了。

    但是却有更加致命的消息,从溃散四逃的宫人里面传出来——

    南宁皇帝曾亲自下令,炸毁南宁堤坝,无视百姓的哀嚎,就是为了淹没大周的湘河三郡,给大周造成损失。

    他甚至还用自己百姓的身体当做瘟疫的温床,投放到了河流之中,造成了崇昭时期,大周的那一场大疫。

    消息传播的速度,比当时在大周蔓延的瘟疫还恐怖。

    禹若知道的时候,消息已经控制不住了。

    当年的事情,总有除了他之外的人也清楚内情。

    南宁太子开始强行镇压。

    但有些恶事,上苍不会让它舒舒服服的藏匿一辈子,总要掀开,暴露在天光之下,接受世人的批判。

    南宁的百姓、士子、有良心的朝臣,有一个算一个,听完之后,全部沉默。

    他们没有办法理解,考取功名效忠的皇帝,竟然是这样一个人。

    身为帝王,可以猜忌,可以庸碌,甚至可以玩物丧志,但是唯独不可以背弃百姓。

    君舟民水,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有人不信,也有人信了,更有人脱掉了士子帽,当众甩在脚下,“这功名,不考也罢!”

    一时间,各地竟有了起义的苗头-

    这消息,对南宁来说是愤懑,对大周来说,则是怒气滔天。

    当年受灾的湘河三郡,本来都认命了,那是天灾,掉到了头上,谁也没有办法的事,挨了就挨了。

    但是现在告诉他们,这一切都是人祸?!

    是南宁皇帝,想让大周损耗,才炸毁了堤坝,冲垮了他们祖祖辈辈耕耘的家园?

    “凭什么!”

    有人摔碗而起,怒气蓬勃,却满脸泪痕,咬牙切齿道:“凭什么……只是因为他的一个念头?”

    “我的孩子、亲人,全都死在了水里,我要那南宁的狗皇帝,还我亲人的命来!”

    “匹夫之怒,血溅五步!南宁的狗皇帝,还我亲人命来!”

    怒吼之声像是一点星火,掉入了干柴之中,瞬间变成燎原之势。

    湘河三郡、乃至曾经受到瘟疫影响的周围郡县,被这条消息激怒,满心愤慨,聚集在府衙门前,所有人的中心请求只有一个——

    “请求陛下,发兵南宁!”

    三郡长官被暴怒的百姓逼得连夜写了加急奏折,快马加鞭送入了宫中。

    曲渡边看完奏折之后,拧眉许久。

    他比这些人更早两天知道消息,暗网这一年发展的很不错。

    刚知道时,他胸口的怒火不比别人少,花了半天才让自己的心情平复下来。

    他是那次水灾和瘟疫的亲历者,亲眼看过乐安县重病区的惨状,失去亲人的哭喊声日日不绝,人间炼狱不过如此。

    乐安县还算好的,其余的地方情况只会更差。

    曲渡边站起来,“通知六部长官、方太傅、奚御史和夏将军,都来西暖阁——开会。”

    叶小远:“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