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故人,还是故人
听声音是那个保姆的尖叫声,裴令猛地警觉起来,扔了筷子就往外跑。
还没踏进小花园,他就看见了一个年轻男人。那人已经砍断了花园另一侧铁门的锁链,转过身,暴露出一张恶狠狠的脸,原本还算清俊,却因为恨意与紧张扭曲起来。
更引人注意的,是这人手中闪着的银色冷光。
万幸的是,保姆抱着沈靖躲在了一旁,而那个人的目的似乎并不在她们,直直冲着包厢这边来。
瞬息之间,一些线索串联起来,裴令几乎确定这人是沈然的前男友。前几天那通被沈然匆忙挂断的电话,还有裴令在电话里听见的,来找沈然的人……
他当即就做出了决定,得把这人拦住,不然沈然受伤了,自己也会跟着遭殃。
可眼见着那人紧握二十多公分的刀,迅速逼近,裴令脑子也快一片空白了。
他不会空手接白刃啊!!
“系统救个命!”他在脑子里喊了一声,一秒钟过去后没有回应,他便果断放弃了。仓促间扫视了一眼周围,只在地面上发现了一个浇花用的精致铜质水壶,看起来很厚实,颇有分量。
管不了那么多了……裴令当即就跑过去准备抄家伙。
然而他刚弯腰,手指还没摸到水壶,就有一个人比他更先握住了把手。他一愣,顺着手臂抬头,看见了魏迟那张带着杀气的脸,此刻正死死盯着不速之客。
沈然也终于追出来了,惊慌失措地喊着:“魏迟你小心!他手上有刀!”
上一瞬还一脸杀气的魏迟,转头时突然换上了温柔的眼神:“乖,你先进去,把门关好。”
这话没什么毛病,但是裴令有点无语,因为他看见了角落里强装镇定的小小姐和保姆。显然,沈靖也听见了这句话,还算平和的情绪突然委屈起来,嘴巴一憋就要哭,下一秒却忍住了。
沈然坚决抗议:“我不进去!你让我来,我和他谈谈!”
几句话之间,持刀男人就走到了他们面前,阴冷的视线死死锁定着沈然。
“这是你的新姘头?姓裴的那个呢?”男人转了转手腕,“把他叫出来,我不伤你。”
裴令作为路人甲,完完全全被忽略了,因此也有闲工夫在心里吐槽……因爱生恨,好经典的戏码,但是前男友哥都这样了还懂怜香惜玉呢?
他打算趁这人不注意,从角落里溜走,带着沈靖和保姆先离开这里,去找人增援顺带报警。
然而裴令刚迈出一步,之前完全忽略他的男人突然注意到了他的存在,情绪激动地抬刀指向他。
“谁敢走!今天不见到裴予质,我把你们都杀了!”说着说着更加失控了,怒喝起来,“你们两个天天在全世界面前表现有多么恩爱……好啊,我送他去死,看你们还怎么恩爱!”
“别……不要!”沈然不知为何突然冲了上来,幸好被魏迟拦住了。
“听话!快进房间!”魏迟心中莫名多了分焦躁,小然为什么就不能冷静一点呢……可一瞬之后,他突然反应过来自己在怪罪小然,背上突然冒出一层冷汗。
他定了定心神,挡在沈然面前,带着压迫略微低头看着男人,冷笑一声。
“你就是小然的前男友?想杀裴予质,那就看你自己本事了,但你最好别再来骚扰小然。你就是他宝贵人生中的一个污点,从他世界里滚出去,听懂了吗?”
这番话完全激怒了男人,整个身体都颤抖起来,却将刀抓得更紧了。
“我是污点……我是污点?!你以为沈然是什么好东西!高中那会儿我几句话就把他勾到手了,他妈的谈了五年多都不让我睡,自己却在外面勾引那么多人!不就是一个装纯情的贱人而已!”
这几句话是吼出来的,粗俗又愤慨,裴令感觉自己耳朵脏了。
尤其是这花园里还有个未成年小姑娘……他下意识看向沈靖那边,还好,保姆正捂着小小姐的耳朵。
裴令叹了口气,他后退一步,伸手拉住沈然的胳膊,低声道:“小少爷,你先进去吧,你不在这里,他的情绪兴许就能平复一些。”
然而他忽地感觉到,沈然竟然也在微微颤抖。转头一看,小少爷眼里已经蓄满了泪,似乎想开口,却说不出话来。脸上的神情复杂极了,有难堪还有愤怒。
“沈然?”他又轻轻喊了一声。
小少爷突然一个冷战,回过神来,却缓慢而坚定地挣脱开他的手掌,随即竟然又将面前的魏迟推开,站了出来,仿佛面对审判一般大义凛然。
“你凭什么那么说我?当初明明是你出轨在先,我们才分手的……”带着哭腔,声音也柔柔弱弱的,语气却异常愤怒。
那个男人此刻却听不进什么道理了,整个人被不甘占据,两眼因充血而泛着红。
“贱人……不跟我在一起就是嫌我出身低微吧,贱人……”
嘴里喃喃着,下一秒突然毫无预兆地冲过来,提着刀的那只手也抬了起来。
裴令心里只有两个字,完了。
然而一切在瞬息之间突然有了变化,身体与意识仿佛割裂开,裴令感觉到自己整个人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推动,猛地向侧前方扑去。
草……该不会是世界意志……
脑子里一句话还没闪完,他就眼睁睁看见自己离那把刀越来越近。而诡异的是,依照原本的站位,自己不可能够到那把刀,然而身体被控制着又转了个方向,倒下的方向便直直朝着刀刃了。
第三次了……
裴令第三次接近死亡,然而求生欲依然让他无法适应,身体里有一千个他在呐喊,在试图自救,但他无法抵抗地心引力。
电光火石之间,那把刀细微翻转了一下,刀尖避开了沈然,却对准了他的腹部。
布料被刺穿时几乎没有声音,皮肉也一样。
刀尖没入他的腹部,没有痛觉,他依然在往下倒。裴令心想自己已经收集到了三种死法,下去之后是不是要喝三次孟婆汤……
他眼皮轻抬,这才发现因为角度问题,自己竟然与魏迟面对面。
对方的表情可谓精彩至极,从他被刺中到落在地面的时间里,魏迟就像突然变了个人。
极度惊恐之中,眼神又恢复成了裴令所熟悉的样子。
“小令!!”一声近乎破音的呐喊,裴令落在了魏迟扑来的怀抱中。
痛觉迟迟到来了,伤口那里一片冰凉,可裴令浑身都失去了力气,连说话都困难。
“小令……怎么会是你……你怎么来这里了……”魏迟被吓得失魂落魄,“怎么会这样……你别有事小令……”
熟悉的话唠属性。
裴令不知道魏迟是怎么认出他的,可他有点心烦,害怕这二世祖把他真名给说出来,那他就真的没救了。
他用尽了全身力气开口,尽管只有细如游丝的气音:“闭……闭……”
魏迟连忙俯下身,将耳朵贴在他嘴边:“你说什么!”
“闭嘴……别叫……我的名字……”裴令疼得眼前慢慢黑了下来,依然不放心地继续嘱咐,“你没……认出……我。”
“为什么……”魏迟痛苦呢喃。
裴令还没死都快被气死了,但他彻底没了力气,两眼一闭,意识被重重拖入一片黑暗深渊中。
作者有话说:
狗血来了。
抱歉这几天更新时间晚了,明天趁不更新我存存稿,以后会准时
第22章 不彻底,不干脆
裴予质手中的水杯突然下落。
然而最终落在了地毯上,没有摔碎,只是滚了几圈,将杯中的水都洒了出来,整个过程都只有一声闷响。
如同裴予质脑中的闷响,那种不彻底的、不干脆的钝痛。
他在刚才那一刻突然想起来了,这股钝痛和订婚宴的那次几乎一样,只是这一次他还能呼吸,还能冷静顺畅地思考。
而半年前订婚宴的那次,短暂的疼痛如同灵魂出窍,只瞬息就平复。但是那一天结束之后,他再也没见过裴令。
这次又是因为什么?
瞥了一眼地毯上的水渍,裴予质打电话叫来雍九。房门刚刚关上,他就问道:“有裴令的下落了吗?”
雍九一顿,转过身来时满脸诧异,随即渐渐变成了懊恼。
“裴总,我……”雍九疑惑道,“我好像把这件事情忘了,明明前几天都还记着……对不起裴总。”
裴予质没有斥责,甚至没有失望,他只是坐在那里沉默了一会儿。
片刻后才道:“最新的进展怎么样了?”
雍九连忙拿出手机翻了翻,又跑出去打了通电话,那模样全然不像平时稳妥踏实的行事风格。
裴予质在这种令人窒息的无力感中等待了一会儿,脑海中的残缺感愈发明显,提醒着他一些事情——自己有问题,裴令也有问题。
房门再次被推开,雍九汇报道:“还是老样子,裴总。待在国外的人什么都没调查到,和以前的结果一样,那些人都不怎么记得裴令了。”
雍九跟在裴总身边这些年,很少有这么忐忑的时候。
因为事情很奇怪,他们都清楚这不正常,可是没有解决办法,根本无从下手。
五个多月之前,他开始替裴总调查裴令的下落。然而国外传来的消息是,裴令在订婚宴之后就退学了,买了张到另一个城市的车票,却并没有出现在那里,反倒从此销声匿迹。
国内这边也派了很多人调查,同样的,裴令在订婚宴当晚搭航班离开之后,就再也没回来过。
之后无论再怎么查,都没有结果。
然而大概是在一两个月之前,无论是他还是手底下那些人,都开始淡忘了这件事。他们只记得自己在找人,但总是忘了要找谁。
再后来,就连裴总也很少询问裴令的下落了。
直到今天,他终于从裴总口中听见了“裴令”两个字,那一瞬间就像被雷劈了一样,脑子里那些堵塞突然被打通。
“不记得了?”裴予质喃喃自语道。
雍九低下头,不敢吱声。
片刻后他听见老板问道:“还有谁记得?”
他一愣,不知道裴总想做什么,只能试探答道:“裴令在国外没什么朋友,但有一件事至今还有几个人记得。”
雍九适当地停顿了片刻,见老板没有开口的意思,便自顾自说下去:“在裴令读研的时候,有个人死缠烂打追求他,当时闹得挺大的。因为没人记得那个人是谁了,而且这条信息好像不怎么重要……所以我以前没跟您汇报这件事。”
在他说完之后,裴予质依然没开口。他只好抬头看去,却见到裴总像在出神。
……其实雍九很早之前就察觉到了,裴总对裴令好像过分关注了。不过裴令在订婚宴之后一走了之,隐瞒行踪,看起来对裴总也没多少关心的样子。
豪门密辛没有大家以为的那么精彩,至少关于裴予质的密辛是这样,都是安静而灰色的。
裴予质终于开口,依然没什么情绪:“那就去查清楚那个人是谁,他可能是为数不多记得裴令的人了。”
雍九觉得这话有点苦,又有点酸。
他答应下来,顺便把今晚的行程安排也汇报了:“董事长和夫人让您今晚回去吃饭。”
“嗯。”裴予质应了一声,看不出是否开心。
他便从兜里拿出一个黑色的小盒子,走过去放在桌面:“裴总,戒指。”
盒子里是裴总和沈小少爷的订婚戒指,只有在媒体前和裴家老宅,这枚戒指才会被拿出来。
雍九办完事情,准备出去了,然而突然被叫住。
裴予质淡然地嘱咐了一句:“找点缓解头疼的药。”
头疼?这会儿裴总竟然在头疼吗?可表面上完全看不出来。这些年裴总也不是没生过病,可每次都没有主动让他找药或者联系医生。
看来是疼得厉害。
雍九立即答应下来,快步走出办公室,心里却好奇地想,那个消失的裴令对裴总来说意味着什么呢?
*
裴令从黑暗深渊中醒来的时候,痛觉顿时也跟着苏醒。
腹部那里就像被开了个洞一般,疼得他没力气动弹,除了睁眼什么也做不了。
然而他刚睁开眼,大脑就有点过载了。
面前是一团黑不溜秋的东西,离得很近,趴在他身边。裴令吓了一跳,随即便看见那团毛茸茸东西动了起来,慢慢上升,然后变成了一个脑袋。
魏迟抬起那张疲惫至极的脸,睡眼惺忪地看着他,两秒钟后突然反应过来,一蹦而起。
“你醒了!”
裴令疑惑地皱起眉头,努力开口:“怎么是你在这儿?”
声音嘶哑极了,魏迟连忙转身,在桌边不知忙活些什么。
裴令转着眼珠观察了一下四周,自己依然在沈家的庄园,还是之前的那个套房。不过周围多了些医疗器械,自己身上还连接着心电图监测仪,心跳看起来挺平稳。
挺好,没死成,得拖着残躯继续做任务。
魏迟忙活完了,端了一杯水过来,里面还插了根吸管。水杯被递到他嘴边,魏迟的声音也有些沙哑:“温的,喝吧?”
他没喝,依然盯着魏迟,又问了一遍:“为什么是你在这儿?”
裴令还记得自己晕过去之前发生了什么,魏迟好像认出他来了,即使他也不明白为什么能突然认出自己。
但此时此刻,裴令依然保留着戒备,万一晕倒前的一幕是自己的幻觉呢?
魏迟露出有些受伤的表情,还有点内疚,小声道:“对不起,小令。”
发音准确,不是小泠,而是小令。更何况之前魏迟根本不认识宋泠这个人,哪儿能清楚名字,还叫得这么亲密。
裴令很想冷笑,但他不敢,怕牵扯到伤口。
就在这时,他脑海里又响起了系统的声音,这次不再有杂音,通话质量无比好。
“宿主你好,我暂时回来了,我们有五分钟的时间交流。”
“这么快就回来了?”裴令有点意外,“我制造了混乱吗?混乱的好像是我自己吧?”
系统答道:“有的,沈然前男友来报复的事件,原本发生在主角正式结婚后一个月,一系列连锁反应导致此事件提前了。”
“因为我之前做的那些事情?”
“是的,自从沈然找沈照玄闹过一场,两家都向媒体投放了关于联姻的营销。沈然前男友现在已经被抓进去了,将不能在正文中发挥作用。原本他的作用是让裴予质英雄救美,从而大幅拉近主角关系,增进主角感情。”
裴令没说话,安静思考了一会儿。
如果这样也算制造混乱,那么可操作空间还挺大的。可惜的是他无法知道原文,不了解正文里发生过哪些事件。
“请宿主再接再厉。”系统说完正经的内容之后,又不忘八卦起来,“魏迟和你以前是什么关系啊?”
裴令微不可见地叹了口气,用词很冷漠:“狗皮膏药。”
就在这时,魏迟委屈巴巴地又开口:“我以前很讨厌对感情不忠的人,但是现在我……对不起,我背叛了你。”
裴令开始头疼。
系统来劲了:“啊?魏迟原来是你男朋友啊?”
他忍无可忍了,同时在脑海里和嘴上冷声喝道:“闭嘴!”
作者有话说:
希望大家可以留评或者投喂海星,让我知道有人在看,当然也不强求啦
第23章 叫我宋泠
世界顿时清静了。
而裴令则因为嗓子太干,喊完之后就忍不住咳嗽起来,不免扯到伤口,一边疼一边止不住咳嗽。然后越来越疼,整个人侧躺着蜷缩在一起。
这动静吓得魏迟把水杯随手一扔,赶紧上来给他拍背,动作笨拙,但力气不小。两掌下去,裴令感觉自己快见到阎王了。
他遇见的都是什么人啊!!
裴令好不容易平息下来,抬手擦了擦眼角的生理性眼泪,赶紧道:“不想我死就离我远点。”
魏迟动作一滞,尴尬地“哦”了一声,乖乖后退。
而他又缓了一会儿,才开口:“两个人在一起的前提下,你的行为才叫做背叛,我们之间谈得上一分钱关系吗?大哥?”
然而那二世祖突然有点不好意思:“大哥?我比你小四岁呢,你怎么叫我哥哥……但你现在比我还小了,好嫩哦,但是看我的眼神还是那么冷淡,嘿嘿……”
裴令受不了般闭上眼睛。
系统小声说:“我怎么感觉魏迟变了个人,也没检测到被夺舍啊?”
“我不得不忍受他这副模样,两年。”他有点绝望,“你知道两年来对着一张狗皮膏药弹琴的感觉吗?”
“……辛苦了。”系统又道,“时间差不多到了,我先下线了,宿主请继续加油。”
说走就走,相当自由,只留下裴令独自坚守岗位。
又瞥了一眼魏迟,裴令更不想留在这破地方了。
他以前还安慰自己,富二代留学生的热情只有三分钟,可是这二世祖锲而不舍烦了他两年,还是在他明里暗里拒绝过十来次的情况下。
曾经他实在不知道,富二代救赎老实人穷小子拯救的戏码,对于魏迟来说到底有多大的吸引力……但重生后他明白了,国外那么大片地方自己还能遇见魏迟,不过是剧情设定,魏迟对自己的穷追不舍也是因为剧情需要。
按照剧情,魏迟现在应该对沈然沉迷了吧,回过头来对他献殷勤又算怎么回事?
太乱了。
他冷静了片刻,又听见魏迟说:“我听你的,没有告诉任何人你的身份。之前的事情我都可以跟你解释,你的事情……可以不用跟我解释,你不想说,我就不问。”
这语气委屈得就像被别人欺负了一样,而且还强装坚强,故作冷静。
他听了又来气,魏迟这么大度给谁看呢?他有给魏迟交代的必要吗?而且他也没必要听魏迟解释,追求谁都和他无关。
然而抛开个人情绪再想想,眼下的境况,有个能利用的人也不算坏事。
魏迟本质就是个小脑发育不完全的二世祖,不爱思考又冲动,还有钱,这不就是摆着让别人来利用吗?
他得先稳住魏迟,之后好好思考一下要怎么利用。
裴令良心又稍稍痛了一下,不过被他忽略了。
“你想知道我的事情吗?”他问。
魏迟一愣,紧接着用力点头:“想!你都不知道,你回国之后我在那边等了你好几天都不见人影,去你学校一打听,你都退学了!”
说着说着,魏迟又委屈巴巴的:“而且以前你告诉我的中文名还是假的……我回国一查,才发现你连名字都不愿意告诉我,原来你是裴家的……”
“停!”裴令赶紧截住。
魏迟下意识住嘴,茫然地看向他,用表情询问。
“别说出来,不然你会死,而且死相相当难看。”裴令随口扯了个谎话来威胁,“记住,从现在开始别让任何人知道我的身份,我就是宋泠,明白了吗?”
又有多少人能不怕死呢?更何况还是魏迟这样凭借本能生活、随心所欲的人。
魏迟连连点头,一本正经道:“我记住了,但是你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裴令眼也不眨就开始胡编:“你知道夺舍吗?”
“什么玩意儿?”魏迟茫然。
“简单来说,就是我抢了别人的身体,换了个壳子住进去。”
魏迟凭借着对他的信任,一句话也没反驳,反倒认真思考了一会儿。
半分钟后,用严肃正经的表情问出了一个最基本的问题:“我知道你这样做肯定有原因,但是为什么?你想做什么?”
甚至连夺舍都不清楚是什么,就默认了他的做法是有道理的,而且问也不问他怎么做到的换个身体。
看着对方这副模样,裴令也有点心烦意乱。
他顺口问道:“你觉得呢?”
这回魏二世祖彻底沉默下来。转过身去,从地毯上捡起刚才被他扔了的水杯,抬头喝了几口并不存在的液体。
裴令猜不透这人的想法,难道又天马行空异想天开了?
过了大约两三分钟,他终于听见魏迟说了声“我懂了”,随即带着可怜同情的眼神蹲到床边。高大的身体即使蹲下也像一座山,那双略圆的狗狗眼直直盯着他。
“裴家是不是虐待你?你要复仇,对吗?”
他一愣,随即叹了口气:“你真是……”
竟然猜得还算沾边,接下系统给的任务时,裴令心里的确带着几分对裴家的复杂感情。想得到裴家的钱,也算是复仇吧?
“我没猜对吗?”
“对了。”裴令敷衍道。
“可恶的裴家!”魏迟骂了一声,随即在卧室里飞快踱步,嘴里念念有词,“我就知道,他家半路领回去一个孩子肯定没安好心,对自家孩子舍不得下手,就去找别人家的……”
裴令没说话,甚至面无表情,等到魏迟独自将情绪发泄得差不多之后,他才开口。
“你怎么还不走?”
魏迟猛地停住脚步,一脸受伤:“你还是这么喜欢赶我走,我移情别恋惹你生气了吗?但你从来不会因为我生气……其实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我回国是为了找你,但是突然遇见小……沈然,莫名其妙就……沦陷进去了,然后就把找你的事情忘记了。”
碎碎念了一大堆,裴令也没怎么认真听,他的思绪还停留在魏迟对裴家的那些控诉。
莫名地,又想起了阴冷寂静的宅子。太安静了,尤其是裴予质,永远都一片死寂。
有时候他也想听到一些动静。
“小令?小令你不舒服吗?哪里不舒服,是不是伤口疼了,还是嗓子太干了?需要我去叫医生吗?”
魏迟的声音将他的思绪拉回现实,裴令脑子嗡嗡的。
……最好也不要是这种动静吧。
“别再叫我小令了。”他皱眉开口。
魏迟有点失落:“我也是从裴家那边知道的,那里所有人都这样叫你……我以为我也可以,你不喜欢吗?”
小令……不同的声线发出相同的音节,在他脑海里同时响起。
裴令巧妙地掩盖住自己原本的意思,纠正道:“叫我宋泠。”
作者有话说:
感谢大家的评论和海星!!无以回报只有努力码字
第24章 五百万
魏迟对“宋泠”这个称呼不太满意,支支吾吾地不肯叫出口。
裴令不在乎魏迟的不乐意,他有一个最关心的问题。
“你怎么认出我的?”他问道。
“我也说不清楚……可能是因为眼神吧。”魏迟低头想了想,神色又黯淡了些,“我以前看过你那种眼神,反正我不可能认错的。”
裴令听得莫名其妙:“什么眼神?”
竟然是这么玄的原因吗?一个眼神就能让魏迟认出他?怎么听起来比托梦和夺舍还不靠谱。
魏迟吞吞吐吐的:“就是……你自己应该不清楚,很多时候你发呆就是那样的,我每次叫你你都听不见,就用那种眼神发呆,看起来在想什么难过的事情。”
其实不仅仅是因为眼神。
陌生少年被刺中的那个瞬间,魏迟的脑子就像突然被疏通的马桶……不是,被疏通的出水口……也不是,他脑子里装的又不是水。
反正就是突然清明了,清清楚楚看见那个少年露出了熟悉的眼神。
他一直都很好奇,裴令在发呆的时候到底在想些什么?从前没问出口,这会儿实在忍不住问了出来。
“为什么你那天会露出发呆的眼神?濒死都会这样吗?”
裴令脸色不太好,他避开了魏迟清澈而直白的目光。
“忘记了。”他敷衍答道。
这次受伤晕过去之前在想什么,他很清楚,不过是在惋惜没得到的,舍不得失去的。可他第一次听说自己发呆的神情,像在想什么很难过的事情……
太离谱了,魏迟眼神一定不太好。
他转移了话题:“为什么是你在这里守着我,沈家人不会觉得奇怪吗?”
魏迟的表情很丰富,而且都表现在脸上,听见这句话之后明显有点心虚。
声音也轻了些:“小……沈然他对你很愧疚,想亲自来照顾你,我替他来的。”
话音刚落下,就响起了礼貌而克制的敲门声。魏迟一瞬间像是被踩到尾巴的狗,浑身紧绷起来,过了会儿才有点僵硬地走过去开门。
然而门外不是沈然,而是小小姐。
门一开沈靖就冲进来,在卧室门外看见他醒来之后眼睛都亮起来,奔跑着扑到他床边。
嘴巴一瘪,带着哭腔道:“小宋老师你终于醒了,你吓我吓死了……”
裴令那颗麻木的良心,在看见沈靖眼眶里的水光时突然就活了一点。
他没学过小孩子哭了怎么哄啊……
正在他艰难坐起来的时候,沈靖却坚强地把眼泪憋回去了,愣是没哭出来。看见他因为起身疼得呲牙咧嘴,连忙过来扶着他,慢慢在床头靠好。
“小宋老师……”沈靖瘪着嘴说不出话来,转身给他倒了一杯水,双手递过来,眼巴巴望着他。
裴令有点不习惯地接过来,正好口渴得要命,很快就喝完了。
不远处响起魏迟的喊声:“凭什么喝她给的,就不喝我给的!”
裴令有点无语,还没来得及说话,沈靖就先气势汹汹转身,张口就是洪亮清脆的骂声:“你好讨厌!都是因为你!离小宋老师远一点!”
魏迟也很好意思地跟小孩吵起来,当即就反驳:“因为我??明明是小然前男友动的手,你小宋老师受伤之后还不是我抱着他送到医院的!你抱得动他吗?!啊?”
“我……我可以打电话叫人来!总之就是你的错!”沈靖一急起来,连中文也说得极其流利。
裴令在床上听着一大一小拌嘴,本以为吵两句就得了,结果持续了五分钟还没停下的意思。两个人不知怎的,语言突然切换成英文,这下吵得更顺畅了。
“行了……”他开口想劝,然而声音立刻就被淹没了。
“闭嘴!!”
这个词的使用频率在这段时间出奇得高,裴令甚至觉得有些荒谬。
房间内终于安静了。
裴令看见沈靖又瘪着嘴,叹了口气,语气缓和道:“我没说你。”
魏迟不干了:“那你是在吼我?!”
裴令深呼吸,尽力平复自己的杀心。宋泠不会起杀心,不会轻易就动手,得保持人设。
他认真道:“你俩再吵,我就咬舌自尽。”
“你……”魏迟立刻着急起来,然而刚说了一个字就被他打断。
“现在,立刻,出去,让我再睡一会儿。”
魏迟只好听他的,见沈靖没动,还伸手去拉。
等到两个人开门,裴令还听见沈靖很小声地问:“咬什么进,是什么意思啊?”
“问别人去。”
“讨厌的人……那武林又是什么东西?”
“凭什么告诉你?小屁孩儿。”
房门被咔哒关上,裴令终于能清静了。
肉体上的疼痛哪儿能比得过精神折磨,他感觉自己快碎了。
缓了好一会儿,他才伸手拿过自己的手机,发现自己昏迷了整整一天。
网上有不少关于持刀伤人的报道,但没有明说是在沈家小少爷的包间,只说了小少爷也在那家私房菜用餐。
应该是沈家打点过,想瞒下实情。
毕竟前男友报复沈然这种新闻,一旦放出去,再被大家深挖,会让沈家的形象受到负面影响。
所以裴令这次受伤几乎是毫无意义。
他将手机一关,心里愈发暴躁。
世界意志这个垃圾东西,这笔账他记住了,不出三个月,他一定要让小说的剧情乱成一锅粥。
“嘶……”
扔手机的动作稍微大了些,扯到伤口,疼得他倒吸一口凉气。
掀开被子,撩起衣摆看了看,那里被包扎得严严实实,什么都看不见。然而讽刺的是,牵着衣摆的那只手,腕上同样有包扎。
旧伤还在,又添新伤。
原本他不该受伤的,原本裴予质该在场,说不定被刀子捅的就是裴予质了……
他越想越气,越气越发觉自己眼下无能为力,于是更气。
半晌之后,裴令又拿回手机,重重敲着屏幕,给那个号码发了消息过去。
【给我准备一百万现金,不然我就把裴家的丑闻泄露出去。】
裴令不指望对面回消息,只是和上次一样,幼稚地泄愤而已。
而然片刻之后,手机突然响起了提示音,把他吓了一跳。
竟然回了?
他低头去看,发现回信只有聊聊几个字,却一看就是裴予质的语气。
【比如说?】
这么嚣张?
裴令皱着眉头,又气势汹汹敲下一行字。
【你高中那会儿,任由八个追求者为了你互泼脏水打架斗殴,还有人因此退学。】
他实在是想不出什么既不暴露他身份,又能震撼人心的理由。
裴予质这人几乎没犯过错,最大的错就是长得太红颜祸水,性格还那么高岭之花,惹得一大把人想采摘下来。
果然,对面不理他了。
裴令对着手机,就没有了亲自面对裴予质的那种不安与慌乱感,变得放纵许多。
他好不容易才让裴予质开口,自然不肯放过这个机会,于是又发过去一条消息。
【你们家虐待养子。】
这一次,裴予质几乎是瞬间就回复了。
【详说,给你五百万。】
第25章 生日宴会
草,五百万?有钱是吧?!
虽然有五百万在眼前吊着,可裴令更生气了。
凭什么裴予质那么有钱?!
他无声地破防了。
裴令把手机又扔开,不管裴予质的着急是真是假,他都暂时不想跟这人交流了。
他强迫自己闭目养神,试图再睡一会儿。
伤势带来的困倦是持久而深入的,所以他竟然很快就睡着了。
迷迷糊糊中,好像看见了有医生进来给他检查,可是他睁不开眼。
裴令不知道检查什么时候结束的,他又一次在半睡半醒中回到了那座阴冷的宅子。
然而这一次,宅子被装扮得盛大隆重,像是在庆祝什么节日。
裴令站在楼上,身体还是个小孩儿,但是比刚来裴家时要高一些。
他无法控制这具身体的动作,只能让意识停留在体内。在栏杆边站了一会儿之后,裴令探头,垂眼看向一楼大厅。
大厅的沙发上坐着一个安安静静的少年。
裴予质穿着合身的黑色正装,还戴着一个领结。周围有佣人在忙碌,可没人去打扰他。
裴予质独立于节日氛围之外,就和裴令一样。
他想起来了,这应该是裴予质十三岁生日的时候。
其实也是他的十一岁生日。
裴令在福利院时,生日是在被捡到的那一天。来了裴家之后,养父母问过他生日在哪天,他那时想了想,说不知道。
于是就被定在和裴予质同一天了。
但这场生日庆贺不是为了他,只是为了裴予质。
裴令心里毫无波澜,这具身体也是,体内几乎没什么情绪。
眨眼间,楼下坐着的裴予质忽然抬头,几乎一瞬就找到了他。
裴令没躲,因为他知道裴予质什么都不会说,什么都不会做。
果然,裴予质只是无声地看了他片刻,随即被裴夫人叫去了外面。生日宴会在室外,这会儿已经陆陆续续来客人了。
没有人管裴令,他索性就在二楼的走廊角落里席地而坐。
摸摸裤子口袋,掏出一个已经掉色的三阶魔方,比常见的要小一些。他随手打乱之后慢吞吞地开始拼,没有用口诀,也没什么规律,更像是打发时间一样,故意将过程拖得冗长。
外面逐渐热闹起来,裴令就像什么也没听见一样。
不知过了多久,楼梯上突然传来很轻的脚步声,随即一道声音响起。
“裴令,父亲和母亲在找你。”
他抬起头来,望向裴予质,没有说话。
裴予质眼神沉静,扫了一眼他手里的魔方,却好像什么都没看见一样。
随即又道:“今天你会被介绍给所有人,以裴家孩子的身份。”
裴令默然了几秒钟,低头又看了看自己身上。
一件崭新的米色毛衣,很柔软也很温暖。今天早上佣人送到他房间里,嘱咐他一定要穿上。
其实他衣柜里有不少衣服,可养父母从来不会要求他必须要穿哪件。
怪不得,原来是要他第一次出席正式场合,在他被带回来快一年之后。
好笑的是,一开始他就落户在一个旁支家庭,并不属于现在这个裴家。
他点点头,礼貌答道:“我知道了,哥。”
说着就要站起来,然而屈腿坐了太久,腿麻了,没力气站起来。
裴令举起拿着魔方的那只手,想让裴予质接住,他才能两只手抓着栏杆。
裴予质领略了他的意思,犹豫一秒之后接过了那个旧旧的魔方。
他则握住栏杆,一点点站了起来。
然而转过身时,却看见裴予质在小心地拨弄着魔方。将侧面轻轻转了九十度,魔方内部发出老旧干涩的吱呀声。
裴令看着这一幕,皱了皱眉,抬手摊开掌心。
他仰头看着裴予质,用生硬的语气道:“哥,还给我。”
裴予质突然惊醒似的,收了一只手,抬眼看向他。
“抱歉。”然后将魔方放回了他掌心。
裴令将魔方放回裤子口袋里,那里顿时鼓起来一块。
“我们走吧。”他道。
然而裴予质没动身,盯着他的口袋开口道:“衣着要得体,你可以把它留在房间里。”
裴令没说话,他不乐意。
僵持片刻之后,裴予质又说:“我可以帮你暂时保管。”
这句话让裴令感到意外,但他还是不乐意,不想让自己的东西落在裴予质手里。
裴予质解释道:“父亲母亲看见了,会不高兴,给我吧。”
养父母会不高兴?好像确实是这样。
裴令想了想,最终还是把魔方拿了出来。
在交给裴予质之前,他说:“待会儿在没人的地方,要还给我。”
“我会的。”裴予质接过,握在掌心,随即转身下楼,不再理会他。
裴令跟着下去了,来到了室外。
散发出昂贵气息的人群将他瞬间淹没,那些人对前面的裴予质露出和善的笑容和关切的目光。
再看向后面的他,那些笑容淡下去,目光也变得像在看一个新奇的物品。
他是物品,但他是裴予质的物品,那么也是昂贵的。
裴令在这一天真正拥有了新的身份。
养父母在所有人面前,说他是裴家收养的孩子。用遗憾的语气说他从前过得并不好,又用欣慰的语气夸他乖巧懂事。
还有,他们说会像亲生父母那样对待他,他已经是裴家的一员了。
裴予质原本站在养父母身边,后来被推着肩膀,与他站在一起。
他们并排面对着前方数不清的眼睛,数不清的笑容。裴予质没有表情,他也一样。
在那一刻,裴予质也短暂地成为了他,他们都是裴家夫妇的物品。
裴令突然从半梦半醒的癔症中醒来。
呼吸急促,胸口也沉沉的。
转头一看,窗外是夏日灿烂的阳光,照进了沈家的客房里。
他存活了下来。
他想起了那个小巧的魔方,却记不清下落了……
生日宴会那天,裴予质拿走了他的魔方,但是还给他了吗?
在裴家夫妇的管束下,他们穿着必须得体,不能让口袋变得鼓鼓囊囊,尤其是正装。
所以那一天下楼之后,裴予质把魔方放哪儿了?
此刻裴令很想直接问裴予质,可他不能。
暴露身份是大忌,而且他也不想让裴予质以为裴令还活着。
就让他死了,死得彻彻底底,和裴家再没有一点关系。
作者有话说:
一点回忆。
第26章 这么嫩
裴令这次受伤,让他在沈家的地位变得微妙起来。
沈照玄将他受伤的原因封锁得严严实实,网上找不到一点对宋姓男子的讨论,只笼统地说此次事件导致一人受伤。
然而沈总又极为重视他的伤情,虽然忙得回不了庄园,却请来了两批医生和护工轮流换班。
佣人们应该也不知道裴令为了小少爷挡刀,但从沈照玄的态度里,又解读出了什么,对他的态度也更加上心,并且夹杂着一点奇怪的看法。
每天来他房间打扫的几个佣人,偶然瞥向他的目光尊敬又探究。
很熟悉,那是想八卦又不敢的眼神。
但裴令不关心。
无论是裴家还是沈家,庄园内的佣人都守着一成不变的腐朽建筑,和迭代更新又一成不变的主人。要是不八卦点,兴许会憋出心理疾病。
他这次的伤势看似很重,但好在没伤到要害,没捅破内脏,所以恢复的过程不算太难熬。
这几天里小小姐睡醒了就来看他,搬了椅子紧邻他的床,拿着平板放冒险类电影,拉他一起看。
魏迟也每天过来看他,以替沈然照顾他的名义,沈家也没拦着。
虽然出于好意,但对于裴令而言实在是精神折磨。
小小姐和二世祖一见面就要吵,吵的内容又无比幼稚,听得他头疼。
而魏迟见缝插针地黏着他,嘘寒问暖端茶送水,一边还时不时拿出手机打字,忙得分身乏术。
裴令不经意间瞥见了,那是与沈然的对话界面。
挺好,和小少爷暧昧着。
如果能断了对他的莫名其妙的执着,那就更好了。
说实话,他更愿意见到沈然,问问小少爷有没有想到解除婚约的方法,顺便再继续编排裴予质。
可是沈然似乎在躲着他,也不理会他的消息,不接他的电话。
裴令问过魏迟,魏迟的回答是沈然对他感到愧疚,但他觉得不止是这个原因。
每过去一天,离任务截止的时间就近一天,裴令觉得不能再拖下去了。
何况替沈然挡刀这件事足够严重,世界意志对他的针对越来越过分了。
这次是他命大,没死,下一次呢?
裴令想了想,把算盘打在了魏迟身上。
原本想撮合对方和沈然,然而他才说出小少爷的名字,魏迟就惶恐地连连道歉,接着夺门而逃,隔天也没出现在沈家。
……他真的受够了。
第五天的时候,裴令终于可以下床了。
医生给他细致检查了很久,才允许他坐轮椅,被推着出去透会儿气。
沈靖自告奋勇要推他,不让护工动手,自己在他身后吭哧吭哧的。
然而正好遇上沈照玄回家,小小姐见到活爹的一瞬间,下意识吓得连忙松手。
正好这条小路有坡度,轮椅刚过了上坡的顶端,沈靖一松手,轮椅就载着裴令往前面的下坡路滑去。
那架势,比裴令的人生顺畅多了。
他头一回坐在轮椅上体验过山车,微风拂过他的脸侧,然后在一瞬间突然止住——
沈照玄稳稳当当接住了他。
弯着腰,双手握住了轮椅两边的扶手,整个人便将他笼罩住。
裴令有点不舒服地往后靠了靠。
“没事吧?”沈照玄带着关切的声音响起,语气柔和,嗓音比山风还沁人心脾。
他摇摇头,客气道:“没事,谢谢沈先生。”
沈靖见自己闯祸了,喊了声“我回去学习了”,拔腿就跑,很不义气地留下裴令被迫与沈照玄单独相处。是的,义工也很有眼色但莫名其妙地退开了十步远。
裴令大概明白佣人和护工们是怎么想的了……可是宋泠看起来这么嫩,不该跟沈照玄扯上关系吧?
就在他无语的时候,沈照玄又问道:“怎么不叫我叔叔了?”
他回过神来,抬头笑了笑:“叔叔好。”
所以能不能松开轮椅,离他远一点了?
氛围有点黏糊,沈照玄垂眼看了他片刻,眼里浮现出笑意。
随即慢慢直起身来,绕到他身后。
“原本打算去哪里散心?”
“没有目的,四处走走而已。”
沈照玄便不问了,推着他沿着小路慢慢走。
安静片刻后,语气略带遗憾道:“我以为你遇到危险,会给我打电话,但是你一次都没给我打过。”
裴令的手揣在外套口袋里,刚好摸着手机。
他其实一直都在想和裴予质的简短对话。
自己始终没有答复,而裴予质也没再发来任何话语,大概对他的戏弄失去了耐心。
上一次,裴令说有炸弹,这一次,他又搬出了裴家养子被虐待的说法。不管裴予质有没有相信,对他的印象都不会太好。
幸好查不出他的身份。
虽然小时候的裴予质杀伤力不大,可现在的裴总如果能查出他的位置,说不好会让人把他绑了,问清楚目的之后再将他扔海里喂鱼。
小说里的霸总不都这样吗?
“小宋。”一声温和的轻唤拉回了他的注意力。
他一愣,这才发觉自己竟然走神了好一会儿,幸好沈照玄站在他身后,看不见他的表情。
“不好意思。”他没什么诚意地说,“我总觉得一些小事不能麻烦叔叔,所以一直把打电话的机会留给了下一次,但没想到这次差点没命。”
而沈照玄道:“这次是沈家亏欠了你,你救了小然的性命。我以前只知道你心思澄澈,但没想过你会在危机关头站出来,替小然挡下一刀。”
哈哈,没想到吧,他也是被害者。
谁那么傻啊,为了一个不熟悉的人搭上自己的命?
所有人里,大概只有魏迟看清楚了他不是主动的,而是莫名其妙地扑过去,就好像被什么推了一把。
裴令腹部隐隐作痛,他在想要怎么开口要钱。
这下不仅是兼职的工资了,还得要精神损失费和误工费。
沈照玄有这闲工夫推他逛庄园,不如发他点钱来得实际。
裴令腹诽了几句,便见到沈照玄走到他前面,然后伸手从西装内兜里拿什么东西。
他瞥见了纸张的一角,顿时暗自激动起来,难不成是支票?
“抱歉我现在才来看望你,前几天一直在处理事情。”沈总带着歉意道,“原本小然应该跟我一起来的,可是他也脱不开身。”
裴令心想拿人手软,便换上了真诚的笑容,说话也客气起来。
“叔叔客气了,见义勇为是新时代青少年应该具备的品格。”
然后,他就看见沈照玄从内兜里拿出一张折叠的信纸,慢慢展开。
“他能得到你的体谅,应该会轻松一些,这是他给你的信,为了表达歉意。”
裴令看着那张纸,又想起来裴予质果断答应的五百万。
……受不了,到头来竟然裴家人最大方。
作者有话说:
实在取不出合适的章节名了
第27章 伤疤
经过这段时间的磨砺,裴令的演技精进了不少。
所以他在展开这封手写信的时候,嘴角的弧度勉强保持住了。
其实一眼扫过去就差不多看完了,可在沈照玄眼皮底下,他不得不假装仔仔细细地阅读起来。
不愧是沈然,纯情又有点犯傻,但是傻得非常天然不做作。
字里行间全是歉意,总结一下算是一封悔过书。先是检讨自己那天没有听他的话先回到房间内,又关心了一下他的伤势,承诺愿意弥补他。
当然,因为这封信是托沈照玄转交的,所以不可能提到解除婚约的事情。
裴令垂眼看了好一会儿,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五岁以后就不会被这些话感动了,如果小少爷赔偿他五百万,他倒是能被打动。要是给他五千万,他可以再被捅一刀。
比起沈家的家产,他的赔偿金还是很划算的,没办法,天生贱命一条。
可这会儿他是宋泠,得保持一个刚高中毕业的、不谙世事的安静少年人设。
所以他只能挤出一个略带苦涩的笑容,抬起头来。
“谢谢,我很感动。”他道。
沈照玄低头看着他,表情没变,却道:“真的?”
还反问他?难道自己演得很假吗?
裴令冷静回应:“但伤口挺疼的。”
沈照玄终于结束了不明显的审视,笑道:“需要好好休养一段时间,在医生说你恢复之前,都不用再给沈靖补习了。”
好吧,这下连工作也丢了。
沈总再次绕到他身后,推着他朝幽深静谧的树林中走去。
裴令逐渐看见了树林深处的一栋别墅,与庄园那栋主建筑的风格不同,更加现代。几面昂贵而透亮的巨大玻璃幕墙倒映着苍翠的树林,还有树叶缝隙间透出的湛蓝天空。
可是他莫名有点抗拒那里。
总觉得像是什么反派老巢。
但幸好沈照玄没有把他带过去的意思,推着他转了转,又送他回了客房。
日理万机的沈总进了他的房间之后,却没有离开的意思。在他被护工搀扶着回到床上之后,沈照玄也坐在了房间另一边的沙发上,让管家拿来了电脑和水杯,竟然就在他房间办起公来。
……这是干嘛呢?代替沈然报恩吗?
裴令沉默了一会儿,正想开口赶人,沈照玄就像突然想起来什么一样,抬起头来,温和笑了笑。
“魏迟这段时间应该不会经常来了,我来接班。”
“……谢谢您的好意,可是有护工在这里,我并不需要……”
话还没说完,沈总又道:“你可以当我不存在。”
很生硬的内容,被温和的语气说出来,显得非常善解人意。但裴令不吃这套,他知道沈照玄留在这里并不是出于什么好心。
可自己又没露馅,身份上天衣无缝,沈照玄不可能是因为怀疑他,才要留下来观察。
怪怪的……
裴令没话说了。
身不由己的日子他早就过习惯了,不就多个人吗?就算多一个鬼在他房间,他也能习惯。
过了会儿,医生进来了。是他刚来到沈家时,给他检查过手腕伤口的柳医生。
这几天见面次数频繁,柳医生却不再像第一次见面时那样健谈。没有再跟他闲聊过,更没提起小少爷,似乎心情不太好的样子。
尤其是今天,看起来更加不高兴了。难道是因为到周末了,小少爷却没回来?
“手上的伤口恢复得很好,”柳医生公事公办地说,“可以不用再包扎了。”
裴令点点头,手腕那里空荡荡的,正在结痂的伤口就那么暴露在外,狰狞地盘在皮肤上。
宋泠当初是真下得去手。
柳医生又拿了一管药膏和一包棉签,放在他床头。
“这是淡化疤痕的药,一天一次。”
他看了一眼:“不用了,谢谢医生。”
柳医生感到意外,脱口而出问道:“为什么?留疤多难看啊?像小少爷的皮肤一样,白白嫩嫩的不好吗?”
裴令心想伤疤长在他自己身上,难不难看关别人屁事。
但是他还没反驳出口,就有人先开口了。
“不用尊重病人自己的意愿吗,柳医生?”
沈照玄的气质原本就像水,能适应任何场合,因此这么坐在角落的沙发上,进来的人很容易忽视他的存在。
柳医生听见沈照玄的声音之后,猛地转头看去,整个人变得无比尴尬。
“沈先生?不……不好意思,我刚才没看见您……”
沈照玄坐在阴暗处,状似平和地笑了笑:“没关系,让病人休息吧。”
“好……好的。”柳医生仓促收拾好东西,几乎是落荒而逃。
那管药膏被忘记了,依然留在裴令的床头。
他盯着看了两眼,可惜房间里没有垃圾桶。
索性拿起来,对准了远处沙发上的沈照玄,用巧劲一扔,精准扔在了沈照玄怀里。
“医疗开支应该记在了沈家账上吧?药膏就还给您了。”
沈照玄完全没生气,拿起来在手中把玩了两下,视线始终落在裴令身上,什么话都没说。
裴令既没有拿到钱,任务进展又停滞了,整个人都没什么动力。他这会儿懒得再演戏,说了句“我休息了”,就转身背对着沙发侧躺下,睡觉了。
此时手机在床头震了两下,不知道是什么软件推送还是垃圾短信。
裴令没管,他真的困倦了,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直到被渴醒时,外面已经天黑了。纱帘被拉上,屋内只留了一盏昏黄壁灯。
沈照玄应该早就离开了。
他不想叫护工进来,忍着头晕艰难起身,却发现床头没水,只能下床走到外面自己倒水。
慢吞吞挪动着下了床,他低头瞥了一眼,看不清拖鞋在哪里,索性也不穿了,直接光脚踩在了凉幽幽的地砖上。
然而落地之后,那股轻微的头晕更加明显了。
白天都还没有这毛病,睡了一觉反倒出现了。裴令厌倦了伤势带来的附加症状,没有理会,朝房间外走去。
黑暗在一定程度了掩盖了他的晕眩症状,裴令也不清楚自己怎么走到了卧室门口。
外面的灯一盏没开,他抬手在墙上摸索开关,下一秒却突然感觉一堵墙重重砸在了他额头上。
过了一会儿,他慢慢反应过来……原来是自己倒地了。
整个人摔在了地砖上,不仅是额头,身上其他地方也逐渐开始传来疼痛。
流年不利。
裴令心里暗骂一声,想撑起来叫人,没撑动,手臂软得跟面条似的。
还得再躺一会儿才能积攒起力气。
幸好外间的房门在此刻被推开了,走廊的灯光涌进来,照出了一个背光的人影。
那人不慌不忙走进来,将房门关上。没开灯,只拿了一个小巧的电筒照亮了有限的空间。
裴令眯起眼睛盯了片刻,等到那人走近了他才认出来,竟然是柳医生。
作者有话说:
24.2.12结尾处有修改
第28章 我快死了
视野终于恢复得差不多,裴令费劲翻了个身躺在地面,望着走到他身边的柳医生。
面无表情,但透着一股阴狠,仿佛对他积怨颇深。
裴令心中闪过一种猜想。
柳医生不会在给他的药里动了手脚吧,现在是来补刀的?
裴令有气无力地开口:“大哥,我招你惹你了?”
柳医生的气质都与白日里不同了,倒是和沈然前男友有点像,气势汹汹来取人性命的。
“你从小少爷身边抢走了魏迟。”柳医生低沉道。
裴令不为所动,他不喜欢在不重要的人面前辩解不重要的事情。
他只是又问道:“这个理由不充分吧,怎么忍到今天才动手?”
果然,柳医生又说:“你还抢走了小少爷的大哥,还有他的侄女……小小姐今天接到小少爷的电话,语气和跟你说话时比起来,冷淡多了。”
又是一个为爱痴狂的人。
沈然的桃花怎么都爱黑化啊?还偏偏都是他来承受后果。
裴令心底升起一股烦躁。
他挪了挪脑袋,换个了更舒服的姿势躺着,又问:“所以你打算怎么处理我?”
柳医生像是被他提醒了一般,焦虑地在房间内踱步起来,思考了好一会儿。
然后突然又在他身边站定,道:“你不能再留在这里,必须离开,这样才能把那些人都还给小少爷。”
还给沈然?
裴令又何尝抢走过什么?
沈照玄永远以沈家人的利益为先,魏迟的心也早就偏向了沈然,而小小姐……挺可爱一小孩,裴令无所谓沈靖的立场是什么。
所以他才是自始至终孤家寡人的那个,不管是重生前还是现在。
也不对……至少现在他还有一个亲人——宋泠的外婆。
也不知道柳医生原本就是这样为爱蒙蔽双眼,还是人设如此,竟然如此高看他。
所以现在是要将他绑走吗?
裴令稍微松了一口气,至少不是立刻就要他的命,那就还有转圜的余地。
柳医生又纠结了一会儿,用嘴叼住手电筒,然后弯下腰来握住他的两个胳膊,将他朝门口拖去。
裴令感觉自己像一个装满垃圾的口袋,柔软无力,随时都会破裂。
正在他疑惑柳医生要怎么避开旁人视线,他就看见了门口立了一个行李箱,应该是刚才带进来的,他没发现。
原来早就有所准备啊?
二十八寸的,也不知道能不能装下他……或许得掰断几根骨头?
他感觉浑身更痛了,转头打量了一下四周。
窗外的月光挺亮,幽幽地落了些进来。而靠近门口的柜子上摆放着花瓶,和疑似古董的座钟。
座钟太重,他搬不动,但花瓶细细长长的,看起来挺称手,而且底下的柜子也是又高又窄。
规划好脱困办法,他重新看向柳医生。
对方将他拖到门口就已经气喘吁吁了,宋泠虽然不矮,可身形瘦弱体重也轻,所以柳医生其实挺虚的。
裴令开口道:“你要不找个中医看看吧,让人家给你开点药补补身体?”
对方一愣,随即重重甩开他的胳膊。将行李箱放平摊开之后,换作握住他的脚踝,将他下半身抬起来,扔了进去。
“更喘了,这才多大运动量啊?”裴令轻笑一声,随机问,“你应该知道放血疗法吧?”
柳医生顿了顿,转头问他:“知道又怎么了?”
裴令的力气已经在刚才几分钟恢复了一些,至少腿不软了。他偷偷将一条腿从行李箱内挪出来,靠在了柜子旁边。
他道:“你过来,我裤兜里有小少爷的信,你不想看吗?”
“什么信?”柳医生戒备问道。
裴令没有回答,用沉默吊着对方胃口。果然,在片刻的纠结之后,柳医生还是抵抗不住对小少爷的好奇心,蹲在地上,俯身去探他的裤子口袋。
就是这个位置,就是这个姿势,裴令不再犹豫,朝一边柜脚用力一踢。
柜子猛地歪斜,细长的花瓶失去平衡,连瓶带花朝着柳医生的脑袋倒下来。虽然没有完全对准,可柳医生来不及反应,就被花瓶顶端砸中了后脑勺,爆发出一声惨叫。
裴令赶紧咬牙从地面撑起来,转身从另一个柜子那里薅起另一个笨重些的矮胖花瓶,抡圆了就朝柳医生头上砸。
又是啪的一声脆响,放血疗法加大剂量。
“想绑我是吧……”
裴令从牙齿缝里骂了一句,随即又对着柳医生的背部踹了一脚,踹得人趴在地上哀鸣。
他火气上来了,心想世界意志他打不着,好歹送上门一个人肉沙包,不能放过这个机会。
一旦打开房门,就会引起旁人的注意,到时候也不方便动手了。
裴令也不知道自己哪儿来的力气,拎住柳医生的后领,就朝着卧室走。
刚才柳医生怎么拖他的,他就报复回来,还专门从花瓶碎片上过了一遭。虽然自己光脚也踩到一些细小的碎片,可都被他暂时忽略了。
拖到卧室床边之后,他打开壁灯,找到了刚才被他拔下来的针头。
柳医生缓过来了一些,捂着脑袋抬头,看见了那个针头。
“……你要做什么?”这里面的药他动过,自然知道不能往身体里输送。
话音刚落,就又挨了一巴掌,脸都被扇歪了。
手背一疼,少年不管不顾地将针头推进他皮肤下。
还不等他挣扎,少年又扯过薄被和床单,将他的两只手分开捆在了床柱上。
一切完成之后,宋泠带着令人头皮发麻的冷静,站在他跟前。
“你……你要做什么?”他不得不承认,自己怂了。
宋泠冷笑一声,从柳医生兜里掏出手机,在通讯录里翻出名为“小少爷”的联系人。
他一边打字,一边念出声:“尊敬的小少爷,我喜欢您很久了,但我知道自己配不上您。在我离开沈家之前,您可以回来再看我一眼吗?至少被您当面拒绝,我才能放下这段沉重的感情。”
裴令一字一顿念出最后三个字:“感、谢、您。”
他抬眼看向半张脸惨白半张脸血红的柳医生,贴心问道:“还有要补充的吗?”
柳医生咬牙切齿道:“我……我要杀了你!!!”
“放屁不用这么大声。”他没再搭理柳医生,按了发送。
沈然不回来,他就只有用这种办法了。
一直躲着他是不可能的。
裴令得亲自跟小少爷确定,解除婚约的事情到底还进不进行了。要是小少爷反悔,他能劝就劝,劝不了就尽快另作打算。
柳医生崩溃了,重复着大喊道:“我真的要杀了你!!”
他皱了皱眉,又发了一条“请尽快回来”,随即将两条短信都删除了。
喊声不绝于耳,震得他耳朵疼脑袋晕。
裴令随手拿起另一床薄被,不顾柳医生的挣扎,强行往对方嘴里塞。
然而就在这一瞬间,套间最外面的门突然被打开了。
裴令一愣。
沈照玄不是已经走了吗?而且这房间隔音挺好的,护工不可能听见啊,所以会是谁?
他转头看去,灯光恰好也在这一刻亮起。
眯起双眼适应片刻,再睁大眼睛,他正好对上了裴予质的目光。
草。
不是冤家不聚头。
裴予质似乎也有点意外,看了他们两秒钟后沉稳地侧身,让出了身后的沈照玄。
随即礼貌发问:“这是沈家特有的夜间活动吗?”
作者有话说:
24.2.12修改
第29章 另一场婚礼
沈照玄盯着屋内的场景,足足愣了有五秒钟才回过神来。
“小宋……你这是?”
裴令刚才一见着裴予质那张脸,脑子就又不转了。这会儿才反应过来,现自己在沈家立好的单纯善良人设,好像毁于一旦了。
一个单纯善良的少年,能把另一个人揍得这么惨?
就柳医生这半边身子都染上血的样子,裴令现在装柔弱也来不及了。
他咳嗽两声,规规矩矩站好。
幸好裴予质的目光不在他身上了,他这才艰难开口:“他……他想绑架我。”
“绑架?”沈照玄惊诧反问,连忙要进来,但被裴予质伸手拦了一下。
裴总垂眼看着狼藉的地面,提醒道:“让人来清理一下吧,有够激烈的。”
沈照玄终于注意到碎片,还有那个摊开的行李箱,脸色不太好地打电话给管家交代了几句,然后绕过碎片大步走进来。
裴令还有点忐忑,在思考自己要不搞个新人设,就那种应激状态下战斗力翻三倍的柔弱青少年。
看着越来越近的沈总,他又不太自然地解释:“柳医生在药里动了手脚,我半夜醒了去接水,刚下床就失去力气摔倒了,然后他就拖着行李箱进来,要把我打包好运出去……”
见沈总没反应,他又补充道:“真的。”
眼神也真挚地望着对方。
然而沈照玄走近后第一件事,却是蹲下身看了看他赤裸的脚。
“你也受伤了,”男人抬头问,“扎进去的碎片处理了吗?”
裴令有点愣住,摇摇头。
沈照玄便又说:“我先扶你出去,处理一下伤,再仔细检查你的身体情况。”
一帮被绑住手堵住嘴的柳医生呜呜叫着,却被忽略了。
裴令有点意外,没忍住问道:“你相信我说的?”
沈照玄点点头:“你还能走吗?”
“啊?”他还等着上个问题的答案。
“算了。”沈照玄也没等到回答,索性直接将他打横抱起来,搞了他一个猝不及防。
裴令眼睛都瞪大了一些,不习惯这么亲密的肢体接触,下意识想挣脱开。
他都能揍人,怎么就不可以走路了?有必要抱他吗?
挣扎两下没挣开,沈总力气挺大。
他听见沈照玄轻笑一声:“别动了,小心掉下去,摔得更疼。”
这话听起来……怎么那么霸总呢?依稀在恋爱偶像剧里听到过。
裴令有点无语,转瞬间就这样被抱着回到了门边,裴予质所在的地方。
他赶紧垂下眼,也不挣扎也不说话了,假装自己不存在,但他能感受到那双视线在自己身上停留了一瞬。
那道再熟悉不过的嗓音响起:“沈家如果有另一场婚礼要办,间隔时间最好超过半年,否则就浪费了。”
……裴令听懂了,这都不是内涵了,纯粹明涵。
可他眼下的姿势进退维谷,跳下来也不是,又不敢心安理得躺在沈照玄怀里,只能绷紧了身体,开始扮演一个石头。
沈照玄无奈答道:“裴总什么时候也学会开玩笑了?”
裴令心想裴予质应该不会开玩笑,这人真就是这么想的。
果然,裴予质回道:“那沈总邀请我来探望伤者,也是开玩笑吗?给我准备了这么大一个笑话。”
抱着裴令的那双手顿时更用力了,很快又恢复。
沈照玄道:“意外而已,裴总见过的大场面还少吗?走吧,我们换个地方。”
说着,管家就带着五六个人跑来了,隔壁房间的护工也都纷纷出来待命。
沈照玄云淡风轻对管家吩咐:“待会儿把房间里的电脑送到我那儿去,还有赶紧联系别的医生来,也直接去我那里,再查一下柳医生。”
房间里的电脑?裴令皱眉,所以沈照玄只是暂时离开房间而已,是他没能看见留下来的电脑?
真是一个重大失误。
这时候有护工善意提醒道:“沈总,轮椅在房间里。”
话音刚落,那人就被管家瞪了一眼。
沈照玄仿佛没听见似的,抱着已经尴尬到装死的裴令离开。
裴令对于各种事情的接受程度都还挺高的,很少有这么尴尬的时候。
余光里,裴予质目不斜视走在后面,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结合上次裴令在餐厅外偷听被撞见的事情,他合理猜测,裴予质应该以为他已经成功上位了,年纪轻轻就心思不正,揍人还挺狠。
算了,裴予质想什么和他无关。
一路沉默着,裴令被沈总轻轻松松抱到了别墅,那个和反派老巢很像的地方。
本以为自己一觉醒来至少是凌晨了,接过一看挂钟,竟然才晚上十点多。
所以也能解释裴予质为什么这个点出现在沈家,大概是有公司上的事情需要商量。
等到沈照玄将他抱到房间,轻轻放下的时候,裴令身上已经出了一层冷汗。即使躺在床上,也还能感觉到一双手隔着轻薄布料印在他皮肤上的触觉……很难受。
而且这根本不是客房,而是书房的休息室。刚刚从书房进来,裴令看见了书桌上一堆文件,沈照玄平日里大概就是在这地方办公。
沈照玄关切道:“身上还有哪些地方疼?”
裴令哪儿都疼,脚底被花瓶碎片划破的疼痛也逐渐清晰,但他果断摇了摇头。就怕自己说了,沈照玄甚至能亲自给他清理伤口。
怪恶心的。
“好,医护人员马上就到,你先休息一下。”沈照玄道,“柳医生的事情,我也会给你一个交代。”
说这些话的时候,沈总的表情依然和平时没多大差别,笑容的深浅都一模一样,让人琢磨不出内心的真实想法。
但裴令没有傻到那种地步,以为沈照玄真的跟他在玩霸总和金丝雀那套。
他知道,沈总的一切特殊关照都有其他原因。
所以这一路上他都在担心,沈照玄给自己埋的坑到底在哪儿。
安置好他之后,沈照玄才直起身,叫上一直等在门边的裴予质,出去议事。
裴予质看起来除了不太耐烦,没什么情绪。
而不耐烦这一点也藏得很好,大概只有裴令才能看出来。
因为这人一旦失去耐心,就喜欢盯着一个东西使劲看。没有固定对象,随机挑选,选到了就开始用眼神给它雕花。
刚才等在门边的时候,裴予质就一直在给窗帘雕花。
二人出去之后并没有走远,就留在了书房。
而休息室连通书房的那扇门也没有被关上,裴令躺在床上刚好能看见外面的沙发。
沈照玄去书桌那边了,从这里看不见。
裴予质却刚好坐在了面朝休息室的沙发上,只要一抬眼,就能和他来个对视。
裴令赶紧移开视线。
作者有话说:
2024.2.12把前面两章修了一下,28章变动较大,27结尾处有改动
第30章 像以前见过
这种行为不是做贼心虚,只是裴令单纯不想看见裴予质而已。
他摸了摸,才发现手机忘拿了,还留在那个客房里,只好放空发呆。
等到医生和护工来了,又给他仔仔细细检查了一遍身体。沈照玄也不管工作了,在房间里守着,那架势俨然他的监护人。
幸好柳医生给他注射的不是什么猛药,没太大影响,但还是需要治疗一段时间,所以裴令每天要挂的水又多了一袋。
过了得有快一个小时,一大群人才又乌泱泱地离开。
过程中,裴予质全程坐在沙发上没动。
裴令不经意扫了两眼,那人低头喝着……大概是茶或者咖啡,总之不是酒。
他觉得裴予质挺无聊的,有什么工作上的事情不能在线上商量吗?非得大老远从怀城跑到汀城?
就算是装给外界看的,也不该挑个沈然不在的时间吧?
当总裁这么闲的?
等到沈照玄也结束了关心,出去之后,裴令才拿到自己的手机。
他记得早前似乎听见了短信提示音,但到这会儿还没机会看过。
点开一看,竟然是裴予质发的。
之前对方提出五百万报酬,被他忽视以后,时隔一天,裴予质又给他发了条消息,实属罕见。
内容只有短短三个字,却振聋发聩——
【一千万】
裴令手抖了一下,连忙握住手机,平复心情。
要不……答应吧?
随便编点什么料也好,辱骂?体罚?只要把一千万骗到手,他可以胡说八道一天一夜。
但是……裴予质不一定会相信他的胡话,辱骂和体罚这种实质性虐待,是能够查到蛛丝马迹的,没发生过就是没发生过。
而且裴予质也不可能不经查证就把一千万给他,商人很精明的。
就算他一开始骗过裴予质,万一自己翻车了,被裴予质查出身份……
裴令纠结了一分钟,又放下了顾虑。
算了,也不差这一千万的仇。
裴令拿起手机,回复了一串地址,在怀城老城区的一个偏僻角落。
半年前他回怀城逛过,老城的变化挺大,但依然保留了一些适合进行地下交易的混乱地界。
他记得那条小巷人流量大,拐角处的一个杂物堆又没人清理,很适合放钱。
【先把一百万诚意金放到那里,收到之后我会告诉你细节。】
消息发出去之后,裴令赶紧放下手机装睡,实则眼睛睁了条缝,看向门外。
他这才注意到今天沈照玄没带那个跟班。
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要商量?
裴予质过了一会儿才拿出手机,低头看了片刻之后,并未有任何回复的动作,只是将手机搁置到一边了。
一如既往地沉稳。
就在这时候,管家步伐略微着急地进了书房,沈照玄示意管家不用避人耳目。
“先生,小少爷回来了,没找到柳医生,吵着要见他。”
沈照玄差点没控制住表情,反问道:“柳医生?为什么偏偏要见这个人,小然知道柳医生都做了什么事吗?”
管家沉吟片刻,答道:“似乎是……不知道,我们也在第一时间切断了柳医生与外界的所有联系渠道,他不太可能给小少爷通风报信。”
“那小然在大半夜回来,就为了专程见见这个人?”沈照玄皱着眉,沉默了一瞬又问,“魏家那小少爷呢?”
“被您请走之后,就没回来了。”
裴令敏锐捕捉到一个细节,什么叫“被您请走”?
他以为魏迟这两天没出现,是因为那扭曲的贞洁感作祟,不好意思在他跟前露面。
却原来是被沈照玄赶走的?
沈总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小气了?庄园里那么多空房间,都舍不得分一件给魏迟住吗?
外面书房里,沈照玄扶额,有点无奈道:“我以为小然对魏迟的新鲜感能持续一阵子。”
管家也略带尴尬地打圆场:“说不定只是身体健康上的事情,要找柳医生询问一二呢?”
沈照玄给了一个“你相信吗”的眼神,随即站起身来。
“把现场清理好,人也藏好,别让小然见到,就说柳医生今天下午突然请辞,已经离开好一会儿了。”沈照玄事无巨细吩咐道,“把小然房间整理一下,今天晚上他留下来住,我现在去劝他。”
管家一一应下,沈照玄又转头看向事不关己的裴予质。
“裴总,麻烦你暂时照看一下小宋,其他人我都不太放心。”
裴予质缓缓抬起头来:“你笃定我会答应吗?”
沈照玄笑了笑,他心想自己就是笃定。
因为房门没关,所以他尽量压低了声音,又道:“你难道不觉得那小孩看起来很亲切吗?就像以前见过一样。”
裴予质不紧不慢回道:“沈总见过的人,我不一定见过。”
沈照玄却不再说话了,直接离开了房间。
休息室内的裴令正握着手机忙碌,便察觉到已经安静了好几分钟的室内,有一道身影靠近。
他抬眼看了看,裴予质竟然走到了休息室门口。那身高,直接挡住了外面的大半灯光。
裴令勉强扯了个笑容,一半礼貌,一半阴阳怪气道:“就麻烦您暂时照看一下我了。”
说完也不管门口那座仿真蜡像,又低头钻研手机。
他现在很忙,小少爷在几分钟前给他发了江湖救急的消息,问他知不知道柳医生去哪里了。
裴令当然果断回答知道,但他有条件,那就是让小少爷坦诚交代,取消婚约的事情计划得怎么样了。
那边显示输入了许久,过了快三分钟才发来回复。
【我这段时间仔细思考了一下,一切的祸根都在于我以前太过摇摆不定,给大家都带来了困扰。就算这次的事情这么严重,我的责任这么大,大哥却也没有责怪过我一句。】
扫视完这段消息之后,裴令的心已经凉了半截。
一分钟后,另一段消息又发了过来。
【我也要向大哥和二姐学习,做一个有担当、不摇摆的人,所以之前答应过你的事情,很抱歉,我要食言了。无论裴予质为人如何,已经确定下来的事情,我都要自己去承担后果,毕竟当初是我自己亲口答应的。】
看完之后,裴令心里只有两个字——佩服。
这么积极向上、这么有奉献精神的主角,真是这个世界的福气。完美中和了裴予质那个阴暗爬行的人带来的颓丧之气,天生一对啊天生一对。
事到如今,他已经气到心如止水了。
完美的是主角,恶人是他。没关系,他就要当这个恶人,就要完成任务。
既然沈然这条路堵死了,那他只好换一个更轰轰烈烈的办法了。
所以裴予质走到休息室门口的时候,裴令正在写一封关于裴家的邮件。
他先是在网上挑选出了几家,偏八卦娱乐的媒体账号。
这些账号偶尔会爆一些料,而且大多数都不是什么虚假的新闻,偶尔还能涉及到一些家喻户晓的明星和名流。
他随便选了一家,在网上查到了邮箱,整理语言写了封邮件过去。
裴家的料,哪家媒体不喜欢啊?而且还是独家。
“你比沈总忙多了。”裴予质突然开口道。
裴令冷冷地扯了扯嘴角,眼也没抬:“忙点好啊,闲下来的时候伤口更疼。”
只要不和裴予质对视,那他气势上就不会输,裴令在心里这样念了两遍。
终于写完了邮件,发送过去的一瞬间,他轻轻松了口气。
然而下一秒,屏幕顶端就弹出来一条消息提示,来自裴予质的号码。
【今晚放好,明晚这时候没有取走,则交易取消。】
裴令握着手机的手有点僵硬。
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怀疑裴予质已经发现了,自己就是发恐吓短信的人。
不然为什么会只给他一天时间?
而他刚好又伤成这副鬼样子,并且被沈照玄仔细看顾着,几乎不可能在一天内往返怀城与汀城之间。
他控制不住自己抬头,却正好瞧见裴予质放下了手机,也朝他看了过来。
对视之间,熟悉的寒冷又攀上了裴令的四肢百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