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堂灯光明亮，节能灯底下是拥挤的人潮。吃饭的队伍很长，从窗口延伸至餐厅大门口，就连平日生意最差的面食窗口此刻也挤满了人。
林秋眼观六路，眼睛直勾勾盯着角落即将结束用餐的大一学生的位置，抬手勾住秦淮的脖子悄声耳语。
“我先去打饭，你去那个位置占座。”林秋说完，用另一只手指着右下角的位置。
一个omega站起来，看神情应该是催促另一个吃快点。
秦淮顺着林秋手指的方向看了一眼，耳边传来的热气湿润，像是封闭车厢里，汽油味和皮革味混在一起的味道，搅得她胃很不舒服。
秦淮视线扫过搭在肩膀上的手，眉头蹙了蹙，最终还是忍了下来，轻轻嗯了声。
林秋侧眸，盯着秦淮垂着的眼皮，嘴角微微扬起。
以往的亲密接触，秦淮不仅满脸无法接受的表情，就连距离也会拉开一米远。但今天，秦淮的脸色还是臭的，可并没有推开她。
是不是说明，她也在接受自己。
林秋眼里的笑意更深了，抬手准备揉下身旁人的后脑勺，结果手刚碰到发丝，怀里的人往前走了一步。
秦淮没有回头，甚至都没有分给林秋一个眼神，她拎着伞，大步向前时，只匆匆丢了一句“我去占位置。”
秦淮过去时，那两个omega已经起身了。
她把伞丢在脚下，迫不及待地掏出纸巾，擦了下存有垃圾的桌面缓解不适。耳边湿润的热气在离开林秋时，已经缓过来了。
可胸口的憋闷感还压得她喘不过气。
秦淮自认不是古板的人，她和林秋是情侣，一些亲密的举动很正常。实验室里和她同样年纪的omega不少都已经和自己的alpha同居了，她们到了发情期，不再是用抑制剂控制自己，而是大方的向自己的alpha索取临时标记。
别人可以轻松完成的事情，而她连靠近都没有办法。
只要林秋做出亲密的动作，她的心脏不受控制的产生一些排斥反应，连带被对方碰过的地方都觉得不舒服。
林秋需要的是一个正常的，可以陪她度过易感期的omega，而不是木头一样的自己。
桌面的垃圾被纸巾扫进角落，秦淮闭着眼睛呼出一口气，暗自下了决心。
慢慢来。
即使这次还是无法克服不适，她也愿意慢慢迈出一小步。
林秋买好饭之后，按照约好的位置找到了秦淮。两个人有一下没一下地聊着天，大部分的时间都是林秋在说话，秦淮心里有事，只时不时地嗯几声，示意自己再听。
吃完饭后，林秋沿着石板路送秦淮回寝室。
一顿午饭的功夫，雨水比起刚才小了不少，蒙蒙一点轻飘飘地落下。
omega寝室门口栽种了两颗树，左边一颗，右边一颗。它们四季长青，唯有枝头的绿叶泛黄。
以往林秋送秦淮到寝室门口，以两三句话充当结束语。但今天秦淮站在树枝底下，抿唇不言。
林秋认识秦淮这么长时间，太了解她是什么性子。
秦淮不是那种会花心思打扮自己，会用香香抑制剂的小甜o，恰恰相反，她的抑制剂永远都是很淡的白开水味，穿着最普通的衣服，永远压在脑袋上的鸭舌帽，以及不管到没到发情期，腺体上永远规矩的抑制贴，这些东西构成了独一无二，无端惹人遐想的秦淮。
认识秦淮的所有人，直要对上她的眼睛，以及懒得搭理人的表情，都会主动退避三舍。
但只有林秋知道，秦淮实际上心软的要命，每次在学校碰到流浪猫，只要喵喵叫几声，秦淮就会牺牲自己的时间陪它们玩。
刚才在食堂门口装的那些可怜已经足够，现在只差最后一颗定心丸。
林秋配合着弯腰，两只手撑着膝盖上。她看着秦淮垂下的眼皮，轻轻说：“淮淮，谢谢你愿意陪我度过易感期。”
话落，她继续站在原地，眼睛不放过秦淮任何一个表情。
秦淮的皮肤很白，和冷空气接触后，脸色会变成另一种病态的惨白。她扯了扯薄薄的眼皮，良久地，终于抬起眼睛，瞳仁漆黑如点墨，深色的棉衣衬得她如玻璃制品，精致易碎。
秦淮看着熟悉的那张脸上闪烁着温柔的笑意，指尖的折叠伞柄压的指腹酸痛。
没事，慢慢来。
秦淮下定决心，表情却带着点僵硬，她往前走了一小步，拉近两人的距离，随后脚尖也踮了起来。
她没有闭上眼睛，仔细观察着林秋的表情，感觉腰侧被摁住时，鼻翼触到了对方的皮肤。
忽然，兜里的手机铃声响了一下，打破了两人周身的宁静。
秦淮指腹被自己攥地干皱，睁开眼睛后，心底却是难得放松，她道歉，“不好意思。”
林秋表情很精彩，先是一闪而逝的不耐烦，随后又换上了秦淮记忆中的柔和，“没事，你先接电话吧。我不着急。”
秦淮拿出手机时，林秋主动退到马路对面，留给她一个私人空间。
电话是秦淮的室友刘念打开的。
刘念和她一样，也是omega，只是比起她这种封闭的性格，刘念连学校的野猫怀的是谁的孩子都知道。
秦淮看了眼马路对面的人，不光是给自己，也是给林秋一个缓口气的机会。
“淮淮，快看我发给你的视频。”刘念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着急，但说出的话却一针见血，“你被绿了。”
秦淮：“......”
挂断电话后，秦淮点开和刘念微信聊天页面。对方不仅发了不少话给她，还给她发了许多论坛截图。她点开其中一张，垂着眸子看了几眼。
【那可是秦淮哎，我的梦中情o，就喜欢这挂的】
【据小道消息称，秦淮学姐将要担任大一信息素专业的学姐，班级好像就是沈织那个班】
【绝了，这是什么顶级修罗场呀！前任和现任撞上了，她们不会打起来吗】
【悄咪咪的，只有我好奇那个秦淮是谁吗？】
【楼上的，你了解的少了。秦淮如今神隐，但当年确实是吾辈omega之楷模呀。她读大一的时候，追她的alpha有满满一个院系那么多，只是学姐无心恋爱，还嫌那些人烦，板着脸吓跑了不少】
秦淮手腕有些抖，手里的伞不受控地掉在了地上，她用一只手扶着手机，以免手机掉落，另一只手滑动屏幕。
刘念发来的第一条消息是从论坛转来的视频。
秦淮指腹顿了顿，视线再次从林秋身上闪过，最终还是点开了。
拍摄者应该是站在人群最外侧拍的，画面有些晃，就连收音都是马马虎虎。可即使拍摄条件如此不堪，站在人群中间的两个alpha依然吸引无数人的视线。
林秋身高在alpha中已经是难得的高个，但和对面的alpha比起来还是差了半头。以往她的气质都是容纳万物的温柔，但对面alpha的气质却是凌厉嚣张。
暗黄色的路灯下是飘落的雨丝，林秋面对镜头，眼神似试探陷阱的鸟雀。她开口时虽然声音有些抖，但也还是坚定道：“沈织，我喜欢你。”
一句话激起千层波澜，画面周围的起哄声一浪高过一浪。
林秋说完后，快速垂下眼睛，做出甘愿俘获的样子。
明明是一个alpha，装的却比omega还柔软。
秦淮嗓子有些涩，像是吞了未熟的果子，有些难以下咽。
但视频并没有因为秦淮的不适而结束。
画面中，背对着摄像头的alpha终于开了口。她的声音不似冬日般凉，也不似另人安心的深沉，而是夏日即将来临前电闪雷鸣的嚣张。
沈织的脊背微弯，从远处看着吊儿郎当的样子，“你喜欢我呀？可我记得你有女朋友？她不会砍了我吗？”
沈织示弱的语言特别动听。林秋几乎瞬间抬起了头，语气重重道：“只要你一句话，我立马和秦淮分手。”
起哄声又大了起来。
沈织勾着唇，视线往四周滑了滑，示意大家安静。
隔着屏幕，秦淮这次终于看清了她的长相。
五官明媚，眉眼生动，一头长发潇洒地垂在肩上，笑起来的时候，酒窝陷下去了一点，看着很乖的样子。
但说出的话，却是一点都不乖。她说：“你先和秦淮分手了，我就考虑一下你。”
画面结束，吵闹声戛然而止，只有身旁风吹草动的声响。
秦淮站在摇曳的树枝下，单薄的如同一张纸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