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1 章
“仙人, 今日的功课我已经做完了。”一个小姑娘捧着竹简,去请叶重云检查。
“好。”重云温声,“你先去忙。”
小姑娘放下竹简,应了一声, 便去外边帮忙了。
重云欣慰地看着小姑娘加入忙碌的熬药大队, 过了一会才收回目光。
这小姑娘名为桑月, 是他来到下界救治的第一个凡人,桑月的家人都因疫病而暴毙, 唯独剩下了桑月,重云救了桑月的性命后,桑月便留在了重云身边。
重云与上界中其他人不同,他不需要人服侍, 自然不会将桑月看作自己的婢女,带着桑月四处行医救人, 桑月自己也勤快帮忙,重云就想着干脆教授桑月医术。
他没有带过孩子,不会养孩子, 也不知自己做得对不对, 全靠桑月自觉了。
如今他的落脚地是在一个山脚下的镇甸,镇子上有很多染了疫病的人, 他来到此地后, 便开始施药救人。
染上疫病的多是老人和幼童,青壮年倒是染病的少,重云组织了镇子里的青壮年一块儿,先是将染病的病人一一隔离, 又进山采了许多草药,支了许多口锅熬药。
大锅熬的药是用于洒扫, 小锅熬的药则是给人喝的。
下界才诞生不久,还没有演变出医术,重云要是不来,这场突如其来的疫病,也许会将大半个下界都吞噬,好好的人间成为炼狱。
重云检查了桑月的功课,小姑娘聪慧,学习也刻苦,布置给她的功课都做得很好,极少出错。
是个好苗子。
重云放下竹简,站起身来走向外面。
一出去就是浓烈的苦药味道扑鼻而来,这药几乎不分白天黑夜地熬煮,快将整个镇子都给腌入味了,唯独重云的身上丝毫未曾沾染,还流出淡淡的雪香。
“仙人。”
“见过仙人。”
“仙人好。”
人们见了重云,都纷纷暂停了一下手里的活儿,同重云问好。
重云也一一颔首回应。
他一路向外走,去寻了这个镇子的里正。
里正先前也染了疫病,吃了重云的药后已然大好,见重云亲自登门受宠若惊。
“仙人怎么亲自来我这里了?有什么事直接叫我过去便是。”里正连忙将家里最好的椅子搬来给重云。
“不过几步路,我随便走走就到了,你的病虽痊愈,身体却还不大好,合该多休息。”重云探手,“我先替你把个脉。”
里正伸出手,又是好一通感谢。
重云给里正细细看了,再养个十天半月就能下地,耽误不了农事。
“我来寻你,是想告别。”重云收回手,“你们镇子不需要我坐镇了,我打算去别处。”
里正明白重云济世救人之心,也不留重云,他郑重地跪地一拜:“仙人对我们的大恩大德,我们没齿难忘!”
重云一道灵力将里正扶起:“不必如此。”
里正被重云扶起后,还不争气地抹了抹眼泪:“要不是有仙人,我们整个镇子的人都得死绝,再造之恩,多大的礼仙人也是担得起的。”
重云笑笑:“你们也很顽强。”
即便是在死亡的边缘,也艰难求生,这份意志已然很难得。
又在镇子上待了一日,于清晨鸡鸣时分,重云带着桑月,悄无声息地离开了镇子。
桑月不解:“仙人,为何我们要悄悄走呀?”
重云道:“怕你在离别时哭出声。”
桑月:“啊?”真的是这样吗?
总感觉仙人是在逗她玩。
重云就带着桑月,于各地奔走,治病救人,将无数的生命从病魔处抢了回来。
而重云带来的医术,也被广为弘扬了出去,他教了很多人医术,其中不乏天资聪颖之辈,学得很好,学了医术后,拜别了重云,前去各地继续弘医。
一教十、十教百,下界本没有的医术,也渐渐流传开来。
人们都知道,医术是一位仙人从上界带来的,仙人是天底下最好的人。
重云在下界也从未停止过脚步,桑月都从小姑娘出落成了水灵的大姑娘,每到一个新的地方,都会有人跟重云提亲,求娶桑月。
“我不会代她做主。”重云视桑月为徒为女不假,可桑月也是一个独立的人。
而找上桑月,桑月的回应无一例外都是拒绝。
“我的愿望是跟随仙人走遍世间,悬壶济世,不会因任何人停下脚步。”
重云还因此打趣问她:“若是日后遇到了喜欢的人,还是不准备成亲?”
桑月从医案里抬头,对重云笑笑:“那他为何不能跟我一起走呢?”
重云愣了愣,旋即笑意愈深。
“言之有理。”他赞同道。
……
重云在下界待了数年,上界即便再不关注也发现了。
原本还等着下界的人因为疫病死光了,好直接掠去下界的灵气供养上界,不成想重云会多管闲事,去了下界救人,还将医术带去了下界。
“有重云护着下界,那我们岂非再无机会?”又一次上界中人聚在一起时,有人不满地说着,“莫非我们就要坐以待毙吗?”
“不然怎么办?去把重云给杀了?”另外有人道。
时晖一个头两个大:“就算是想杀,你们也杀不了他,别忘了,他是受天道喜爱生于玉雪山,你们能是他的对手?”
“说起来,我们也从未同重云交过手,说不定他没我们厉害呢?”也有人猜测。
时晖额角狠狠一跳:“你也太自以为是了?”
连久不现世的天道都因重云而出现,有天道的偏爱,怎么可能有人强大得过他?
“要是你们中有人想做蠢事,我不拦着你们,只不过后果自负。”时晖冷冷道。
时晖有心也劝不住自以为是的家伙,没隔多久,下界就有消息传回,一些倒霉蛋去挑衅重云,落了个魂飞魄散。
重云也没想过,他会被人强行下战书,本是在好好品茶,这是下界出的第一批茶,正是新鲜,突然就有人从天而降,要跟他生死决斗。
“你们确定?”重云大为惊奇,他似乎没有做过对不起这些人的事情吧?至于拼个你死我活?
见了重云那副云淡风轻的模样,找上门来的几人心里火气更旺,对着重云好一通数落。
重云认真听完,又归纳了一番,都是在怪他不为上界考虑。
其间还夹杂着不少辱骂他的话语。
只可惜,他没有爹也没有娘,更谈不上祖宗十八代。
“既然你们想打,那打一场就是。”叶重云唤出了他的伴生法器,白帝剑。
白帝剑玉质,无刃无锋,看起来实在是没有对面几人的锤子大刀威武霸气,也因此,那几人心中觉得,重云也不是个难以对付的人。
重云不舍得破坏好风景,引着几人去了一片荒芜之地,在那里对战,也不会毁掉他亲自搭建的小屋。
“装模作样,我们一起上!”
顿时之间,几人从不同的方向将重云给包围,个个眼神凶悍,似是要吃人似的。
重云面对来自四面八方的攻击也不慌不忙,只见他手中白帝剑光华流转,身形就逸了出去,飘飘然只有残影,白帝剑所过之处,都会响起一声剑鸣,剑气纵横,瞬息间就取了几人的性命。
神剑无锋,再唬人的架势,也没能在重云的剑下走过一招。
重云挽剑回鞘,挥手散去了几人冰封的尸身,湮灭于虚无当中。
桑月采药回来,见重云明明泡着茶,人却不在,还问了一句:“仙人刚才忙何事去了?”
重云便把上界有人来找死的事情告诉了桑月。
桑月一边整理草药一边说:“那要是上界的人都学今天的这几个人,隔三差五就来找茬,岂不是很烦?”
重云虽然不怕他们,但是也不能总是浪费时间去打发这些人。
况且,要是上界真的脸面都不要了,对下界的凡人出手,他护得了一个两个,也护不了所有无辜之人。
“桑月,收拾东西,我们换个长久的住处。”重云做出决定。
桑月:“为何?”
“我要开山立宗。”
上界觊觎下界的灵脉,那他就在灵脉上,建立宗门。
“这个主意倒是好,那仙人想给宗门起个什么名字?”桑月极为感兴趣。
重云沉吟片刻:“就……白帝山。”
他不会取名,他的名字都是天道赐予。
桑月使劲拍手:“好!一听便知晓是仙人的地界,谁敢轻易放肆?”
重云轻咳了一下,他决对不能让桑月知道取为白帝山的真实缘由。
第 62 章
重云在下界灵脉最丰盈之处开了山门, 立宗白帝山,开始收弟子,教他们各种本事。
为了方便教学,重云还特意分了好几峰, 每一峰的弟子, 主攻不同的方向, 主峰占地最广,用作白帝山宗门事务处理的场地, 弟子们的大课也在主峰上,除了主峰外,仙乐峰主乐,昭壬峰主卜, 金鼎峰主器。
还有玉雪峰,重云自己住在那里。
白帝山各峰, 只有玉雪峰是重云自己取了名字,还是将玉雪山的名字给照搬来的,仙乐峰、昭壬峰、金鼎峰, 都是桑月给起的名字。
“我不擅取名。”重云多次说明, 他是真的不会。
桑月:“……”看出来了。
“那仙人为何要在玉雪峰独居?您是白帝山的掌门,住在主峰不是更好吗?”桑月一边择药一边问。
“弟子们都住在那里, 我若也在那里, 他们大抵会心中紧张。”重云解释道。
桑月想了想,白日里弟子们都要听重云授课,下了课之后多半也是不想老师又出现在自己面前的,确实难免会感到紧张。
“仙人又不凶, 其实弟子们也不会真的害怕仙人。”桑月说。
重云笑笑:“我不习惯那么多人热情地围在我身边。”
他活的时间虽长久,但人际关系简单, 要应对上百上千个孩子,怕是连说什么都想不出来。
桑月:“仙人做什么都好,我跟着仙人就是。”
重云莞尔:“只要你愿意跟着我。”
桑月跟重云很亲近,还有弟子猜测过,桑月会不会是重云的女儿,后来想想这个猜测太过离谱,只是大家也都说,重云待桑月,真的很想对女儿。
重云在下界开宗立派的消息没多久便传回了上界,在上界惹起了不小的波澜。
鉴于先前来下界找重云麻烦的人,死得悄无声息,落得魂飞魄散的下场,即便再气再恼,也没有人敢到下界质问重云,只是总得要个说法,时晖还是跑了一趟下界。
时晖去了白帝山,报上了自己前来的目的,被白帝山的弟子客客气气请了进去。
走在白帝山的石阶上,时晖有些恍然,离重云来到下界才过去了多久?重云已经把下界这些粗鄙野蛮不知礼数为何物的人,教导得知礼守法。
每个白帝山的弟子都有重云的影子,穿着朴素淡雅,以剑为武器,腰间配玉,个个都像重云。
白帝山整个宗门也都以简洁大方为主调,丝毫不见奢靡之物,连白帝山的主峰都是如此。
时晖走在白帝山,内心五味杂陈。
重云本在给弟子们授课,听闻时晖来了也没停下去见他,而是先将课给讲完,留了功课给弟子们练习,这才去见时晖。
有底子给时晖上了待客用的茶水,时晖一口没喝,他的心思全在重云身上,无心品茗,重云踏入门中,他就迫不及待地起身相迎。
“大人,多年不见,您可还好?”时晖跟重云打招呼。
重云径直走到主位落座,抬手请时晖也坐下再说话。
“很好,多谢挂念。”重云回应道。
时晖喉头一哽,突然就接不下去话了。
重云看时晖神色不太自然,又不说话,主动问起:“你来下界寻我,可是有事?”
时晖深深呼了口气,缓缓道来:“上界众人都听说了大人在下界的举动,没有想到大人会开宗立派,还……”
重云目光定定看向时晖:“还什么?”
“还把地方选在了灵脉上。”时晖的脸色越发不好看,笑意维持得勉强。
“原来是这个。”重云淡淡道,“你们不也是在灵脉上落的府邸?”
时晖张了张嘴,本想说上一句“那如何能一样”,只是对上重云的眼睛,又生生给咽了回去。
重云不管时晖究竟作何表情,有多不好看,他直言道:“我还有课,你若没有别的事,可自行在白帝山参观,弟子们会招待好你。”
说着重云就要起身。
“白帝大人请等一下!”时晖叫住重云。
重云又堪堪坐回去:“请讲。”
时晖握紧了拳:“大人已经决定了,要为了下界,抛弃我们,对吗?”
重云十分不解地望着时晖:“上界倾颓之势不是你们自己造成的?”
时晖瞬间睁大了眼睛:“大人这是什么意思?”
“兴衰本就是天理,而你们也不曾善待上界的一草一木,便更加维持不住上界的稳定,崩溃也不值得奇怪。”重云道。
时晖:“大人明知个中缘由,何故不加以劝诫?”
重云:“我说了,你们便会听我的?”
时晖沉默,确实不会,他们只会觉得重云是在多管闲事。
“有因必有果,找谁都无用。”重云下逐客令,“回去吧,回上界去,若你们能舍得下,要保上界千万年不成问题。”
重云的话,时晖没有听进心里,他匆匆而来,又匆匆离开。
离开白帝山时,时晖心里想的是,如今重云一意孤行护着下界,他们想要动下界,难。
时晖走了,重云回去继续给弟子们授课,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下界的疫病早已经消除,也渐渐的有了样子,逐渐欣欣向荣。
重云日复一日地给弟子们授课,教他们本领,更要紧的是教他们道理,时不时的再去白帝山外走上一走,过得十分潇洒。
潇洒了好几年,有人传说,在东方有妖孽出世,重云听闻后,决定去东方走一遭。
他亲自坐镇,下界不大可能会有什么妖孽之物才对,许是人们道听途说,一传十十传百的就传错了意思。
重云到了东方,便去人群中打听那个所谓的妖孽,提起妖孽,人们惶恐。
“那妖孽是从一团黑气里走出来的!黑气看着就很不详,能从里面走出来的东西不是妖孽还能是什么?”
“就是就是!肯定是妖孽!”
“那妖孽还不穿衣裳,光天化日的到处晃悠,成何体统!”
……
重云混在人群里听了听,大致得知了“妖孽”往何处去了,便追了过去。
一路走一路打探,“妖孽”最后现身的地方是在山里,据猎户说,看见了一个全身上下只裹着一张兽皮的人在山里生吃野兽的血肉,就连他裹的兽皮也没有经过处理,血淋淋的,吓人得很。
重云又往山里找。
经过多日寻找,他找到了威名远播的“妖孽”。
找到他时,他正在掏蜂蜜吃,被蜜蜂群起而攻之,身上蛰了无数的包也不知道躲。
身上的确勉强裹着没处理过的兽皮,一头黑发乱糟糟的像松毛。
重云初见他时,没忍住溢出了笑。
“妖孽”在蜂群里抬头望了重云一眼,随即低下头,蜜蜂蛰蜜蜂的,他走他的。
重云挥手,赶走了蜜蜂,蜂群散去,露出了一个脏兮兮的人来。
“蜜蜂蛰你,你为何不躲呀?”重云问他。
“我为何要躲?”那“妖孽”两只眼睛里都写着大大的疑惑。
重云一愣,原来是不懂得要躲吗?
见他身上裹了兽皮,又想到人们说他以前不穿衣服……
重云眨眼,明白了,是个需要教的孩子。
“我先给你上药。”重云失笑,拿出上好的灵药,“你全身是包,很不舒服吧?”
“妖孽”迟疑了一下,才点点头:“嗯。”
重云拧开药瓶的木塞,将冰冰滑滑的药水倒进手心里,往“妖孽”的身上抹。
“以后啊,可不能让蜜蜂蛰你了。”重云说。
“哦,好。”他讷讷应道。
重云又想笑了,怎么还是个呆子?
“你都知道去掏蜂蜜吃,为何不知蜜蜂要蜇人?”重云好奇问道。
“我见过别人掏。”
重云叹服,人家掏的时候,也得趁蜜蜂不在家,你倒好,上门挑衅去了。
灵药的效果极好,擦过的地方立即就消了肿,有些不方便帮忙的,重云便让他自己动手。
等“妖孽”从一个大馒头变回来,其实还能看出是个很好看的人。
“我带你去洗一洗,可好?”重云问。
“妖孽”乖巧点头。
重云便握住他的手腕,直接带人起飞。
“!!!”
“飞起来了!”
重云把人带到了江畔,正是人间春四月,江水碧如蓝。
“你就在此处洗,洗干净些。”
“妖孽”听话,解开了只能遮到膝盖上的兽皮,走进了江水里。
重云拿了一套自己的衣服出来,等人洗完了好换上,至于那张兽皮,还是不要了的好。
“你可有名字?我该怎么叫你?”重云问道。
“妖孽”摇头:“没有名字,大家都叫我妖孽。”
重云:“你不是妖孽,大家只是不认得你,并非有心针对你。”
他“哦”了一声,看起来对这件事不太在意。
重云:“你既然没有名字,我替你取一个可好?”
“好。”他故作镇定,实则胸口起伏,并不平静。
春天的阳光透过江面上的水雾,洒在苍翠山峦,几叶渔船在江面上忙着,清风一拂,好像连远处的号子声都吹了过来。
“轻舟,你觉得这个名字如何?”
轻舟?
他说好。
轻舟为何意他不知晓,也不在意,他只知道,从此以后他有了属于自己的名字。
“来,我教你穿衣裳。”轻舟洗好后,重云拿着青色的衣裳走向他。
“以后,我跟着你吗?”轻舟小心翼翼地问道。
“你愿意跟着我吗?”
“当然愿意!”轻舟急忙表态。
重云一件件衣裳给轻舟穿上,他的衣裳对于轻舟来说稍微小了点儿。
最后,他把自己腰间的玉佩解下,给轻舟系上。
“那你就跟着我,我会教你穿衣、读书、修行。”
第 63 章
“人人都怕我, 你不怕我。”轻舟换了衣裳,蹲在重云面前,大大的一只,莫名惹人怜爱。
“我和你是同样的人, 怎会怕你?”重云伸出手, 摸了摸轻舟湿漉漉的头发, 用灵力给他蒸干。
轻舟吃惊地瞪大眼睛:“你和我是一样的?”
重云:“是啊。”
轻舟:“我不相信,我们不管怎么看, 都不一样。”
“那我要是证明了我们一样,以后你就跟着我,可行?”重云低声笑问。
轻舟懵懂地点头:“一言为定。”
重云走到轻舟背后,临时削了把梳子给轻舟梳头, 同时他缓缓说道:“世间万物都由天道所定,天道规定了, 有清有浊、有动有静、有阴有阳、有男有女,万事万物都要讲究相生相克,此乃平衡之道。”
轻舟挠了下头:“这么讲究啊?”
“嗯。”重云把轻舟乱蓬蓬的发丝梳到一起, “你生于浊气, 我生于清气,所以我们本是同样的人。”
重云拿了根发带, 给轻舟挽好头发。
“浊气?”轻舟嘴里喃喃, “浊气……”
“可我们不是同时诞生的,为什么?”轻舟还是对重云的说法存疑。
重云一点点给轻舟解释:“因为你吸收了许多人的恶念,才逐渐有了灵识,有了灵识, 才会变成人。”
“你自己不清楚,但你本是英雄。”重云郑重说道, “你吸收了人们的恶念,人们便不会想着去作恶,世间才能少许多恶人,少许多坏事的发生。”
轻舟听得一愣一愣,不敢置信,他还有这么厉害的一面。
“我们轻舟,只是被大家误会了,不是有心要伤害你。”重云轻声说。
“既然是误会。”轻舟宽宏大量,“那我也不跟他们计较。”
重云劝抚好了轻舟,朝他伸出手:“说好的,跟我走。”
轻舟仰头,定定望着重云:“你要带我去哪里?”
重云:“白帝山,那里是你以后的家。”
轻舟抿了抿唇,把手放到重云手上,被重云拉起。
重云:“走了,我们回白帝山。”
……
重云带了一个天真懵懂的家伙回到白帝山,弟子们见怪不怪,掌门经常会从外边带人回来,只不过这一个特殊,没有安置在别处,而是径直带回了玉雪峰。
要知道,玉雪峰除了重云自己,只有被重云视为亲女儿的桑月在那居住。
“难道掌门是想凑个儿女双全?”有弟子胡乱猜测。
“有可能,桑月师姐时常下山施医,不在白帝山,说不定掌门想找个人陪在自己身侧呢。”
“那掌门为何不带个小娃娃回来?”
“掌门行事,必有深意!”
重云尚且不知弟子们神奇的猜想,他把轻舟带回了玉雪峰,打算先教轻舟读书认字。
轻舟和自己都是生来便身负修为的人,用不着去主峰和其他弟子们一道修习,于轻舟而言,学习各种人世间的道理才更要紧。
桑月见了轻舟也不吃醋,还贴心地问了一下:“仙人可是要收轻舟为亲传弟子?”
重云转而把问题抛给了轻舟:“你想不想做我的徒弟?”
轻舟却说:“我们都生于天地大道,那便是同辈,哪有同辈拜同辈做师父的?”
读了几天书的轻舟,道理都一套一套的,听得桑月直捂嘴笑。
就是轻舟的那手字,着实不大好看。
轻舟聪颖,学什么都学得快,举一反三也不在话下,唯独写字歪歪扭扭,跟鸡爪子抓的似的。
重云每每看见竹简上歪歪扭扭不知为何物的字,都会被深深震撼道。
莫不是他吸收的恶念来源,都是不擅写字的人?
玉雪峰的庭院里,海棠花随风摇曳,将阳光抖碎,洒下一片片斑驳的影。
重云拿着轻舟最新的练字成果检查,看了半天,眼神都给看震撼了。
一个月过去了,轻舟的字居然可以做到没有丝毫长进,这也是一种难得的奇遇。
轻舟已经羞愧得垂下了头。
好在重云不是苛刻的人,他拍拍轻舟的肩膀:“无妨,你才练习一个月,不熟悉很正常,再多加练习就好。”
轻舟耳朵根都羞红了,他悄悄去看过别人练字,都比他的字要写得好,他还是重云亲自教的,反而写得一塌糊涂。
“来,我再教你一次。”
重云拉住轻舟的手腕走到书案前,把轻舟给按到了座椅上。
“拿好笔。”重云挑了一只笔递给轻舟。
轻舟握好笔,扭头看重云:“没错吧?”
“拿笔的姿势倒是端正。”重云说着,握住了轻舟的手,“那兴许是你用的力不对,我带着你写。”
轻舟“哦”了一声转回头,目光却没在笔上,而是盯着重云的手出神。
重云的手比他的要小很多,其实根本包不住他的手,触感温润,很符合重云的气质。
轻舟想,重云的手必定是天底下最好看的手。
重云带着轻舟一笔一划练习落笔,还不忘出声提点,只是轻舟一个字都没有听进去。
等重云的手松开,还叫他写来看看时,轻舟才回过神,意识到不妙。
重云一心教他写字,他倒好,想些有的没的,真是不该。
轻舟屏了屏呼吸,按下自己满脑子的念头,决定好好练字。
正好重云被弟子给请走了,没法看着他写,轻舟才狠狠地松了口气。
可不能叫重云发现,他说的话自己一点都没有听。
轻舟默默地把练字时长给自己往上加了加,重云教他教得如此用心,他不能辜负了重云的用心才是。
弟子来找重云是有要事,说是山外出了妖兽,请重云处置。
重云开山立宗也没多久的工夫,再聪慧的弟子也不可能一跃成为绝世强者,遇到了打不过的情况,当然是要回家告家长。
“说说,是个什么模样的妖兽。”
“回掌门的话,那妖兽跟条大蛇似的,不过可比蛇要大得多,长达数丈,在江水里一个打挺就掀翻了好多船只,血盆大口一张把落水的人都给吞进了肚子里!哦,它的鳞片还是深黑色的,从江里探出身子遮天蔽日,头颅还硕大无比,两只眼睛血红血红的,头上还有尖锐的犄角!”
听完弟子的描述,确实骇人。
“在何地发现的这妖兽?我亲自去一趟,将它料理了。”重云道。
“是在流沧江。”
流沧江?
竟是他当初带轻舟去洗刷刷的那条江。
想来也算是一个缘分。
重云从弟子这里了解了个大概,飘回了玉雪峰。
“轻舟,收拾收拾,随我出趟远门。”重云想把轻舟给带上一块前去。
轻舟正在练字,一听要出门,心里想到:岂不是不用练字了?”
有这好事儿,那自然是不能错过的。
轻舟把笔一撂:“好呀,我们去哪里?”
重云答道:“流沧江。”
轻舟:“去做什么?有什么我可以做的?”
“就是带你出门转一转。”重云抬手,用清洁术给轻舟洗掉手上的墨迹,“在山上是不是很无聊?”
轻舟想了想,道:“也还好。”
有重云在,他便不会觉得无聊。
说好了要跟着重云的,那他就会一直跟着,重云待在山上,他就待在山上,重云要下山,他也跟着下山就是。
妖兽为祸四方,重云和轻舟是赶路过去的,等把妖兽解决了,再慢慢回白帝山也不迟。
去的路上重云便同轻舟说明:“此次我要收拾一条大蛇,那是一条很坏的蛇,生吃了很多人。”
轻舟皱眉:“它吃人?”
在轻舟还茹毛饮血时,不懂怎么做人时,他也没有想过吃人。
轻舟也无法理解,怎么会有东西连人都吃。
“对,它吃人,所以要杀掉。”重云道。
轻舟轻声:“你说得对,是该杀。”
重云赞赏地摸了摸轻舟的脑袋,虽说是生于浊气,吸收人们的恶念而有了灵识,但轻舟的分得清是非与对错。
轻舟是个顶善良的人。
第 64 章
重云和轻舟一块去了妖兽作乱的地方, 据传妖兽最近一次出现是在流沧江下游的一个县城附近。
那是一个靠山吃山靠水吃水的小县城,有很多渔民,妖兽闹得人心惶惶,人们都不敢下水捕鱼, 已然造成了很恶劣的影响。
重云随意找了一个茶水摊子, 付了两份茶水钱, 向聚在摊子喝茶的百姓打听妖兽的相关事宜。
普通人和重云他们的穿着打扮很是不同,这些年白帝山这一世间唯一的仙门在人间也是颇有名气, 周围的人看着他们的衣着,便猜他们是白帝山的人。
重云也没有隐瞒,直言自己的目的:“听闻流沧江有妖兽作恶,我特意前来除恶。”
若真能除了这妖兽, 谁不是感激涕零?都不需重云挨个问,大家就将知道的一五一十的给倒了出来。
“那妖兽是一条蛟龙!而蛟龙天性凶狠残忍, 所以对流沧江上的船只下狠手,吞吃人的血肉!”有知道得多的人义愤填膺。
“蛟龙?”重云眉梢微动,下界新生, 若非他来到下界, 下界想要自行演变出医术和修行之法,怎么说也得再花个上千年的时间, 同样的, 其他区别于人族的生灵,也不该在此时就拥有如此强横的实力。
天道,最看重的便是平衡,又岂会主动打破平衡?
轻舟见重云神色不虞, 问他:“有何问题?”
重云没说,只是摇了摇头。
他不过是作了个猜测, 也不能肯定一定是这般,还是不说出来的好,免得冤枉了人。
“你们接着说。”重云对茶水摊的众人说道。
“哦哦,好。”有人接上话头,“那妖兽只在流沧江里待着,倒是不曾有离开流沧江的时候,否则流沧江沿途的人怕是都要完蛋,我们也不能坐在这里安心喝茶。”
蛟龙是要生活在水域中的,但实力强大的蛟龙也能腾云驾雾,离开水里不成问题,流沧江忽然出现的这条蛟龙只在江里,兴许是它对上岸没兴趣。
“有人观察过那条蛟龙作乱的频率,算起来,它今天又要折腾一番了吧?”
重云眸色一定,来得早不如来得巧,蛟龙要主动现身,那也免了他下水寻找踪迹。
“请各位放心,白帝山必定斩杀这条恶蛟。”重云端手,面向众人。
全了礼数,重云和轻舟便去了流沧江的江岸。
原本应该有船只穿行的江面因为恶蛟都不敢行船,只有风吹拂过水面荡开一层层涟漪。
“要把恶蛟逼出来吗?”轻舟问。
话音刚落,流沧江就传来了剧烈的波动,江面掀起惊涛骇浪。
重云和轻舟对视一眼,眼中均露出了然之色。
他们的点踩得精准,那恶蛟刚好从江底钻出来。
果真如大家所说,恶蛟体型庞大,黑漆漆的鳞片闪着寒光,巨大的红色眼睛也透露出凶残。
在流沧江摆动了身体,恶蛟目光四处移动,似是在寻找有没有倒霉的家伙送上门去给他当口粮。
今日的江水里没有求救声,恶蛟不大满意地卷尾,掠起高高的水柱,紧接着,他看见了江岸边有两个人。
恶蛟口中流出涎水,尾巴一扫就冲向岸边。
“它好嚣张。”轻舟不禁点评了一句。
“再嚣张,今后也没有它嚣张的机会了。”重云提剑径直迎上恶蛟。
恶蛟在流沧江胡作非为了好些天,遇到了人都是一口吞,没将任何人给放在眼里,这次也是,即便重云都直直迎上了它,它还是把重云和轻舟当作今日的口粮,压根不曾放在眼里,张口就想先将重云给吞吃入腹。
重云何等实力,都不必用多大的力气,纵身越过恶蛟的血盆大口,白帝剑一闪,削去了恶蛟头顶的角,一脚踢去了岸边。
“轻舟,收好。”可以带回金鼎峰。
轻舟当着恶蛟的面,漫不经心地把角给收入囊中。
这举动可把恶蛟给气坏了,张口嘶吼起来,怒目圆睁,也顾不上重云了,往岸边冲去,试图抢回它的角。
重云注视着恶蛟的行动,丝毫不慌,要是谁以为轻舟好欺负,那可是大错特错。
轻舟看着恶蛟朝自己而来,连眼神都懒得多给一个,在恶蛟到来时,极其凌厉的一拳轰出。
恶蛟被轻舟一拳给轰翻,重云又提着白帝剑给补上了一下子。
为祸人间的恶蛟,被他们三两下给除去。
“重云,除了我刚才收起来的角,别的部位有用吗?我们给拆了一块带回白帝山吧。”轻舟跃跃欲试。
重云轻笑了一声,将白帝剑递给轻舟:“别用手,不好清洗。”
轻舟接过白帝剑,兴致勃勃地去研究怎么拆解恶蛟。
重云负手立在一旁,任江风吹动他的发丝,静静看着轻舟在恶蛟身上比比划划。
只是一想到恶蛟来得蹊跷,重云的目光便冷了下去。
“轻舟,我要去一趟上界,你把恶蛟分好后,先在此地等我,我们一道回白帝山。”重云对轻舟说。
轻舟抬头:“要不我和你一起?万一上界的人欺负你,我就帮你打他们。”
重云忍俊不禁:“你放心,无人能欺负得了我。”
轻舟想了想,也是这么个道理:“那你早去早回。”
重云应下,转身就往上界去。
他离开上界许久,上界倒是不曾有什么变化,除了灵气在慢慢枯竭。
永远是这副德性,明知灵气不足还要大肆开采,非要将上界搞得乌烟瘴气。
重云跟上界众人都不算太熟,最熟悉的也就是时晖,他回到上界后便直奔时晖的地盘。
时晖在家里听到禀报,说白帝亲临,他还以为自己的耳朵有什么毛病,还能幻听,再三跟弟子确认,才敢相信重云居然真的会来找他。
难道是重云想通了?
时晖按捺住心中的激动心情,去见重云。
“大人有事叫我一声便是,怎么还亲自来了?”时晖热情洋溢道。
重云一脸冷漠,时晖刚弯起的嘴角又缓缓落下:“大人,您看起来心情不太好?”
“让其他人都出去。”重云相当严肃,“我有话想同你说。”
时晖虽有不解,还是屏退了左右。
“大人请讲。”
“下界出现了一条蛟龙,一条本不应该有那么强大修为的蛟龙。”重云道。
时晖愣了一瞬,然后带着怒气问道:“莫非大人以为那条蛟龙是我放去下界的?”
重云平静望向时晖:“我并无此意。”
时晖也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是我失礼了。”
重云也不在意,他道:“你不会做的事情,旁人却不一定,我此次前来,也是想请你约束好上界之人。”
时晖面露难色:“大人,您也清楚,我即便是加以约束,也管不住的。”
上界多少双眼睛都盯着下界,盯着下界的灵脉,就连他自己,都是这样,又何谈真心实意去约束其他人?
“那就请你转告他们。”重云起身,背对时晖,言辞中满是警告,“若是做了什么腌臜事情,露了头,别怪我不客气。”
说罢,重云无意再与时晖多说什么,大步离去。
时晖还坐着,握紧了扶手,几乎要将扶手上的虎头给掰断。
重云明明是上界的人,却总是偏帮下界,吃里扒外!
虎头最终没能保全,被时晖一怒之下捏成齑粉。
重云没在上界多待,从时晖处出来就返回下界。
一来一去,轻舟应当已经将恶蛟拆解好了,他们汇合后可以直接回白帝山去。
重云加快了脚步赶回江岸。
江岸没看见轻舟,重云放开神识找了找,发现轻舟在一棵树的树干上坐着。
怎么跑树干上去了?
重云脚尖一点,也上了树。
“轻舟,你在做什么?”
“你回来了。”轻舟指了指树下,“重云你瞧,它们好奇怪。”
什么?
重云低头。
“!!!”轻舟竟然在看两只野□□.配!
第 65 章
“咳。”重云不经意地挡住轻舟的视线, “那你看出来了什么?”
轻舟一本正经道:“种族的繁衍不易,野兽是这般,人也是这般。”
都会面临生老病死,一生短暂很快就能过去, 传下去的从来都不是寿命。
“我瞧着母兽叫声惨痛, 想来并不喜欢同公兽.交.配, 也是为难。”轻舟对野兽,产生了怜悯之心。
紧接着他语出惊人:“真是不明白为什么有许多人热衷于此事。”
重云轻声“咳”了一下:“人与野兽不一样的, 也不尽然大家会不喜欢。“
轻舟歪头,露出疑惑的目光。
“等你再长大一些,便会懂得其间道理了。”重云一时也不知该如何同轻舟说明此事。
好在轻舟也不打算追问,对树下勤勤恳恳的野兽也不再感兴趣。
“那我们回白帝山?”轻舟问。
“嗯, 回白帝山。”重云点头。
两人匆匆而来,料理了作恶的蛟龙后又赶回了白帝山。
轻舟回到白帝山, 自是要面对他的练字功课,而重云去主峰召见了如今管着白帝山琐事的弟子们。
“在流沧江作乱的恶蛟我已经除去,可以让大家知晓了。”
恶蛟既除, 该下水的人还要下水, 特别是靠捕鱼为生的渔民,耽误不得, 来往行船亦能恢复正常的运行。
“除此之外, 面向天下发出告示,凡是有类似于此次恶蛟作祟的事件,尽管报到白帝山来,我亲自去处理。”重云道。
上界弄下来的妖兽, 放眼下界只有他和轻舟能收拾干净,白帝山的弟子们修为还远远不够。
“谨遵掌门教令。”众弟子齐声应道。
与重云猜想的基本无甚区别, 恶蛟这等妖兽还真是上界的人悄悄扔下来的,一条小小的蛟龙当然奈何不得重云,单纯为了给自己出一口气罢了。
不止是恶蛟,重云下令调查后,各地都有妖兽出没的情况报回白帝山,可见做下此事之人,对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人有多么狠毒。
重云因着要到处去处理妖兽,还得离开白帝山许多天才行。
临出门前,重云给轻舟布置了一大堆练字的功课。
轻舟的书案堆满了空白竹简,摞起来跟座小山似的。
“你好好练习,等我回来给你检查功课。”重云叮嘱道。
轻舟拽住一点点重云的衣袖,小声问:“要不然你带着我一同去吧?我可以给你做帮手。”
重云不禁笑了起来:“区区几只不能化形的妖兽,还用得着我们共同出手?也太看得起它们了些。”
轻舟紧闭着唇,重点不是妖兽啊!
“在家等着我。”重云抬手,替轻舟捋了捋凌乱的发丝,“听话。”
“哦。”轻舟不情不愿地答应了。
他杵在玉雪峰的山口,目送重云下山,直到连一丝影子也看不见,才恹恹地回屋里去练字。
就在重云离开白帝山不久,有几个鬼鬼祟祟的身影从暗地里钻了出来。
“这就是白帝一手创建的白帝山?”其中一人仰头看向白帝山的山门,“瞧着也不怎么样,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什么破落户呢。”
“白帝再厉害,再是天地孕育的又如何?没有千万载的积累,他就是个穷光蛋。”另外有人接话道。
“他不是护着白帝山,护着下界这些低贱的家伙?那我们便将白帝山的人全部给杀掉,再一把火给烧干净,看他还能不能端着一副不食人间烟火的模样。”
这几人已经偷偷溜到下界有些时日了,一直在白帝山外躲藏着,就是为了等时机,等一个重云不在白帝山的时机,他们好方便对白帝山下手。
和重云正面硬碰硬他们自是做不到,也不敢在重云的眼皮子底下胡作非为。
“先不急着动手,白帝才走,指不定我们一动就会引得他折返,左右现在是白天,我们干脆等到晚上再行动。”等天色暗下来,重云早就走远了,不会察觉到他们在白帝山。
更何况,只有晚上放火,才能将夜色点亮,不是吗?
这些人的阴谋重云自然不知,他在傍晚时分到了一处深山里的村庄,这山里也被下界中的人投放了妖兽,是些蛇虫鼠蚁,个个的个头都硕大无比,光是看见就已经吓得人心神不宁,更别说这些玩意还会主动攻击人。
在重云到村庄前,村庄里的猎户们用捕猎的法子在村子里布下了陷阱,倒是抓到了一些妖兽,然而妖兽始终是妖兽,没那么好对付,还是伤了村子里的人。
重云到时,户户紧闭门窗,半步都不敢踏出。
“真是祸害。”重云见无数大型的蛇虫鼠蚁在村庄里流窜,啃咬着建筑,挥手就是一掌拍下。
充满冰雪气息的一掌落下后,蛇虫鼠蚁尽数咽气。
村庄里的村民们听见外面没了动静,纷纷探出头来查看,待看见满地的妖兽尸体,脸上露出了不敢置信的表情。
“仙人,是仙人来了!”重云一身雪衣,清风霁月的模样令村民们激动不已。
有人激动得热泪盈眶,连滚带爬地冲到重云面前,跪拜下来,“求仙人救救我们,这些东西已经折磨我们许久了!”
重云微微颔首,伸手扶起那位村民:“不必多礼,我来此就是为了解决这些妖兽,如今妖兽已除,你们也能安心了。”
他环顾四周,发现村庄被妖兽破坏得有些狼藉,心里不由更生怜悯。
看来他对上界的警告,还是不够。
待他把投放到下界的妖兽都除去后,还得再回上界走一趟。
去好好讲一讲道理。
……
夜幕降临,轻舟终于从成堆的竹简里抬起头。
练字练得他手都麻木了。
重云不在,就练桑月也在山外行医,偌大一个玉雪峰只有自己,空荡荡的。
轻舟用一眨眼的工夫思考了一番,决定到处走一走。
说起来,他还没有认真看过白帝山,白帝山怎么说也是重云一手建立的,他是得好好瞧瞧才行。
这么想着,轻舟下一瞬人已经到了白帝山的山门。
就从山门一路往里走好了。
轻舟抻了抻腰,刚抬起脚,耳朵便动了动,听得有人在不远处。
“什么人?”轻舟调转了方向,直奔声响的来源。
灵力碰撞的余波震荡开,鬼鬼祟祟想要夜袭的白帝山的人,被轻舟给抓了个现行。
“你什么人?”上界来的几个人里,为首的那个一脸凝重,这个人居然能和自己对上一招,可不像是重云收的白帝山那群凡人弟子。
轻舟侧身,挡在白帝山是山门前:“我还要问你们是什么人呢,大晚上在这里做什么?”
“做什么?”
“当然是做掉你们!”
轻舟皱眉:“你们想在白帝山杀人?”
“杀人算什么?今天我们就踏平白帝山!”
轻舟的目光一下就暗了,原来是趁着重云不在,就想着到白帝山来耍威风的宵小之徒。
重云的白帝山,他不会让任何人破坏哪怕一块砖一片瓦。
“你们几个,一起上,我不想浪费时间。”轻舟几乎挑衅道。
都是在上界有名有姓的人物,却在下界被人看轻,谁能忍得了?
“既然如此,就别怪我们不客气!”
几人围着轻舟,蜂拥而上。
轻舟打架没有招式,面对来势汹汹的几人,他只是握紧了拳头,猛地轰出。
他的拳头蕴含着惊人的力量,看似不起眼的一拳却如同雷霆万钧,震得整个白帝山都在颤抖。
上界的几人本以为可以轻松拿下这个看似弱小的对手,却没想到他的力量如此强大,光是这一拳都让他们感到心惊胆颤。
“这是什么力量?”有人惊呼道。
“不知道,但绝对不是我们能够抵挡的!”另一人惊恐道。
“一起上!”
他们试图联合起来攻击轻舟,但每一次都被轻而易举地化解,漫天的灵力在轻舟手底下就更纸糊的一般。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为首的那人喊道,“撤!”
“想逃?”轻舟五指成爪抓去,“我可没有允许你们逃。”
他身形一动,瞬间出现在一人身后,穿透灵力护罩,将其整个人提了起来,往地面狠狠一砸。
“啊!”那人发出惨叫,骨头尽数碎裂。
逮住了一个,轻舟也没有放过其他人,一一给拎了回来,打断了骨头,让他们再也没法跑。
“你、你究竟是何人?”
此等实力,他们根本无法与之抗衡,能相比拟的,怕是只有白帝本人。
轻舟白他一眼:“你管得着?”
敢动重云的白帝山,他打死这些混蛋。
“你们就老老实实给我待着,等重云回来再收拾你们。”轻舟拍了拍手,居然就原地坐了下来,打算就这么看着已经动弹吃力的几人。
“你!”
几人愤怒不已,却也只能无能狂怒,他们完全没有想到,自己居然会栽再一个不知道从何处冒出来的人手里。
更可怕的是,他竟拥有和白帝匹敌的实力。
白帝,可是天赐,这个人……
不可能,天道在白帝降生后再无动静,此人不会是天生地养出来的。
山门前发生了打斗,惊醒了白帝山中的弟子们,纷纷拿上武器前来,一到地方,就见轻舟坐在地上抠草皮,旁边七歪八扭躺着几个人。
“轻舟大人,请问这是……”
“哦,无事,几个小贼而已,打扰到你们休息了?”
弟子们:“……”闹这么大动静呢,就只是贼吗?
“那大人您是?”在做什么?
轻舟:“他们不好对付,我想留着等重云回来再处置,便没杀,我得守着。”
弟子们:“……”
“一直在这里守着?”
轻舟很自然地“嗯”了一下,还反问道:“有何不妥?”
第 66 章
有何不妥?哪里都不妥啊!
“轻舟大人, 不如我们还是把这几人给找个地方关起来吧?”弟子关切道,“若是刮风下雨,他们在外边被风吹雨打也就罢了,总不能您陪着他们一块不是?”
轻舟想了想, 很有道理。
“那把他们给关在哪里比较合适?”轻舟问。
“额……白帝山目前还没有关押人的地儿。”弟子尴尬地挠了挠头。
“倒不是什么难事, 你给我说说哪里是用不上的地儿, 我现场挖一个。”轻舟无所谓地摆摆手。
挖、挖一个?
弟子们纷纷睁大眼睛。
怎么挖?
虽说很想问问轻舟用什么挖,但还是收住了好奇心, 反正待会就能看见。
“轻舟大人请随我来,山里其实还有很多未曾使用的空地。”
轻舟挥手,将几人从地里给扒拉出来,一路拖着跟上带路的弟子。
白帝山除了主峰和玉雪峰、昭壬峰、仙乐峰、金鼎峰四峰, 还有许多山头,轻舟拎着不速之客们去的便是其中一个。
“轻舟大人, 就是这里了。”弟子引着轻舟到了目的地。
“好。”轻舟把几人往地上随意一扔,仰头打量起这座山峰。
弟子也不曾离去,就等着看轻舟到底要怎么挖。
轻舟捏了捏拳, 发出“咔咔”的骨节作响声。
随即只见他腾空而起, 对着山体就是一拳。
“轰!”
巨大的声响传来,整个山峰都颤了颤。
弟子们目瞪口呆地看着轻舟, 原来是这么个挖法?受教了。
“轻、轻舟大人……”一名弟子结结巴巴地道, “您、您是不是还可以再轻点?”
挖归挖,可别把山给打穿了啊。
轻舟疑惑回头:“很重吗?”
弟子们齐刷刷点头,点得跟小鸡啄米似的。
轻舟认真反思了一番:“嗯,我接下来会轻一点的。”
轻舟再次挥拳, 又是“轰”的一声,山体被掏出一个巨大的不规整的洞。
“你们看看, 将他们关在洞里可行?”轻舟落回地面,已经开始比划怎么把人给甩进洞里去。
弟子们:“……”好、挺好。
无人出声,想来是对自己挖的洞很满意,轻舟弯下腰,把一串人拽起,往洞里一扔。
弟子们听见了几人的痛呼声。
“轻舟大人”有弟子迟疑道,“万一他们要是跑了怎么办?是不是得设个屏障拦住?”
“你说得对。”轻舟没有经验,便一口气给罩上了十层屏障。
轻舟自己很满意:“每一层都有巨大的威力,如此一来,屏障即便是破了,他们也该废了。”
弟子们:“……”为什么轻舟大人能以纯良的语气干出这般了不得的事情?
着实是令人震撼。
这一晚,弟子们都是恍惚着回到各自的住处去休息的。
……
重云在外一路清剿妖兽,几乎跑遍了每一个角落,花费了不少时日才回到白帝山。
他刚到白帝山时,就注意到了山门前有过打斗的痕迹,即便已经打扫过,还是能窥见之前的狼藉。
是上界的人来白帝山找麻烦了?
重云倒是不慌,有轻舟在,上界中人不会是他的对手。
山门前的打斗痕迹,多半就是轻舟留下的。
踏入白帝山的山门后,重云很快就遇到了门中弟子。
“掌门可算是回来了!”
重云:“我不在时,发生了何事?”
“回掌门的话,之前有人试图偷袭白帝山,被轻舟大人给拿下了。”弟子答道。
“没杀?那人呢?”重云也正好去看看,谁胆子那么大,敢趁着他不在白帝山时就上门挑衅。
“额……”弟子支支吾吾,“被轻舟大人关在了山里。”
“嗯?”重云问,“哪里?”
他怎的听不太明白意思?
“您亲自去看一看便知了。”
重云颔首:“也好。”
弟子在前引路,将重云带去了轻舟刚挖出来没多久的山洞。
重云陷入了沉默,原来,是这个山里。
还真是在山里。
重云回白帝山,轻舟第一时间得了消息,便扔下了手中的笔,奔向了重云。
“你总算是回来了。”轻舟迎上重云,一脸愁苦,“你不在的日子里我都快要无聊死了。”
重云叹道:“我还以为洞里的人,给你带去了一点快乐。”
轻舟像是忘记了还关着几个人这件事,一拍脑门:“哦,他们啊。”
重云:“与我说说,我走后发生了什么?”
“你前脚走,这些贼晚上就偷偷摸摸地想在白帝山做坏事,被我给逮个正着,想着不能让他们跑了,我便把他们给关了起来。”轻舟讨赏似的凑到重云跟前,“我是不是特别棒?”
重云哭笑不得:“是,你最棒了。”
轻舟得意地哼哼了两声。
“先把禁制解了,我去瞧瞧。”重云拍拍轻舟的肩头。
轻舟听从吩咐,把自己设下的重重屏障一一解开。
关起来的这几位都是上界也说得上话的人物,修为自是不必多言,哪怕是被轻舟打断了周身骨头,这么些时日过去,伤早就恢复了,只是被困于黑暗的山洞里不得出,快给憋疯了。
当十层屏障被轻舟撤去,他们刚想按照先前约定好的,趁着轻舟不备,共同冲出去,赶紧溜之大吉,只要回了上界,也找不到他们。
但是当他们刚要开溜,就被凛冽的冰雪拦住了去路。
重云面带微笑,立在一旁:“各位,是要往哪里去?”
几人心一沉,白帝回来了,大事不妙。
“到我的白帝山来拜访,不递拜帖也罢了,还专挑我这个掌门不在时登门。”重云勾了勾手指,几道寒冰而成的锁链,横冲直撞地把人给捆了起来。
“嗯?怎的都不说话?”重云顿了一下,手掌一握,锁链便猛地收紧,“是不愿意同我说话?”
极致的寒气侵入体内,即使调动了灵力抵御也还是拦不住,几人被冻得瑟瑟发抖,明媚的阳光下,起了一身的冰霜。
“怎么说上界的各位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偏偏喜欢做一些见不得人的勾当。”重云冷声,“我警告过你们,不要胡作非为,你们一个字都听不进去。”
重云这一回是真的动了怒:“非要我动粗不可,对吗?”
几人这会就是想说话也说不出口,重云的实力太过恐怖,他们苦苦支撑,也只是在重云的手上保持不死,更别提旁的。
天道宠儿,谁人能与之相比?
“轻舟。”重云唤道。
“我在。”轻舟屁颠屁颠小跑过去,“怎么了?”
“我要去一趟上界,不在的日子里,你替我守好白帝山,若还有人敢上白帝山挑衅。”
所有人都看向重云。
“杀。”
第 67 章
重云提着人径直去了上界。
他没有再去寻时晖, 也并不打算等着时晖来做和事佬。
重云也不问这几人都来自谁家,他只带着人,一家一家的上门去问,自然, 也不会是客客气气地问, 不管三七二十一, 先打了人再谈别的。
只有把他们给打得疼了,才知道不能胡作非为。
每去一处, 重云都会以同样的话作为开场白。
“可认得他们?”
“他们试图趁我不在白帝山,灭了白帝山满门,被抓了个正着。”
“我希望诸位不要走他们走过的路。”
重云此番举措,无疑震惊了整个上界。
以往上界众人只知白帝受天道宠爱, 生来就拥有强大的修为,令上界中人望而却步, 可重云很少会这般,以雷霆手段将整个上界都打了一遍。
至于本就被轻舟揍了一遍的那几个,重云杀鸡儆猴了。
如若一次不能让上界这些人收敛, 那就再杀, 但凡敢把手伸到下界去,去一个他便杀一个。
时晖听闻了重云在上界挨家挨户打人的消息赶去时, 重云已然杀完了鸡。
“白帝大人, 您……”时晖一时不知该怎么说才好。
重云面对无话可说的时晖,也不再与他多谈什么。
时晖纵是上界之首,也管不住上界浮躁的人心。
“自今日起,若上界中人再随意插手下界, 他们便是下场。”重云扔下这句话,转身离去。
而在重云离开上界的那一刻, 布下了一道横亘在上界与下界之间的屏障,无论是谁想通过这道屏障,都会被他感知到。
这道屏障足以防着上界的人,同时重云也希望,他们能就此止步。
明明有其他方式可以延续上界,是上界舍不得,只愿意取不愿意舍,可无人欠上界的,谁做出的因,就应该由谁来承受这个果。
有了重云设下的屏障,下界也能够真正安宁。
自此,上界与下界,正式隔绝,不再能随意通行。
……
重云也无需再操心上界会趁他不备以各种手段偷袭下界,他也专注起来,认真教导自己收到白帝山的弟子们。
修行并非容易之事,这些弟子们也未必天赋卓绝,想要在修行大道上取得成绩,要付出的努力不少。
重云不是严师,对弟子们也多以鼓励为主,弟子们也就不怕重云,每天都有人会带着修行中遇到的问题去找重云解答。
对此,轻舟是烦不胜烦。
白日里重云都会到主峰去给弟子们授课,这些人学了一天还不够,晚上还要哼哧哼哧跑到玉雪峰来,请重云指导。
轻舟刚骗着重云握上他的手带他写字,就有弟子结伴而来,重云松开他去给弟子们解惑,不然就是重云给自己弹琴时,曲子弹到一半,又被漏液前来的弟子给打断。
是可忍孰不可忍,叔可忍婶不可忍,终于有一天,轻舟忍无可忍了。
弟子们找来时重云正在打磨一把新琴,刚要放下手里的活计去见请见的弟子就被轻舟按住。
“不就是教他们修行,你且坐着,我去就行。”轻舟说。
重云疑惑:“你确定可以?”
轻舟郑重点头:“我可以。”不可以也得可以。
重云:“那就辛苦你了。”
轻舟去见带着问题来的弟子们,弟子们看到来人是轻舟不是重云,一个比一个不解,怎么掌门没出现。
“哟,你们又来了?”轻舟一开口就是阴阳怪气。
“啊?”弟子们茫然,轻舟大人看起来不怎么高兴啊。
“重云教你们的东西,你们是学不会吗?”轻舟再次开口。
那些弟子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有些不知所措。
“我们……我们觉得有些问题,掌门亲自指导,会更容易明白些。”一弟子鼓起勇气说道。
“那你们的脑子长来做什么的?当摆设?”轻舟冷笑。
弟子们被轻舟训得哑口无言。
“你们迟早有一天是要离开他的,难道遇到了问题还是要跑回来询问?”轻舟抱臂,靠着门,“你们该学着长大了。”
弟子们陷入了沉默之中。
轻舟见状,也不再理会他们,转身回屋。
他坐在桌旁,给自己倒了杯茶,慢条斯理地喝着。
“你便是那般指导他们的?”重云不由得好笑。
轻舟:“我说的不过是事实。”
重云:“那你呢?你说弟子们不会永远跟着我,你何时会离开我?”
轻舟愣了一下,才道:“我才不要离开你。”
“为何?”重云问他,“悠长岁月,你难道打算跟我一直待在白帝山?”
轻舟反问:“我为何不能同你待在白帝山?”
重云失笑:“不会无聊?”
轻舟走到重云身后,跪坐下来,从后面抱住重云,下巴搁在重云的肩膀上:“我不管,反正我永远都要跟你在一起。”
重云心中微怔。
那些弟子们等了许久,再没有人出来,只能悻悻离去。
不过轻舟大人说得有道理,他们好像,也该学着长大了。
自那天过后,再也没有弟子会在下课后去玉雪峰找重云问东问西,重云也有了更多的世间去做旁的事情。
比如说教轻舟写字这件事。
经过长时间的练习,轻舟的字大有长进,重云很是欣慰。
“写字真难。”轻舟把自己瘫成了一个饼,“一个字就是一大坨,就不能简单些吗?”
他都不明白重云是怎么把那么复杂的一坨字给写得飘逸灵巧的。
“确实繁琐了点儿。”重云若有所思。
轻舟默默望去:“你想做什么?”
重云挥了挥轻舟刚刚写的竹简:“既然字不好写,那不如简化一番。”
“啊?”轻舟耳朵一抖,什么玩意儿?
第 68 章
重云在轻舟不经意的一句话下, 开始了修改下界文字,试图让字变得更简单一些。
原本重云要把许多时间用来给弟子们授课,如今又加了一项修文的活儿,竟是拿不出多少属于他自己的时间了。
轻舟暗地里没少自己骂自己, 他就不该多嘴那么一句, 否则的话, 他又怎么会落得如今这个下场?
白日重云去主峰授课,他不方便打扰, 晚上重云要研究怎么简化文字,他也不便打扰,因着自己的一句话,轻舟成功地减少了自己和重云的相处时间, 而且还是大大减少,可不是一两个时辰。
轻舟又一次拿脑袋撞门框, 他想重云能够多和他相处,多陪陪他,结果他把重云给推远了, 现在重云成日待在书房里琢磨文字, 眼里哪还有他的位置?
不爽,十分不爽。
轻舟也说不清楚他是何种心情, 反正最近看什么都不舒坦就是了, 路边的野草长得不合他心意都要拔下来咬嘴里嚼吧嚼吧。
要不是重云见了问他怎么吃草,他可能还得祸害几根草才算完。
重云修文也常常和白帝山的弟子们交流,这件事上是指望不了轻舟了,轻舟光是听着重云和弟子们的讨论就能哈欠连天, 可他偏偏每次都要凑上去。
又一次在讨论时给轻舟听出了困意,趴在桌面上便开始呼呼大睡。
“掌门, 我们会不会吵到轻舟大人呀?”有第一次来参与此事的弟子问道。
重云摇头:“不会。”就是要有声音,轻舟才能睡得香,若是停了,反而不会睡了。
弟子不明所以:“哦哦,好。”
重云隔三差五就带着一个在讨论时睡大觉的轻舟一道与弟子们探讨。
轻舟并非凡人,即便是长期不睡觉也无碍,只是一直以来都适应凡人的生活习惯,日出而作日入而息的。
而令轻舟没想到的是,他成日里睡觉,睡着睡着竟然还把自己的修为给睡精进了,不光是轻舟自己吓了一跳,连重云都不曾想过还可以这般。
“我要是直接睡个一年半载,是不是就能超过你了?”轻舟跃跃欲试,甚至思考起了之前关人用的山洞拿来闭关的可能性。
重云伸出手指抵住轻舟蹭过来的脑袋:“你可以试试。”
“那还是不必了。”轻舟灵活地绕过重云,又跑到他身后去,揽住重云的腰,“你天天去主峰给弟子们授课,我见不着你都难受,我闭关见不着你岂不是会更难受?”
重云无奈拍拍轻舟的手:“就这么离不开我?你又不是小孩子。”
轻舟:“可你是清气所化,我是浊气所化,我们本来就应该在一起,不是吗?”
“书没有读几天,还同我讲起道来了?真有能耐。”重云嗔道。
轻舟闻言嘻嘻一笑,道:“我这不是跟着你学的吗?你每日都在给弟子们授课,我也不是白白旁听的。”
重云信他才怪:“你呀,就会耍嘴皮子。”
轻舟脑袋在重云脖颈边使劲拱,也不知是上哪里学来的路数。
“不过,我不否认。”重云眼中闪过温柔。
轻舟这下全然呆住,连重云拉开他的手走远了好长一截都没有回过神。
重云是愿意和他永远在一起的,他肯定不曾听错!
这一瞬间轻舟眼睛都亮了起来,仿佛终于找到了此生化形的意义。
“重云,等等我!”轻舟傻乐着追了上去。
重云没停下脚步,只是往后伸出了一只手。
那只手被冲上来的轻舟握住,紧紧地攥牢。
重云就这么和轻舟牵着,悠闲地走在玉雪峰的山间小径上。
阳光透过树梢洒在他们的身上,暖洋洋的,让人更生惬意。
轻舟忍不住靠近了重云一些,感受着彼此之间的气息交融,仿佛这一刻,山间的鸟鸣与风声都绕开了他们,天地间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重云,我们会一直在一块儿,对吗?”轻舟突然问道。
“只要你不走,就可以。”重云说。
轻舟当即就道:“我才不走!”
……
重云用了足足十年的世间来修订最初的文字。
他来到下界时文字尚且不多,那会又在教许多人医术,他用的文字是上界带下来的,后来也一直沿用,十年前动笔修改文字,将繁琐的字改得简单些,也方便后人传播。
只是得先让人们先学习新的文字。
这个倒是不急,慢慢来就行。
十年的时间过去,白帝山的规模又扩大了许多,新收了很多弟子。
现在刚入门的弟子都有师兄师姐们教导,用不着他这个掌门亲自照顾到每一个人,重云的第一批弟子已经长成,虽说修为不可能和上界中的人相比,但是为人处世方面已然没有问题。
重云也因此得了更多自己的时间。
“仙人,既然不忙了,那你可有出去走走的打算?”桑月行医回到玉雪峰,打算长住一段时日,却不知已经十年没有出过门的重云,会不会选择出门看看。
“我倒是无所谓。”重云做什么都耐得住性子,可不是轻舟。
桑月道:“其实这些年外边的变化挺大了,您去瞧瞧吧。”
这可是重云强硬护住的人间。
“你这丫头,怎么这次回来就想劝着我出去?”重云笑问道。
桑月往右边歪了歪头:“仙人,屋里那位陪您在山里待了十年,坐不住了吧?”
重云循着桑月偏头的方向望去,轻舟在书房里抓耳挠腮练习修改后的文字。
“你们的寿命悠长,闲一点也无碍,不是吗?”桑月说。
重云:“你说得对。”
轻舟本来就坐不住,之前都是为了陪他,才规规矩矩留在白帝山,没有出去转悠。
他也不能只让轻舟付出。
重云走向书房:“轻舟,想不想下山去玩?”
“砰”地一下门就开了,轻舟已经冲到了门口,欣喜若狂:“想!”
每次弟子们下山回来都会带回好多新鲜的玩意儿,亦或是山外的各种传闻八卦,他很感兴趣。
但他对一个人去山下,不跟重云一块不感兴趣。
他要的就是重云和他一起,去哪里都好。
“何时出发?”轻舟迫不及待,恨不得立马就走。
重云摸摸轻舟的脑袋:“我把白帝山的事务安排好再走。”他总不能把白帝山给扔下不管。
“好好好,那我先去收拾行李。”轻舟像一阵风似的卷走了庭前落花。
桑月被逗笑:“轻舟大人好像一个没有长大的孩子。”
重云莞尔:“这样就很好。”
吸收了人们的怨念、悔恨与不甘等情绪诞生的灵识,已经为这世界做了很多了,他值得快乐地活着。
直到天地尽时。
第 69 章
重云和轻舟在第二天一大早就下了山。
事先已经知会过了弟子们, 掌门要去山下走一走,很长一段时间内没有掌门的的课,弟子们也可以适当放松些,不要把自己绷得太紧, 具备修为之后寿命已经不同于凡人, 即便是想要多学本事, 也不必急于一时。
弟子们纷纷表示受教,至于会有几个人听进去, 那就另当别论了。
重云和轻舟走的时辰早,还不到弟子们起床做早课的时候,整个白帝山都静悄悄的,只有点了烛火的灯笼在廊檐下随风轻轻摇晃。
“我们先去哪里?”轻舟已经迫不及待, 拉着重云就往山外跑。
“你想去哪里?”重云是无所谓的。
轻舟想了想,道:“那就沿着流沧江走吧。”
流沧江是下界最长的一条江, 横贯下界东西方向,整个流域所占,涵盖了三分之一个下界。
沿着流沧江走, 能去很多地方, 看不同的人世风貌。
“那便流沧江。”
自白帝山出去,重云和轻舟慢慢溜达了一日, 才到了流沧江江畔。
原本是想租借一条船, 沿着流沧江顺流而下,只是没有人愿意租太长的时日,更何况他们还说不清之后会不会原路返回,于是重云只好出钱买下了一条船。
船只不大, 倒是够重云和轻舟两人用的,船只上还有炉子、鱼竿、渔网之类的东西, 卖船给他们的人说,他们万一用得着。
左右是下山来游玩的,学着渔翁钓鱼,也未尝不是一件趣事。
轻舟虽已学会了很多东西,但还没有见过人家钓鱼,船上正好有鱼竿,他便提着鱼竿去了船头,撩开衣摆坐下垂钓。
等重云整理好船舱,轻舟已经钓了好一会儿,只是旁边的鱼篓空空荡荡。
“没有收获?”重云走到轻舟的身边坐下,“是不是鱼饵已经被吃掉了?”
“鱼饵?”轻舟困惑歪头,“什么鱼饵?”
重云哭笑不得,握着轻舟的手把鱼线拉回来,果然,鱼钩上面干干净净。
“钓鱼是要在鱼钩上挂鱼饵的,不然你在等鱼愿者上钩?”重云环视四周找了找,看见了一个小小的陶罐,便动手勾来。
陶罐里正是鱼饵,重云把鱼饵给穿上鱼钩:“来,你再钓试试看。”
轻舟把鱼竿一甩,鱼线落进江水里。
流沧江蜿蜒曲折,如同一条月色的纱,在群山之间穿梭流淌。
重云和轻舟一边钓鱼,一边欣赏清晨的江景。
薄雾浅云,微光粼粼,江上清风送来两岸青山的气息,叫人心驰向往。
轻舟的钓鱼大业还不错,已经钓上来了两条不算大的鱼,正在鱼篓里打挺。
“卖船给我们的那个人说可以在船上用炉子煮鱼吃,重云,你会煮吗?”轻舟是不会的,在白帝山时他都去混弟子们的饭堂吃。
“我的手艺,应当还可以。”重云挽起袖子,“等着。”
轻舟:“两条鱼够吗?我要不要再钓两条?”
重云:“你且歇着吧,今天钓鱼钓腻味了,我看你后边玩什么。”
“也是。”轻舟便将鱼竿给收好,扔回了原本的位置。
不再钓鱼,轻舟便蹲在一旁,看重云是怎么煮鱼的,他也好学一学,等他学会了,也可以做给重云吃。
真是奇怪,重云分明是清气所化,怎么会这么多凡人会的东西?
重云的手法不算熟悉,但也游刃有余,很快就把两条鱼给处理好,丢进了锅里,又加了些船家留下的小菜进去一块煮,锅盖一盖,只等着熟就行。
二人去了船头坐,欣赏流沧江两岸的景色。
“重云你瞧。”轻舟眼睛一亮,指着江左岸,“那座山峰好像个人。”
重云顺着轻舟手指的方向望去,只见那座山峰高耸入云,形状奇特,确实与众不同。
他笑道:“那座山峰叫做仙人峰。”
“仙人峰?为何会取这么个名字?”轻舟好奇。
“咳。”重云掩唇,“我曾经在那座山峰停留,被人给看见了。”
说来也怪不好意思的,只因自己驻足过,人们便对一座山峰心神向往。
轻舟一听,这山峰竟是因重云而得名,脸上还生出了自豪感来。
没过多久,鱼肉熟了,盖子扑腾扑腾冒热气。
轻舟主动洗了碗筷,重云把折叠的小桌支起,两人围坐在小桌旁,品尝起了鱼肉。
“好吃!不愧是重云你亲手做的。”才咬了一口,轻舟便吹捧起重云的厨艺来,“我看这天底下就没有人比你的手艺更好了。”
重云无奈:“你这番话要是叫白帝山的厨子听见,该心痛了。”
轻舟在白帝山时可没少胡吃海塞,也幸亏他本不是凡人,不然重云的医术还能在轻舟的身上用得到。
“反正我也不当着他们的面说,他们听不见。”轻舟扒着碗大口吃饭。
重云看着轻舟吃得香,也懒得提醒他慢点儿,人不会生病,如何能快乐些,就如何做吧。
尝了个鲜后轻舟暂时失去了对钓鱼的兴趣,船只顺流而下,能瞧见一个不小的码头,轻舟便提议靠岸,去岸上转转。
有码头的地方自然也有人烟,到了岸上后往里边走,没过多久便看见了镇甸,镇甸还很热闹,人们都集中到了一块去。
“那些人穿着好奇怪的衣服,是在干什么?”轻舟站在高处望了望,只见这个镇甸上的人都围着两个穿得花花绿绿,动作还奇奇怪怪的人。
“那是在祝神。”重云解释道,“我们应该是赶上了人家的社庙日。”
轻舟按捺不住想靠近些凑热闹的心情:“社庙日是什么?”
“人家信仰土地神,社庙日是祭土地神的日子,会有庆祝活动。”重云道。
轻舟:“可你说过,这世间并无神。”
重云点点头:“是没有神,不过,人们心中有神。”
轻舟只信重云不信神,不是很理解人们的想法。
“去瞧瞧?”重云问。
“去去去!”轻舟对这些新鲜事物很有兴趣。
两人便走进了人群中,一起看祭土地神的仪式。
重云还贴心地给轻舟解说:“这两个人跳的舞是特意用于这种场合的,一般人还不能跳,得是大家都认同的人才行,所以会由本地能干的青壮年来。”
轻舟看这舞还跳着还挺费劲儿,不是青壮年只怕轻易跳不下来。
“等这舞跳完了,就该轮到大家自由玩乐了,人们会在社庙附近摆摊,也算是一次集市。”
有人听见了重云说的话,赞赏不已:“你懂得还真不少!”
重云谦虚:“略知一二罢了。”
待舞跳完后,人们纷纷鼓掌,热情得很,两个跳舞的青壮年也鞠躬致谢。
很快重云所说的集市就摆了起来,卖什么的都有,不光是这个镇甸上的人,还有附近村子的人都会来,寻常没有这么热闹。
其中最受孩童欢迎的就是零嘴,什么糖葫芦、糖人、糖糕……小孩子喜甜,卖给他们吃的零嘴也多是甜食。
重云混到一堆小孩里,去买了许多零嘴回来,先将一块糖糕喂到轻舟嘴边:“尝尝。”
轻舟左右看了看,人们都在忙自己的事情,没有人关注到他一个成年模样的人还被喂零嘴,这才张开嘴把糖糕给咬进嘴里。
白帝山的生活一向朴素,很少会有这些零嘴,即便糕点都长得一身正气,也很讲究,轻舟头一回吃到这么甜的食物。
“好吃。”轻舟吃得很满意,都眯起了眼睛。
“还有很多,可以慢慢吃。”重云晃了晃手里那一堆零嘴。
“你也吃,我一个人怪不好意思的。”轻舟说着,从重云手上拿过零嘴自己提着,又拆了一块糖糕,学着重云喂他的样子喂给重云。
重云低头咬住,只是他吃东西不像轻舟,一口塞,所以只咬了半块,剩下半块用手捏着。
“嗯,的确好吃。”重云也道。
轻舟:“我们接下来往哪边走?”
重云:“先在集市逛一逛,待到了傍晚,社戏应当就会开唱,我们再听一听社戏。”
轻舟感叹:“难怪那么多想要在白帝山求学的人都忍耐不住,外面确实好玩。”
白帝山每天一大早,起床后先练功课一个时辰,再去饭堂用早饭,用过早饭后就要去听课,第一批弟子全是重云亲自教,后面养好了师兄师姐们,才能腾出手来,让师兄师姐去带师弟师妹们,一上课便是一整天,要到太阳落了山才能歇息,学习的内容又枯燥难以理解。
有些慕名而来的人拜入白帝山后,受不了白帝山的日子便自请离山,人人都以为在白帝山只管享福,其实不然。
“那若是你,你选择在白帝山勤学苦练,还是在人世间逍遥?”重云故意问他。
轻舟:“那得看你在哪里,没有你的地方,我才不去。”
重云神色一愣,好久才缓过神,悄悄用灵力压下蔓上心口的热意:“知道了。”
好端端的,这么说话,他一个老人家都受不住。
“我们往前逛吧。”重云催促道。
轻舟没多想,一边吃着零嘴一边又往前溜达。
重云在后面,没着急追上去。
轻舟,总是说出那样的话来,而他偏偏还……
罢了,总归岁月悠长,不必慌,以后再说吧。
理了理被轻舟搅乱的思绪,重云才提步跟上。
“重云你看这个项链,是用各色的石头串的,好有意思。”轻舟眼尖,在一堆摊位里发现了这么一条项链。
重云上前付了钱:“拿上。”
轻舟把石头项链往自己的脖子上挂,也不觉得五彩斑斓的颜色和他一身青衫不相配。
“也不知是上哪里找到的这么多颜色。”轻舟嘀咕道。
重云:“靠山吃山靠水吃水,不是在流沧江里,就是在山里。”
轻舟:“我之前在山里就没有遇见过。”
说完,轻舟张开双臂面向重云:“不过我在山里遇见了你!”
第 70 章
到了傍晚, 社戏就要开场了,人们都涌了过去,上至耄耋下至垂髫,无一不满心欢喜。
社戏的戏台已经搭好, 戏台前的空地摆满了桌椅板凳, 都还不够坐的, 去得早的早早抢好了位置,去得迟的人只能站在后边看。
重云和轻舟自是不必去跟人们抢位置, 直接飞身去了屋顶上坐着,旁边摆上各种吃食,就等着社戏开场。
远处的山林田野被夕阳的余晖笼罩着,像是披上了一层暖橘色的纱, 人们的牛喝驴子偶尔传来叫声,被热闹的氛围所掩下。
渐渐的阳光彻底褪去, 夜幕随之降临,火把绕场点了一圈,燃亮了夜。
锣鼓声起, 戏便正式开场。
唱戏的伶人身着极具特色的戏服, 像是做的土地神打扮,手中捧着如意道具出场。
一出场扮演土地神的伶人就唱了一段词, 是说人间风调雨顺, 人们会在秋天丰收,安居乐业,正正是应的众人的所想所盼,一段好词唱结束, 便是掌声与激昂的喝彩声。
轻舟也暂时放下了手里的糖葫芦,用嘴巴咬着使劲鼓掌。
重云见状, 伸手把轻舟嘴里的糖葫芦给拿住:“我给你拿就是,至于自己叼着?”
轻舟嘻嘻一笑:“顺嘴。”
重云:那可真是太顺嘴了。
戏接着往下唱,又有一名伶人出来,和方才的伶人打扮上相似,也是手捧如意,只是扮演的是一位女土地神。
“民间除了供奉土地神,也为供奉土地神的另一半,人们把男土地神称为土地公公,把女土地神称为土地奶奶。”重云解说道。
“连杜撰出来的神仙都有凑对啊。”轻舟抚掌。
“大家总是期盼两全其美,不足为奇。”重云把糖葫芦还给轻舟。
轻舟没管糖葫芦,拿在手上把玩:“那你呢?你是否也期待两全其美?”
重云愣了片刻,旋即道:“若能够,天下谁人不想要?”
“哦。”轻舟没再说什么,目光也转回了社戏上,扮演土地公公和土地奶奶的伶人在一片叫好声中咿呀唱着。
一场戏就要唱上许久的时间,唱到中间,星空已然明朗,点点星子缀着,一闪一闪。
“看来明天又是个好天气。”轻舟往下缩了一截,人往下一趟,手臂枕在脑后。
重云笑道:“这么看也不觉得不舒服?”
轻舟:“端坐久了,累。”
他一直都没个正形儿,不像重云似的,随时随地都能端端正正。
“要是累了,就回船上,社戏一般会连着唱好几天,明天还可以来看。”重云道。
轻舟:“那倒也不必。”
流沧江很长,他们可以游很久,下面也有很多好玩的,不必在此地过多停留。
更要紧的是,他希望能够和重云一起,多去一些地方走走看看,在不同的城镇村庄留下脚印。
没有旁的人在,只有他们二人。
戏唱到了深夜,火把已经续了一轮,续上的火把也快要燃到尽头,今天的戏才落幕,人们乘兴而归。
“走了,我们也回。”重云拍了一下轻舟的肩。
“嗯,好。”轻舟起身,掸掸衣裳。
两人正欲离开,却突然觉察到了有什么东西来袭,而那东西,绝对不是凡人能够抵挡的。
“走,看看是什么作乱。”重云拉上轻舟的手掉头。
从戏台这边出来,直奔危险来源,竟是在社庙。
社庙此时早已经没有人了,不过白天的供品还在,重云看着一头野狼灵活地跃进了社庙的院子里,冲向了供品。
供品有水果干果,还有一个猪头,野狼的目的正是那个猪头。
“竟然是已经成精的野狼。”重云微微一惊。
轻舟已经运功:“我一招杀了它?”
重云把人按住:“不急,我们去问问那野狼怎么成精的。”
这地方并非灵脉所在,野兽想要成精极难,重云很好奇,这野狼是怎么突破常理,修炼成了精。
轻舟应了一声,改杀为抓,将那野狼给擒住,摁在地上。
野狼被袭击后疯狂挣扎,口中也凶狠地咆哮,红彤彤的双眼,再加上留着口水的嘴,对于凡人来说的确怪吓人的。
重云食指竖在唇边:“安静。”
野狼对上重云的目光,瞬间就冷静了下来,再不动了,只是趴在地上嗯嗯呜呜,听起来好不可怜。
“你可会说人话?”重云问野狼。
野狼“嗷呜”了一声,道:“会。”
轻舟吓了一跳:“重云,它居然能人言!”
一只普通野兽,成了精就会说人的语言了,岂不是天资聪颖?
哪怕是就住在灵脉上,也不至于有这等天赋。
“既然你会说话,那便自己说说,是如何成了精的。”重云设下结界,暂时隔绝了社庙,免得吓着人。
野狼趴在地上,呜咽了两声,好不可怜:“我以前在族群里是很弱小的,后来机缘巧合来到山下,看见许多人在这里祭祀,我当时饿了,就等人走后,把肉给吃掉了,只是来来往往的人多,我不敢出去,就在里边躲着。”
这一躲,就躲了很长时间。
人们供奉土地神,每天多多少少都会有些供奉的食物,供奉过后会被人拿走自己吃也不足为奇,都是大家默认的罢了,所以社庙中的供品消失也无人在意,依旧每天都有不同的人来上供,顺道再上个香。
“我想着躲在这里就有吃有喝,只要不被人发现打死就行,便住了下来。”野狼说。
重云:“……”
轻舟:“……”
“我能说它没个狼样吗?”轻舟小声在重云耳边道。
重云正了正神色:“你可知,这里是用来供奉土地神的社庙?”
野狼心虚地摇了摇尾巴:“世间又没有神。”它也不算是抢了土地神的吃食吧?
“世间是没有神,可你实实在在吸收了凡人的愿力,不然你也成不了精。”重云说。
野狼又开始呜呜了,爪子刨着地:“那我怎么办?以后不吃了行不行?”
重云散去轻舟对野狼的压制,蹲到野狼面前,伸手摸了摸野狼的头:“你既已成精,就应该懂得因果的道理,你成精是果,人们的愿力是因。”
野狼被重云摸得发出舒服的呼噜声:“那我要怎么做?”
“以后,你便将你自己当作这里的土地神,食人愿力,护人平安,你可能做到?”重云问它。
“能能能!”野狼用爪子抹了抹脸,“其实一直以来我也想过不白吃白喝,只是我也不敢去问大家有没有什么想要的。”
一头狼开口说话,还问你想要什么,得把人给吓死。
重云指尖轻轻点在野狼头顶:“日后你若现身,会是人形的模样。”
“真的?”野狼高兴得绕着重云直打转。
轻舟把野狼给提开:“行了,别蹭了。”
野狼:“哦。”
重云无奈,轻舟怎么还跟野狼比?
“既然你愿意守护这里的人,那就好好做。”重云道,“不要忘了,你是受人所愿而成精,得还清因果。”
野狼认真地点点头:“我记住了。”
“如此,我们便走了。”重云起身,轻舟也放了野狼,两人转身欲离开社庙。
野狼忙道:“您能给我取个名字吗?”
它成精的时间已长,父母兄弟姐妹都死完了,即便没有死也无法给它取名。
重云侧首想了想:“既然这里叫新水镇,你就以此为名,取名新水如何?”
“新水……好!我有名字了!”野狼高兴地在原地蹦跶了几圈,然后才挥着爪子目送两人离开社庙。
出了社庙,夜已深沉,戏台上的火光早已熄灭,只剩点点繁星缀在夜幕上,流沧江的水声依旧悠悠。
“走了。”重云道,转身往船上走。
轻舟跟上,问道:“你真让它当这土地神啊?”
重云笑道:“它愿意,且又受了凡人的愿力,又怎么不能?”
轻舟摸了摸下巴:“你说什么肯定都是正确的。”
重云心想,轻舟对他的盲目崇拜,是不是有点太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