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咦?”玉滟扶着脑袋,晕晕乎乎的哼了一身,奇怪自己怎么躺下了。
“姑娘!”几个丫鬟又惊又慌,忙上前要扶起玉滟。
“泊渊道友?”玉滟一抬眼,就在上面看见了一张熟悉的脸,她不解泊渊为什么会在上面看着她,疑惑极了?
她一双眼迷离朦胧,看着他时一笑,流露出自然而然的亲昵。
褚琛呼吸一滞。
几个丫鬟七手八脚的扶起玉滟,褚琛深深的吸了口气,他站起身,说,“你家主子醉了,后面有床榻,便让她在这儿小睡一会儿。”
说着话,他往外走去。
“多谢泊渊道长。”匆匆将玉滟扶着坐好,小楼正想着该怎么办,闻言立即道谢。
褚琛大步离开,身上靛蓝道袍在风雪中窸窣作响,失了惯来的从容。
几步出去,直到下了小楼,他身上那股仿佛要将他点燃的热意才在冷风中渐渐冷静下去。
他刚才,竟然想,竟然想……
褚琛忽的止步,大雪纷飞,没一会儿就落了他一肩的银白。
“公子?”护卫匆匆撑开了伞,有些担忧的喊了一声。
刚才褚琛下楼的动作太快太急,他们根本来不及反应,等到这会儿才匆匆取了伞送来。另一人抖开大氅为他披上。
褚琛抬手,让人把伞拿开,他抬头,眸中映出了漫天的飞雪。
他想多淋些雪。
或许这样能让他冷静下来。
“公子。”护卫又叫。
再这样淋下去,万一风寒了可怎么好。
褚琛闭了闭眼,大步进了屋。
玉滟这一睡,就到了傍晚,她醒时屋里昏暗着,一时间竟不知今夕何夕。
“唔。”她轻轻按住鬓角按揉,觉得头有些痛,闷闷的,胀胀的,很不舒服。
“姑娘,您醒啦?”外间小楼匆匆进来,扶着她坐了起来,小桥捧着醒酒汤跟进来。
“先喝口醒酒汤。”
玉滟正难受着,闻言恍惚着想,她是喝酒了,难道是醉了?
小口小口将醒酒汤喝完,小楼等人又侍候着她重新洗漱梳妆,等到热水敷面,她昏沉的脑海才渐渐清晰起来。
等等——
玉滟的表情凝固住。
“姑娘?”小楼一直注意着她的神情,见状又是想笑,又是担忧,最后小声问了声。
“我喝醉了,然后,还栽到泊渊道友怀里了?”玉滟不死心,她希望刚才想起的事是她记错了,转而小声问了起来。
小楼稍稍迟疑,一旁小舟已经说了,“是啊姑娘,当时可吓了我们一跳呢。”
玉滟抖着手展开帕子,捂住了脸。
“姑娘……”
“出去。”
几个丫鬟担忧的往外走去,小船无奈的点了一下小舟的脑袋,就你嘴快。
玉滟缓了好一会儿,才做到面上勉强冷静下来。
叫了人进来继续梳妆,收拾好后她有心想走,又觉得这样做太过冲动,担心闹得太僵不好收场。
她还是很在意泊渊道友这个朋友的。
门打开了,玉滟却已经无心再赏雪,来回踱步,最后终于定下了决心。
终究是她酒后失态,若是闹起来,反而越发尴尬,不如装作若无其事,就这样将这件事揭过去。
只是泊渊道友那里……
“小楼,你说我该怎么做?”玉滟这会儿心里乱七八糟,慌的厉害,转而看向小楼。
小楼忍不住笑了笑,上前扶住她轻声安慰,“姑娘,安心,不过醉酒而已,不是什么大事。泊渊道长宽和淡然,不会在意的。”
她真正担心的不是这个。有些东西她一直拖着,寄望于能泯灭于无形之中,可经过这一遭……
玉滟心中繁乱,默然不语,好一会儿才叹了口气。
算了,走一步看一步吧。
这边屋里有了动静后,护卫就去禀报了褚琛,他略等了等,才缓步上了楼。
绕过回廊,他一抬眼,就瞧见了站在门内的玉明微的一颤,眼神闪烁了一下,显而易见的有些慌乱,但也只是一瞬间,一转眼,她就恢复了安静的样子,对他打了个招呼。
但在见惯了人心的褚琛眼里,他能清晰的分辨出,她只是在强装而已。
这一刻,他一颗心忽然变得奇怪起来。
酸涩,柔软,却又颤栗不止。
心中掀起惊涛骇浪,褚琛面上从容,含笑道,“醒了,还难受吗?”
他这若无其事的模样很好的安抚住了玉滟,她心下一松,笑道,“不难受了,之前我酒后失态,冒犯了道友,还请不要见怪。”
“何来见怪一说,酒醉而已,我也酒醉过。”褚琛安抚道。
玉滟越发轻松,甚至有些遗憾了,“可惜我酒量一般,不然真想看看道友酒醉后是何模样。”
褚琛一笑。
言笑间他进了屋,玉滟侧身让开。
“好大的雪啊,也不知道要下到什么时候。”蓄意引开心思,玉滟放目继续去看雪,她的目光落到门外,惊叹道。
“估计还要几日。”褚琛转身,与玉滟并肩。
这一日不停的大雪下,苍翠群山都化作银白,雪色群山起伏,在飘洒的雪花中,如梦似幻。
脚下,是巍峨绵延的出云观,檐下的彩绘红柱,为这缥缈的一幕添加了许多雍容瑰丽。
这就是出云山。
一年四季,不管何时来看,都美的截然不同,动人心魄。
不知不觉,玉滟在山上盘桓了大半日,待到天色渐暗,她开口告辞。
“下雪路滑,不好走,我送你。”褚琛开口。
玉滟立即拒绝,不想劳烦褚琛,但他坚持,她就也没办法了。
丫鬟们侍候着玉滟穿上披风,戴好风帽。
玉滟扶了扶风帽,免得遮住了眼,一抬眼看向身侧,然后就怔住了,褚琛穿上一身黑色大氅,领口滚着黑色的皮毛,他正垂眸整理衣袖,眉眼如画,面如美玉。
她一直知道他生得好,但大概是看的多了,就也习以为常了。
但这是玉滟第一次见他着黑裳。
乍一看,便就格外惊艳。
感受到她的视线,褚琛不动声色,只是整理衣服的时间长了些,然后缓缓抬眼。
玉滟正看的入神,就对上了他那双含笑的眼,心中一惊,她眼神随时飘动想要挪开,但又忍住。
“走吧。”她强装淡定。
褚琛眼中笑意愈深。
小楼准备好了伞,正准备递给玉滟,谁知那边褚琛也一伸手,递了把伞给玉滟。
“我有伞。”玉滟笑道。
“为你准备的。试试。”褚琛坚持,玉滟就接了过来,等撑开一看,顿时满眼惊艳。
“昙花?”她喃喃,下意识去看褚琛,眼中有疑惑,也有惊喜。
这个昙花的画法和之前褚琛送她的那一副相似,都是月白的色调,绽放在伞面上,清丽幽美。
“早就画好了,只是做成伞用了三个月,上个月才做好。”
之前新年一动,觉得那素面油纸伞配不上玉滟,褚琛便画了这幅伞面,现在终于送到了她的手中。
“给我?”玉滟这会儿心里乱糟糟的,只是下意识问。
褚琛含笑,轻描淡写道,“这伞我用不太合适,正好送你。”
可哪里有什么正好?
玉滟握住伞,心中纷纷扰扰,说不清,辨不明。
下山的石径明显是清理过的,可这雪下得太急,太大,又哪里能真的扫干净。前脚刚打扫完,后脚就又覆上薄薄一层。
玉滟撑着伞,小心翼翼,不急不缓的走着。
有过之前跌进褚琛怀中那件事,玉滟现在只想顺顺利利回家,可不想再发生类似跌倒之类出丑的事情了。
雪地的路的确不好走,不过有玉滟小心,再加上小船侍候左右,一路也算是顺顺利利的回了家。
“到了。”玉滟心下一松。
“道友一路辛苦,还请入内小坐,喝杯热茶,歇息片刻。”她对褚琛发出邀请。
褚琛心中微动,忍不住抬眼看了眼眼前的小院。
院子不大,一眼就可以看到大半。与玉滟相识半载,这还是他第一次到这里来,之前一直都是护卫来请,玉滟上去。
“恭敬不如从命。”他道。
玉滟心中略有些惊讶和无措,她刚才的客气就是随口一说,没想到褚琛竟然真的同意了……
不过既然说了,她还是将人请了进去。
小院就三间正房,前面左右各有两间厢房。
正中的房间是平日待客的地方,玉滟请了褚琛坐下,丫鬟们手脚利落的放下厚厚的帘子,点燃烛火,把地龙烧汪。
初时屋内还有些清冷,没一会儿就热乎乎的暖和起来。烘的桌上插瓶的那几枝腊梅香味愈浓。
褚琛略做打量,目光落在那几枝腊梅上。
“这是你前天摘的那几枝?”
玉滟正有些不知道说什么是好,见他开口,心下一松,笑着道,“是,这个香味可真好闻,我还想着等过两天再摘几枝回来。”
出云山生着好些腊梅,前段时间开放的时候,在出云观那里都能闻到香味。
玉滟经常路过的溪谷旁就生着几枝,前两天路过的时候她顺势就摘了几枝。
“到时候,想必梅花也该开了。我记得山里似乎还有山茶。”
“山茶,在哪儿?”玉滟眼睛顿时亮了。
褚琛无奈,说,“我便是说了,你也找不到。”
玉滟正失望,又听他开口,“待回头雪小了,我带你去。”
“雪中山茶,想必别有滋味。山茶花期长,能开到明年五月。”
“好。”玉滟这会儿哪里还记得之前的尴尬,还有这些日子避着点褚琛之类的心思,雀跃的应下。
闲聊一会儿,褚琛开口告辞。
他心中不舍离去,但终究是要走的。
是该走了,眼看着天色越来越暗,再不走一会儿路就不好走了。
如是想着,玉滟没有挽留,关切叮嘱了几句,将人送至门口,目送一行人走远。
驻足片刻,玉滟正准备转身,便见裹满素白的林间树下,褚琛撑伞回首。有风吹过,雪花簌簌萦绕着他。
“快回去吧,外面冷。”风中遥遥传来褚琛温和的声音。
玉滟微怔。
她一时间竟然想不出该说些什么,只好一如往常般轻轻笑起,抬手晃了晃,表示自己知道了。
褚琛转身,身影消失在林中。
天渐渐的彻底暗了下来,屋内烛火明亮,玉滟坐在榻上,总有些出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