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之间有紧靠着吗?
两人没有任何肢体接触,仅仅是同处在狭小屋檐下,江知羽却感觉被某种东西丝丝缕缕地缠绕。
那不是实物,而是戚述的目光。
又轻又淡地抚过江知羽的周身,看他衣衫被水淋得半透,过程中没有任何犹豫和停留,但每一根柔软潮湿的发丝都已经瞧得清清楚楚。
他姿态非常自持,连神色都没有半点冒失,不说话也不动手,像在彬彬有礼地欣赏一件漂亮珍宝。
可江知羽认为事实不是如此,因为自己仿佛浑身都被摸了一遍。
那他呢?
江知羽也不是束手呆滞在原地,放纵着眼神同样在打量戚述。
那双手与自己的不一样,肤色不算白皙,与细腻更是无关,由于常年握笔,指腹上长着薄茧。
饶是如此,手的形状则很优美。
背面隐隐浮现着青色脉络,他应该定期在做对抗性的运动锻炼,比如网球或者拳击,骨节和腕部看起来很有力,程度恰好不至于太粗拙。
碰上去是什么样?是糙还是软?
……前者的话不会弄得很难受吧?
江知羽的心里闪过这一句后,不禁鄙夷起自己。
现在他神志清明,不是没有拒绝的权力,到时候让人滚不就好了么?
反正alfred自己也说了,不听话就要被赶走。
“条件呢?”江知羽歪过脑袋,戒备地开口,“你好像没那么善良,不要求收到回报。”
一句话把关系定死在双方交换上,他不愿意因而扯出麻烦的感情是非。
尽管戚述更像狡猾的冷血动物,看自己的眼神和看桌上那瓶芍药没什么区别,可有些事情,还是说明白点最好。
戚述说:“既然之后大概率没机会偶遇,那能不能请你上门来做家教?”
听到他这么讲,江知羽惊呆了,这是什么感天动地的好哥哥?
大半夜在外面辛辛苦苦,只为了弟弟第二天能交上课外作业。
反正自己最近不太忙,江知羽谨慎地问:“总共要几天?”
“我弟来我这儿住五天。”戚述道。
他没有狮子大开口,颇为合理地商量:“关于你要来多少趟,看你等下弄几次。”
话语里不带一个脏字,江知羽却难以忍耐,认为这个人满口污言秽语。
现在骂过去又要吵个没完没了,他随即冷冷地轻笑了声。
他的表情保持着高傲,与戚述对视时,眼底含着审视和玩弄的意味。
半晌后,江知羽轻佻应声:“那你好好表现。”
他不肯处在弱势:“要是努力一点,说不定我天天来。”
洗手池台面洁白干净,起初整齐放着洗漱用品,后来两人的手机叠在一处,如今统统被扫到角落。
江知羽被轻而易举地抱到台面上,家具定制时尺寸做大,原意是想日常能够多摆点东西方便拿取,这时屋主本人被放了上去。
这块角落对身高接近一米八的男人来说,饶是江知羽再如何清瘦,都显得有点不够,他不得不屈起长腿弯着膝盖。
身后就是一大面玻璃,此时蒙了层白雾,他衣衫本就被打湿得半透,这时无意靠上去,后背的触感冰凉冷硬,使得他颤栗起来。
几乎是条件反射,江知羽敏感地想往前缩一缩。
然而他的身前就是戚述,高高大大地挡在那里,他这种躲闪的动作仿佛是主动往人怀里钻。
江知羽意识到这点,紧接着就难为情地僵住了,宁愿和玻璃擦来擦去。
当他试图挪回去,戚述却抬起手,搭在他的腰侧。
这不是对方该碰的地方,江知羽有些愣,紧接着就要警告性地瞪他。
可惜他这个时候三心二意,没来得及迅速示威。
而那只手并没有占什么便宜,甚至没完全贴紧,纯粹做了个制止性的动作,再把江知羽往桌沿这边拉了回去。
与此同时,戚述后退了半步,江知羽倒是不用委委屈屈地挤在玻璃旁。
江知羽想拿住点什么,修剪圆润的指尖挠过光滑桌面,总觉得缺少了一些东西,让自己能够支撑,抑或借此发泄。
再回过神来的时候,他已经攥紧了戚述的衣服。
这件衣服确实没有被自己弄脏,也没有被水花溅到,但无法掩饰今夜的混乱和越界。
上好的布料皱成团,根本不能直视,一看就知道被人用力捏过也揉过。
被薄茧摩挲着缓慢蹭过,江知羽咬住牙齿,视野朦胧之际,忍不住仰起脖颈。
但他没有去瞧戚述,宁可偏过脑袋抵着墙壁,始终不肯发出半点声音。
从这块台面下来的时候,江知羽也没让人抱,软着腿慢吞吞赤脚站到地上。
戚述在旁边洗手,这次他趁机询问:“需不需要我出去一会儿?”
看他变得轻快又疏离,戚述道:“不用,我是付出劳动,你这样搞得我在享受。那谁该拿报酬?”
江知羽:?
虽然不太服气,但听着好有道理啊?
他继而打量戚述的形象:“待会儿帮你拿一件新衣服?”
“刚才哪个人说不能借来着。”戚述翻旧账。
江知羽道:“我有一件没穿过,你这个子可能正好。到底要不要?”
戚述冷淡答:“要。”
江知羽舒服了,回敬道:“某个人刚才嘴硬个什么劲呢?”
戚述没避开这么尖锐的问题,从善如流地点头附和他。
“想想确实不行,万一被我弟盘问怎么会这样,我难道要说他的江老师太爱抓人?”
江知羽:“……”
自己就不该和这个人讲话的!
没等戚述冲干净手,他率先迈步走出卫生间,翻找出衣柜里有一件大码男装。
白色t恤,订的时候没看具体尺码表,套在自己身上太宽松。
在衣柜里存了太久,他刻意熨烫了下,喷上手边常用的香水,生怕积压多时布料有了别样味道。
之后他把衣服丢给戚述,让人赶紧回家奶孩子。
戚述说:“能给一瓶矿泉水么?”
江知羽忍无可忍:“我的花不要你管,谁是这套房子的主人啊?我让它死它开不到明天!”
戚述有点无奈:“我渴了,主人的冰箱有可乐或者果汁也可以。”
合着人家没打算找茬,江知羽误会一场,气焰瞬间灭了下去。
他走去冰箱的路上同手同脚,不知道是余韵没有消退,还是被戚述那句“主人”扰乱了步伐。
戚述喝着矿泉水,问:“明天你几点来?”
江知羽摆谱:“看我加班情况,最早七点最迟九点,让你弟在家等着就行。”
“三天。”戚述说,“不用连续来,明天可以放个假。”
江知羽道:“为什么?”
戚述扫了他一眼:“三次有点多了,是以前不怎么弄还是今晚太兴奋?我以为你需要休息。”
江知羽深吸气,打开大门:“你再不走小心我赖账。”
戚述给聂铭森回过消息,说他突然有点公事,让学生狗自行早睡早起。
回到怡枫上邸,聂铭森却没休息,坐在沙发上抱住胳膊,一副要把戚述严肃提审的样子。
戚述道:“你明天不是要上课?”
聂铭森用问题击败问题:“你在做哪门子工作,为什么出门连衣服都变色了?”
戚述面不改色地撒谎:“我办公室有休息室,里面装了衣柜,我出汗了就想换一件。”
聂铭森没话讲,他哥嘴巴太严实,以他的道行根本撬不开。
之后,戚述说起江老师会来课外辅导,确保聂铭森不会在这期间出差错。
他再敲打不成器的弟弟,这几天别折腾幺蛾子,不管是作业还是上课都要保质保量,安安分分等父母来接回家。
聂铭森本以为自己来这儿属于度假,没想到比家里管得更严格。
他尖叫:“你对周围的掌控欲不能这么强,自由民主这四个字你没学过?怪不得你现在都没有讨到老婆!”
戚述没有被戳伤:“抱歉,我的时间不太允许我考虑这种无聊的事,明天我也还要上班,现在请你自由地选一间卧室躺床上。”
聂铭森:“……”
草,这个光棍防御力那么强?!
戚述回到主卧,手机发来微信消息,是江知羽询问他有没有到家。
戚述还没打字答复,江知羽补了一句:[你弟会不会发现啊?]
看到这行字,戚述觉得滑稽:[发现什么?成年人有私事很正常。]
江知羽支支吾吾地不讲话了,戚述得寸进尺:[还是说这是偷情值得我心虚?]
江知羽又是一阵沉默,然后妄图捂嘴:[你不要乱讲话。]
两人没有闲聊,江知羽独自烦恼,为他的立场不够坚定,没有拒绝对方的诱惑。
下次可不能这样了,江知羽心想,嫌自己没有出息。
以往因为家庭环境古板,他没有细想过自己的性取向,后来鼓起勇气坦白,得到了很负面的回应。
这一度令江知羽生气,由此离开长辈庇护,只身回国工作。
几年来过得很辛苦,他没有琢磨过感情上的事,阴差阳错与alfred荒唐了一夜,江知羽才直面自己对男人真的有欲望。
今天又纠缠了一回,成年人理当有生理需求,但这样不清不楚总有隐患……
胡思乱想着,他转头睡得很香。
第二天清清爽爽地去开例会,周柯问他为什么满脸春风得意,是不是有了浪漫邂逅。
“没啊。”江知羽否认。
他继而跟人开玩笑:“拿下松晟那么大的单子,我这是在反复品尝胜利果实是什么滋味。”
周柯低声说:“定下名单之后,我一直怕被捣乱,之前有人就快上场了,还能被突然抢活……幸亏你没碰上这些妖魔鬼怪。”
职场上从不少暗流涌动,江知羽眼角弯弯:“所以这次滋味特别好。”
另外一边,戚述整晚没有合过眼。
他到了办公室后,高效地处理完手头公务,去里间浅浅地眯了一觉,傍晚到击剑馆练习。
商务往来大半是邀约高尔夫和桥牌,很多人会特意去学一点,可惜戚述不屑于参加人情应酬,也对这类活动毫无兴趣。
他喜欢眼前这种格斗项目,被一身西装束缚的心气和血性不用压抑,在剑靶前可以随意展现进攻欲。
不够。
戚述今天觉得还不够,总有什么尚未发泄。
不过,能够被情绪轻易操纵的该叫做野兽,他作为智商开化的人类,早早就学会了什么是点到即止。
戚述拿着重剑下场,简单地冲了一个澡。
换完衣服坐在休息区,他习惯性在这里多待一会儿,杨牧川知道他的生活轨迹有多无趣,要谈事就主动找了过来。
“今天不去接你弟啊?”杨牧川搭话。
戚述在看海外的宏观研究,美联储的目标框架永远是热议话题,包括他也需要提防其中影响,实时判断通胀进度。
同事在耳边讲话,他没有从报告中移开眼:“生活助理去暂时当哥了。”
“哦,你正好也在看这篇研究?”杨牧川说:“你觉得短期能不能降息?”
戚述说:“可以,毕竟傻的人还有很多,但你去图这么一点利润,不如早点放弃你那新能源。”
杨牧川:“……”
他不再与戚述交流投资心得,转而道:“董事长下个月回来,债券那边准备狠狠参你一本。”
“想把我拉下去的人太多了,参我估计要排队半个月。”戚述不以为意地笑了下。
能坐他这个位置的人少之又少,且不可能在市面上流通,他在公司有不可替代性,任凭别人如何牙痒都没办法取代。
如果要从主观角度说,那戚述也无所谓别人的看法。
他有些抱歉:“难得见董事长一面,不如说点有意义的话,大家可以讨论讨论,上次是哪边的人在吃外包回扣,被我连人带公司当场解约了。”
杨牧川哈哈大笑:“我靠,那债券的要和你同归于尽。”
戚述扯起嘴角:“他们要死自己死,我被指定了要负责投资人大会,下个月还有得忙。”
杨牧川问:“前期材料给蒲音了,你们签的保密合同谁把关?”
戚述说:“两边法务部都看过。”
杨牧川道:“蒲音挺正规啊,比上家好多了,我看周柯也蛮会做业务……话说你还记得江知羽么?”
戚述起身正准备走了,听到最后这个名字,不动声色地望向合伙人。
“他怎么了?”
“哦,有人费劲找到我,不想让这个单子给江知羽。”杨牧川解释,“我说这个东西我可做不了主,全得看你的意思。”
圈内这种托关系截胡的事情很多,有时候并非彼此之间有过节,只是这里有一块肥肉,大家都争着想吃,衍生出一系列利益拉扯。
可惜他们这次碰上的是戚述,这人懒得搭理,好笑道:“我选人还要看他喜不喜欢?”
这个问句足够作为答案,杨牧川摸了摸下巴,表示自己明白了,回头就去讲一下。
“话说你见过江知羽了没有啊?长得这么好看,怎么没听你感叹一声。”他嫌弃同事不解风情。
戚述惋惜地说:“抱歉,我不是颜狗。”
两人私底下产生交集,并不能代表什么,他觉得好玩,也觉得新鲜,捉弄了江知羽一下,更不能说明自己有多少在意。
这么想着,他回复得很硬气,于是杨牧川没有怀疑。
但杨牧川如果能眼尖些,就会发现一个奇怪的事情。
戚述换上的t恤乍看没有图案,实际在衣服的背面,设计印了一个精致的小logo,标注着“浦音”。
江知羽给的是公司文化衫,戚述浑然未觉,还干净就凑合再穿了一下。
衣料上面有花草味道,是江知羽喷了香水,戚述觉得很不适应,回家泡澡时将其扔在了篓里。
继而戚述上床休息,翻来覆去还是没睡着,胸腔好似闷着一团浊气。
打开手机毫无目标地浏览信息,刷到的内容枯燥乏味,他干脆关掉了电子设备。
自我纾解也差点意思,大概浪费了半个多小时,戚述起身去浴室。
他打算来这里冲个冷水澡,但路过那只收纳篓,脚步不由地顿了一顿。
紧接着,戚述认为自己可能被下蛊控制了。
否则回卧室的时候手上怎么会多出一件白t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