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取悦

    墨绿色落地帘牢牢隔绝里外光景, 夏季的骤雨席卷城市,随着晚风敲打过高楼窗沿。

    静谧的卧室里,江知羽站着, 戚述坐着, 一高一低如被俯首,本该让前者获得掌控感。

    可江知羽并不能为此松懈。

    只要眼前这个人望向他, 江知羽就感到自己的领域被侵犯。

    这是一种非常无厘头的直觉,毕竟如果要他列出证据, 他甚至没有办法举例。

    双方没有任何肢体接触, 此刻已然连言语都消失, 暖融融的昏黄壁灯下, 衬得那双眼睛更加锐利深邃。

    江知羽悄悄打量过,也有意躲避过。

    这时他的视线正面触碰,刚轻轻落过去, 就在半空被缠绕成一团。

    江知羽垂下眼睫, 肆无忌惮地俯视着戚述,理智要他立即退到安全线外, 浑身的血液却暗中沸腾。

    不够近,还是离得不够近。

    害得江知羽难以探究清楚,对方的眼底里究竟藏着什么东西,为什么自己不想挪开目光?

    远处风雨潇潇, 近处气息暧昧, 江知羽把手上的杂志扔到床边, 抱着胳膊后倾靠在墙壁前。

    这个动作让他显得有些慵懒,雪白的脸颊被微光映亮半边。

    “你喝完酒惹我在酒店掉一晚上眼泪, 我还没决定原谅。”江知羽随心所欲地说。

    如果自己次次被拐跑,那算什么样子?他不愿意这样受人摆布。

    江知羽挑起刺来:“在浴室不经过我同意, 就把我抱在洗手台上,也没有跟你算过账。”

    戚述瞧着他,看似非常顺从,话语却不驯服。

    “我以为你可能站不稳。”他解释浴室举动,“当时你抓着我的衣服,似乎不知道该怎么办。”

    江知羽磨着牙,恐吓:“其实我有力气,完全可以找机会咬你一口。”

    戚述扯了下嘴角,颇为好奇地问:“你当自己没咬过吗?”

    江知羽语塞,貌似是有这么一回事,而且印在了对方的颈侧。

    如果他这样诚实回答,未免落入下风,于是江知羽装作一点也不记得。

    他从墙边直起身,侧影纤细笔挺,嘴上则任性地转移话题。

    “口口声声让我允许你,你是不是该学会怎样讨好我?”他检视。

    气氛如夜色浓稠,戚述饶有兴致地笑了声。

    他神色往往淡漠疏离,这时似乎终于找到了有意思的事情,表情敛着几分新鲜趣味。

    “要我怎么做,你会被取悦?”他请教。

    “不知道。”江知羽并不肯乖乖配合,示意他自觉。

    “关于这个问题,你不该比我弄得更清楚?”

    皮肤太细,触觉又敏感,指尖随便戳到哪里都要颤。

    流泪的时候红着眼眶,不仔细看都发现不了他的状态,连抽泣声音都下意识地压低,搞得好像受到委屈了一样。

    一桩桩细数过来,戚述心知肚明,江知羽好像总是矜持,哪怕偶尔袒露脆弱,也立即掩饰起来。

    他从没真正地容许过别人侵略,不准外界摸索他最真实最柔软的那面。

    这种样子非常能激发原始的征服欲,如何才能让江知羽交付所有,无一处不赤i裸?

    戚述没有深想,适可而止地打住了念头。

    聪明人之间心有默契,什么可以冲撞,什么不该窥探,双方都有明确的自觉。

    他们或许可以分享体温,但不能交换秘密,这段关系界限朦胧又难以触犯。

    戚述看破不说破,让江知羽保留这份余地。

    他又挑衅地试图观赏更多风情:“是我该好好去学,那你以后别把脸埋在枕头里,抬都不肯抬起来。”

    “我心里有数,不会让自己憋死。”江知羽奇怪他蛮讲究人身安全。

    “哭和喘全被闷住了,我怎么分辨你满足还是不够满足?”戚述道貌岸然,“凑过来听还要被你推开。”

    江知羽没想到是这个理由,不禁怔住半秒,随即捏紧了睡衣衣摆。

    “我就是喜欢这样。”他嘴硬瞎说,“玩的就是窒息你懂吗?这是一种爱好。”

    紧接着,他发现眼前画面有点莫名其妙。

    主卧今晚按道理属于自己,江知羽拘束地杵在床对面,戚述却理直气壮占着床头。

    “现在这是我的床,你能不能起来?”江知羽抱怨,“我还怎么睡觉啊?”

    戚述提醒:“是因为你大半夜在外游荡,所以我才会出现在这里。”

    江知羽差点忘了这茬,继而问:“你这里有没有褪黑素之类的呢?”

    戚述家里常备着这类东西,做金融行业精神压力极大,尤其他背负着整一块业务的责任。

    没时间让他辗转反侧,就需要强制性地调整状态。

    但此刻面对江知羽,他脸色毫无破绽:“没,我不吃这些。”

    江知羽意兴阑珊,想说没有就算了,再听到戚述问:“还不困?”

    对方的语气有些危险,江知羽很想假惺惺地打个哈欠,可眼神飘忽着,根本装不出来。

    “要不要坐过来?”戚述微微歪过头。

    “反正你说床单上有我味道,睡衣上也有我味道,不多我这位本人了吧?”

    真那么排斥这间房子,江知羽早应该甩门离开了,纵使外面瓢泼大雨,大不了蹚着水回去。

    他不是瞻前顾后的性格,与之恰恰相反,他工作上虽然比较谨慎,但私下做事极其随性和干脆。

    放在寻常的场合,他能因此交到许多朋友,没有人不想和出挑又利落的人结伴。

    换到当下,遇到的不是好人,戚述心机深沉,江知羽就很容易上钩。

    如今江知羽也明白这点,即便戚述表现平淡,他都默认这家伙没安好心。

    不过再坏能坏到哪里去呢?

    江知羽并不无知,同时也不畏惧。

    他没有要求换床单,没有脱去这身宽松睡衣,走近之后,无意回到原来的位置……

    屋内光线黯淡,江知羽大胆跨在戚述身前。

    他甚至开口问:“我坐过来了,然后呢?”

    “讲催眠故事还是想变戏法?反正我要是觉得无聊,就让你滚回隔壁那间。”

    戚述沉默地盯着他,一时没有讲话,这让江知羽愈发无所顾惮。

    之前江知羽被戚述帮忙,见对方不动声色地洗手,自己背地里怀揣心结。

    倒没有很失落,他是野心勃勃,想要这个人被拉下神坛,瞧瞧究竟会有一副什么模样。

    这时恶作剧得逞,江知羽感觉得到了答案。

    原来对方也不是无动于衷。

    会晃神,会屏息,会被另一个人的存在影响。

    “Alfred。”江知羽捏了捏他的耳朵,“干嘛不讲话了,那我下去?”

    说完,他作势就要后退,却被拦腰往前一托。

    戚述从小学击剑,工作后也时常练习,体态和身体素质都比寻常人要好。

    包括他的臂力也同样,江知羽尽管身形清瘦,可个子接近一米八,再怎么说也是个成年男性。

    放在戚述这里,由于动作太过轻易,显得江知羽好像一只精致的洋娃娃。

    “腱鞘炎不方便敲门,现在能捏别人耳朵?”戚述问。

    江知羽说:“我的手具体不方便干什么,你真的猜不到?都是我出尔反尔了……”

    戚述头一回见人不想认账,居然可以说得那么自然。

    “你欠着,回头利滚利,我正好收高利贷。”他道。

    江知羽不肯吃这种亏:“你想得美,我现在就一笔还清,有劳你奖励自提吧。”

    这么说着,他还朝戚述摊开双手。

    江知羽的人比戚述小了一圈,手掌也要小上一圈。

    指节莹白细长,没有沾过阳春水,找不出任何粗糙痕迹,似乎天生该出现在钢琴的黑白键上。

    戚述低头看了看,重复他的话语:“自提?”

    “对啊,我不太会,平时洗完澡就睡觉,不太在意这茬。”江知羽说。

    他没什么愧疚感,但口头做出抱歉。

    “没什么技巧还是别随便动了吧,万一把你搞伤了,你还要讹我医药费。”他总结。

    已经说得这么过分了,江知羽以为自己会被掀下去。

    然而,他非但没有被驱赶,反而被一手握住了腕部。

    戚述掌心覆上来的时候,江知羽下意识地有点后悔,可这会儿没办法逃跑。

    男人的体温比自己烫,肌肤触碰到的时候,存在感实在太强烈,搞得他霎时浑身绷起。

    为什么被摁着手的滋味这么奇怪?像是整个人被全盘操纵。

    江知羽有些抵触,微弱地开始挣扎。

    而在他面前,戚述力气比他大得多,要想对抗的话,两人根本不在同一水平。

    戚述察觉到他的青涩,不由分说地牵过他,却并未向下探去。

    在江知羽紧张到闭眼的时候,戚述没有用言语来安抚,只是略微地侧过头。

    紧接着,江知羽在越来越吵的心跳声里,忽地小臂内侧传来一阵短促的温热。

    ……Alfred啄了啄他的手腕。

    ·

    父母约好早上九点开车过来,聂铭森八点半起床,发现戚述已经坐在餐桌前。

    一边听着财经播报,一边拆开吐司,戚述注意到聂铭森过来了,问他想要吃什么。

    “鸡蛋三明治。”聂铭森报菜名。

    周末上午很清闲,戚述起身去厨房拿出煎锅,给聂铭森做了早饭。

    聂铭森问:“哥,你什么时候来我们这儿住几天啊?爸妈经常在家里念叨,怕你在外面不能照顾好自己。”

    戚述推辞:“我不习惯和别人一起住。”

    他是那种只要自己不乐意,就鲜少会退让的固执性格,并非对这个重组家庭有什么怨气。

    母亲与继父能恩爱融洽,过得平淡且幸福,他一直抱有祝福的态度。

    但让他和不熟悉的长辈同在屋檐下,他难以想象,更别说适应。

    戚述不追求所谓的世俗团圆,不屑于磨平自己的棱角嵌入这套框架。

    家长们的航班早上落地,从机场回家的途中绕来这里,戚述适时送聂铭森下楼。

    “咦,江老师的鞋子怎么在这里?”聂铭森在玄关处惊讶。

    戚述说:“昨晚下暴雨,让他留宿了,还没起床。”

    聂铭森点点头:“加班肯定很累了吧?冒雨赶回去也麻烦……不过是你主动让他过夜的么?”

    戚述跳过了问题,提醒:“等下关门的声音轻一点。”

    两位长辈难得碰上他,今天正好能见面,不禁嘘寒问暖了几句。

    除了让他注意工作和生活要平衡,就是叮嘱他年纪到了也该考虑人生大事,这两样无论哪一种,戚述都没有办法做到。

    模版式地敷衍了几句,他转身回到家里,走进书房自顾自加班。

    到了十点钟左右,走廊传来窸窣动静。

    戚述出门一看,江知羽步伐轻飘,小心翼翼地准备往外溜。

    “聂铭森走了。”他淡淡地说。

    “或者说你想躲我?我也可以装作没有看到过你。”

    江知羽得知聂铭森不在这里,不禁松了口气,转而眼神闪烁地看向戚述。

    昨晚他已经做好了被摆弄的准备,互相帮忙互不亏欠,以后要翻脸不认人也能断得干干净净。

    然而,他被蜻蜓点水地亲过手腕,戚述居然就直接松开了自己。

    江知羽转眼被放到了床上,然后戚述就坐在旁边看着。

    要是再不睡觉,肯定就要接着弄,他有些不知所措,翻身背对着戚述,胡思乱想着没再吱声。

    没想到半刻之后,他逐渐萌生困意,在男人的注视下睡了过去。

    自己真的就这么被饶过了?

    江知羽今天醒来的时候,为此发了一会儿蒙。

    心知对面的光鲜皮囊之下,究竟能做怎样的禽兽行径,他对戚述没有深度的信任可言,默默检查了一遍自己的身体。

    没有可疑的掐痕或指印,蹦蹦跳跳也没有哪里不舒服。

    江知羽继而轻快地伸了个懒腰,不想和聂铭森撞上徒增尴尬,还打算独自匆匆离开。

    这下被熟悉的嗓音喊住,江知羽面对戚述,发觉这人最难对付。

    经过昨晚那件事,现在该怎么反应呢?

    直接忽视肯定不行,他在人家的大腿上坐了半天,转头就不明不白地掀过去?那白白浪费了自己当时的勇气。

    问一问昨晚为什么没再做下去?貌似也不太合适,自己给自己挖坑。

    毕竟答案显而易见,都是江知羽临场表现得太笨拙。

    情绪紧张叠上工作劳累,又待在截然陌生的环境里,他整个人难免有些僵硬。

    戚述没做下去也正常,江知羽思路清晰地琢磨着,既然放纵就肯定要尽兴,不上不下的太没劲。

    “你昨晚睡在哪里?”江知羽避重就轻地找了个话头。

    “隔壁屋。”戚述心想这真是提了个好问题。

    他顺势告状:“我坐在床头,你又往床头挤,没敢在你这里多留。”

    江知羽怀疑这人趁他睡得早没意识,偷偷摸摸冤枉自己。

    他撇撇嘴:“最开始就没让你进来,你自己非要到我这里,我都还没嫌你碍手碍脚。”

    “上午多做了一份三明治,在锅里保温。”戚述没和他争辩,“要吃吗?”

    江知羽开始品尝戚述的劳动果实,说自己还想要坚果酱。

    两人饮食习惯有点类似,戚述拿出坚果酱,放到他的碗碟旁边。

    这个点等于吃午餐,正好冰箱里还有牛排,戚述拿出来解冻,稍微处理了一下。

    “你经常自己下厨?”江知羽问。

    戚述说:“留学的时候学会了做饭,现在一个月偶尔开几次火。”

    江知羽恍然大悟,很多留学生都是如此。

    像他这样在海外待了许多年,毫无厨艺的属于少数派,一度娇生惯养得不食烟火。

    “下午我要去东城开会,帮同事顶了一个海外上市的活,那家公司要赶时间。”他翻看手机的日程栏。

    戚述发现他时不时会有突发情况,同事做手术找他代班,下属写资料要他审核。

    “你自己的工作不会被打扰?”戚述问。

    江知羽道:“前两年兼顾得吃力,我以前没有基础,多做一点也应该,现在反正已经熟练了。”

    没有科班背景,没有家庭助力,离开过国内好几年,到了大学毕业才回来,他事业的起步阶段,完完全全是白纸。

    蒲音作为第一梯队的语言服务公司,新人要想在里面立足,那是费尽了心力才留得下来。

    从零开始构建人脉的时候,江知羽从来不会挑剔,一些别人不做的杂活也愿意接,有前辈肯带他锻炼实务,他就帮忙拎包和跑腿。

    小少爷在那两年结结实实吃了苦头,被放过很多次鸽子,也有过忙活两个月被拖欠尾款。

    江知羽对其一概承受,没有被这些困难阻挠,反而更加坚定地要往上发展,让自己不再被轻视。

    如今他如愿以偿,业务功底扎实,也归功于那时摸打滚爬,终究能在自身成长上有所收获。

    “这点工作量真的是小意思。”他和戚述说。

    “怎么规划进度,怎么现场管理,我要是把控不来,那两年就被淘汰了。”

    银亮的刀叉切过牛排,江知羽细嚼慢咽,手持餐具的样子很优雅,或许在学生时代上过礼仪课。

    戚述说:“你这次顶班多久?”

    “约好了下周一,我每天都会转述情况,到时候只需要简单交接。”江知羽回答。

    他们轻声交谈着,吃完饭之后,江知羽自觉地提出要承担家务。

    不过戚述家的洗碗机非常好用,小江老师在旁边嗦着香草酸奶,很难被派上用场。

    “那我先走了?”江知羽道,“去那里坐地铁能直达,比周末堵车方便。”

    戚述扫视完厨房:“白砂糖用完了,正好我要去超市。”

    地铁口附近就有商业体,两人一同出门,暴雨后的空气清新凉爽。

    江知羽不急着赶路,跟着戚述进了超市。

    戚述推了一辆购物车,因为家里不常做饭,所以买糖买味精全是小包装。

    路过饮料区,他往里放了一打咖啡,又放了一打红茶,这下出手变得气派。

    紧挨着的是零食糖果,江知羽喜欢吃荔枝味的果冻,又不好拿去茂丹科技。

    他想了想,打算路上解解馋,捧在手里去结账。

    去收银台的时候,他们路过成人用品的货柜,戚述推着车,忽然在某处停步。

    江知羽好奇地看了几眼,见到货柜上摆的是什么东西,登时假装不经意地左顾右盼,甚至与戚述离远了两步。

    “Alfred,你在干嘛?”他语气生硬,状态从春游采购切换成扫黄打非。

    戚述指了指某个金色条状盒,淡淡地说:“上次酒店好像放的就是这一款。”

    “问我我怎么会记得……”江知羽捏着果冻。

    察觉戚述杵在这里不动了,他诧异:“你不、不会想要现在买吧?家里没有吗?”

    “为什么家里会有?”戚述缓慢地反问。

    在他身边,江知羽局促地盯着地板,让戚述忍不住又想使坏。

    “我的私生活你不了解?床上有过什么东西,半夜里进了谁的卧室、做了什么事情,哪步用得到避孕套?”

    他低声说到最后三个字,江知羽面红耳赤,已然忍无可忍,而他却无所收敛。

    “就算要用到,也确实没准备。”戚述轻轻地嗤了一声。

    江知羽别开头,训斥:“你在胡言乱语。”

    “我只是有感而发,这款牌子的质量不好,以后真要用的话该避开买。”戚述接茬。

    江知羽从而浮现出细碎回忆,好像质量真的不是很行……

    打住,他深吸一口气,对身边人的言语充耳不闻。

    戚述没再驻留,继续往前走,嘴上还在逗他玩。

    “据说厚一点的不容易破,太薄的说不准。”

    江知羽不解风情:“如果你想带人回家,最好再备点白兰地,多喝几瓶成为禽兽得心应手。”

    “酒不太要紧,我真要招待的话……”

    戚述接茬,忽地顿了顿,漆黑的眼眸望向他:“大概会买几袋荔枝果冻。”

    江知羽被步步紧逼,再装聋就不妥当了,不得不抬眼看向对方。

    他不知道该如何回应才好,戚述风度翩翩地替他做了收尾。

    “Fannar,要是你晚上会过来,请多留给我一刻钟。”

    从怡枫上邸到这家超市,一次折返正好是这个时间。

    原来是这样。

    江知羽回过味来了,在这场游戏里,对方追逐的不是欠债还清。

    昨晚他们没一笔勾销,留了纠缠不休的伏线。

    或许在昨晚之前,江知羽考虑过及时撤离,但在此刻,他觉得就这样抽身还没够。

    对方进犯到这一步,自己没有拿捏回去,怎么可能够?

    抵达了茂丹科技的大楼,江知羽按部就班,配合多方推进各个事项。

    晚上回到公寓,他推开门就是扑鼻的清香。

    茉莉花被插在水瓶里,比芍药更好养活,居然还没有凋谢。

    江知羽走到餐厅,望着白色的小花,用手指戳了戳娇嫩花瓣,又好心地往瓶子里浇了点水。

    周末如此忙碌了两天,到了周一,江知羽着手卸下部分工作。

    徐老师开完刀休养回来,积极地和他交接。

    两人一起到茂丹旁听,有哪里出现疑问,就直接面对面沟通。

    这些天压榨得太狠,茂丹难得适时收工,再提起各方辛苦,热情地邀请他们一起吃晚饭。

    嘴上说着是便饭,实则去隔壁的五星酒店,这方面做得体贴周到。

    老板得知江知羽要撤场,私底下做出了挽留。

    “我想着换人也麻烦,你要是愿意,干脆跟这个项目做到底。”

    公司有内部竞争是常事,江知羽乐于尝试,但从不占着别人饭碗。

    他当即表示不太方便,行程早已提前敲定,加塞的话肯定忙不过来。

    “能理解,这也是责任心。”老板遗憾地说,“我们有机会再接触。”

    这几天观察下来,江知羽对茂丹有了一定的认知,这家公司是家族企业,管理层多多少少沾亲带故。

    老板的儿子最近在轮岗学习,今晚也跟着过来吃饭,和销售部的经理有说有笑。

    “殷衍,你和江总监谁岁数更小?”有人和这位太子爷搭话。

    殷衍没再和经理闲聊,道:“我今年25,生日在九月份,他应该比我小吧?”

    江知羽笑着说:“没有,我比你大一岁。”

    券商那边有人恭维:“怎么长得和刚毕业的一样,有没有保养妙招可以指点?”

    “少看大盘行情会轻松许多。”江知羽调侃。

    殷衍旁敲侧击:“江总监,我还以为你会说爱情能治愈工作。”

    江知羽摇摇头,并不回答感情问题。

    他巧妙地说:“我对工作没什么创伤,这是我从小就有兴趣的行业。”

    他这个岗位每天接触形形色色的人,这些年经历下来,不仅学会了察言观色,也明白如何保全自身。

    生活信息方面,他一概不过多透露,和所有客户都是如此。

    “是不是江总监明天就不来了?我敬你一杯,这几天实在是辛苦。”有人道。

    江知羽看向同事:“徐老师在这个方向是大前辈,我暂代他几天,之后他出力会更顺利。”

    销售经理道:“公司里的小姑娘都在说,蒲音派来了帅哥驻场,一来上班就想去会议室偷看,明天开始大家可要心碎了。”

    徐老师替江知羽接茬:“Fannar喜欢自由,就让他回外边到处跑吧。”

    殷衍看向江知羽,也客气地敬了他一杯,江知羽喝的是无酒精软饮,能应付这些过场。

    “做翻译那么累,要是我长你这样,肯定靠脸吃饭了。”殷衍道。

    他与江知羽离得近,这句话是两者之间交流。

    江知羽回答:“样貌和爱慕都很难长久留住,还是自己锻炼点本事吧。”

    有不少人直接间接地和他提过,这年头颜值变现很容易,尤其江知羽这么好看,应该懂得利用起来。

    他并非不开窍,但往往有意地忽视这一点。

    靠长相带来的红利总会流失,自身精力有局限性,该把握一些经得起岁月考验的东西。

    “噢,很有道理。”殷衍认真倾听,有一些佩服。

    两人没差几个月,江知羽比他成熟许多。

    他爹前几天还在家里说,如果他有江知羽一半优秀,犯不着下沉去销售部轮岗。

    起初听到这话,殷衍不太服气,眼前和江知羽现实碰面,没了那些攀比心。

    可能是因为江知羽赏心悦目,乍看就很难让人讨厌起来。

    思及此,他将这些都与江知羽说了,江知羽听惯了夸赞,不会为此惶恐。

    “你爸爸对你有期待。”江知羽回应。

    殷衍滑稽:“难道你家对你没有吗?”

    江知羽狡黠地说:“有啊,可我不爱听话。”

    这场饭局没有拖太晚,他回到公寓里,发觉茉莉的香味变得很淡。

    打开灯,江知羽仔细一看,瓶子里的茉莉枝条变得枯黄。

    他鬼使神差地拍了张照片,继而在微信里发给Alfred。

    他想了想,再说:[你下班了吗?]

    Alfred:[参加朋友的婚礼派对,刚散场。]

    江知羽难得有兴趣挑选花材:[看看婚礼有什么布置。]

    对方没再回复,估计是在开车,江知羽随便打开一部电影看了起来,再听到门被敲了敲。

    酒店公寓的公共场所都有实时监控,他在手机云端看了眼,确认男人的身影熟悉无比。

    继而江知羽打开门,说:“你怎么来了?”

    话音落下,他其实就有了答案,戚述捧着一束铃兰。

    “派对办在草坪上,没有其他的新鲜布置,不过新娘的手捧花砸中了我。”戚述当面解答。

    江知羽侧过身,示意戚述走进来。

    戚述看向桌面:“正好茉莉谢了,铃兰就留在这里吧,希望这能活久一点。”

    江知羽微微挑起眉梢:“那你呢,今晚留不留下来?”

    他生性要强,讲究有来有往,之前在怡枫上邸被留宿,今天就想让对方也在自己这里过夜。

    “不过我只有一间卧室,似乎有点难办。”他思索,“你嫌弃的话可以分开盖被子。”

    听到他这样指挥,戚述说:“你不怕晚上被做些什么,第二天起来还要自查身体器官?”

    江知羽嘴上如此伶俐,实际确实有过顾忌。

    面对戚述,他坚持顶嘴:“不怕啊,你能做些什么?我都在你大腿上了还把我放跑。”

    戚述说:“看你这双手加班了四个多小时,敲完键盘就别折腾了吧,真有什么怪上我怎么办?”

    江知羽觉得这招好用,故技重施率先声明。

    “我今天工作了十个小时,一直在涂涂写写,也经不起折腾。”

    除了没有客卧,他这里烘干机、洗漱用品等一应俱全,也有OverSize的短袖供戚述当睡衣。

    他领着戚述简单地看了全屋,这间公寓很有艺术气息,许多装点别出心裁,一瞧就是江知羽自己的杰作。

    兜了一圈,他们来到浴室,江知羽客气地让戚述去洗漱。

    但戚述趁机找茬:“之前在这里脱衣服,我现在有阴影。”

    江知羽:?

    要开始指责了是么?小江老师扛起这一切。

    他回敬:“你害怕?行,那我陪你进去。”

    戚述说:“你不会偷看吧?”

    “难道你身上我有哪里没看过?”江知羽匪夷所思。

    戚述轻轻嗤笑:“我又没有脱过裤子,除非你记得酒店的事。”

    江知羽绝不可能承认他记得,毕竟当时太丢脸了,根本不想去仔细翻旧账。

    他硬着头皮挨下了这句话,表示自己绝对不可能偷看。

    两个人一边交谈,一边前后脚走进卫生间,戚述打开了淋浴器。

    江知羽自觉地背过身去,望着天花板轻轻地哼歌。

    “你能不能快点?”他不讲道理地催促,“我也急着收拾一下,现在都过去五分钟了。”

    戚述说:“杀只鸭要用热水浸羽毛都不止要这点时间吧?”

    江知羽摆谱:“你最好别借着洗澡偷摸做别的事,不然我投诉你污染下水道环境。”

    “Fannar,你真这么急其实可以先洗。”戚述道,“但现在想插队也只能一起洗。”

    江知羽觉得好笑:“一起洗?你惦记着上回的事,不是有心理阴影吗?”

    讲完,他听到戚述说:“我也记住了自己后来说要取悦你。”

    江知羽转而愣住,分明没有凑近讲话,却让他耳边酥麻,于是鬼使神差地瞄了戚述一眼。

    单单是一眼,他偷看被当场逮到,紧接着,被拉进了那片水汽里。

    直到被挤在墙角,江知羽睁开湿漉漉的眼睫,才后知后觉地戒备起来。

    两人现在这是在做什么?

    江知羽抬起手,抵在对方的肩头,继而有亲吻落在颈侧。

    温度和那次手腕上的相似,江知羽不禁细细密密地发抖。

    因为失控,因为刺激,也因为自己无处躲藏。

    他试图让自己放松,可以显得游刃有余,或者干脆冷漠一些,任由对方去想办法。

    可这两个方向,江知羽一个也没有做到。

    他回应了颈侧的温度,牙齿咬在戚述的肩头,靠这种充满攻击性的动作缓解慌张。

    戚述并没有介意,掌心摸过江知羽的头发,又顺了顺他的后背,好似在借此安抚对方波动不安的情绪。

    江知羽也的确被安抚住了,半垂着桃花眼,整个人不再颤栗,靠在戚述的肩膀上,软绵绵地被牵住手。

    为什么Alfred的体温这样烫?他迷迷糊糊地想着。

    江知羽感觉自己顷刻就要融化,却没有排斥眼前的热源。

    他也没有忘记打算盘,搂抱得心满意足,就立即宣布:“我真的工作了十多个小时,速记写得手指都在发疼。”

    话音落下,戚述漆黑的眼眸望向他。

    江知羽在心里得意,以为这人找不出其他说辞,准备抽离之际,却听到戚述开口。

    悦耳的嗓音这次真的就在耳边,好似一道诱惑咒语。

    ——“那你腿并紧。”

    第18章 共枕

    浴室的瓷砖蒙了一层水汽, 倒映的人影模模糊糊看不真切。

    江知羽用额头抵着墙,思绪分不清是浑噩还是兴奋,如同他此刻呼吸, 乱成了一团。

    权力、金钱和欲望都是世俗人性, 他的心智独立成熟,性格留有锋利的一面, 从不认为追逐这些东西值得羞耻。

    他甚至在这方面非常地贪婪和直白,有野心就会去索求, 并不吝啬于暴露自己的进攻性。

    所以, 当江知羽听到这种直勾勾的邀请, 第一反应绝对不会是回避。

    他的冒险欲被刺激起来, 评估了眼前的风险是否会吞噬自己,决定放纵好奇心。

    羞赧和犹豫被更尖锐的情绪压倒,他最终没有离开这一片热水。

    江知羽的睫毛也被打湿了, 他安静地半垂着桃花眼, 有一些睁不开。

    紧接着,那颗泪痣被指腹抚过, 江知羽有些吃力地扭过脸。

    眼珠子随之转动,他用余光瞧着身后。

    戚述站在那里,很快就发现江知羽在看自己,倾过身询问怎么了。

    他的嗓音偏低偏冷, 平时讲话有种不容置疑的意味, 显得疏离又强势。

    或许是水声将其衬得柔和, 这时没那种感觉,听上去有些顽劣。

    江知羽的力气都拿来扶着墙壁了, 却不忘跟人做对。

    “嫌你笨手笨脚。”江知羽几乎是咬着牙齿在讲话,顺带给戚述扣黑锅。

    顿了顿, 他竭力不去发颤:“谁让你私自碰我的脸了,我有同意吗?”

    这处空间太狭小,回音似乎还没有散尽,戚述就开口回应。

    “怎么,上面有也是有你自己的东西,你自己嫌弃?”

    说完,江知羽立即恼怒起来,作势就要离开,却被戚述堵在角落没有动。

    两人身形区别在平日里并没有那么明显,如今距离一靠近,简直让江知羽无法忽视。

    只要对方想,他可以被覆盖住,或者被拢起来。

    这种强烈的差距甚至能制造出压迫感了,可是江知羽没有怯弱。

    他一边摆冷脸,一边生硬转移话题:“我很渴,这里太热了。”

    表面上发着脾气,看着张牙舞爪没有顾忌,实际他默默犯嘀咕。

    这个变态是不是有特殊癖好?否则怎么会还没有结束?江知羽在心里污蔑。

    不过是一时兴起,自己没想到会拖得那么久,体力有些支撑不住,又不肯主动示弱。

    戚述闻言瞥了他一眼,江知羽这时还要装模作样,哼哼着假装一点也不局促,单纯地想要喝水。

    “我去帮你拿?”戚述被领着参观过一圈,已经知道他家冰箱在哪里。

    江知羽跟他不对付:“我又不是没有手。”

    他态度带刺,很容易惹人不快,但戚述并没有因此流露出任何的失态和不妥。

    戚述上下打理着江知羽,没有立即把人松开。

    不过,他慢条斯理地说:“我以为你身上酸,既然不妨碍你多走几步,那我等等帮你擦干净。”

    江知羽确实连眼眶都在发酸,然而不仅死不承认,想让对方成为哑巴。

    热水阀没有关上,浴室里开着换气扇,江知羽依旧有些喘不过来。

    飘忽之际,江知羽若所有觉,微妙地僵了下。

    这下心情不止是想让戚述闭嘴,还想把对方捣成花肥,饲养那株新鲜铃兰。

    因为他终于明白了戚述为什么会提到“等等帮忙擦干净”。

    江知羽不由地脸颊发烫,准备捏着拳头装死和纵容,反而是戚述克制着不直接冒犯他。

    戚述还好意思主动问:“江老师,我可以蹭在你腿上吗?”

    尽管他声线平稳缓慢,语气听着很礼貌,但江知羽可以笃定,这个人在故意挑衅自己。

    江知羽垂着脑袋,不想认怂拒绝,也不想坦率答应,此情此景相当于别扭地默认。

    随后,他本能地屏住了呼吸,皮肤上分不清是水珠还是薄汗。

    唯一可以辨别明确的是,这里还有另一个人的湿滑标记。

    戚述径自抹上去,又亲手冲刷掉,江知羽始终抿着唇角,显而易见地不愿意和他讲话。

    披上浴巾吹干头发,江知羽洗漱完毕,率先离开浴室,而戚述留下来清理淋浴间。

    这里摆放的日常用品被精挑细选过,洗浴牌子虽然相对小众,但味道和使用体验都很好,配方全是柔和的植物萃取。

    护肤品很简单,除了洗面奶就是一套水乳,不过古龙水和须后水换着花样有好几瓶。

    戚述还发现江知羽买了很多精油球,筐子里有不少附赠的划水玩具,看起来隔三差五会泡澡。

    他从而看了眼浴缸,不大,只适合单人使用,被维护得干净白亮。

    旁边有电子产品支撑架,还有一个很小的移动防水柜,随手存放了几本实体书。

    戚述多看了几眼,里面什么类型的书都有,内容从游记随笔涵盖到文学评论,语言能从法文跳到拉丁文。

    并且,江知羽没有让它们吃灰,往里面不少夹了书签,书主俨然保留着良好的阅读习惯,会有意识地输入大量文字。

    就是脾气有点大,戚述在心里补充,估计一整晚都要让他看脸色。

    戚述洗漱完,江知羽还没有休息,坐在沙发上发呆。

    注意到戚述走了过来,他偏头错开目光,拿起旁边散落的纸张,开始装作研究工作。

    “这是什么?”戚述没去看纸上内容,打破了僵持的氛围。

    打冷战未免太幼稚,江知羽道:“戚述去年发的论文,我印出来随便看看。”

    发现身旁的男人瞧了过来,他忍不住开始呛。

    “论文。”江知羽以为这人没听懂,“你弟说你本科读的是清华,不会没做过正经的学术吧?”

    “写过,他没骗你。”戚述道,“聂铭森还跟你说过什么?”

    江知羽很有架子,傲慢地做出回应。

    “把你抖落了个底朝天,怕你回去家庭暴力,我觉得你换个方向来搭讪比较好。”

    戚述很想发笑,但这会儿如果真的这么做,江知羽怕是会恼羞成怒。

    于是,他选择配合:“还不上床休息么?”

    江知羽其实有点累了,只是刚才戚述还在卫生间兢兢业业地收拾狼藉,自己要是自顾自地躺到床上,总觉得不是很好。

    眼下听到戚述这么询问,他没办法实话实说,这该怎么表达?难道要讲自己在等对方出来?

    江知羽顿了顿,说:“这就睡了,去给你找只枕头,省得你半夜过来和我抢。”

    戚述没和他见外:“我喜欢睡低一点的。”

    江知羽看不得他舒心:“凑合着过今晚而已,你怎么还挑上了呢?反正我拿最差的那只,明天你一走就去丢掉。”

    戚述淡淡地说:“好吧,我用差一点的也不要紧,反正也应该习惯了。”

    江知羽:?

    尊贵的怡枫上邸住户,这是习惯了哪门子苦日子?

    随即,戚述发现他的困惑,解释:“酒店给的那么不好,也还是拆掉了一盒。”

    居然是这样的答案,江知羽瞠目结舌,很后悔自己认真听了这人的鬼话。

    他立马收起了多余的同情心,将干净枕头塞给戚述之后,一言不发地盖上了自己的棉被。

    而戚述低头捏了捏枕头,看样子蛮低的。

    见戚述躺了过来,江知羽比划了下,示意两只枕头之间有一条楚河汉界。

    他放狠话:“你别跑过来,否则我不好说要对你干什么。”

    戚述抬眼看他:“那如果是你跑过来呢?”

    江知羽没当回事,嘴上说得很严重:“你把我摇醒吧,到时候随你便。”

    这么讲完,他倒头就沉入梦乡,戚述却没有睡着。

    他的睡眠质量算不上多好,尤其住在一个陌生的房间里,枕边还多了一个人。

    不方便打扰江知羽,戚述没办法翻来覆去,索性给手机打开静音,再调低了屏幕的亮度,背对着开始远程处理工作。

    杨牧川收到他的移动邮件,在微信上找你讲话。

    [哥们儿,你不看看几点了?凌晨一点钟,你他妈和我分析市场近年生产率?实在精力旺盛就挂牌找个兼职吧?]

    听着江知羽均匀轻浅的呼吸,戚述默默打字:[睡不着。]

    杨牧川:[懂了,孤独寂寞冷是吧?]

    杨牧川:[我在夜店很快乐不太能共情你的悲伤。]

    戚述冷冰冰地说:[我也不需要你同情,你能懂生产率就行了。]

    这么发送完,杨牧川拨来视频电话,看起来准备好好地和他显摆一通。

    戚述不假思索地挂断了他的电话,杨牧川在聊天框里发来一个问号。

    戚述铺垫多时,顺利地逮到机会倾诉苦恼:[旁边有人,现在不是很方便。]

    紧接着,他看到杨牧川刷屏般的问号,残忍无情地退出微信。

    这下不再是自己一个人失眠,戚述情绪舒畅了些,关掉手机打算继续尝试入睡。

    然而,就在戚述想换个睡姿,准备平躺着的时候……

    他感觉到身后突然抵着点什么,使得他下意识地止住了动作。

    那是江知羽用额头靠在自己的肩膀上。

    上次醉酒麻痹了感官,这次他的神志非常清醒,戚述略微怔愣,浑身都不适应。

    “Fannar。”他背对江知羽,压抑音量。

    试探完第一句,江知羽没理他。

    戚述由此转过身,看到江知羽蜷缩着身体,软绵绵团在自己身旁,无意识地压在了自己的被子上面。

    眼前证据确凿,戚述看了看江知羽的侧颜,想要再度开口把人喊醒。

    但他的指尖刚碰到江知羽的鼻尖,江知羽就动了动,稀里糊涂地循着他的手指,脑袋蹭了蹭他的掌心。

    黑暗里,戚述略微愣住,自持地把话咽了回去。

    可是他感受着江知羽的体温没抽开手。

    第19章 伏线

    屋内没有光源, 手机刚熄屏没多久,戚述沉默地适应了一会儿。

    虽然视野之内还是很暗,但他现在可以瞧清楚江知羽的脸庞。

    趁着别人没法发现, 这么盯着打量, 不管怎么说,实在是一种失礼的行为。

    尤其戚述仗着江知羽睡意正浓, 目光笼罩在他身上,完全没有收敛的意思。

    江知羽的体温偏低, 以至于自己指尖的触感有点凉, 大概正是因为他天生怕冷, 所以才会下意识地这么贴过来。

    骨相好, 睫毛长,鼻梁秀挺,戚述在心里一寸寸地分析着。

    有时候喜欢摆臭脸, 眼神显得很高冷, 但嘴角会不经意地往上翘,削减了整个人的攻击性。

    这段时间以来, 从江知羽出现开始,杨牧川和秘书各自提到了两三次,都在说他长得好看。

    真的是这样吗?

    戚述不像他们这么没出息,在他的观点里, 大家都是一双眼睛一张嘴。

    有的五官端正些, 有的线条扭曲些, 本质上没多大区别,不值得在看脸这件事上浪费时间。

    此时此刻, 戚述好奇许久,终于结束这场暗中观察, 认为江知羽属于正常的人类男性。

    如果需要自己再多说几句,那就是对方确实具备一定的美观性。

    “是要比同事、朋友、数据报表漂亮一点。”他客观地在心里评价。

    戚述想完,为了核对结果,又去瞄了几眼。

    他想碰碰江知羽的泪痣,可是嫌这样做太出格。

    之前是江知羽靠近,属于他主动骚扰,戚述现在伸手的话,那就双方位置反过来了。

    他都不用纠结,做不来骚扰的事情,虽然自己也没有很乐意被黏着。

    “唔。”江知羽睡得沉了,身体又疲惫,很小声地梦呓。

    这声音微乎其微,戚述需要专注侧耳,认真分辨字词,想窥探他在做什么梦。

    随即江知羽调整了下睡姿,闷闷嘟囔:“不好,你不可以蹭。”

    他们洗澡的时候,单纯地互相抚慰,最过分的就是戚述拢着他的腿,弄脏得一塌糊涂。

    江知羽当时其实想过翻脸跑掉,可惜被握着腰肢,并没有成功。

    夜里这么嘀咕的时候,他还用手指甲挠了挠床单,不知道是否把床单当成了戚述的侧颈。

    戚述以为江知羽会再骂几句,然而江知羽软软地趴着不吱声了。

    之后偶尔蹬下被子,或者翻一个身,算不上有多闹。

    戚述止住视线,连带着手也收了回来,背对江知羽挪在大床边角。

    陌生的房间,刚认识不久的人,戚述的心理防线很高,这样的环境里很难真正地放松。

    哪怕彼此争锋相对又亲密纠缠,感官刺激和同枕入眠完全是两码事。

    也就江知羽足够心大,睡眠质量还很好,居然一闭眼就在旁边睡着了。

    戚述走着神,感觉到江知羽又抵了过来。

    这下戚述懒得再管,到了早上,江知羽的闹铃率先响起。

    “怎么这样,还没有周末。”江知羽意识到今天是工作日。

    他有点起床气,抗拒地扯了扯被角,迷迷糊糊要把脑袋蒙到里面去。

    往常做这个动作堪称行云流水,眼前却硬生生卡在开头——他扯不动这条被子了。

    从而江知羽蹙了蹙眉,终于舍得睁开眼睛扫视一下异样。

    几乎是同时,他猝不及防地认知到,自己正埋在一道宽阔结实的肩膀上。

    欢快提神的铃声从床头传来,响了一遍又一遍,这让江知羽没办法合理装死,只能慢吞吞地往外面移。

    原来睡自己边上真的很辛苦吗?江知羽非常心虚。

    他再逐渐有些忐忑,不知道Alfred有没有发现,发现了又会作出什么反应?

    结合以往印象,江知羽觉得这人浑身全是坏心眼,如果自己真的被抓到把柄,早就被借机嘲弄和调侃了。

    江知羽一边想着,一边放轻手脚,继而抬起眼睛,滴溜溜地观察了半分钟。

    戚述没有任何动静,连呼吸都没有变化,江知羽不禁松了口气,再坐起来关掉闹钟。

    “你每天用不用打卡考勤?”江知羽清了清嗓子,“Alfred,你不会赖床吧?”

    他说话之际,戚述睁着眼在看墙壁,全程感受着他如何撤退,当下又如何装模作样。

    “不用,上午有人送东西过来,我等等回家有事。”戚述回答,整一块业务如今归他独自掌管,没人来考勤他的坐班时间。

    失眠得彻底,他说话不免略微发哑,听着懒洋洋不成样子。

    不过他声带条件非常好,这样的情况下没有变难听。

    江知羽对“性感”没有具体认知,但听到他的声音,本能地在心里说了句男狐狸精。

    紧接着,男狐狸精张嘴说人话:“你要去赶早高峰?”

    每当这种时间段,江知羽也羡慕公子哥生活潇洒,不懂起早贪黑是什么滋味。

    但这样的情绪没持续两三秒,即刻被另一股力量冲散。

    “对啊,我该抓紧点了,待会儿估计堵车。”江知羽揉了揉胳膊,翻找衣柜很有干劲。

    尽管双方有问有答,状似各自轻松稳妥,但其实江知羽故意埋下头,看着一众衣物配件,愣是避开与戚述对视。

    下了床,个个光鲜亮丽人模人样,反倒比耍流氓更加棘手,让他不知道如何表现最合适。

    还把对方视作陌生过客,礼貌地区分界限,还是将对方看成半夜情人,多少要给点笑脸?

    开口都不知道怎么找话最自然,工作的琐碎太刻意,日常的寒暄没必要。

    总不能转头讨论两人之后怎么说吧?搞得像是意犹未尽地约炮。

    江知羽冒出这个想法之后,忍不住倒吸气,真是堕落啊,江知羽,你怎么满脑子都是这种东西?

    当然,他不觉得戚述的心思比自己干净得到哪里去,这个大尾巴狼应该最肮脏才对。

    “我有点好奇,你怎么看这篇论文。”戚述率先打破了微妙的氛围。

    在默默警惕的江知羽:?

    怎么这么绿色?他为此松了口气,又莫名有点不服。

    他站在落地镜前,食指佩戴完宝石戒指,抚平衣衫的褶皱,侧过脸时已经收拾好表情。

    继而江知羽看到戚述坐在沙发上,漫不经心地翻着几页打印纸。

    “作者心高气傲,肯定觉得美债投资者傻人有傻福。”江知羽并不说论文内容,讲起内心的揣摩。

    他重点偏移,闲谈:“我怀疑他在公司里会被债券的同事投诉。”

    听到他这么猜测,戚述笑了一声,随即江知羽道:“你看不出他很欠揍吗?”

    戚述说:“可今年的市场走势证明了他该开香槟。”

    “他赚多少钱不关我的事呀,买的豪宅豪车也没让别人沾光。”

    江知羽另外有心事,一边说着,一边散漫地摇了摇头。

    他分享:“我收到了松晟股权部的邀请,他们让我去做一场讲座同传。”

    就是这两天的事情,收到邮件那会儿,他在茂丹科技驻场。

    江知羽看完就关掉了,没和其他同事声张。

    尽管周柯更通人情世故,但他说到底是大区老板,不管那么细致的事情,所以江知羽没去开口。

    今天就该给反馈,江知羽犹豫:“这件事不太妙,他们自己有长期的翻译方,为什么要来找我?”

    股权和并购是同一家投行的不同业务,两个部门之间算不上有多亲近,说不定还会有过节。

    他拆开鲜奶,很提防:“我去了,谁知道那边打什么算盘,我不去,好像让合作的公司下不来台。”

    沙发上的男人松开纸,不着痕迹地思索了半秒,眼神变得有些深。

    但看向江知羽,他已然瞧不出任何情绪,淡淡地开玩笑。

    “可能他们是替戚述看看,这一次有没有所托非人。”他扯了下嘴角。

    江知羽备感荒谬,积极地撇清关系:“跟他有什么托不托?别讲得那么哥俩好,我对金融男严重过敏。”

    戚述闻言,这次是真的觉得稀奇,好玩地笑了一声。

    他假意关切地问:“有什么过敏反应?”

    江知羽简直在报菜名:“呼吸急促,后背流汗,一句话也不想多说,你懂那种看都不愿意看的感觉吗?真心实意地咬牙盼着结束。”

    戚述瞧见他寻求认可,配合地点了一下头。

    背地里,他很恶劣地想,按照这种形容,除了厌恶某个群体到某种程度,江知羽爽到极致的时候也是这种样子。

    之后一起出门,好巧不巧,早高峰有没有堵车尚未可知,同样赶路的邻居与他们撞个正着。

    “哟,终于谈对象了啊?”当了两年多的隔壁间,他们已经认识。

    江知羽受不了被这么误会,干巴巴地否认:“没有没有,我和他只是朋友,他有空过来做客而已。”

    越是心慌越想解释,江知羽在这件事上还没有经验,以为自己掩饰得很完美,在邻居意味深长的注视下离开了。

    高素质的邻居礼貌闭嘴,戚述却不讲这么多,回头就戳穿:“哪来的朋友会在早上九点钟被送客?”

    江知羽悟到了哪里不太对,可这时候弥补太晚了,两人都已经走出了电梯。

    “我说得又没错,我们有关系吗?除了说是朋友还能当成什么。”他顶嘴。

    他们相继在路口站住,戚述忽地说:“股权的邀请,我建议白送的钱不要白不要。”

    江知羽接茬:“我被为难怎么办,那里吃人又不吐骨头。”

    戚述应声:“真这样的话要怪并购没用,在自己的地盘上亲自招的人,被其他部门下菜碟。你可以去他们首席的办公室闹。”

    他在间接提醒,并购作为强势部门,在公司也要脸面,不管和江知羽如何相处,对外都是可以借力的底气。

    聪明人一点就通,江知羽道:“有一步看一步吧,总不能让人觉得我胆子小。”

    这件小事讲完了,戚述切入重点。

    “没有朋友会在我背上挠出好几道红印,今天还没有消,江老师,我可不把这个当友情。”

    分开前,他给江知羽制造混乱:“哪怕现在下了床,你是不是也该有意识,自己靠过我的肩膀睡过觉?”

    第20章 擦肩

    江知羽前脚和邻居澄清他俩是兄弟情, 后脚就被“兄弟”来了这么两句话。

    ——后背,红印,今天还没消。

    ——靠过肩膀, 睡过觉。

    意思摆明了就是“想撇清关系这可不行”。

    被这些言语砸得晕头转向, 江知羽猝不及防,别开脑袋讲不出话, 拦住出租如同攥紧救命稻草。

    他躲进后座,隔着玻璃窗, 终究没有忍住, 还是朝外面多看了一眼。

    Alfred就站在路边, 身上穿的衣服刚从自家烘干机里拿出来, 西装外套挽在臂间,看起来笔挺又斯文。

    “败类。”江知羽在心里补了这两个字。

    原来Alfred早就醒了,却装作睡着, 让江知羽以为自己的小动作没被发现。

    最开始捂着没说, 又不风度到底,到了临别这么戳破, 使得自己手足无措。

    思及此,江知羽磨了磨后槽牙。

    大腿内侧尚且红肿,刚才走了这么一小段路,哪怕挑的长裤质地柔软, 依旧擦得皮肤细微疼痛。

    这无声提醒着他, 双方昨夜如何温存, 自己笨拙地配合到了哪一步。

    不过,那些朦胧的画面如角落阴影, 而此时此刻,五月的日光太过明朗。

    出租缓慢地驶入车流, 江知羽的手指敲了敲膝盖,收回来的眼神清醒又戒备。

    不当朋友,没有友情,那该如何定义彼此?

    江知羽看着Alfred的聊天框,切换到工作邮箱没给出答案。

    摩天碍日的写字楼伫立在长安街旁,他轻车熟路乘上28楼,到了办公室以后,有条不紊地开机、泡咖啡和过目日程表。

    最近是业务高峰期,下一场同传约在下午,是能源类的峰会。

    江知羽订好闹钟,与当日的客户打过招呼,又在浓郁的拿铁香味里,给松晟的股权部门回电话。

    “江先生,您好。”对面道,“很高兴您打电话过来。”

    江知羽与他客套:“能收到你们的邀请我也非常荣幸。”

    下一句,他巧妙地说:“我去参加翻译协会的聚餐,还听杉仪的朋友聊起过,你们是最理想的客户。”

    杉仪也是有名的语言公司,长期为那边提供协助。

    江知羽在间接提醒对面,自己没那么愣头青,心知肚明他们突然更换了乙方。

    “能合作愉快是我们最想看到的结果。”秘书语气自然,“但做生意不是结婚,不需要一辈子都是同一位服务商,谁最合适就找谁咯。”

    江知羽笑了下,对此不置可否。

    他道:“你们的讲座主题我看过了,我的工作一直让公司全权代理,不太方便接私活,有需要的话欢迎找蒲音的商务洽谈。”

    这方面松晟毫无意见,说江知羽有空就好,确认过他的意愿之后,他们就会公对公推进合同。

    继而互相交谈了一会儿档期,江知羽挂断电话没多久,周柯就找来他的工位。

    “为什么你和松晟股权的搭上边了,要在同一家吃两口饭?”周柯揶揄。

    江知羽道:“这一口怕是断头饭吧?你帮我把价格抬高一点,不让他们出出血不划算。”

    他的收费极其昂贵,反正松晟作为头部金融公司,买单方面绝对潇洒,自己就当是精神赔偿款。

    周柯顾虑:“我怕并购的知道了会有想法。”

    “希望他们上博弈论这门课的时候带了脑子和耳朵。”江知羽表示冤有头债有主。

    “但凡这门课及格了,他们也该是对自家人闹意见,而不是对我这块软弱的夹心饼干开刀。”

    周柯说:“你有胆子去就好,其他的我也不唠叨了,你自己心里有数。”

    “嗯,放心。”江知羽也不再多说。

    人情世故太复杂了,或许千防万防,抵不过对面当天心情好,就想原谅全世界。

    现在两边都没碰过面,妄图摸清别人的想法没有意义,越去深究越是一团乱,江知羽不喜欢活在猜疑里。

    没有过多久,这份合同签完,定金款项打在公司账上。

    既然决定要去,江知羽没有刻意瞒着,不过几天,这消息就差不多传遍了办公室。

    同事们得知之后,纷纷祝贺他搞定了大客户。

    “我就说你要是能拿下戚述那边,客源根本不用愁,光是你能过他的眼,就已经是最厉害的广告了。”

    同事之间不会替人深想太多,听说江知羽又接到松晟的需求,第一反应就是惊讶和艳羡。

    他这么说着,再道:“你之前没扛过大活动,一接就乘东风了,我一直惋惜你差点机遇,现在说来就来了。”

    江知羽弯起眼睫:“谢谢,开单这么顺利,我中午请大家吃饭。”

    国贸附近有许多酒店和餐厅,他们中午不想吃配餐的便当盒,就会到不远处的商场随便找家店。

    江知羽挑了一家粤菜,十来个人坐在包厢里,门没有关紧,墙壁的隔音效果也一般。

    徐老师听到隔壁传来的声音,认出那边是茂丹科技的人,离席片刻去寒暄了几句。

    过了会,他笑着回到包厢,有个年轻人跟在他的后面。

    “萧经理,江总监。”年轻人朝他们打招呼。

    江知羽被点名后,困惑地抬起眼,做口译的记忆力必须要好,眼前人的相貌很熟悉。

    他很快就记了起来,之前徐老师做阑尾手术,自己替他去茂丹科技,帮忙顶班了几天,这一位则是公司老板的儿子。

    殷衍,江知羽脑海里浮现出正确的人名,与此同时也落落大方地回了一声。

    “没想到这么巧,我这边吃完了准备要走,顺道来和你们打个招呼。”殷衍说。

    江知羽笑着说:“你忙,我们来得比较晚,菜还没上齐呢。”

    等到殷衍一走,徐老师关上门,说起这段时间以来的小道消息。

    “平时看着挺正经,天一黑就是花花公子,据说每天都在不同的酒吧过夜。”徐老师道,“玩得特别开,什么都能来。”

    “真的假的?”萧徽诧异,“他言行举止都蛮规矩,我这几天和他有过接触,完全看不出来。”

    徐老师道:“我也是正巧去茶水间倒饮料,听到他们行政处在聊八卦,其实我也没发现。”

    萧徽说:“行了,玩咖归玩咖,没给他爹整出孙子来就好。”

    徐老师道:“那还真的整不出来,她们说太子爷唯爱搞基。”

    “草,身为男同胞有点危险啊。”萧徽汗毛耸立。

    徐老师无语:“搞基也得挑一挑,哥们儿,你长得还没人家嫩。”

    其他同事不约而同地笑起来,让萧徽别这么恐同。

    萧徽也在笑,摇着头地摆了摆手,讲自己也没那么老古板。

    江知羽眼角弯弯,安慰:“殷衍在公司表现得那么老实,大可以放心,怎么可能对合作商下手?你每天要给他爹看材料呢。”

    “也对。”萧徽用纸巾擦了擦嘴,“话说大家吃完没有?下午我还要继续给殷衍的爹做汇报。”

    有人点了杨枝甘露还没吃完,说要再等一等,江知羽随即讲自己先去买单。

    到了收银台,服务员道:“抱歉先生,您这边已经结账了。”

    江知羽诧异:“可我还没有买过?”

    服务员调出记录,付款人显示“殷*”。

    这不是什么常见的姓氏,江知羽扫过一眼,随即表示要退款重新付。

    看他脸色微妙,服务员连忙会意。

    结完钱,吃杨枝甘露的也扫完了尾,一群人从包厢里走出来。

    江知羽分给他们口香糖,没有一起回公司,下午他要到松晟去一趟。

    松晟在国贸有独立的办公园区,作为庞大的金融公司,投行只是他的强势业务。

    园区的位置离蒲音不远,但外面气温很热,江知羽要是走过去,在路上就要被晒化成一滩水。

    像他的工作性质,出外勤的费用由企业全额报销,江知羽不客气地喊来一辆专车,到松晟时浑身清清爽爽。

    “您好,我和露西约了下午的会谈。”江知羽和门卫说。

    门卫打电话给前台,再转头和他说抱歉。

    “不好意思,你和你约的人联系一下,我们系统里没查到,要有信息才能放行。”

    江知羽说:“好的,有劳了。”

    这会儿是下午两点钟,他打电话过去,暂时没有接通。

    紧接着,他被拦在园区门口,注意到一辆眼熟的黑车路过。

    这不能算江知羽记性太好,主要是大几百万的商务车,配上一连串“888”的京A车牌号,看过一次就很难忘记。

    黑车路过他身边,没有片刻停留,门口自动抬杆放行。

    江知羽看清楚了系统的识别认证:首席车位。

    ……是戚述?

    江知羽怔愣地眨了眨眼,然而就在系统自动抬杆之后,这辆车却没有继续往前行驶。

    随后,主驾驶的车窗降了下来,江知羽倍感新鲜地瞄了进去。

    那里坐着一个很魁梧的男人,握着方向盘的手戴着白手套,估计是司机兼职保镖,低声对门卫转述了些什么。

    门卫俯身听完,殷勤地跑到江知羽面前:“江先生,您进去吧。”

    江知羽说:“我还没打通电话。”

    门卫笑着解释:“噢,是这样,戚总刚刚发话了,说您是这边的服务商。”

    原来这真是戚述的车,并且对方能把自己认出来。

    江知羽蹙了蹙眉,正准备走进去,却被门卫匆忙喊住。

    “怎么了,戚总后悔了吗?”江知羽打趣,“我在这儿都晒成可怜小白菜了。”

    他不由地脑补,这人不至于这么小气吧?对一位翻译还要有独占欲。

    “没有没有。”门卫笑着说。

    尽管他不知道两句话有什么区别,但还是确切地描述。

    “就,戚总说的是,您是他这边的白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