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抑住所有汹涌澎湃的心绪,以及迫切想要拥抱夏眠的冲动,拨了两下沉香木珠。
夏眠恍然回神。
男人似是被脚步声吸引,目光越过夏眠肩头:“好像有人来了。”
夏眠也听到渐进的脚步声,略显凌乱,其中夹杂着熟悉的一声声“柏臣”。
夏眠一惊,慌不择路揪住陌生男人的衣襟。
猛然靠近,他再次感受到那惊人的身高差,他只要低下头就能完全埋入男人的胸膛里。
他感到前所未有的安全感。
乃至于迟了几秒才察觉到冒犯,他正要出声解释,男人已经大手一揽,将他完全拢入怀中。
男人微低下头,唇瓣几乎蹭着他的耳尖:“别怕。”
被陌生人瞬间洞察的感觉令夏眠心如乱麻,那复杂的感觉里却不带惊吓,反而因为男人磁沉的嗓音,酥酥麻麻……
谭柏臣收下夏景明送的鞋,看着心情好转了几分,却怎么都无法再次融入欢快的聚会里,又拿出手机拨下夏眠的电话。
这次夏眠仍旧没有接听。
夏景明来不及庆幸,谭柏臣便霍然起身,不打招呼离开包间。
夏景明连忙追上,绕过一个弯:“柏……”
他猝然望见长廊尽头的男人,“臣”字在嘴里转了半圈才送出口。
那男人看着比谭柏臣还要高小半个头,不提俊朗逼人的五官,那成熟稳重的气质更是他们这些大学生难以企及的。
男人侧着身,低着头,怀里揽着一个看不清面容的人。
啧,有对象了啊。
夏景明扯了下嘴角,还想再看看那怀中人是怎样的姿容,眼见谭柏臣就要拐弯下楼,他只好先追过去。
“柏臣,等等我,你要去哪啊?”
“我出去看看眠眠来了没,他一直不接电话,别是在路上遇到意外了……”
夏景明用力一咬唇,无端尝到浓厚的酸涩味道:“今天你是寿星,你回去和大家一起唱歌吧,我去找他……”
两人渐渐走远,尾音消失在楼梯尽处。
夏眠紧紧抵着男人的胸口,像是落入了异度空间,一时间只能听到他结实有力的心跳,砰砰砰越跳越快,震得脸颊酥痒。
夏眠吸了一口又一口浓郁醉人的木质香气,大脑晕晕乎乎的,过了许久才发出微弱的嘤咛:“谢、谢谢您……可以了……”
男人的拥抱极尽克制,双臂只礼貌地扣着他后背,加上源源不断的沉香味道,这样的亲密接触竟难得没让他感到恐惧。
好半晌,男人终于放开他,深邃的黑眸里似乎藏着无尽的话,一开口却只问:“怎么了?和我说说?”
夏眠自然不太想说,却拗不过男人目光中的关怀,便模棱两可地说:“我和我朋友闹了点矛盾,不好意思。”
“没事。”男人不疑有他,“看来你想躲他,正好,我也要躲家里人安排的相亲……”
夏眠好奇地抬眸。
这样的人,居然也要相亲吗?
这样的人,会出现在ktv这种喧闹的场合,已经足够奇怪了吧?
男人稍作停顿又开了口,打断他发散的思绪:“不如,我们一起逃跑?”
那浅淡的笑意莫名具有蛊惑人心的魔力,让人难以开口拒绝。
夏眠又一次走向ktv大门外的那辆库里南。
男人体贴地拉开后座车门,等夏眠稳稳入座,方才从对着马路那边上车,带着淡淡冷香入座。
前方有司机开车,男人自然而然和夏眠并排坐在后排。
“你住在哪里?”男人问。
“云京美术学院。”夏眠回。
男人吩咐司机,并未多问。
像他这样的人往往拥有良好的家教,克制而礼数周全,绝不会逾越地去过度打探旁人的隐私。
夏眠双手放在腿上握成拳,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的冲动。
意外撞见男友与弟弟拉拉扯扯,他难得冲动一回,上了陌生人的车。
或许也是因为这陌生人身上的气息令人安心。
夏眠出声地想着,过了许久,恍然发觉自己在密闭的轿车空间里居然没感到分毫不适。
他止不住看了身旁男人一眼又一眼。
男人就像静止而优雅的古希腊石雕,沉默眺望窗外,全程一言未发。
夏眠天性安静内敛,并不会觉得这样的沉默尴尬,只觉轻松,等库里南在校门口停车,他紧绷的身子已然松弛下来。
“到了,是这里吧?”男人终于出声。
“嗯。”夏眠点点头,作势要去开门,“谢谢您送我回来。”
“稍等。”男人却先一步下车。
夏眠几分不知所措地坐在原位等待,看着车外的男人绕了半圈,走到他这边,为他打开车门。
夏眠更觉不知所措。
男人后退一步,缓解高大身材带来的压迫感,轻柔的嗓音仿佛将冬夜的寒意驱散。
他说:“下来吧。”
不过是习以为常的绅士行为以及简简单单的三个字,夏眠的心思却激荡了好几回。
他赶忙从车里出来,走进冬日冻人的夜里。
“对了,你好像看了我很多次。”男人问,“是我的穿着有什么问题么?”
夏眠的心脏像在这两句话之间坐了趟过山车。
“我想……您可能更适合黑色或灰色的素版大衣。”夏眠犹犹豫豫地说,“最简单的款式和最简单的颜色,配最……的人。更能凸显出您的气质。”
男人大方收下这份称赞:“谢谢。”
而后又故意挑唇问,“最配什么样的人?”
夏眠抿抿唇不说话了,耳尖染上一层出卖心情的薄红。
上辈子,二十四岁的夏眠早已放弃了服装设计师的梦想,甚至再也不敢拿起笔、拿起剪刀,以免勾起伤心的过往。
二十四岁的他也不敢出言干预金主的服装搭配,但他精挑细选送给金主的领带,不算昂贵,却是男人余生里最珍爱的配饰。
男人又问:“那这条围巾适合我么。”
夏眠仔细去看男人随意挂在脖颈上的围巾。
想必是那件大衣足够保暖,不像他被冻得瑟瑟发抖,男人奢侈地任由围巾垂荡胸口,也不把它系起来。
夏眠一向生活简朴,但作为服装设计专业的学生,那条围巾的品牌dior是他最熟悉的奢侈品之一。白灰色山羊绒的oblique双面围巾,一面浅灰,一面白底印花,低调中不失设计的巧思,典雅中有带有几分年轻人的活力。
然而夏眠略为迟疑,幅度极小地摇了摇头。
他心里忐忑,男人的眼底却染上笑意:“别人也说这款围巾更适合二十岁左右的年轻人。”
夏眠瞬间双眼放大,惊慌而口不择言地解释:“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我不是说您年纪大。不是不是,您看起来很年轻,但您的气质成熟又稳重……可能适合更简约更经典的款式。”
男人笑意不改:“店员也说不合适,是我非要买。”
“没有,不会……”夏眠还想再说些什么。
突然间男人取下脖子上的围巾,双臂一抬,毫无征兆的,还残存着些许体温的围巾便绕过了他的脖颈。
所以寒意瞬间被隔绝在外。
夏眠仿佛被封印了欲言能力,唇瓣微启,愣愣地注视着眼前的人。
男人喃喃自语似地说:“你戴着吧。说起来我挺想早点成家,照顾呵护我的爱人,可惜一直没遇到合适的。”
夏眠还记得他之前说过的话,恍然:“难怪您会去相亲……”
男人不置可否,笑说:“我应该很快就要和一位相亲对象结婚了。”
“……先生。”夏眠愣了片刻,忽而咬了下唇,忍不住为年长的先生操心,“婚姻是关乎一生的大事……怎么能……”
“以前的我其实是个不婚主义者。”男人并未直接表示认同,也并未反驳,只带出一个问题,“那,你想结婚吗?”
夏眠低下头,不太好意思地低喃:“如果遇到我喜欢的也喜欢我的人,我当然想……”
男人呓语般:“喜欢么……喜欢,哪怕是爱,那也远远不够。”
夏眠仰头,猝然撞入男人寂寂如永夜的黑眸里,霎时心跳停摆。
冷寂黯淡的冬夜里,拂面而来话声仍旧温缓,带着沉稳的沉香木气息,字字扣人心弦。
“他应该足够珍惜你。”
“才有资格向你许下一生的诺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