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新婚
年关将至。
学校放假了, 同学们各回各家,与久别的家人团聚,与老同学聚会玩乐。
朋友圈里相当热闹, 欢快又喜气洋洋。
夏眠和陆司异的婚礼还在筹备当中,但结婚证已经领了, 两人现在是合法的夫夫, 夏眠也该履行当初的约定,陪陆司异去陆家应付长辈。
陆司异倒是不着急,说年前年后, 随便找两天回去就行。
比起全然陌生的陆家,夏眠反而更愿意回夏家待几天。
反正就是简简单单吃个饭, 被父亲和继母念叨两句。现在他结婚了,没什么可念叨的了, 夏景明一放假就去欧洲旅游了, 过年也没回来。
夏家难得清净。
出乎意料地,大年三十当天,夏眠回家, 迎头撞上正在拖地的赵晗芳。
赵晗芳嫁给夏云志之后就当了全职太太, 然而十指不沾阳春水, 每天的日常就是买东西打麻将,待在家里照顾儿子。
多年养尊处优下来, 她原本姣好的身材渐渐走形, 不过与夏云志恩爱不减当年。全靠她那张能说会道、能讨男人喜欢的甜蜜的嘴——和夏眠的生母截然相反。
此时此刻, 曾经的赵秘书、如今的赵太太, 居然头戴汗巾, 身穿围裙,满头大汗在客厅里搞卫生。
夏眠愣在门口。
赵晗芳闻声抬起头来, 也愣了一下,热得一块红一块白的脸,瞧着竟像是一阵青一阵白。
夏眠先反应过来,开口打招呼:“阿姨……”
赵晗芳撇撇嘴,突然捏着嗓子喊一声:“云志!夏眠回来了!”
“欸,回来了。”夏云志随意扫了眼儿子,忙捏住妻子的柔荑,关切问,“老婆,累不累?”
“能不累吗!等会让夏眠帮你端菜。”赵晗芳轻轻一掌拍在他胸口。
“哎,哎。”夏云志甜蜜地应下,因为妻子这段时间的特效训练,那细了一大圈的腰,令他有种重拾年轻时爱火的感觉。
赵晗芳又褪下腕上的智能运动手环给他看。
夏眠独自换鞋进屋,随口问:“阿姨最近在减肥吗?”
赵晗芳脸色又青了下,想了几秒,脸上挂起假笑,还是把来龙去脉告诉了他:“说起来还得‘感谢’陆总……”
足足说了得有五分钟。
陆司异娶走家里养了二十年的孩子,迟迟没有给过任何表示。
直到前段时间异终于开了窍,说是为了岳母的健康考虑,给她办了一□□身房的至尊VIP卡。
私人教练二十四小时线上线下陪伴,随叫随到。严格规划她的食谱,用智能手环随时监控她的身体状态……
这几天过年,她终于不用去健身房打卡了,仍得完成足够卡数的健身任务,否则等待她的将是在健身房惨无人道的加练。
她倒是想将监控手环捆到别人手上,可无论对方是男是女,就算是和她年龄体重相仿的女人,无一例外全会弹出这样的提示:“是否添加新用户?”。
因而,她只能咬着牙,亲力亲为完成每天一千大卡的运动任务。
累得,和夏眠说话都有气无力的,不复曾经那牙尖嘴利的模样。
她真怕了陆司异。
要说陆司异是真为了她的健康考虑,恐怕当年二十岁的她也不会信。
夏眠倒是当了真,赞同地点点头:“嗯,还是运动减肥比较好。我之前为了减肥,吃得太少,结果身体就出问题了……还让陆先生担心我了。”
赵晗芳磨了两下牙,笑得相当难看。
“好了好了,准备吃午饭。”夏云志喊夏眠,“夏眠你来,帮我打个下手……”
父子两人去厨房准备午饭,赵晗芳则回了房间,锁上门,神神秘秘接下一个电话。
从听筒隐约传出一个男人的声音。
男人的声音显得兴奋且迫不及待,却刻意压得很低:“芳芳,下次你带景明一起来,怎么样?健身房是公共场所,你也不是自愿办的卡,不会被怀疑的。”
赵晗芳:“如果你真的爱他,就离我们远点。”
“好好好,我不见他。”男人说,“但我想你……你明天来不来健身房?”
“大年初一去健身房?”赵晗芳挑眉,语调却带着几分愉悦。
“你那个教练不是随叫随到的吗?你勤快点去健身,没准陆总还高兴呢。”
“烦死了,快别说他们了。”
“那你来不来?”
“你管我呀。”
赵晗芳的嘴角越扬越高,嘴上推拒,身体已经行动了起来,在衣柜里挑挑捡捡。
……
夏云志总是习惯在饭桌上谈事情。
午餐很丰盛,夏眠却没吃多少。
夏云志和妻子都没留意,见他放下筷子,便开口说正事:“夏眠,你之前报名参加的那个全国青年服装设计比赛……海选是不是已经结束了?”
夏眠含糊应声:“嗯。”
早在与陆司异相亲之前,夏云志就拿这个比赛的事要挟过夏眠。
好在全国海选公开公正,他便没有告诉任何人,独自完成设计稿,加上以前的习作汇合成作品集,独自提交给主办方。
前几天,赶在过年休假前,主办方放出了决赛名单。十位位选手欢天喜地回家过年,成千上万的落选者则要在这个团圆的日子黯然深伤了。
从稀少的十个入围名额来看,也足以看出其中的含金量。
夏眠成功入围,却无端生出一股强烈的不安感。
想要离开餐桌,想要躲起来,曾经的他无处可去,而现在的他……
陆先生……
陆先生应该回陆家过年了吧?不知道他中午吃的什么,肯定要比夏家的更丰盛,陆家也一定比夏家更热闹和睦。
思绪不知不觉飘远。
“夏眠,爸知道你一直给家里省心,也很优秀,通过了海选……”
夏眠抬起头,茫然的眼神里,带着一股隐隐约约的,似有所觉的悲戚。
清清浅浅的茶色眸子,哪怕伤心难过时,也漾着漂亮动人的水光。
那是爱他的人,两辈子也无法抗拒的眼神。
夏云志却低着头,给自己夹了一筷子红烧肉,边嚼边说:“景明最近一直请假没去学校,你也知道的,同学排挤他,嫌弃他……医生说他现在有点轻度抑郁,本来他对成绩很自信,但因为这些事没把课程作业做好,他实在很需要在这个比赛上得奖,得到肯定。”
夏眠压下心头不妙的预感:“嗯……我看到了,他也通过了海选。”
赵晗芳疯狂给夏云志使眼色。
最近赵晗芳减肥减得苦不堪言,赵云志倒是对身材变好的妻子越发百依百顺了。
他清咳一声,郑重其事问:“夏眠,你能不能为了弟弟,退出比赛?”
夏眠不敢置信地抬眸。
看向这位自己二十年来,尊敬的、畏惧的、从未有过一分一毫忤逆的……父亲。
那是他的父亲,血脉相连的父亲。
因为不敢置信过了度,夏眠反而牵动唇角,牵出一个比哭更难看的笑:“爸。你……是什么意思呢?”
“反正海选入围的设计师一共有十个人,除了个别学生,大部分都是全国有名的成熟设计师。”夏云志说,“你就算去参加,可能就是走个过场,给鲜花当绿叶。与其浪费这个时间,你还不如去实习,以后才好找工作……”
夏眠桌下的手微微颤抖,像抓住救命稻草抓住自己的裤子,又发觉裤子下方的腿僵硬得不像话。
片刻,他艰声开口:“我退赛……也不一定能保证景明拿到好名次。”
“这样至少他的压力会小一点。”夏云志说,“爸知道你从小到大一直很优秀,景明最怕和你比较了。他最近情绪状况又不太好,就怕万一……”
夏眠咬唇不说话。
家里人清楚,无论夏眠心里是怎么想到,他沉默的最终结果,往往是顺从。
“我们是一家人,景明也是你亲弟弟……”夏云志给他夹了一筷子菜。
“夏眠啊。”赵晗芳笑得和善,终于开口接腔,“你就快毕业了,阿姨给找个好单位去实习吧?上学的时候积攒实习经验,以后才好找工作,现在这个社会越来越卷了。比赛成绩什么的都是虚的,工作经验才重要……”
夏眠霍然起身,掉头就走。
夏云志和赵晗芳继续吃饭,给他时间慢慢考虑。按照他们对他的了解,实在不同意,晚上再去说一遍就行。
*
过年这几天天气出奇的暖和,大年三十,最高温度足有十五度。
饶是天生怕冷如夏眠,在家里裹上羊绒围巾,稍微动一动就会渗出点汗。
但他仍不把围巾摘下来,干脆蜷缩在床角,不再动了。
他不想退赛。
但又不知道该怎么办。
无处安放的手指落到手机屏幕上,敲了敲。
夏眠:【陆先生,你今天回家过年吗?】
等待回复的时间不会超过一分钟。
陆先生:【没有,我在工作。】
夏眠讶然。
想问的话输入又删除,输入又删除……来来去去。
他一句话没发出去,反而是陆司异的消息先发过来。
陆先生:【在家里办公。】
陆先生:【午饭还没吃,你有没有什么想吃的?推荐给我吧。】
一口气把他心里的疑问全部解答了。
夏眠唇边浮起情不自禁的笑意。
看一眼时间,下午三点。这个时候还没吃午饭的陆司异,估计早饿得饥肠辘辘了。
陆先生还嘱咐他准时吃饭,分明比他成熟年长,却做了一个错误的示范。
夏眠:【今天三十,您那边还有外卖营业吗?】
陆先生:【有的。】
夏眠:【有鸡汤吗?】
陆先生:【嗯,点了。一小时到。】
陆司异的高效率总是令夏眠惊讶,也有一种被重视的感觉。
夏眠想了想,鼓起勇气向陆司异提问。
他发现他越了解陆先生,对陆先生的好奇就越多。
夏眠:【您会做饭吗?】
陆先生:【可以简单煮个面。】
夏眠:【那您要不要试试鸡汤面呢?小时候我妈妈给我煮过,很好吃,直接用热鸡汤煮面,不要额外加水。】
陆先生:【我试试。】
夏眠:【好!您做好之后,可以发个照片给我看看吗?】
陆先生:【好。】
外卖还要一个小时才能送达,再加上煮面的时间就更久了。夏眠却握着手机不放,切出去刷刷新闻,又回来看看有没有收到新的消息。
……时间过得怎么这么慢?
城市的另一端,陆司异同样握着手机,盯着屏幕陷入沉思。
今天的夏眠,话多得稀罕,还会提问题、提要求了。
这很反常。
上辈子的夏眠恪守情人的本分,哪怕跟了他数年之久,也很少打探他的工作或其他私事。
有时他会在白天去柳岸东苑,温存完夜色未黑,夏眠却会很不安,大概是察觉到他接下来还有别的事,察觉到他会走。
每当那种时候,夏眠的话就会变得很多。
夏眠不希望他走。
久而久之,他竭尽所能,在情事之外给予小情人更多的陪伴。没有任何意义的,消耗他宝贵的时间。
半晌,陆司异动了下手指,给营养炖汤店打去电话,加了点钱加急配送。
等待的时间正好去洗米,热锅。
*
夏眠独自在房间度过了安静的几个小时。
从房间出去,外面的气氛静得肃穆。
夏云志和赵晗芳都没有去准备年夜饭,正坐在沙发上,见他终于出来便招呼一声。
一开口,说的还是让夏眠退赛的事。
足足十位选手,每个人都有九个竞争对手,夏眠和夏景明是里边为数不多的在校大学生,其他的对手基本是小有名气的成熟设计师。夏云志也知道这点。
让他退赛,根本改变不了任何事,他的退赛并不能保证夏景明的奖杯。
或许……他的退赛可以让“受尽委屈”的弟弟心情好一点?
然而所谓受尽委屈的弟弟,现在正在国外与偶像同游,乐不思蜀。
夏眠照顾夏景明照顾习惯了。
可是现在,气不打一出来。
夏云志继续用那些责备的话绑架儿子:“因为你,景明已经不敢去学校了。他感觉自己好像做什么都做不好,很需要这个机会得到肯定……你是哥哥,就不能谅解一下他吗?他现在在学校里左右不是人,你阿姨天天被人在背后说小三上位……如果不是你,也不会变成这样。”
夏眠一时怔然。
他觉得他必须现在,立刻,马上离开这里。
还没想好该往哪儿去,还没来得起去想陆司异。
他推开家门,只想先冲出去,先出去再说。
“夏眠!你去哪?”夏云志在身后怒喝。
毫无征兆却又像是命中注定。
他再一次撞入那个沉香味道的怀里,就像撞见男友出轨那晚,有人稳稳当当地,接过他无处安放的狼狈,拥住他慌乱委屈的心。
这次他已经对这个怀抱很熟悉了。
如释重负一般,他紧绷到极限的身体瞬间软化。
落下男人低沉的声音。
“怎么了?”
——怎么了。
陆先生总能用这样简简单单的语句,淡然温和的语气,勾得他眼眶酸涩,情难自抑。
他忍不出伸出手,环过男人精实的腰腹。
是陆先生。
真实存在的陆先生。
陆司异搂住他的腰,先简单给他一句安抚:“我知道了,和我回家,回家再说。”
夏眠不知道他怎么就知道了。
但他说他知道了。
他还说,和他回家。
“家”,是一个夏眠觉得陌生的字眼。
却在从陆司异嘴中听到的瞬间,脑海中自动浮现出柳岸东苑的画面。
第22章 新婚
陆司异凌厉得令人不寒而栗的目光, 如凛霜笼罩住屋里的夫妻二人,冻结他们周遭的空气。
说起来,夏云志赵晗芳夫妻与陆司异结成了亲家, 如今还没见过这位“儿婿”的面,甚至就连人家的照片也找不到一张。打电话, 也只能先通过助理。
上次在烧烤店的同学会, 陆司异倒是用自己的手机给赵晗芳打了个电话,可后来赵晗芳再拨过去,永远是无人接听的忙音。
赵晗芳通过儿子得知陆司异相貌不错, 隐约觉得那低浑的声音熟悉,忙攘开丈夫, 试探着喊:“陆总……?”
夏云志如梦初醒:“陆总!?”
防盗门有隔音效果,陆司异遗憾地晚来了一步, 并不清楚来龙去脉。
只好猜测, 上辈子,夏景明在华国青年服装设计大赛上夺冠,而夏眠因病意外退赛, 没有走上决赛的舞台。
想了片刻, 开口问:“让夏眠退赛?”
赵云志和赵晗芳一起变了脸色。
陆司异又垂下头来, 柔声问:“先回去?回去准备你的决赛作品。”
“嗯……”夏眠埋在他怀里咕哝,隔了几秒, 又补上一句, “回家。”
陆司异带着一只紧紧黏在他胳膊上的小兔子, 沉默地从小区出去, 坐上车。
他什么也没问, 什么也没多说。
“面不方便带,所以给你改成了鸡汤粥。”陆司异温和地注视着夏眠, 甚至垂下头,认真征询他意见,“行么?”
陆先生还知道他饿了。陆先生记得他的每一句话。
夏眠一时怔然。
陆司异递给他一个银色的保温桶。
真正的保温桶,而且超乎寻常地重。
“小心点开,满的。”陆司异提醒一声。
“……好。”夏眠小心翼翼揭开盖子,又愣了好几秒,在浓香的鸡汤味道里慢慢回神,抬起头来,“这就是……您叫外卖点的鸡汤吗?”
“嗯,只有汤。”陆司异不着痕迹纠正,顺便用那淡然的神情自卖自夸,“粥是我煮的,煮了一个小时。”
夏眠又愣住。
光是思考简单的一句话,都要用上极为漫长的时间。
自始至终,陆司异只是耐心而平静地注视着他,等待着他开口说话。
“但是……”夏眠空白的大脑渐渐恢复记忆,“这不是,您的午饭吗?”
男人答非所问,一勾起唇,又像是在玩笑:“已经到晚饭的时间了。”
“但是午饭……”
“现在回家吃晚饭吧。”陆司异恰到好处打断,“你先喝粥,垫垫肚子,估计你中午没吃什么。”
夏眠没办法再拒绝了。
高底座SUV在空旷平缓主干道上行驶,车里平稳得与外面的地面无异。
但要更软一些,更暖和一些,还有淡淡的沉香木味。
夏眠倒是不晕车,捧着这过重的保温桶,遇到另一个难题:“太多了……我吃不完。”
“我还没吃。”陆司异干脆利落地替他做决定,“你先吃,吃不完给我。”
“那还是……您先吃吧。”
“你吃。”陆司异说,“尝尝我的手艺。”
夏眠心脏一跳,愣愣抬眸,看向驾驶座上矜贵的男人。
赵晗芳以富太太自居,绝不下厨做饭,可眼前高贵出尘的人,居然能亲手煮出这一桶鲜香诱人的粥。
“味道可能……不太适合恭维。你先尝,替我试毒。”陆司异故意夸大其词,开了个玩笑。
他的玩笑却用最恰当舒服的力道,顺毛捋了两下小兔子。
夏眠放松下来,露出一点淡淡的笑意,说:“那我先试试,看着就很好吃。”
勺子送进嘴里,喉咙还没动就是一声赞叹:“好吃!”
陆司异顺水推舟:“好吃你就都吃了。”
夏眠缓缓瞪大眼睛,呆了好半晌也没想到该如何应付。
“这附近没有停车的地方,只能你吃。”陆司异又加了句,字里行间皆是体贴。
夏眠和他相处,总会落入这种难办的境地——不得不享受他的呵护与照顾,并且找不到任何推拒客气的理由。
夏眠小心捧着保温桶,慢吞吞地开始用餐。
陆司异一直用余光笼着他,不放过他一分一毫的小动作。
夏眠缓缓拿出手机,颤抖指尖不甚泄漏了一点心中的紧张。
陆司异八风不动,装作没看到。
夏眠大着胆子打开相机,慢慢抬起,对准保温桶,按下拍照键。
唇角止不住上扬。
再拍一张。
照片定格的瞬间,一只骨感修长的手赫然闯进了镜头。
夏眠一惊,慌忙侧目望去。
陆司异却已经恢复了安全驾驶姿势,比当事人更细心地来了句叮嘱:“扶着保温桶,小心撒了。”
夏眠将手机屏幕盖在胸口,装作若无其事地应下:“好。”
接着查看刚才拍到的照片。
陆司异将沉香佛珠戴在右腕,刚才正好拍到了。冷白而脉络分明的手,束着一穿莹润的佛珠,因为晃动而不甚清晰。
夏眠把照片放大仔细查看,过了几秒,终于开口问身旁的男人:“陆先生……我可以发朋友圈吗?就是,这份鸡汤粥的照片。”
“可以。”陆司异说,“你随便拍,拍什么都行。随便发,我不介意。”
夏眠将那张不小心拍到手的照片稍作裁剪,只露出一点腕骨和半颗佛珠,照片的主体仍是保温桶和他的腿,从旁边半虚化的背景可以看出是在车内。
他又拍了一张窗外的风景,大年三十是一个明媚的晴天,一看就让人心情好。
两张照片被他一起发到朋友圈里,配上脸红红的微笑表情。
随手刷新。
他朋友不多,很少发朋友圈,没想到,简简单单两张照片能在几分钟内引来十来条评论。
上次同学会上的闹剧一传十十传百,很快传得他的高中校友、大学同学人尽皆知。
莫雪姿把他拉进足有五百人的明礼高中大群里,一些老同学得知了当年真相,主动过来申请添加他为好友。
这次给他点赞评论的,就有几个高中同学,祝他新年快乐。
【哈哈,跟老公过年呢?[奸笑]】
夏眠心脏一跳。
这条不走寻常路的评论来自莫雪姿,还带着个贱兮兮的表情,一看就是故意的。
随口一句调侃竟也能惹得他满脸通红,忙退出去,又看到了一条新消息提醒。
夏景明给他点了赞,也评论了他的朋友圈。
【看起来很好吃!!![馋]】
夏眠从他的头像点进去,看到他一分钟前刚刚发布的朋友圈。
他自从米兰时装周后一直在欧洲玩,这几张照片晒的是他在法国吃的大餐,还有几张私人邮轮的照片。
看别人的朋友圈,夏眠只能看到共同好友的评论和点赞,不过光是看共同的,夏景明这边都比他的朋友圈热闹多了。
夏眠倒不是挺在意这个,毕竟夏景明从小到大一直比他人缘好,他早习惯了。
也没太留意,两条同样在大年三十、在差不多时间发布的朋友圈,形成了怎样的对比。
大年三十,大家闲着等待年夜饭,还没到应付亲戚的时候,很多人就守在网上谈天说地。
明礼高中大群人多,聊得热火朝天。
付泽:【景明你还在欧洲玩啊】
付泽:【唉,你被人嫉妒不是没有理由的】
夏景明:【没有啦,我认识了圈里一位有名的大佬,和他还算聊得来,他很喜欢关照后辈,他是招待了一群人,顺便带上我的~】
夏景明:【其实挺累的,想回去了[可怜][可怜]】
夏景明:【算了,回去也很累[叹气]】
纵然夏景明是小三的儿子,但孩子总归比道德败坏的父母辈无辜。何况,夏家具体什么情况外人都看不见,全凭他一张嘴,博取同情信手拈来。
陆陆续续冒出几个和夏景明关系还不错的同学,仿佛被驯化的失去独立思考能力的动物,附和接腔。
突然,弹出来一条直截了当的疑问。
莫雪姿:【谁嫉妒你啊?】
五百人的大群莫名静了几秒。
群里也有不少支持夏眠的同学,有人干脆直接@了他,开小窗私聊有些尴尬,倒是可以在群里借着气氛问两句。
【@夏眠,你朋友圈发的是什么车啊?好帅啊!】
光是从背景里虚化的一点空调口、多功能按键、坐垫,都能看出超乎寻常的高级与不凡。
夏眠没看手机,一直没在群里出现,大家只能跑去看夏眠的朋友圈,刚好看到莫雪姿打趣“老公”的评论。
【哇哦,是上次同学会一身高定那位吗?】
【话说这个空调口……该不会是兰博基尼吧?】
【看这个网上的图片,的确一模一样】
【可以啊666】
【嫉妒死谁了哈哈哈哈】
【嫉妒死谁了大家不都知道吗?】
莫雪姿看热闹不嫌事大,怀疑夏眠给群聊设置了免打扰,截图一份单独发给他。
莫雪姿:【哈哈哈,估计夏景明只想原地消失了吧?】
*
夏眠和陆司异还在去柳岸东苑的路上。
大年三十的下午,路上很空旷。到了柳岸东苑这个本就被当成度假村的别墅区,更是寂静无声,除了全年无休的保安,堪称荒无人烟。
陆司异总是先下车过来为夏眠开门,夏眠忐忑地偷摸瞄他,不知道他是不是还会坐回驾驶座上。
片刻,男人有力的手一翻,将车钥匙放入口袋。
刚好映了一点夕阳到夏眠眼睛里,融化成金子似的,细细碎碎的暖光。
“那我们今天,一起过年。”男人眼角噙笑。
夏眠缓慢而郑重地点了下头。
这个大年三十只有他们两人一起过,却异常充实,夏眠一直没找到拿出手机玩的机会,似乎,也并不太需要。
进屋,陆司异先从他怀里拿走保温桶,走向厨房。
夏眠忙跟上。
还没说什么,就见男人随意地挽了两下袖子,将保温桶放到流水下,开始洗刷。
夏眠惊得愣了两秒,好不容易张开了嘴又磕巴:“您……这……”
哗啦啦的水流里,男人面不改色,专注地低着头:“帮我挽一下袖子,要掉下来了。”
有了事能做,夏眠就没那么慌乱了,语言能力重归于好。
“这是我吃的……怎么能让您洗呢……”
“这是我做的。”
“但是……”
“晚上吃什么?”
话题突然一百八十度转弯,夏眠愣愣睁着那双水灵灵的茶色眼睛,又不知道说什么了。
虽然平时几乎不会被夏眠遇见,但在这样一栋价格高昂的别墅,自然是有私人管家上门维护打理的。
不管主人吃不吃,冰箱里总是备着最新鲜的食材,以供不时之需,随时做好主人突然到来的准备。
陆司异便吩咐他的小机器人:“去看看冰箱,拿点你喜欢吃的东西。”
小机器人僵硬地执行命令。
打开冰箱,猛地恢复正常,奇道:“好多菜啊……”
“嗯,今天多吃点,不吃就坏了。”
夏眠在柳岸东苑待了这么长时间,一次也没有碰过冰箱。
好似天真懵懂、对万事万物一窍不通的小孩,就连撒娇、任性,以及在属于他的房子里习惯作为主人的生活,一件件全需要他来教。
于是他看向男生的目光愈发怜爱温柔。
夏眠一手拖着一盘肉,正好转身过来问他:“牛上脑……还是牛里脊?”
“都拿过来吧,放在我这里的台子上。”陆司异等夏眠放好,突然一把拽过他,拉到水龙头底下,“碰了生肉得洗手。”
“啊……好的。”夏眠反应过来的时候,男人都帮他把洗手液泡沫打好了。
“我、我可以自己来的。”
话音落下不久,手已经洗好了。
令夏眠措手不及的高效率。
手上是残余的水温和男人的体温,脸上则像是盛了一壶刚烧开的沸水。
“好了。”陆司异笑说,“下次不需要记得早点告诉我。”
“嗯……”夏眠低着头,没注意男人不知何时贴近到了他身后,他下意识后退半步,直接撞入男人怀中。
“不让我做饭了?”低低的声音在他头顶上笑问。
夏眠:“……”
“好了。”陆司异给他擦擦手,又得担心他肚子饿,大发慈悲放了人,继续给小机器人传达指令,“我准备切肉,你帮我系下围裙。”
*
晚上两人吃了一顿丰盛的火锅。
夏眠在路上吃了一份鸡汤粥垫肚子,没想到胃口这样好,最后吃得胃部凸起,路都有些走不动了。
火锅后的杯盘狼藉则交由洗碗机来处理。夏眠唯恐陆司异又担下洗碗职责,和他一起把所有脏碗碟放到洗碗机里,终于放心。
饭饱,电视里放着欢快的春晚,夏眠这才拿起了手机。
“眠眠。”陆司异悄无声息来到他后方,“看什么?”
“啊,景明好像和罗密欧先生出去玩了……”夏眠回头,呼吸滞了下。
别墅的客厅大,沙发后方不靠墙,站在后面的高大男人稍微弯下腰,就能将他拥入怀里。
他也不遮掩,立刻将展示出自己的手机画面。
陆司异常年在国外出差,一眼看出夏景明那些的照片的拍摄背景,每一张都是不同的国家。看来,那两个人渣已经如他所料,发展得很顺利。
太过贪婪的人,总是容易被眼前的蝇头小利冲昏头脑,兴奋炫耀的时候,也不知道自己落了别人多少话柄。
等到青年服装设计大赛的决赛舞台上,倘若罗密欧表现出偏袒不公,这些私下里的交情都是能用来检举他的证据。
陆司异说:“你截个图,然后把这些照片存下来,发给我。”
夏眠也不问为什么就点头:“好。”
陆司异笑眼看他:“到时候也带你去玩。”
夏眠照片发到一半,猝然听到这一句,颤抖着指尖就想把照片撤回来:“不,我不是……”
“但我就是这个意思。”陆司异抢话。
夏眠说不过他就咬嘴唇。
陆司异忍不住伸手去拨弄两下,笑说:“庆祝新年,你不如也发个朋友圈?”
“嗯,我选一下,晚点发……”
*
晚上两人分头去各自的房间洗漱睡觉。
夏眠一直拖到睡前,眼睛都快睁不开了,终于发布一组六张照片的朋友圈。
他和陆先生一起准备的火锅食材,一看就香辣爽口的红油锅底,陆先生给他夹的满满一碗肉,坐在他对面的男人的手……筋脉迭浮,荷尔蒙蓬张。
偏偏只有一双手,更引人遐思。
照片发出后三十秒,夏眠的倦意一扫而空。
他点开“+3”的新消息提示。
“陆先生”赞了你的朋友圈。
“陆先生”评论了你的朋友圈。
“陆先生”评论了你的朋友圈。
【怎么只露手?】
【你老公的脸,就那么拿不出手么】
第23章 新婚
夏眠惊得差点从床上滚下来。
以他对陆司异的了解, 但凡他静下心来仔细想想,大概率能看出“老公拿不出手”这句话是显而易见的玩笑。
然而那个刹那他的理智停止运转,等反应过来时, 人已经站在了陆司异的房间门口。
叩叩。
“……进。”门里的声音过了几秒才传来。
夏眠推门进去,有几分意外。陆司异坐在床上, 被子掖到腰, 身姿端正,仿佛他手里拿着的不是手机,而是一份财经报道。
陆司异冲他颔首, 声音很温和:“过来吧。”
夏眠挪过去。
陆司异轻拍自己身边的位置:“先坐。怎么了?”
“对不起……”夏眠乖乖坐下,“我怕同学议论您, 所以……”
陆司异一点没生气,反而笑问:“所以什么?”
夏眠咬了下唇, 狠下心:“所以没发拍到您的脸的照片……”
顿了下, 悄悄掀眸见陆司异似笑非笑,也不知道这个解释奏没奏效。
于是接着说:“有很多人已经见过您了……那次同学会。他们都很羡慕我,有一个又帅又有钱的……小舅舅。”
“小舅舅?”陆司异勾起一抹玩味的笑, 忍不住逗弄他, “所以还是你老公拿不出手。”
夏眠口拙嘴笨, 只能就着他的话反驳;“不是的,拿得出手……”
按理说, 应该是他担心给陆先生丢人, 怕拿不出手被对方嫌弃而患得患失才对。
怎么就颠倒成这样了呢?
陆司异笑意不减, 继续问:“那你说哪里拿得出手?”
“哪里都拿得出手。”夏眠先信誓旦旦地下结论, 尔后一条条梳理过去, “您长得帅,个子高, 条件好,对我很温柔,还……还给我煮了鸡汤粥,很好吃……”
男人两辈子受人敬仰追捧,高高在上,却罕有像现在一样的,因为一点微不足道的小事而心花怒放的时刻。
夏眠每说一句,他就应和一声肯定的“嗯”。
在他不着痕迹的鼓励和引导下,夏眠也打开了话匣子,难得真正敞开心扉。
“所以,原来我在你心里这么好?”
“嗯……”夏眠细声细气的,羞怯笨拙得可爱,“比我说的,更好。我……我不会说。”
突然,陆司异又是一声:“过来。”
夏眠不解抬眸,他已经在床边坐下了,还要怎么过去……?
这是一张双人床,陆司异指指自己身边空的那一半,无主的枕头孤零零摆在那里。
夏眠只好提起双腿,将自己整个身子放到柔软的大床上。床有多软,他就有多僵硬。
陆司异随手分了点被子给他,带出来一点淡淡的腥气。夏眠没来得及多想,先听到男人的话:“不会说,就用行动来表达。”
“什、什么意思?”
“别这样,我真会忍不住欺负你。”
“好的……”
“好什么……你知道是哪样么,嗯?”
夏眠茶色的眸子清亮见底,肌肤透白如玉,还未曾沾染分毫情.欲的颜色。
不知,此刻的自己正面临着怎样的危险。
陆司异忽地抬起手来。
片刻,压抑着炙热的大手落到夏眠头顶,轻轻揉了揉。
“明天上午和我一起去一趟陆家吧,可能要住上一两晚,早点休息。”
语毕,轻轻在他唇角啄了下,一触即分。
有好几次的深吻练习在前,夏眠反倒肉眼可见的僵硬起来。
陆司异不问,他却忍不住主动解释:“以前没练习过这样的……有点突然,我不太适应。”
陆司异的眸光在他说出“练习”二字时明显暗了下,转瞬恢复如常,带着浅浅的笑说:“那就多练习,不止是我亲你,你也要多亲亲我。”
“……好的。”夏眠将脑袋垂得越来越低,耳根和后颈红成一片,红得发艳,难以相信它原本洁白如雪。
“那我就,先回去了?”夏眠抬眸。
“嗯,你……”
陆司异话说到一半。
轻盈而胆怯的蝴蝶,蓦然坠落到他的唇上。
转瞬便颤着翅膀飞走了,留给他一种怅然的恍惚。
而眼前,男生蝶羽般的黑色睫毛低垂,秀美面庞艳若桃李。
“……练习,您说的。”
不管不顾丢下一句,夏眠赶忙从床上下去,慌慌张张地逃跑。
双踩脚上实地他才有了一点真实感。
他刚刚,是真的,亲了陆先生一下。
仿佛有只小兔子在他的心里撞来撞去,偏偏,小兔子的发声器官天生欠发达,呐喊不出来,只能一蹦一蹦地张皇逃窜。
差点被床脚绊倒,他下意识转身,不小心瞧见藏在木质床脚内侧的一件白色物体。
像被烫到了似的迅速撤走目光。
逃出卧室大门。
到了无人的走廊上,他连抚几下胸口,缓和过来,这才敢去回想。
被猝然亲吻的刹那,陆司异可能比他愣得更明显。
原来……陆先生也没有他想象得那么超凡脱俗,高不可攀。
还有床脚的不明物体,白色的半透明状,软趴趴的,里边盛着点黏糊糊的东西。
他没细想,赶紧回房,一觉安稳睡到天亮。
*
翌日,夏眠被一抹艳阳唤醒。
又是一个晴天,天气比昨天更好。
门口两米外正站着陆司异,后者见到他便弯唇一笑:“早上好,眠眠。”
夏眠一见到他,或是一见到那弯起的唇,不由得想起昨晚出其不意的吻。
陆先生偷吻了他,他也偷吻了陆先生。
此刻再回想起来,仍是那般脸红心跳,耳根发烫。
“过来吧。”陆司异说。
夏眠怯怯抬起茶色眼眸,脸颊染着淡淡绯色,那神情不知道是在期待些什么。
陆司异忍俊不禁:“和我一起下楼,我让人送了几套衣服,你来看看。”
夏眠回神:“上次您已经送了我……”
陆司异不由分说:“你今天要跟我一起回陆家,必须好好打扮,否则丢陆家的脸不说,没准别人还会觉得我轻慢你。”
他故意说得夸张几分,夏眠眼睛里立刻燃起几个无形的字:我会好好做的,您放心。
楼下整齐挂满两米长滚轮衣架的衣服,倒是要比这话还要更夸张些。
这些衣服都已经被陆司异派人买下,去掉吊牌送到家,夏眠想推拒都没法子推。
看不到价格,他就按照自己的心意选择。
去陆家见长辈,和他平时打扮差不多风格就好,简约、清爽,但不能太过素净,低调中不失贵重。
他选了件柔软的白色羊绒毛衣,最简单的圆领,咖色直筒长裤,外面披一件杏色的嗠子毛羽绒服。
陆司异等他换好衣服,这才上楼去换自己的。
他从里到外的衣服基本和夏眠是一个色系,稍微深一点,沉稳一点。
站到夏眠面前,笑问:“虽然不是黑白灰,应该不太差吧?”
夏眠愣了下,想起第一次在KTV见面的时候,他大言不惭对这位陌生人说,他更适合黑白灰等简单的颜色。
夏眠一时赧然,忙道:“咖色、驼色这些颜色也很简约,但比较挑人,您的气质贵重,是非常适合的……”
陆司异被他夸得笑容满面,又开玩笑:“嗯,所以……今天的老公拿得出手了?”
趁着夏眠羞得说不出话,他趁机又在男生唇角亲了下,笑说:“走吧。”
*
陆家老宅位于云京一环的老别墅区。
红砖墙、欧式拱门、雕花的外形,带着些上世纪的时代气息,院子打理得整齐干净,松柏常青,瞧着比柳岸东苑更有烟火气。
路上,陆司异简单为夏眠介绍了家里的情况。
陆司异的奶奶在数年前去世,几十年来一直是陆老爷子陆劲松当家。考虑到老人年事已高,身体状况不佳,这些年一直与长子一家同住在老宅子里。
他的长子即是陆司异的大伯父,如今也是七十岁退休多年的老人了。
大伯的独子陆司岸是陆司异的大堂哥,年近五十,儿女和陆司异差不多年纪,却得恭敬叫他一声小叔。
简言之,陆司异在家里辈分大,又手捏寰亚集团权柄,夏眠作为新婚伴侣与他回陆家,无需顾忌什么,和他一起以长辈自居就好。
夏眠却很难放松下来。
过去的二十年,他连朋友家都没去过。现如今第一次去别人家拜访,就是他……合法丈夫的家。有种一步登天的感觉。
“介不介意?”身旁的陆司异停下脚步,侧目问他。
夏眠还没反应过来,对着那柔情似水的眼神,下意识摇了摇头,不介意。
陆司异便握住他的手,十指交扣。
带着略显僵硬的他,徐徐踏入陆家大门。
宅子内部典雅大气,看不见的百年时光悄然沉淀于此。
水晶吊灯下,红木家具沉稳大气,点缀精致漂亮的花砖,又不乏生气。
客厅里围坐了五六个人,喝茶谈天。
听到门口这边的动静,不约而同停下手里动作,扭头望来。
夏眠紧张得呼吸都快停了,紧紧反握住男人踏实的大手。
最先起身迎接陆司异的是一个圆圆脸,体形也略显圆润的男生。看起来二十岁左右,鼻尖长了颗昭显青春气息的痘,仍能看出他五官底子是极好的。
毕竟是陆家人。
他笑脸盈盈,很是讨喜,热情打招呼:“小叔!”
这声称谓让夏眠愣了下,片刻琢磨过来,与他同龄的男生,称呼的正是站在他身边的丈夫……
陆司异体贴入微的呵护就如涓涓细流,不着痕迹地滲透了他。他沉浸于其中,只觉温暖又舒适,竟忘记了,那一直存在于他们之间的年纪差与辈分差。
男生那话一出,他看向陆司异的目光陡然多了两分敬意。
陆司异无奈失笑,叫那男生:“荣暄。”
陆荣暄的情绪都摆在脸上,闻言一脸的受宠若惊:“小叔,您今天心情挺好啊?”
夏眠默默旁听,也不知道陆司异平时在陆家是什么模样,露出一点轻笑都能被解读成心情好。
不过他今天的确心情好。
“嗯。”他应了陆荣暄,又转头看夏眠,“眠眠,这是陆荣暄,我大堂哥陆司岸的长子,今年……”
说到这里停顿数秒,大概是忘了。
“我今年二十一岁。”陆荣暄主动向夏眠介绍自己,开朗又亲切,“我好像还比你大一岁呢……小、小婶婶?”
第24章 新婚
夏眠险些被一口口水呛住。
陆司异眉梢微抬, 似乎对“小婶婶”三字并无异议。
夏眠却瞬间红了脸,快速地介绍完自己,接着道:“你比我大, 不用这样叫的……”
“嘿,我也是这么想的!”陆荣暄笑得一脸红光, 他挠挠头, 想了想问,“如果你不介意,我就直接叫你夏眠?你叫我荣暄, 怎么样?”
夏眠点点头。
过了陆荣暄这关,又遇到了新的一轮难关。
陆荣暄把一个安安静静的小男孩拽出来, 继续给夏眠介绍:“这是我弟弟荣昭,比我小不少, 今年六岁。那荣昭, 你就叫……”
关于六岁的陆荣昭该叫夏眠什么,是个相当为难的问题。
但陆荣昭一向令家人困扰的性格,反在此刻将难题轻松化解了。
他攥着哥哥裤腿躲到他身后, 瞧着很怕生, 一声不肯吭。
“对不起啊夏眠。”陆荣暄说, “他有一点点那个……”
如果只是单纯的性格内向,大可以直说, 陆荣暄却很犹豫。
夏眠见陆荣昭严严实实躲在哥哥腿后, 却悄悄探出了半颗脑袋, 黑亮的眼睛一眨不眨盯着他, 好奇比其他情绪更多。
他只是单纯地不想说话, 并不是因为怕生胆小而不敢。
想到这里,夏眠接上话, 很小声地问:“是……自闭症吗?”
陆荣暄惊讶不已:“欸,你怎么看出来的?”
“我小时候也有一点,和他很像。”夏眠说,“但不是天生的,是我母亲去世的那段时间……”
他的话让热热闹闹、一片融洽的陆家老宅陡然沉寂。
陆荣暄一看就是娇养长大的富家公子哥,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处理眼前的状况,要不要安慰?安慰会不会显得像是居高临下的施舍……
毫无征兆地,陆司异踏实有力的臂膀揽过夏眠肩头,温热气息拂在他耳畔:“宝宝,累了吧?跟我上楼去歇会儿。”
亲密接触越来越习惯了,只是动不动就脸红的毛病仍改不掉。
几个陆家人见夏眠羞怯瑟缩,再细品陆司异话中的“休息”,不约而同露出一副了然的表情。
陆荣暄压压唇角,装得若无其事:“是,小叔说得对。你们快去休息吧,房间早给你们准备好了。”
不出意外,陆家体贴而周到,给新婚夫夫准备的房间相当宽敞,柔软而宽大的床随便两个人横着或竖着打滚。
但显而易见地,只有一间房。
好在时间尚早,暂时不用纠结晚上睡觉的问题。
老爷子陆劲松喜欢独处,夏眠还没见到他。过了一会儿,来了个中年女人,自称曼姨。
曼姨脸型圆润,长了两个酒窝,瞧着很亲切。
“你就是夏眠?果然生得好,真漂亮。”她笑盈盈先夸赞夏眠一通,而后才说,“老爷子想单独见见你,你能不能跟我来一趟?”
陆司异自然不会同意。
虽说这儿是陆家老宅,是陆劲松的地盘,但两人一个年迈体弱,一个正值壮年,蒸蒸日上。
没人敢忤逆陆司异。
陆劲松见着跟过来的陆司异,并不意外,严肃刻板的脸上露出一个堪称和善的笑:“来了,坐吧。”
老爷子大致询问了两人的近况,婚礼的筹备与安排,全程进退有度,对二人的私事似乎不太关心。
谈到最后,老爷子状不经意道:“司异,司岸有些公司里的事想和你聊聊,你现在正好有空,去一趟?”
陆司异只扭头问夏眠:“去么?”
“您……你去吧。”夏眠生硬地改口,“我陪爷爷,喝完这杯茶。”
尔后又画蛇添足似的,捻了下他的衣角,小小声说:“老公……”
陆司异亲昵而自然地揽了下他后腰,在他前额落下一吻:“五分钟应该差不多了吧。喝完茶就过来找我,我在书房等你。”
夏眠乖乖点头:“好。”
陆司异在寰亚的地位超然,陆劲松是他长辈的长辈,也需要给他几分薄面,不能为难夏眠。
但他不能让他的小兔子在陆家感到分毫不适,哪怕只是一分一毫。
给出五分钟的时间,既是对爷爷的明示,也是为了避免夏眠过度在意老人家的面子,感到难受也不敢离开。
待客室里便只剩下夏眠和陆劲松二人。
夏眠看着是任人拿捏永远不敢说“不”的软柿子,然而他心里一直有杆分明的秤,感觉得到旁人的好坏善恶。
陆劲松长了一张严肃冷厉的脸,但和这位初次见面的老人独处,其实要比在夏家稍微自在一些。
陆劲松打量他许久,忽地开口:“夏眠……”
夏眠被吓得一颤,抬起一水汪汪的茶色眼睛。
陆劲松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孩子。
他不由自主放轻音量,仍开门见山地问:“你和司异,是真心相爱,还是协议结婚?”
夏眠眨眨眼,差点颤得眼球痉挛,想要装作镇静,说出的话却磕磕巴巴:“我……我和老公……是真心相爱的。”
一看就是在撒谎。
然而双颊绯红,比起心虚,反而更像是羞赧。
陆劲松也不深究,语气轻快:“司异从小是个让人放心的孩子,不管他怎么做,心里一定有他自己的成算。我信他,也不在意这些。”
夏眠紧张地垂下头,双手在腿上紧紧蜷起。
“司异这些年来身边一直没个人陪,现在终于结了婚……”陆劲松上下打量夏眠,目光里似裹着千言万语,送出口的却只有五个字,“你还小,又瘦。”
“是……”夏眠不明就里,昏头昏脑地答,“我、我会努力的。”
陆劲松噎了下。
“司异终于愿意向别人敞开心扉,我很高兴,也很欣慰。希望你别介意我干涉太多。”陆劲松说着起身,往屋角的立柜走去,“稍等。”
老人也将强势的压迫感带离,夏眠看着他的背影,孱弱单薄,忍不住想要过去扶一把。
陆劲松听到身后动静便敏锐地回过头。
夏眠拘谨地站定,随时准备出手提供帮助。
犹豫几瞬,终于开口问:“爷爷,陆……老公他以前,没有别的伴侣吗?”
“嗯,我甚至没想到,他有朝一日会带人回来。你很特别。”陆劲松从抽屉伸出拿出一样东西,递给夏眠,“这个给你。”
“噢,好。”夏眠赶紧接过,低头去看。
一个不带任何印花的素版纸盒,长方体状,大概牙膏盒的大小。
夏眠毫无头绪,不知道能不能现在拆开,无助的目光自然投向老人。
陆劲松轻咳一声,说:“你等会儿自己拆开看吧。司异好不容易选中了一个合心意的,我自然希望你们能长久……”
眼看时间差不多到了,陆劲松也不多留他,夏眠礼貌告别离开。
夏云志算是个暴发户,发达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和曾经那些亲戚保持距离,甚至于直接断绝联系。
夏眠还是第一次收到来自长辈的礼物,如此郑重。
来到走廊上,他确认四下无人,迫不及待将纸盒拆开。
是一个挤压式的塑料软管,红得扎眼。
软管包装上,最为突出强调的两行字——
快.感增强液。
男性**专用。
夏眠:“!!!”
因为和陆劲松多聊了几句,加上软管带来的小插曲,导致夏眠超过了和陆司异约好的时间。
他询问曼姨找到书房,敲门进去。
短短十分钟时间,陆司异和堂哥的谈话才刚开了个头。
见夏眠过来,他果断结束话题:“我们下次再聊。”
陆司岸不明就里:“那好,下次说……”
言罢立刻起身出去,将书房留给这对新婚爱侣。
夏眠忸忸怩怩地走过去。
陆司异泰然自若,毫不避讳地一把拉过他,坐到自己腿上:“怎么这么久?”
夏眠还是有些僵硬,讷讷:“很久吗……”
“嗯,十分钟了。”陆司异说,“老人家思想古板,没准会因为我们生不了孩子的事,对你说些不太好听的话。”
夏眠心想,爷爷的担心,好像还远没到孩子那步。
爷爷现在担心的是他太小,太瘦。
这时他被陆司异圈在怀里,抱在腿上,只觉身体接触的部位灼灼发烫。
裤口袋里那管凝胶也贴着他的腿发烫。
“没,没有……”他低下头嗫喏,“爷爷人很好。”
“算了。”陆司异摸着他后颈,笑着叹气,“想你也不会说。”
*
晚饭后,一大家子人在饭桌上多聊了会儿。
八点刚过,陆司异随意找了个借口,带着夏眠回房。
他们做过不少训练,但唯一同房而寝的经验仅限于在米兰的酒店。而且因为夏眠犯胃炎,陆司异整天整夜照顾他,没和他一起睡在床上。
陆家这间大套房也有布置的躺椅,夏眠想起陆司异的照顾就觉愧疚,忙提议说:“今晚我睡躺椅吧。”
陆司异将黑沉沉的眸子转向他,看不出太多喜怒。
夏眠心里忐忑,不自觉咬了咬唇。
陆司异思索片刻,不着痕迹开始设套:“你还记不记得我和你说,萍姨是我爷爷的人。”
夏眠点点头。
“所以,柳岸东苑的家政服务我额外请了人,只让萍姨来帮忙做个饭。”陆司异缓缓说,“这边的曼姨,当然也是我爷爷的人,而且她们两人关系很不错。”
夏眠愣愣:“那……”
陆司异轻叹口气:“萍姨把我当半个儿子对待,一直很操心我的终身大事。上次在柳岸别苑她没能去我的房间,她没能看到的,恐怕就要委任曼姨了……”
夏眠皱了皱眉,担忧地跳进圈套里:“那我们今晚……是不是得睡在一起?”
“嗯。”陆司异颔首,“她早上会过来给我们换床单被罩,正好亲眼确认我们是否恩爱。”
他说话时,余光飘向那张kingsize的大床。
他暗示得相当隐晦,但这段时间相处下来,亲也亲了,摸也摸了,夏眠隔着裤子或浴袍感受过陆司异身上的湿润,陆司异则亲手造成了他的水漫金山……
显而易见的,他们需要让曼姨亲眼看到那些痕迹。
“不用太多。”陆司异说,“毕竟你身子弱,太多了反而容易惹人怀疑,我们也不一定需要一直待在床上……”
夏眠讷讷的,只能发出“嗯嗯”的单音节。
陆司异不说二话,这就去从床头柜拿来了一个绚蓝的纸盒。
撕开塑料薄膜,打开纸盒,取出独立包装的……
夏眠见他将小塑料包捏在两手之间,两只手一前一后,作势要撕开包装。
夏眠惊得后退一步,茶色眸子颤起来,愈发水亮:“现在就要……吗?”
“当然,已经十点了,时间差不多。”陆司异倒是坦荡,忽而一勾唇,大概是看穿了他的窘迫,戏谑问,“……想什么呢。”
夏眠咬唇,不语。
答不上来或者遇到不想回答的问题,他就装哑巴,反正陆先生每次都会大度地包容他,从不追问不休。
“跟我来卫生间。”陆司异转身,落下一句话。
夏眠心里忐忑像海潮汹涌,手脚僵硬跟过去,杵在门口。
陆司异进去,把手里的东西拆了封,又喊:“过来。”
夏眠咬咬唇,忸怩又忐忑地过去。
“……挤点洗发露。”却只听陆司异这样说。
洗发露不含硅油,呈透明黏稠状。
夏眠:“嗯……嗯?”
一抬头便对上陆司异私笑而非、耐人寻味的眼。
夏眠忙垂下头,拿起凉凉的洗发露瓶子。
掌心里却烫得有些握不住,他紧紧捏着瓶子,用力按压泵头,每一下都挤到底,一下,一下……机械而刻板地重复。
熟悉的小机器人状态。
小小的塑料套子不堪重负,溢出来一滩黏腻液体,啪嗒落到瓷砖地上。
弥漫开淡淡的茉莉花清香。
“太多了。”陆司异失笑,终于抬手阻拦,顺便玩笑一句,“难道,这是你对老公的期待?”
第25章 新婚
套子重新装好沐浴露, 扔进卫生间的垃圾桶。
这就差不多了。
夏眠僵立在那儿,犹犹豫豫,欲言又止, 目光在陆司异和那唯一的大床之间来回。
陆司异开口,恰到好处缓解他的局促:“你睡床, 我去睡躺椅。”
大卧室里的躺椅称得上是贵妃榻, 柔软,符合人体工学设计,尺寸比夏眠宿舍的床还要大一些。
夏眠却不忍委屈陆司异:“这怎么……”
陆司异干脆打断, 语气不容置喙:“你来陪我应付家人,总不能让你睡得不舒服。”
夏眠咬着柔软的唇, 无辜而水灵的浅色眼睛往上掀着,可怜得要命。
他大概是想用这副表情祈求睡躺椅。
这世上最坚硬的心脏也会在他的目光中融化。
恨不得, 把全世界最美好的东西全部拱手相送, 何况是一夜的讲究。
“我以前也会睡在这张躺椅上,习惯了。”陆司异撒了个无关紧要的小谎,笑得云淡风轻, “婚礼那天在酒店照顾你, 那儿的躺椅还不如这个。”
夏眠就像个卸了气的皮球, 松开紧咬的唇,沮丧地微撅起:“对不起……”
陆司异走到他面前不着痕迹地一点点引导:“对不起什么?”
“让您睡在不舒服的躺椅上了。”夏眠说, “还有在自助餐厅门口……让您丢脸了。”
“你确实对不起我。”陆司异说, “因为你罔顾我的叮嘱, 不爱惜自己的身体, 偷偷节食, 在餐厅门口晕倒,让我担心。你难受了一整天, 我就跟着你难受了一整天。”
夏眠怔然抬眸。
陆司异长篇大论,似乎,只是为了让他安心地睡床。
顺便提起先前的事,让他爱惜自己的身体。
每一字每一句,全是为了他在考虑。
“所以。”陆司异笑了下,“睡床上,别再让我担心难受了。”
夏眠眼睫颤抖,忙垂下,带着鼻音嗫嚅:“嗯……”
陆司异笑意加深:“抬起头,大点声。”
夏眠照做,乖乖的:“我知道了,谢谢您。”
陆司异:“光说不算,记得用行动表示感谢。”
夏眠懵了,落入一个知识盲区。
男人始终挂着浅淡温和的笑,从容不迫,见他想不明白,终于打开双臂。
夏眠得到提示,那一瞬间就像在考场上冥思苦想、绞尽脑汁,猛的一下如有神助,理清了复杂纠缠的思绪,畅快淋漓。
他毫不犹豫,几乎是迫不及待地,扑进男人的怀里。
身体相触,他豁然惊醒,忐忑不安和淡淡的恐惧交织,下意识又想逃跑。
陆司异抢先将他后腰揽住,另一只手轻抚他后脑,呢喃般在他耳边说:“乖。”
夏眠闷在男人宽厚的胸膛里,一动不动,一声不吭。
他无法控制的颤抖,渐渐地消失了。
陆司异只轻抚他后脑,克制着亲昵,缓慢而耐心地安抚。
融化小刺猬的尖刺,治愈他的亲密接触恐惧症、改变他性格里的讨好怯懦,让他彻底信任自己,获得足够的安全感……同样不能光靠嘴上的花言巧语,这是一个极其漫长的,潜移默化的过程。
良久。
陆司异稍微松开揽腰的手,夏眠怔怔抬起头,下一秒又受惊似的闭上眼,睫毛颤动。
轻轻地一吻落在他眼皮上。
全身上下最脆弱的部位,得到了一个最温柔的轻吻。
根深蒂固的童年创伤又令他感到害怕,身体僵直,可理智也在不断告诉他,这是陆先生,是你可以信任的人。
他用力攥住陆司异衣襟,深深呼吸,待鼻端充斥宁心静神的沉香气息,又是一吻落在眼角。
细细密密的吻,顺着脸侧,缓慢下移。
在这个缓慢而不着痕迹的蚕食过程中,身体自发分泌出名为多巴胺、肾上腺素的东西,夏眠一时没能意识到,只觉双腿发软。
好似被恐惧摄住了那般,动弹不得。
可是,他不再觉得恐惧了,反而嫌弃那轻吻不过隔靴搔痒,他还想要更多,更深入。
这时陆司异在他身后收紧臂弯,他一无所觉。
另一只手则从前方攻掠,自腰胯往上,缓慢扩张领土。
“你们在干嘛?”
稚嫩的童音冷不丁响起。
夏眠身子一抖,好巧不巧把突出的某一点,送进男人掌心。
手指无意识轻轻一捻。
酸软的腿瞬间失去支撑力,夏眠差点跪倒在地上。
好在陆司异及时搀住了他。
陆司异目光扫向门口,眉眼一沉:“不知道先敲门?”
门口站着的正是陆荣昭,六岁的小小年纪,又不小心目睹了长辈亲昵,却仍是一副面无表情的模样。
瞧着倒与陆司异有几分相似,无怪乎外甥像舅,侄子也像叔。
“我睡不着。”陆荣昭直入主题,言简意赅,“哥哥让我来。”
意思是睡不着去找哥哥陪,结果哥哥摆烂不想干,让他来找这对新婚夫夫。
他年纪尚幼,又有点轻微自闭。眼下被打扰的窘境自然不能怪他。
“怎么睡不着呢?”夏眠不着痕迹从陆司异怀里挣开,是与陆司异截然相反的温和亲切,“告诉哥哥好不好?”
陆荣昭撇开精致的小脸,只说:“算了。”
见夏眠走过去,陆司异稍微收了收外露的煞气。
“睡不着……”他冷着脸一本正经地说,“那我陪你去书房写作业。”
陆荣昭面无表情的小脸明显一僵:“……”
夏眠没料到陆司异在小朋友面前居然是这样的,惊讶了一瞬,而后掩唇笑起来,渐渐的,忍不住笑出了声。
他亡羊补牢捂紧嘴。
一偏头便望进陆司异深邃眼里,如湖水平静,又如月光温柔。
半晌。
“我把他送回去。”陆司异开口。
巍峨如山的阴影倾覆而下,轻微自闭症的男孩不得不后退一步,摇头:“不要……”
他平时说话说得太少了,说什么都是一个语调,不咸不淡的。
但那明显的抗拒姿态,一下勾起夏眠的许多回忆,心脏隐隐抽痛。
他太像小时候的他了。
“我去书房,给你讲故事,好不好?”夏眠抢在陆司异前头,先一步来到陆荣昭面前。
陆荣昭后退半步,抿唇不语。
夏眠毫不气馁,回头对陆司异说:“那陆先生,你先睡,我很快回来。”
言罢试探着去牵陆荣昭的手,后者也并未抗拒。
走到门口,又回过头,几分羞涩地小声说:“下次……下次再练吧。”
原来他把那个拥抱和亲吻当成了练习。
让小朋友知道什么叫情难自抑,以及两情相悦的回应,大概也是一个相当漫长的过程。
*
夏眠迟迟没回房间,陆司异怕他是出于礼貌或责任不敢脱身,等满一个小时,亲自去书房找人。
小屁孩需要好好睡觉,他的眠眠更需要。
陆司异轻轻推开书房门。
陆昭荣那双莹亮的大眼睛里看不到分毫倦意。
视线往下,蜷在沙发角的男生瘦削单薄,软绵绵的一小团缩在那里。
他斜着脸,肌肤轻透白净,几缕黑发因动作滑到面颊上,半遮半掩,随着呼吸微微起伏。
陆司异将脚步放得更轻。
陆荣昭用气音说:“眠眠哥哥睡着了。”
短短一个小时,两人在童话故事中亲近了不少,陆荣昭已经叫上哥哥了。
虽然自闭症小孩亲近陌生人不易,可这差了辈分的称呼,并不能带给男人分毫喜悦。
能忍住不去纠正已是他对这孩子最大的包容。
“嗯。”陆司异轻声应,目不斜视,走到夏眠面前。
夏眠一动不动,睡得很安稳。
然而蜷缩的姿势,出卖了他深埋于心底的不安。
那种不安跟随了他太多年,很难在短时间内消磨干净。
陆司异缓缓倾身,伸出双臂,稳稳当当把夏眠从沙发上抱起来。
衣服摩擦出窸窣声响,夏眠身体骤然腾空,四肢自然地伸展开。
像是将自己保护得好好的小猫,突然被人类捏住后颈皮拎起来,每一寸肌肤毛发都暴露到危险的空气里。
他下意识探出双臂去寻找依靠,搂过陆司异的脖子。
片刻,沉重的眼皮撑开一线,陆司异俊美的面容近在眼前。
他微怔,还带着睡梦中的混沌,视线恍惚,含糊呢喃:“陆先生……”
陆司异先从书房出去,微垂下头挡住上方刺眼的光,温声纠正:“在陆家要叫我老公。”
在他轻缓的步伐间,夏眠视野一转,迷蒙的眸子映入窗外的月。
男人的目光比月光更温柔。
夏眠小猫似的蹭他胸口,声音愈发含糊:“老公……”
陆司异应他:“嗯,我在。”
夏眠闭上了眼,仍旧唤他:“老公。”
他将已然卸下防备的夏眠放到柔软的床榻上。
最后亲了下唇角:“晚安。”
夏眠迷迷糊糊咕哝:“嗯。”
可能是在梦里觉得渴了,夏眠轻启唇瓣,舌尖恰好舐过他尚未撤离的唇瓣。
“老公,渴了……”
嘴里也这么说。
看起来是真睡着了,还做了个很甜的梦。
陆司异给他渡过去丝缕甜津津的水源,亲了又吮,一遍又一遍,像是品尝人间至味,挖掘深藏其中的独特甜香,感受它持续不断的升温。
汁水四溢。
无比享受,无法自拔。
良久。
陆司异站起,一眼看到身体下方明显的突出。
……真是克制得太久了,和半梦半醒的夏眠亲吻,身体也能失去控制。
而夏眠无知无觉,软弱无骨地伸展开四肢,平躺在大床中央。
和在沙发上的蜷缩相反,这是一个很有安全感的姿势。
好比小猫只会在信任的人面前露出肚皮。
睡衣掀上去一截,露出一片雪白的腰。细腻、柔韧、纤细。
一只手就可以握住。
刚把夏眠稍微养胖一点又意外瘦回去,这几天过年吃得多了些,好不容易重新长了点肉出来。
至少肋骨的形状不明显了。但平躺着肚皮往下坠,显得胯骨尖锐突出。
又惹人心疼。
陆司异伸手覆上去,像对待举世无双的珍宝,动作极轻,极怜爱,却也极冒犯,极狎睨。
夏眠在梦里缩了下腰,皱起眉喃喃:“老公……”
狰狞恶龙气势昂然,指向无辜小兽。
陆司异将手触碰过的地方一一亲吻。
怕把夏眠弄醒,他的动作很轻,轻而细致。
佛是有无数个小虫子在身上啃噬,夏眠痒得不行,无意识在睡梦中左右扭动。
他的扭动频次强度正好,歪打正着为狰狞的野兽熄火。
只是这个过程,略显漫长了些。
等到野兽餍足地长叹一声,他细嫩的肌肤也多了大片摩擦出来的红痕。
瞧着可怜。
陆司异自认为自己不是个好人,所以此刻比起疼惜,他又被原始的本能抢占了理智。
夏眠不舒服地皱起眉,哼哼几声。
蠕动着卷了几下被子,把整张双人被全卷到身上,给自己套上一层严实的防护壳。
陆司异只得作罢。
最后伸出手,只为夏眠拨了下脸上的碎发。
夏眠的眉头又过了几秒才松开,撅起嘴咕哝。
“老公……坏……”
几分怨怼,几分嗔怪,几分撒娇。
“怪你。”
第26章 新婚
翌日早晨。
夏眠下床走路的姿势明显不太对。
为了遮掩, 他故意放轻动作,一步落下再一步,反倒更引人注目。
陆司异早已收拾穿戴整齐, 躺椅上的被褥也被他叠了起来放回柜子,完全瞧不出两人分床而睡的痕迹。
陆司异见状, 细心地问:“怎么了, 睡得不太舒服?”
夏眠低下头;“……没有。”
陆司异耐人寻味勾起唇角,愉悦漫溢在漆黑眸底,也不多说什么, 目送夏眠张皇逃进卫生间。
一扇门板隔开外面的男人,夏眠这才脱下睡裤, 检查隐隐作痛的腿部肌肤。
时至如今,对于求助陆司异一事, 夏眠早就没了多少心理负担。
可今天早上的发现实在过于丢人, 他根本不可能宣之于口。印在镜子里的耳根,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红。
除了耳朵红,腿上也是毫不逊色的红。
尤其是内侧。
他赶紧把睡裤提上来, 带起一点细细密密, 有点让人上.瘾的痒。
腿上摩成这样, 他估计百分百是裤子的原因。他对化纤含量过高的衣料,以及一些劣质的服装药水过敏, 碰到了就得起疹子。
还好他发现得早, 只是腿红了。
摸起来微微刺疼, 可能是因为棉麻料子粗糙, 和里边的过敏成分共同作用, 于是有了现在的结果。
不管怎么说……他是豌豆公主吗,这么娇气。
夏眠腿脚不太利索地从卫生间出去。
新婚夫夫在早上以这样的状态出现, 明眼人看一眼就该知道昨晚发生什么了。
比垃圾桶里的废弃物更能证明他们的恩爱。
“对了,我发现我们的睡衣不是棉质。”陆司异装不经意,仿佛才发现夏眠的异状似的,“你是不是……对化纤面料过敏?”
夏眠不好意思地点下头:“对……以前没有这么严重的。”
陆司异说:“没事,是陆家准备不周。也是我粗心,不知道你过敏。”
他当然是知道的。
但二十岁的夏眠在对他放下防备后,睡眠质量好得出乎他意料。
既欣慰,又感叹。
他做好了周全的打算,哪怕夏眠中途醒来,他也可以临危不乱地找借口。夏眠一觉睡到天亮,那他就更不紧不慢,泰然自若了。
陆司异眸光微闪,继续刚才那个话题:“那你赶紧把睡衣换下来给我,别耽搁,免得加重过敏。”
言罢主动转过身回避。
夏眠也不多犹豫,背着他脱了睡衣睡裤,换成自己带过来的棉质衣裤,也没细看睡衣的成分标签,便交给了陆司异。
陆司异满意接过那还残存着淡淡体温的睡衣。
“那我拿出去丢了,你准备一下,然后去吃早饭。”
陆司异拿着衣服先出去了。
夏眠稍作准备,把刚才胡乱套上的衣服整理妥帖,过了几分钟出门下楼。
迎面而来的是满面笑容的陆荣昭。
“早啊!”陆荣暄热情地向夏眠打招呼。
夏眠有点不太习惯地应:“……早上好。”
陆荣暄态度热络:“今天大年初三,我们家有一起出去滑雪的传统。以前小叔从来不参与,一家团聚总是少个人……夏眠,你想不想去滑雪?你叫上他,我们一起去呗?十点就出发。”
顿了顿,他忽然意识到什么,面色古怪问:“话说……你今天能滑雪吧?身体……还受得住吗?”
夏眠顿觉脸红耳热,被比自己大一岁的便宜侄子关心这种问题,羞得直想找条地缝钻进去。
“你想去么?眠眠。”突然高大阴影从斜后方投来,陆司异站到他身边,“可以先去看看,能滑就滑,不能滑就休息。要是中途累了疼了滑不动了,我抱你回来。”
夏眠是有几分好奇,那只在电视上见过的滑雪场。
他想说“可以”,但陆司异大段话里包含了太多的信息,简单一句“可以”,似乎还包含了让他抱自己回家的意思。
面前还有个大侄子呢。
陆司异的到来反让夏眠羞赧更甚。不知怎么想的,他忽地用自己的手撞了下陆司异的手,像是又在说,“怪你”。
但他的动作太轻,最终效果不过是,用小指轻勾了下陆司异的小指。
竟比舌尖勾得人心尖更痒。
陆司异呼吸微滞,顿了顿后,又是云淡风轻的笑,改口重新问:“想去么?听你的。”
夏眠小声:“想……”
“那太好了!”陆荣暄笑得灿烂,嗓门也特别大,“嘿嘿,小叔,你和婶婶感情可真好啊!真是太难得了……”
他一时激动,又把那个怪异的称呼送到了嘴边。
陆司异相当受用,笑容仍挂在嘴角:“嗯,你去准备吧。”
*
夏眠和陆家人一起前往郊区的滑雪场。
新年出游,家大业大的陆家人就和大多数普通人一样,混在喜气洋洋的人堆里,规规矩矩排队入场。
滑雪设备由助理们提前备好,送到他们专用的更衣室里。
陆司异一向没有和家人出游的习惯,也是怕夏眠紧张,两人和大部队分头行动。不过,他们这边还有个小朋友,陆荣昭。
陆荣昭有一点轻微的自闭症,很难对外人敞开心扉,
他父母兄长都是相似的爽利性子,难得见到他愿意主动亲近谁,除了夏眠。夏眠只会在陆家待两天,他们便抓住这个锻炼的机会,将小朋友委任给了这一对新婚夫夫。
因而,在封闭的更衣室里,夏眠不用单独面对陆司异了。
夏眠微笑招呼陆荣昭:“昭昭,来这边,坐着换衣服。”
助理给他们准备了全套的滑雪设备与滑雪服套装,夏眠坐到木椅上,找出那套红色的儿童款。
陆荣昭冷脸,小手背在身后,可能是不太满意颜色。
大人总觉得喜庆,像陆荣昭这种还没上小学的可爱小朋友,是很容易被大人做福娃打扮的。
在家里他还有自己去衣柜挑选的余地,到了滑雪场就只能任大人拿捏了。
他的滑雪服虽然过分喜庆,但质量做工绝对挑不出毛病,而且是崭新的新衣服。他跟夏眠一样,是第一次来滑雪场。
陆荣昭犹豫许久,突然任性地一挥手,把滑雪服扫到了地上:“我不穿这个。”
夏眠压根不需要这寡言的孩子解释,已经先一步理解了他,耐心问:“你不喜欢红色吗?”
陆荣昭不说话,就板着一张精致的小脸。
陆司异把地上的衣服捡起来,面无表情和他讲道理:“不穿会冷。”
陆荣昭不吭声。
“昭昭。”夏眠突然灵机一动,面上泛起动人的红,眼睛也亮晶晶的,“我问你一个问题……”
据说患有自闭症的孩子多半聪明。
陆荣昭闻言,果然有了点兴趣。
夏眠问:“你知不知道,为什么苹果是红色的?”
陆荣昭不答话,小眉头却悄悄皱起,大概是在心里思考答案。
等了两分钟。
“因为天气太冷了,它被冻得发红。”夏眠解答,“就跟你的滑雪服一样。”
陆荣昭:“……”
陆司异忍了几秒,没忍住,扑哧笑出声。
夏眠瞬间红成自己冷笑话里的红苹果,娇艳欲滴。
羽睫颤动几下,掀起。
旋即一愣。
陆司异在他面前一直是儒雅贵气、成熟稳重的。他还是第一次见到,陆司异不顾形象开怀大笑的样子……
*
夏眠成功让陆荣昭穿上红色滑雪服。
而他的滑雪服是靓丽的天蓝色,很衬他,白皙的肌肤更透,乌黑的头发更亮。
面料硬挺厚实,将寒风隔绝在外,唯一的缺点大概是有些影响他的行动,动起来像只笨手笨脚的企鹅。
陆司异体贴地将护目镜与滑雪头盔递给他。
夏眠软声道谢。
虽是第一次来滑雪场,看着倒熟门熟路的。
他有条不紊地把头盔、护目镜、雪鞋注意穿戴好,错了就调整重来,毫不气馁,也很有耐心。
陆荣昭偷偷瞄着他,有样学样,就连错误也原样学了去。
一大一小都很安静,是一种温馨而美好的安静。
陆司异也不出声,自己穿戴好后就全神贯注地旁观他们。
过了十分钟,两只肿肿的企鹅还剩下护具没戴。
等到弯腰系护膝,夏眠总算遇到了难题。
他怕冷,光滑雪服下面就有三层衣服,再加上厚厚的滑雪服,像是戴了一个臃肿的游泳圈,简单的弯腰动作都成了困难。
护膝的绑带在他手上晃了两下,仍没系上。
陆荣昭半天没能学到护膝的穿戴方法,失去耐心,干脆去问早早穿戴整齐的陆司异:“这个,要怎么戴?”
没人理他,他自顾自地吩咐:“你帮我戴。”
陆司异居高临下地睨他:“不知道叫人?”
夏眠看得心里惴惴,却见陆荣昭面色无异。
或许是自闭症的孩子大多早慧,直接用成年人的方式与他们沟通,反倒能让他们感受到尊重,沟通也会更加顺利。
陆荣昭闻言也一点儿不客气,奶声奶气命令:“你帮我戴。”
小男孩俊俏的小脸裹在毛茸茸的小熊帽子里,双颊粉嘟嘟的,看得夏眠心脏都快化了,根本不介意他是否没礼貌。
可惜夏眠人生第一次接触滑雪设备,想帮忙也帮不了。
陆司异仍不为所动,周身气场又冷了些,一板一眼道:“你不知道怎么叫我么?不认识我了?如果不认识我,为什么找我帮你?”
陆荣昭咬咬唇,迟疑许久,拧巴的样子与夏眠相当相似,最后闷出两个字:“……小叔。”
陆司异勾唇,点了下头:“嗯,那我给眠眠戴,你看着学。”
陆荣昭点头。
夏眠讶异睁大浅色的眼睛。怎么,怎么就变成给他戴了?
陆司异雷厉风行来到他面前:“护膝给我。”
夏眠愣愣照做。
陆司异不由分说在他面前蹲下身,仔细地为他绑护膝,确认牢固。
随后起身,回头问离装备包更近的陆荣昭:“没有臀部护具么?”
陆荣昭闻言,去从包袋里拿出一个乌龟壳,毛绒质地。
这怎么看都不想是应该在滑雪场出现的东西,夏眠想当然以为是孩子的安抚玩具。
陆司异却笑一声,看着是认出了这东西的用途。
“这个乌龟壳护臀。”陆司异说,“可能大伯他们采购的时候没仔细瞧,以为这是儿童款,就买过来了。”
顿了下,转头问陆荣昭:“你用不用?”
陆荣昭坚定摇头,连摇好几下,摇成拨浪鼓。
“行,反正也不是你的码。”陆司异又对夏眠说,“成人S码,你试试看能不能用。你第一次来滑雪,容易摔,大人摔倒也比小孩摔得疼些,戴上它就不怕了。”
夏眠的确是怕疼的,点点头。
陆司异走到他身后,低下头,将小乌龟壳盖上去。
接着,只要在腰上系上带子就好。
陆司异一手拖着乌龟壳,另一只手带着系带,狎睨而极其缓慢地,绕过夏眠的胯骨。
半晌,夏眠不得不开口问:“怎么了……?”
“你也要像荣昭一样,让我帮你戴?”
夏眠心想你不是已经给我戴了护膝吗。
思绪一停。
陆司异的唇近到一张嘴就能咬住他耳朵。
温热的气息自上而下喷洒,磁哑的声音刮过他耳廓。
短短两句话里尽是成年人的恶趣味。
“那就跟人家学学。”
“叫小叔。”
第27章 新婚
夏眠当然叫不出“小叔”。
他趁着陆司异没注意, 直接把乌龟壳抢走了,自力更生自己系绑带。
陆司异失笑,似是无论夏眠怎样反应, 都无比令他愉悦。
夏眠气鼓鼓走到陆荣昭那边去。
“眠眠哥哥。”陆荣昭仰着小脸,“……乌龟壳。”
原来他又从袋子里找出两只小乌龟壳, 和大乌龟壳护臀一套, 两个小乌龟壳护膝。
他连红色的滑雪服都嫌弃,却眼巴巴希望夏眠接走更加幼稚的乌龟护具套中。
夏眠舍不得辜负小男孩眼里亮晶晶的期待,只好带着一大两小三只乌龟壳前往雪场。
童趣的装扮配上异常精致的面容, 自成一道夺人眼球的风景线,引得路上男女老少频频侧目。
坐缆车到达雪山顶, 由陆司异做主,找了个六度的缓坡。
这是全雪场坡度最低的坡道之一, 周围尽是谈天说地的人, 闲闲散散,仿佛是把这儿当成了休息区。
也有几个正在训练滑雪的老人和小孩,步履之艰难, 一看就是初学者, 和夏眠差不多。
缓坡的海拔倒是很高, 临近野雪区域,那边的坡道陡而急, 站在上方纵目远眺, 天地皆白连成一线, 景色壮观。
白雪皑皑, 冷风猎猎。
“冷的话随时告诉我, 不要硬扛。”陆司异及时叮嘱夏眠。
夏眠点点头,注意到旁边有两个初次接触滑雪的老人家, 身旁跟着一个打扮专业带工牌的男人,像是教练。
他便问陆司异:“我们需不需要请个教练?”
陆司异回绝:“不用,我教你。”
接着,他如自己信誓旦旦的所说的那样,熟练运用单板,以较慢的动作分别展示了登坡、下坡、变向以及停止的要领。
夏眠惊奇不已。
陆荣昭目不转睛盯着,默不作声,努力用眼睛记下来。
夏眠记得陆荣暄说陆司异从不和家人一起滑雪,等他停下来,不由好奇地上前问:“陆……您以前经常滑雪吗?”
“不算经常,大概滑了小半年的时间,一周去一两次。”陆司异运动过后,开口冒出白色的热气,氤氲柔和了锋锐的眉眼。
他看向远方群山,徐徐开口,“……失去了很重要的人之后,我总是很难入睡。后来发现滑雪是个不错的消磨时间的方法,经常在夜里去。晚上的雪场安静,气温更低,让我觉得很平静。”
纵然,外人皆说陆司异是个心狠手辣的疯子,但他真正的为人如何,夏眠更相信自己用眼睛看到的,他也一直清清楚楚地看到了。
见陆司异罕见流露出怅然的神色,夏眠猜测他话中重要的人多半是父母。他分明是一个重情的人。
夏眠也想起早逝的母亲,略有伤感,可开口却是安慰的话:“陆先生,别伤心。”
雪场冷风猎猎,刀子似的,在陆司异的眸子里刮出一点血色,给他温柔的目光里添了些异样的东西。
半晌,他才勾着抹笑开口:“怎么别伤心?”
夏眠不料他竟会在这个小话题上追问,抿抿唇,浅色的眼睛转了转,更委婉地安慰:“唔……爸妈一定希望你能往前看。”
陆司异难得被夏眠说得一愣:“爸妈?”
夏眠莫名又红了脸,视线也不好意思地撇到一边:“我的意思是……伯父伯母。因为您现在是我的……所以……”
陆司异笑出声,帮他把磕绊的话补全:“嗯,是你的老公。所以他们也是你爸妈。”
“……”夏眠接不上来话就把身子转走,走到陆荣昭那边去,生硬地问,“荣昭,你练得这么样了?”
陆司异笑笑,不远不近随在他身后。
两个大人一个小孩,身高由高到矮。夏眠看护着陆荣昭,陆司异则无声无息看护着他。
夏眠一米七二,在男生里身高中等,但他比例好,看着显高,然而站到陆司异旁边,立刻被衬得小了一大圈。
他们三个待在一起,惊人地温馨和谐,竟有几分像是……一家三口。
一个真正的三口之家就注意到了他们。
一对夫妻带着个小姑娘,小姑娘穿粉色滑雪服,甜美可爱。
小姑娘看陆荣昭看了好一会儿,带着父母,鼓起勇气上前打招呼。
女人笑盈盈搭话:“我看你们刚才在教……这孩子也是第一次滑雪吗?真厉害啊,很像你。”
最后看向陆司异。
侄子像叔,再正常不过,陆司异便没解释什么:“嗯,算吧。”
女人又问:“你们也是两个人带着孩子一起来玩吗?他叫什么名字啊,多大了?说不定和我们家蓉蓉玩得来……”
夏眠听着听着,算是觉出了些不对。
他们……是不是被对方当成一家三口了?
陆司异温和有礼,家教极好,不去扫人家的兴,只回答有关陆荣昭的问题:“他也是荣荣,荣昭。繁荣的荣,昭显的昭……”
过了一阵。
陆荣昭看着再正常,实际上却是被检查出轻微自闭症的小孩儿。人家小姑娘想和他一起玩,他一点不配合,话也不肯说。
不久,蓉蓉一家三口就准备走了,临走前,蓉蓉鼓起勇气问陆荣昭:“你有没有电话呀?”
夏眠在旁边偷听小朋友社交,惊讶了一下,没想到小朋友还挺早熟,这么小就有自己的手机了。
社会发展得太快,比他小十几岁的小孩子,跟他过的却是截然不同的童年。
陆荣昭全程态度冷酷,可能是实在挨不住蓉蓉期盼的目光,终于把滑雪服袖子撩开一点,硬邦邦说:“你自己弄。”
蓉蓉也撩开袖子,露出一个和他同款的……小天才电话手表。
两人用小天才电话手表碰一碰,成功加上好友。
夏眠忍不住扑哧笑出声。
下一秒,陆司异问:“你也想要一个小天才电话手表?”
夏眠睁圆杏眸,急慌慌否认:“……不想!”
偏头看去时,陆司异嘴角戏谑意味昭然。
夏眠垂下头,不吭声了。
都当叔叔的人了,怎么还这么爱开玩笑呢。
*
送别蓉蓉一家,三人换了个人少点的地方。
陆司异当然不介意被旁人围观,被误解成一家三口,谁让他的眠眠脸皮实在太薄了呢,没办法。
听老婆的。
专心开始滑雪。
夏眠在陆司异的悉心指导下,试着在雪坡上寻找平衡。
陆司异不远不近地陪着他:“放心大胆地滑,稳不住了摔倒就行,摔倒是最好的急停方法。你戴了全套护具,不会疼。”
也不知道是因为他的话,还是他的声音,夏眠渐渐消除了对滑雪的恐惧。
除了滑雪的恐惧,还有很多很多不同的恐惧,都在和陆司异相处的过程中渐渐淡化了。
陆荣昭全程旁听,基本靠自学,天生聪明再加上小孩底盘低,学的比夏眠还要稍微快一点。
他们两个你追我赶,滑雪比拼,拐弯炫技……
不知不觉间夏眠浑身热起来,脸颊熏蒸得像是醉酒的红,鼻尖冒出几颗细汗。
“回去后立刻洗个热水澡,小心感冒。”陆司异拿出一条带着木香的手帕,给夏眠擦了擦脸上的汗。
红扑扑的小机器人点头:“嗯。”
陆荣昭的话还是那般少,也不爱笑。安安静静地滑雪,不知疲倦、心无旁骛,嘴上不说,看着倒是喜欢得很。
玩的差不多了,夏眠抱起滑板准备走,陆荣昭也停下,毫不留恋地沉默跟上。
特别乖。
夏眠心脏软软看着陆荣昭,手套里的手蠢蠢欲动,实在想要捏一把。
反而被陆司异先捏了一把脸颊肉:“专心看路。”
夏眠低头:“……唔。”
*
去更衣室卸下全身武装,一身轻松,运动后的四肢暖呼呼的,指尖骨节都染着漂亮的粉色。
离开的时间将近傍晚,滑雪场入口处反而排起了更长的队伍,主要是二三十岁的年轻人。可能他们就和以前的陆司异一样,夏眠想,喜欢夜里的滑雪场吧。
停车场位于户外,天然雪场外边的小路也是冰雪覆盖,被来来往往的车辆碾压、加温,土路冻得实实的,覆着层冰,踩上去很滑。
夏眠放慢脚步,顺便叮嘱陆荣昭:“慢点,小心……”
“滑”字还没送出口。
扑通。
夏眠直接身先士卒,一屁股摔倒地上,做了个负面教材范例。
滑雪的时候带着一身护具,怎么摔也不会太疼。
而现在他的身体和心里都没有防备,摔得也狠。
陆司异第一时间将他扶起来,等前方的陆荣昭回过头来,他已经稳稳站好了。
看着并无异状,屁股却是一阵火辣辣疼。
夏眠感觉无地自容,低下头辩解:“我没事,裤子挺厚的。”
陆司异眉梢轻蹙,也不多说:“等回去给你看看。”
夏眠想他就是随便说说,也随口应好。
当晚。
洗完澡,夏眠脚步虚浮地从卫生间出来,偷偷忍着疼。
然而不小心与陆司异对上视线,心虚如有实质,眼神四处游移。
陆司异坐在床边,用直勾勾的审视目光抓住他,语气相当强硬:“过来,我给你看看。”
夏眠:“我没事了……”
陆司异更强势地问:“我还没问,你怎么知道我说的是什么?”
夏眠噤声。
“裤子脱了。”陆司异接着命令,语气不容抗拒,“趴我腿上。”
第28章 新婚
夏眠在冻土上摔得的确有点重。
滑雪出了汗, 午餐后就去洗澡。浴室里,他想照镜子检查,顶多能看到后背的位置。
再往下就看不到了, 依然隐隐作痛。用手去按,更疼。
陆司异很细心, 也是真关心他, 一眼从他的走路姿势中看出了不对。
夏眠向来很难拒绝别人。
那些麻烦、难办的事,他不好意思拒绝。面对这样发自内心的关怀,他不好意思, 更舍不得拒绝。
陆司异看向他的眼神深邃如海,无比柔和, 又说:“伤在那里……你自己不好处理,我来看看, 给你上点药。不然你一晚上都睡不好。”
在夏眠洗澡的时候, 陆司异已经准备好了一个药箱,正放在他身边。
夏眠慢吞吞挪过去:“陆先生……”
陆司异:“乖,躺下。”
夏眠缓慢倾倒身子, 横过陆司异的腿, 陆司异适时挪了个高枕头过来, 让他撑住胸口和肚子。
夏眠用一种很舒服的姿势趴了下来。
“那我现在给你看看?”以免夏眠受惊,陆司异又交代了句, 用请求的语气。
“嗯……”
饶是准备充足, 肌肤接触空气那一瞬间凉飕飕的感觉, 还是让夏眠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悄然攥紧床单, 将下半张脸深深埋进枕头里。
“如果疼就告诉我。”陆司异轻柔的声音悬在上空, 安抚着他。
夏眠闷闷嗯一声。
“都肿起来了,还说没事……”陆司异淡淡责备的声音, “我给你涂点药膏,按摩吸收,会好的快些,明天一觉醒来应该就好了。”
陆司异将自己准备做的事全部如实道来,道貌岸然到了极点。可惜小白兔已经全然信任了他,只能看见他摆在表面的端方持重。
夏眠:“嗯。”
小白兔无知无觉地递出了许可证。
陆司异面上不动如山,微微屏住呼吸,从药碗里挖出一块草绿色的药膏。
空气中弥漫开淡淡的中草药味道。
“陆先生……”夏眠闷在枕头里的嗓音有些含糊,男人先顿住动作,听他的。
“药膏的味道很好闻,和您的雪茄有些像。”
陆司异:“是么?”
“嗯……”夏眠绕了一圈才说到正题上,“如果有时候您想抽烟,不用顾忌我,可以抽……的。”
还剩下最后一个字,他的舌头像是卡了一下。
就在那瞬,光滑温热的肌肤一凉,药膏落了下来。
“我顾忌你了么?”同时,陆司异笑问。
夏眠似是感到自己话中的过界,不作声了。
“我只是不希望小朋友感觉到任何不适。”陆司异接着说。
夏眠每次刚刚升起忐忑的情绪,在下一秒就会被男人轻而易举地化解。
接着,那一大块凉凉的药膏被男人的指尖涂抹开,轻柔而慢条斯理。渐渐地,凉意褪去,全是指腹揉出来的暖意。以及微微粗粝的薄茧触感。
“得好好上药,否则你明天会很难受。”
“嗯……”
又是一块冰凉的药膏落下来,揉开拓展到越来越多的区域。
腿上的人不安分地乱动,陆司异只得开口,哑声制止:“……别动。”
夏眠霎时绷紧身子,惊道:“陆先生?”
陷落所来的异样触感一闪而逝,仿若他的错觉。
陆司异仍在耐心而细致地给摔伤按摩上药,顺着弧度左右上下……可能只是不小心吧,滑了一下。
上方的陆司异没答话,夏眠估计是自己多想了,不再纠结。
又一下。
就像是到处乱窜的电源插座,突然对准正确的接口,在轻微的麻酥酥的感觉中,窜起一股尤其强烈的电流。
夏眠不由得弓了下背,反把某处翘高,敞开暴露在男人眼前。
“陆先生……”夏眠终于忍不住问,“是不是,太滑了呢?”
他天生肌肤细嫩,再加上涂了层药,给他按摩的陆司异会手滑……那也正常的。
陆司异大言不惭:“嗯。”
是手滑。
……
渐渐,夏眠已经感觉不到撞伤带来的钝痛了。
羞耻、紧张等情绪极为强烈地包裹着他,后腰那边的触感尤为鲜明,每一下按揉的动作,都紧紧牵动着他的神经。
他恨不得把攥着的被单咬进嘴里。
他一动不敢动,也不敢抬头去看。
可他身体的异状无法遮掩,通过窝在男人腿上的这个姿势,原原本本传达给了后者。
三十岁的男人,能有什么不知道的。
虽然夏眠出现了一些生理性的反应,但原因大概率是他偶尔越界的触碰。
他清楚夏眠的每一处敏.感点所在。
衣服外的,衣服里的;看得到的,看不到的;身体上的,身体内部的……
他刻意围绕着尾椎的关键点打转。
“今晚,最好趴着睡。”陆司异终于停下。
“嗯……”
就算他不说,夏眠一时半会也不能把身子翻过来。
冬日的午后慵懒,窗外云卷云舒,而无人知晓的紧闭大门后,一地细碎微光,满室旖旎。
草木气味似有若无,微微苦涩,无穷回味。
“起来吧。”又是陆司异的声音。
夏眠就像小猫一样,两只前爪还留在床上,撅着,以蠕动的姿势往前挪。
涂满药膏的部位散发着莹润的光,随着他的动作,一点揉得半透明的药膏,不甚蹭到陆司异的衣服上。
又因为拱起的姿势,原本一直压在男人腿上的那半面身子,也短暂地暴露在了空气中,在他面前一闪而过。
还是熟悉的样子。
粉色,每次会被他带着左摇右晃。
也很可爱。
“那我趴着休息一会……”
听到夏眠的声音,陆司异垂了下眼,收起那骇人的阴鸷欲.色。
上了个药,对两人都是极尽漫长的折磨。
此刻仍天色尚早。
夏眠穿好了衣裤,趴着躲进被子里。
门口那边传来几下敲门声。
陆司异只得先搁下夏眠,过去开门。
门外正站着陆劲松:“半小时后吃晚餐,你们收拾一下下楼吧……夏眠……他是在午睡?”
陆劲松有一缕目光越过了陆司异肩头,落在夏眠身上。
不过夏眠把整张脸都埋在枕头里,只给他看到了半个后脑勺。
“嗯,他还在睡。”陆司异轻声说,“你们先吃。”
陆劲松却道:“出来聊聊?”
陆司异回眸看眼床上的夏眠:“行。”
两人前往茶室。
陆司异有些心不在焉,脑海里满满的全是有关夏眠的画面。
身体则熟练地沏茶,一举一动挑不出错处。黑封村普洱,浓醇微甜,适宜冬天品尝。
茶烟袅袅。
陆劲松与小孙子相对而坐。
他年近九十,品茶的动作很慢,还有控制不住的轻微颤抖。五十毫升的小茶盏,陆司异只给他到了一半。
不急着喝茶,他先挑起话题:“我真没想到,你会做出结婚的决定。”
陆司异:“您一直期盼看到我成家。”
“期盼是期盼。”陆劲松说,“至于能不能成,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他们这个地位的人,总是难以将话说满。
于是显得弯弯绕绕,也不怎么真诚。
陆司异无奈地扯了下嘴角。
“在你小时候,我也跟那些肤浅的家伙一样,觉得你冷血薄情,今天能拿刀捅你妈,明天反手就能捅家里的其他人……”
“是你爸妈愧对你,两个不相爱的人不应该强迫彼此,生下了你,却没有尽到父母的责任。”
陆司异嗓音平静,第无数遍重复当年的事:“那一刀只是让她受了点伤,没有那一刀,我就死了。如果不是爸把她锁在家里,她也不至于变成那样。”
陆劲松掀起苍老的眼皮,望见男人腕上一串深褐佛珠,心里对孙子愧疚更甚,继续说:“当年那些道士也都是胡言乱语,非得说你天生煞气重,为的不过是多上门几次做法,赚陆家的钱罢了……奶奶给你求的这串珠子,不喜欢就别戴了,碍事。”
陆司异却笑着摇了摇头:“小朋友喜欢。”
陆劲松诧异掀眸,见他淡淡笑意里,不带分毫伪饰的痕迹。
是他难得在这位寡情冷性的孙子脸上看见的,由衷的笑意。
“咳。”陆劲松不太适应地清了下嗓子,“你也不必看我年纪大了,为了孝顺我仓促结婚。你不欠我,我欠你。”
陆司异笑问:“难道您觉得我永远不会结婚么?”
“你那些不婚主义的话,你小姑大伯他们年轻的时候都说过,算是我们陆家祖传的了。”陆劲松也笑了笑,“后来等年纪上来了,觉得一个人寂寞了,或者是发现需要岳家婆家的助力,最后一个个的,还是选择了结婚。”
陆司异淡笑,不置可否。
“不过,就算要结……”陆劲松说,“我还以为你少说得花个五六年,和对方足够熟悉了,才有可能考虑和他结婚呢。”
陆司异一时怔然。
爷爷一句闲谈之语,轻飘飘的,竟准确无误命中了实情。
“爷爷。”陆司异说,“如果您觉得欠我,那就……”
“就怎么?”
“不论出身,不论家室,不论性别。”陆司异说,“真心实意地,把眠眠当成您的孙媳。”
“嗯。”陆劲松面无表情,吐出一个略显僵硬的单音节。
陆司异不语,淡淡掀眸睨他一眼。
“陆司异。”陆劲松突然叫出孙子全名,面色严厉得叫人望而生畏。
陆司异八风不动,浅啜了口茶。
“你带个男妻回来,还跟他去领了证……算了。我知道你不是那么糊涂的人,真一时冲动决定断子绝孙。”陆劲松妥协了一半,“只要你一天对他感兴趣,我就一天把他当陆家人看待。”
“是孙媳。”陆司异言简意赅地纠正,简单三字,无比执拗。
……
应付完陆劲松,陆司异不在茶室多待,迫不及待告辞回房。
手里的正白和田玉镯,触感细腻、微凉,质地品相绝佳。
陆家家大业大,枝繁叶茂,最贵重的传家宝理应交给长房长媳,然而陆劲松偏有些小心思作祟,迟迟舍不得将这爱妻遗物送出去。
这不,反被最小的孙子得了好处,替他的男妻弄走了。
陆司异另一只手握住门把,克制而迫不及待地,扭动。
滞涩的一声哒。
门把一动不动。
静默一瞬。
他似笑而非,将手里的玉镯转了个来回。
小朋友学聪明了。
居然知道防范大灰狼了。
第29章 新婚
不用想也知道小朋友偷偷反锁房门, 是在里边做些什么。
被坏蛋撩起的反应,总归是需要解决的。
陆司异想了想,不急于一时。
他改道去厨房, 让曼姨开了个小灶,做了几样夏眠喜欢吃的菜, 他亲自守着做好端上楼。
这时房门已经解锁。
推门进屋。
“眠眠。”
夏眠一个激灵, 差点被自己的裤子绊倒。
“休息好了?”陆司异面色无异,“那就来吃晚餐,麻烦你移一下床边桌。”
考虑到夏眠臀部还带伤, 自然是坐在床上吃舒服一些。
夏眠被陆司异关照得太多,近乎无微不至, 想要习惯性地说“谢谢”,却惊觉该道谢的地方实在太多, 根本无从说起。
转念间, 陆司异已经在他面前放下了几个菜碟,而后又去门口接过曼姨送上来的汤,一一摆好。
“……谢谢。”夏眠有点僵硬。
陆司异说:“谢谢的话就多吃点, 不准再偷偷减肥了。”
夏眠点头:“嗯。”
不知道是不是和陆司异口味相似的缘故, 夏眠每次和他一起吃饭, 桌上就没一样菜是自己不能吃的。
不用谨小慎微地孝顺父母、谦让弟弟,不用担心吃得太慢只能挑拣剩菜, 被父亲责备、被继母嫌弃……
安静但轻松愉快的用餐时间转瞬即逝。
饭后, 陆司异提议:“你要不要吃一片止痛药?可能有点儿安眠效果, 吃了它晚上应该能睡得好些。”
夏眠的心思是被“安眠效果”勾动的。
“嗯, 那我睡前吃一颗。”夏眠说, “可能是来陌生的环境有点紧张,我昨晚就有点睡不着……”
睡前, 陆司异把止痛药拿了过来。
这个止痛药也有镇静效果,可以帮助睡眠,是类似的药中副作用最小,最适合长期服用的一种。上辈子夏眠去世后,他经常吃。
夏眠第一次吃,只吃一颗,药效能发挥到最大,也不会对身体造成负面影响。
他将一切考虑周全。
夏眠也毫无防备,乖乖接过药,配着一点水,乖乖咽下。
小巧的喉结滑滚。
他的喉结也跟着,是克制到了极限,极压抑极缓慢的一滚。
咽下一大口分泌过剩的唾沫。
“那……陆先生,我睡了。”夏眠说。
“嗯。”陆司异很让人放心地后退,“你睡,我睡躺椅,有事叫我。”
夏眠盖上被子,呼吸着无孔不入的昭示着男人存在的冷香,转眼安宁地进入梦想。
然而梦里却不太安稳。
刚躺下的时候是平躺的睡姿,躺了一阵觉得后面压着疼,换成趴卧,睡得很沉。
他的卧姿极大地方便了蛰伏在黑暗里的男人。
两个月有余没能得到满足的欲.望,如野草疯长,如洪流汹涌,来势汹汹,冲破最后一层界限。
撞断名为修养、名为理智的弦。
抹药的动作他在下午练习过了很多遍,深夜里他又拿来药膏,抹在微肿的两瓣之间。
在深凹的沟壑里,均匀抹开。
膏药凉,暴露在夜里的肌肤也凉,他感到夏眠颤了下,含糊不清的咕哝:“冷……”
“乖,马上就不冷了。”
他把最温暖、尺寸也刚好合适的那处,压入深沟。
轻而缓慢地,借着滑腻的膏药,前前后后。
夏眠完美地包容着他。
虽然还有更美妙的方式,但在不被夏眠发现的前提下,这是他能找到的最好的解决办法了。
他倾倒身体,轻吻夏眠耳廓。
夏眠哼唧一声,枕头上的脸换一边靠,压住被他吻过的耳朵。
“痒……”
片刻,夏眠不再嘟囔说冷、说痒,含糊不清吐出几个不成调的字眼,似是不能给这陌生的感觉找到合适的形容词。
“唔……”
可能是在梦里遇到了什么恐惧的事物,他倏然绷紧身子,连着那两瓣也夹紧。
陆司异险些没忍住闷哼出声。
转瞬夏眠又放松下来,喊出那个能给他带来安全感的名字:“陆先生……”
陆司异的声音又低又哑,恍若梦呓:“叫老公。”
现实与梦境交融在一起,迷迷糊糊的夏眠果然叫了声:“老公……”
……
……
夏眠从睡梦中醒来,只觉浑身黏得不像话,
空气里药膏的味道格外浓郁,好似整罐药膏被打翻了一般。
还带着点淡淡的腥气。
他往身后探了探,从腰上摸下一点残余的药膏,再往下,裤子里的药膏多得都快盛不下了,把他的裤子紧黏在皮肤上。
不过,肿胀疼痛的感觉却在一夜休息后烟消云散。
陆司异刚去洗漱,眉梢额角带着点晶莹的水珠,干净又清爽地走过来:“醒了?你昨晚疼得一直说梦话,我只好又给你上了一遍药。”
夏眠微赧,垂下头:“谢、谢谢。”
陆司异微笑:“不客气。”
那落落大方的笑容反令夏眠更不自在了,他掀开被子,扭身下床。
走了几下。
两瓣肉隔着缝隙摩擦。
可能是凹陷的膏药特别多,闷在里边一宿也没能挥发。黏得不舒服不说,居然还会在走动间……发出叽咕叽咕的声音。
夏眠瞬间雪颊红透,忙拿了身干净衣服,冲进浴室。
*
过完年,结婚后最大的难关算是圆满结束。
陆老爷子非但没有怀疑二人情感关系的真伪,反而慈眉善目,对夏眠关照有加,给他打了一个沉甸甸的红包,嘱托他和孙子一起好好过日子。
从陆家老宅离开,车上。
夏眠从包里拿出来拆都没拆的红包,问:“陆先生,这个红包……”
“送给你的,你拿着。”陆司异。
“但是……”
“你拿着。”
陆司异的回应越来越短。
他看着前方开车,夏眠只能看到他锋锐凌厉的侧颜,不敢再多说什么,把红包放回包里。
陆司异唇角勾了勾,片刻后说:“现在送你回柳岸东苑。你放心住,下次有需要我再过来。”
他们本就是协议结婚,若非需要在长辈面前演戏,当然不用住在一起,徒增尴尬。
当然,有没有需要不过是陆司异一句话的事,这么说,全是为了让夏眠能安心地在别墅里筑窝。
夏眠却说:“陆先生,那是你的家,我怎么能鸠占鹊巢,反把您赶出去呢?”
“你不住,也没有别人去住。你是我的合法配偶,那也是你的房子,从来没有鸠占鹊巢这一说法。”陆司异话里有点淡淡的无奈。
陆司异被人占了房子不生气,被人生疏客套也不生气。
似乎无论怎么样,他顶多只有无奈,那种无奈里带着温柔与怜惜。
夏眠想了想,终于说出酝酿了好些天的想法:“陆先生……我……想在学校附近租个房?可以吗?如果您有需要,随时打电话给我,我就住到您那边去。”
陆司异淡然松弛的神态明显凝固了一下。
几秒后,佯作漫不经心,轻叩方向盘:“……租房很浪费钱。”
夏眠早有准备:“我,我用爷爷给我的红包,可以吗?”
陆司异无奈失笑。
早知道就得严格控制夏眠的可支配资金了。
翅膀稍微硬一点就想跑。
心里百转千回,嘴上只关切问:“房子找好了么?”
“……嗯。”承认自己早在物色房子的事,总觉心虚,夏眠越说越小声,“有很多同学为了方便创作,熬夜赶作业,都有在外面租房子。我问了一个同学,她说学校东门那边的锦绣家园有很多一室一厅的小房子出租……”
他前几天发消息问的莫雪姿,莫雪姿过年在家闲着无事可干,雷厉风行地去实地帮他考察了一遍,他现在只要线上交钱签合同,立马就能背包入住。
出去租房子的念头是他早就有了的,并没有因为和陆司异结婚而改变多少。
车里静了片刻。
“那你打算什么时候搬?”陆司异开口,“我帮你,送你去。”
陆先生也太好说话了。
夏眠放心,将实话和盘托出:“我现在联系房东,今天就可以搬过去……”
两人同去柳岸别苑,给夏眠收拾行李。夏眠只在别墅添了几样生活必需品,看着就是随时准备搬走的架势。
陆司异花了半小时,便替他打包好全部私人物品,加上衣柜里准备的几件他穿过的衣服,一起带上。
夏眠和房东沟通好,傍晚时分直接和陆司异一起前往锦绣家园,从房东那儿拿了钥匙,火速入住。
房东在锦绣家园有三套房,是名副其实的“小地主”。锦绣家园靠近云京美院,她最常打交道的也是美院的学生,对他们相当了解。
她上下打量夏眠,对这小男生的干净相当满意,最后叮嘱:“房子租给你们这些学生,我最怕的就是你们把颜料弄得到处都是,而且不知道是什么颜料,擦都擦不掉……”
夏眠乖巧说:“您放心,我是学服装设计的,一般不会用颜料,如果需要染布什么的,我会到外面去。”
“还有一件事……”房东犹豫几瞬,面色古怪地开口,“我知道你们美院风气开放,虽然我也不能管得了你们的私生活……但这房子我是租给你一个人的,租金也没多收你的,你尽量不要带对象回来过夜,行不?到时候扰民被投诉,都是我的责任。”
说着,房东偷瞄西装革履的高大男人一眼。
“我是他的丈夫。”陆司异坦坦荡荡,“这里的房子离学校近,才特意租在这里,为了学习方便。如果有其他事,他可以去我那边。”
夏眠附和点头:“对……是这样。”
房东一脸过来人的表情,意味深长匝吧了下,最后说:“那行,你就在放心住着,有什么问题随时联系我,我就住在隔壁小区,白天都没什么事。”
陆司异也说:“有任何事,随时联系我。”
夏眠如愿以偿,开启独居生活。
晚上独自窝在四十平一室一厅的小房子里,很有安全感,只是觉得少了些什么。
……好安静。
这种安静是他习惯了的,本也是他最喜欢的。
他这样告诉自己,又控制不住回想起在陆家时,陆家人的亲切关照,陆司异的呵护陪伴。
第30章 新婚
夏眠一个人熟练地收拾行李, 布置工作间。
不知道会在这临时的住所住多久,夏眠没把沉重的缝纫机搬过来,想着有需要就去学校的工作室, 在家里的时候可以打版裁布,做些手工刺绣活。
把材料清点完毕, 坐下来开始干活。
一个人的时候, 工作的效率最高。
心里却莫名空落落的。
前段时间,夏景明自称抑郁归抑郁,但绝对不可能休学。他不像以往那般活跃于各种社团、活动或比赛, 只安安分分地上课,上完就立刻回家。
偶尔夏眠还能在教学楼撞见他, 后来除了米兰的偶遇,就没再见过他了。
现在新学期开学, 也难得在学校一见。
夏家三口人互通了消息, 都对夏眠的近况一无所知。
最后推出夏云志打电话,试探问夏眠是否和陆司异住在一起。
夏眠自然如实相告:“没有,我在学校附近租了房子。”
他不希望夏家人顺着杆子往上爬, 死皮赖脸攀附陆家, 于是故意和陆司异拉开关系。
夏云志带着几分遗憾说:“那好。你不能总是等陆总来找你, 你也不看看人家是怎样的大忙人。你平时闲着反正没事,多发信息打电话嘘寒问暖, 喊他一起吃饭……你也没有太多擅长的, 不如练练厨艺……”
倒是没提一句让夏眠多回家的事。
夏眠应好。
“对了, 你那个比赛……”
夏眠有些出神, 反应过来时已经把父亲的电话挂了。
而对方还没说完话。
夏眠心底猛地窜起一股后怕, 然而下一秒就释然了,因为陆司异。
他现在不是一个人了。
他静下心来, 回味夏云志刚才的嘱托。
他不会做饭,也不知道是否有天赋,从零开始学起,再怎么速成肯定也比不过陆司异日常出入的高档餐厅。
而且,陆司异没准会因为怕他伤心,不管他做了什么难以下咽的黑暗料理,全部面带微笑地吃下,硬着头皮夸赞他。
他猛然发现,他好像已经很了解陆先生了。
无微不至,处处为他考虑的陆先生。
陆司异是饮酒的。
先前一同出去吃饭,他就会喝上一小杯红酒,很优雅,不醉也不上脸。但有一次他在外面聚餐回来,酩酊大醉,眼神迷离。
还将夏眠拽到了腿上。
无意识磨来蹭去。
回忆到这一段,夏眠瞬间红了双颊,用手背拍了几下。
接着想,夏云志希望他去讨好陆司异,他不认同,但他的确需要对陆司异表示感谢。
不如……去学调酒?调那种味道好、度数低,样子漂亮的。学起来快,也拿得出手……
接下来几天夏眠都在准备服装设计大赛的决赛作品。
这场国家级的赛事含金量很高,赛制倒简单,既方便社会人士也方便学生,无论出生优劣,只要有本事,谁都有可能焕发出异彩。
海选提供作品集,对夏眠来说毫无难度。
决赛也有充分的准备时间,设计并制作一个系列三套作品。到时候亲自带着作品登上决赛舞台,由评委们现场评判。
然而最为重要的决赛,夏眠手上已经定型的设计稿,却相当另辟蹊径。
新式国风,这是圈中现在热度正高的创新方向,必然会受到评委和观众更严格的要求。除此之外,他还放弃了多样化的女装,选择了难以做出新花样的男装。
无端给自己强行拔高了难度。
他却下定了决心,平静地翻看定稿的设计图。
让圈中人来,一看就能看出来。
这位设计师的画功相当出众。画上穿着国风正装的男模特,肩宽腿长,身材极佳,但与主流模特的骨感身材相去甚远。
而国风一个关键元素就是飘逸,他却反其道行之,画了一位身材矫健的男模特。
夏眠自有成算,爱不释手地端详了好一阵,收起画稿,继续下一步的工作。
他暂时跳过了打板,先选料子,染布、刺绣。
虽然他把模特画在了纸上,可他只知道对方穿着整齐的模样,并不清楚藏在衣服之下的体型,应该匹配什么尺寸的人台。
据他的肉眼观察,至少那人的肩膀就比市面上的人台都要宽。
他拿出手机,手指悬在陆司异的头像上方,半晌,移开,锁屏。
再把屏幕扫开,盯着陆司异的头像犹豫。
没事……还有时间呢,不着急。
陆先生应该不会拒绝的吧。
*
工作忙碌的间隙,夏眠接到来自夏景明的电话。
“……我不会退赛的。”
赶在夏景明表明来意前,夏眠一口气抢占先机,第一次如此强硬。
“你说什么呀?”夏景明疑惑地问,旋即貌似真心地笑起来,“全国青年服装设计大赛吗?你也入围海选了啊?那我们可以一起去现场参加比赛了,太好了!”
夏眠还在酝酿勇气和他商量这件事,不料竟是这么个结果。
他也不再多说,如释重负地笑笑:“嗯,我们一起去参加。”
“对了哥。”夏景明话锋一转,“我听爸说你现在在外面租房子住,租在哪里呀?我去看看你吧。”
夏眠告知他地址。
“嗯嗯,那我有空就去!”
这通电话以夏景明的热情结尾。
不管夏景明是否还会斤斤计较,夏眠都愿意将以前的龃龉一笔勾销。夏景明是他的亲弟弟,他不可能真将弟弟当作敌人仇视。
学校里尽是有关夏景明的流言蜚语,导致他能不学校就不去学校,把自己闷在家里。出国玩了一趟后,他看起来已经差不多恢复过来了。
夏景明转头打个电话给谭柏臣,将他约出来见面。
谭柏臣当然不乐意。
要不是夏景明,他也不至于彻底和夏眠闹掰,无可挽回。然而久而久之,也不免责怪起夏眠来,要不是夏眠总是一副冷冷淡淡的态度,他压根就不会和夏景明这种次等货来往。
这次夏景明打电话过来,又是道歉又是哄,又是吹捧夸赞。
他与夏眠是极与极,硬币的两面,他能提供一切夏眠所不能提供的东西,并且做得尽善尽美。
被别人视若神明般崇拜、爱慕。
没有男人可以抗拒这种感觉。
谭柏臣为自己找到一个正当理由,出去赴会。
“柏臣。”夏景明笑脸迎人,“别生气了,我都是喜欢你,才会忍不住亲近你,我做什么了呢?你因为夏眠生我的气,那你就生吧。我不介意,不怪你。”
夏景明说着垂下头,放出一种男人无法抗拒的低姿态,晃晃他胳膊:“谁让我喜欢你呢……”
谭柏臣内心触动,面上则装作不动如山。
夏景明佯作一无所觉,捏着嗓子求他:“你和我交往吧,好不好?”
谭柏臣面色微动,男人的高自尊心又开始作祟,问:“你最近,不是傍上了一个圈里的大佬吗?”
夏景明早有预料,努努嘴:“你是一点都不信我喜欢你呀。”
谭柏臣反而主动起来:“那你跟他……”
“我干嘛告诉你?”夏景明不满咕哝,“你又不是我男朋友……”
主动权一下就来到了夏景明这里。
谭柏臣皱起眉,不说话了。
他还是不能对夏眠死心。
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得到过最好的又不小心失去了,任谁都会不甘心。
夏景明倒不认为这人有多么深情。
他总是因为自己的倒贴而左右摇摆,每次之所以能下定决心选择夏眠,一来是不甘心,二来,无非是夏眠那张脸。
夏景明愤愤咬住吸管。
他的好胜心愈演愈烈,非得把这家伙谈到手不可。他已经在心里想好了一百种使唤百依百顺富二代男朋友的法子。
心情一下好起来,他不再提交往的事,只说:“你送我回学校吧,以后我就不再约你了。”
谭柏臣猛然抬起头,眼里带着点震惊。
夏景明在心里讥嘲,脸上仍是甜甜的笑:“走吧。”
受邀当护花使者这种事,其实谭柏臣心里是受用的。
尽管他表现得很不耐心,却体贴地一路将夏景明送到学校,还顺着他的意去学校后门兜了个大圈。
“以后就见不到你了……”夏景明长叹口气,幽幽道,“你再陪我走走吧?”
以前的谭柏臣就难以拒绝,现在单身的他更不必拒绝了。
两人安安静静散步,缓缓绕到学校后门的老小区里。
夏景明小心翼翼、试探着伸出一根小拇指。
勾住。
他明显感觉到前方的男生脚步顿了下,呼吸也微滞。
就这样似有若无勾着手指在老小区里散步,难得美好。
夏景明心里的小算盘却消停不下来,侧过身偷偷给夏眠发信息。
还没来得及喊夏眠出来,前方不远处便闪现出一道纤长人影,仿佛老天爷都站在他这一边。
夏景明反应很快,不给谭柏臣甩开自己的机会,装作慌张地握住他的手,同时亲昵地唤他一声:“柏臣。”
前方的夏眠反而比两人先冷静下来。
或许说,他并没有任何的慌张无措,只是因为意外的相遇而愣了下。
“景明,你来找我吗?”他先问夏景明。
“你住在这儿啊,对哦……”夏景明笑得僵硬,“我散步呢,路过。”
夏眠并无他意,继续说:“嗯。我正好要出去一趟,那我就先走了……”
他只用余光轻轻扫了下谭柏臣,轻淡如水。
哪怕早已放下,那点为数不多的情分早已散尽,面对前任时,总是尴尬,无言以对。
还是赶紧走吧。
谭柏臣的目光则直白地粘附在他身上,久别重逢的这一眼,炽热得像火。
“眠眠……”
夏眠闻言侧了侧眸,看到两人握在一起的手。
而后微微一笑,真心实意:“恭喜你们,我走啦。”
“眠眠!等等……”
谭柏臣再怎么也唤不回他。
身旁还有个夏景明用力拽着,不放他走。
“夏景明!”谭柏臣怒冲冲道,“你又是故意的?”
“我是想帮你看清楚,如果夏眠还喜欢你,他看到我和你走在一起,肯定会吃醋的……”夏景明有条不紊,至情至理。
“但是你看,他一点表情都没有。”夏景明说,“你还生我的气!我比你更难受好不好……”
他没把话说完。
但谭柏臣能自行脑补出来,剩下的那半句。
——因为我喜欢你。
他不可能不触动。
但夏眠的冷漠,也不可能不令他神伤。
他不发一语,突然掉头离开。
“柏臣!等等我!”
他走得毅然决绝,闻言却立刻停下脚步,夏景明正好挽住他胳膊。
他也不挣扎。
夏景明带着几分喜悦,几分小心,抬眸问他:“你想不想……去喝酒呀?”
*
醉酒后的夜晚,那点似有若无的吸引,终于战胜强烈的抗拒。
“眠眠……”
谭柏臣醉后下意识的呼唤,直接践踏在夏景明的骄傲与自满之上。
他瞬间俊脸扭曲,原形毕露,恶狠狠登时眼前衣衫不整的人,在不合时宜的酒店卧房质问:“你说什么?”
“谭柏臣,你看清楚,我是谁?!”
谭柏臣凝望着他,一边胡乱地亲他,一边不管不顾地喊:“眠眠,眠眠……”
气死了。
夏景明讨厌这种失去掌控的感觉,甚至,他自以为手到擒来的男人,到了这种时候还在呼唤别人的名字,他最讨厌的人的名字。
他怒火攻心,一巴掌挥过去。
谭柏臣捂住脸,瞬间清醒:“夏景明!”
夏景明刚得意了没两秒,猝然双腕被一股大力扣住,接着眼前地覆天翻,定神,视野里只剩下上方如豺狼般盯着他的人。
“妈的,贱货,你算什么东西,也敢打老子?嗯?”
在被夏眠忤逆的时候,谭柏臣有时也不太能控制住自己。
何况眼前的人不是夏眠。
廉价的、不值钱的、眼巴巴往他身上贴的……
“你不是喜欢我吗?”他的姿势,问话的语气语气,都极轻蔑。
“草!放开我!”夏景明试图踢他。
然而杯水车薪。
谭柏臣压下来:“你早就跟那个死变态恋童设计师睡过无数遍了吧……妈的,装什么装?”
草。
夏景明反抗不过醉酒后一身蛮力的谭柏臣,只觉那张处处顺眼的帅脸,此时扭曲狰狞又恶心。
他不敢再出声激怒,不停在心里骂娘。
眼珠一转,看向桌台——黑洞洞的抽屉里,正架着他的手机。
还好他早有准备。
妈的,男人果然没一个好货色,要么是变态,要么是疯子。
思及此处,他反倒开始享受起来,突然间柔情似水,有一搭没一搭套谭柏臣的话,留下更多录音证据。
需要和哥哥们竞争家业的谭柏臣,不可能允许自己留下这样的污点——和男人滚床单,甚至是以半□□的姿态。
他必然需要封住夏景明的嘴。
有求于人,便落了下风,任人予取予求。
夏景明咬牙切齿地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