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殿下回来了。”还未走到春和宫门口的吴宪便高声通报道。
槿汐一路小跑急忙将一件披风披到朱标身上,柔声说道:“殿下,寅时天凉,殿下恐着了寒气。”
“嗯嗯。”朱标向时刻为自己着想的槿汐点了点头,感动地说着。
随后拖着早已疲惫的身子一步步捱进了内室,直接瘫软地躺在紫檀围子三屏风罗汉床上,丝毫再没有一点力气。
“殿下,奴婢给您宽衣。”槿汐见太子殿下冕服和靴子都还未脱下,上前一步刚准备帮殿下脱下。
“槿汐,太子殿下今日累坏了。”吴宪用右手作了一个制止的手势,“让殿下好好休息吧。”
朱标今日在奉天殿拼命阻止老朱分封诸王,已经耗尽了他所有的气力。
他也不过只是一个十五岁的孩子。
在杀伐果断、九五之尊朱元璋面前。
也已经表现的足够勇敢和沉稳。
而这一切从容的背后,
不仅是他作为穿越者对历史进程的掌控,
更重要的是他自恃有老朱不讲原则的疼爱。
而这种爱,朱棣、朱橚、朱樉从未体会过!
“不行,还有一件重要的事,要去……”
听着朱标睡梦中断断续续的梦话,吴宪也是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
侍女槿汐看着那满是疲惫的俊秀的脸庞,也不忍心打扰殿下,用手帕擦去朱标额上的汗珠,便退到一旁,静静的伺候着。
不知过了多久,一抹阳光射在朱标的眼睛上,又刺眼,又暖洋洋的。
朱标睡眼惺忪地从床上坐起,舒服地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
“吴大伴,什么时辰了?”
“回殿下,现在辰时了。”在一旁伺候的吴宪立即回道,“殿下,刘大人和杨大人等候您多时了,您看……”
“哦!”朱标一下子清醒过来,急忙问道,“两位大人什么时辰来的?”
“两位大人卯时来的,已经在前殿候了一个时辰了。”
刚退朝,两人就马不停蹄赶到东宫这里。
朱标断定刘基和杨宪肯定有要紧的事要和自己商量。
朱标让侍女拿来湿面巾简单擦洗了一下布满汗渍的脸,跳下床铺,抖擞精神来到前殿。
“臣参见殿下。”看到朱标出来,刘基和杨宪赶忙从黄花梨雕花椅上站起来,躬身向太子行礼。
“刘中丞、杨大人请坐。”朱标一边让刘杨二人落座,一边吩咐道,“上茶。”
随后朱标在黄花梨交椅上落了座,刘基和杨宪二人也紧跟着落了座。
不多时,槿汐端着两盏茶放在刘基和杨宪面前,碎步退出宫,将宫门掩住了。
“二位大人尝尝这头年的龙井。”朱标挥了挥手,谦让道。
“谢太子殿下。”刘基端起茶盏,轻轻地嗅着茶香,呷了一口,连声道,“好茶、好茶!”
杨宪却直接抛开饮茶,直截了当高声道:“难道殿下能忍了今日朝堂上李善长对您的大不敬!”
“李善长和胡惟庸这帮该死的混蛋。”杨宪一拍桌子,险些将茶杯震落,“要是让我抓住他们的把柄,要他们好看!”
刘基霍地回首,狠盯了杨宪一眼,似要说出狠话来,又咽了回去,放缓声音道:“当着殿下的面,杨大人岂敢放肆。”
“恩师,您难道今日没瞧见,淮西党已经快骑到咱们头上了!”
“宋濂被投了大狱。”
“韩观现在生死未卜。”
“这就是他们淮西党赤裸裸的挑衅呀!”
杨宪言语中满是不忿。
“胡说八道,哪有什么淮西党。”刘基眉毛挑了一下,露出愠色,看着逐渐失态的杨宪,“咱洪武朝没有党派,以前没有,之后也不会有。”
洪武一朝,形成以御史中丞为首的浙东派和以中书省左丞相李善长为首的淮西派。
两派之间一直明争暗斗。
但刘基生性平和,不喜欢权力纷争,
且最主要的是他并非和朱元璋一样出生于淮西地区。
浙东文人集团也一直是朱元璋想要打压的目标。
所以两派之间一直保持着权力的平衡。
自从洪武二年杨宪被提升为中书右丞后,两派之间的冲突就愈加激烈。
“太子殿下您给评评理!”杨宪在刘基的严厉呵斥下语气稍缓。
朱标轻啜一口茶水,嘿嘿一笑,一脸天真的道:“浙东、淮西不是地名吗?”
“何时朝廷有这些乱七八糟的称呼了。”朱标不解地挠了挠头。
“殿下说的是。”刘基不禁愣了一下,苦笑一声,“杨宪适才在胡言乱语。”
“当不得真,当不得真。”
而杨宪则以一脸看着痴呆弱智的表情望着朱标,嘴张的老大,半晌说不出话来。
明明在朝堂上与老朱据理力争,怎么现在成了这个样子!
刘基沉吟了一会,起身向朱标拱手道:“殿下今日在朝堂之上有些冒失了。”
“驳了陛下的面子,让陛下在文武大臣面前丢了面子。”刘基看了看朱标,顿了顿说道,“臣想殿下应尽快向陛下认个错。”
“殿下有何错。”刚被压制住的杨宪怒火中烧,吼道,“都是淮西李胡二人的过错。”
“应当让他们去请罪。”
杨宪对李善长如此憎恨,一方面是因为李善长的缘故,自己的亲弟弟杨希圣被罢黜。
另一方面,中书省现在中书左丞汪广洋已经被自己紧紧拿捏,右丞相徐达常年征战在外,也只是在中书省挂个虚职。
阻挡杨宪晋升的最大障碍便是中书省左丞相——李善长。
“李善长这个老匹夫。”杨宪狠狠地往地上啐了一口唾沫,“恩师,御史台恁地这般软弱,被淮西这帮家伙骑在头上撒尿!”
“杨宪,休得无礼。”一向温和的刘基罕见地发了火,气的浑身发颤,大声说道,“再胡说八道就滚出去。”
杨宪一脸不屑,端起茶杯,一仰脖子,咕咕咕地喝了个干净,一甩官袍下摆,“太子殿下,臣突发不适,先行告退了。”
朱标眼睛睁了个大圆,刚才还吼的那么丹气十足,怎么一下子就突发不时了。
难道是刚才喊得缺氧了!
朱标慢慢踱步下去,微抬了下手,示意杨宪坐下。
“杨大人,殿下让你落座呢!”吴宪也在一旁催促道。
看到朱标如此模样,杨宪也一脸不情愿地落了座。
“此事需从长计议。”朱标慢慢走到杨宪座椅背后,轻轻拍了拍杨宪的肩膀,阴沉着脸,俯身在杨宪耳边轻声迸出两个字:“报仇。”
杨宪原本怒气冲冲的脸一下子柔和下来,急忙起身跪倒,“殿下圣明。”
杨宪心里有自己的小算盘,单凭他一个人的力量有限,根本不可能搬倒根深蒂固的淮西党人。
他要利用太子和刘基的势力帮助自己击败李善长,登上中书左丞相之位。
虽然刘基是自己的恩师。
但刘基过于谨慎的行事做派是急切想夺取中书省大权的杨宪所不能忍的。
而朱标的刚才的暗示,正好说明朱标可以被自己利用,当作攻击李善长的利器。
“刘中丞与杨大人定要精诚团结,勿要生了嫌隙。”朱标背着手在殿内一边踱步,一边意味深长的说道。
“谨遵殿下教诲!”刘基与杨宪站起来躬身行礼道。
“二位大人还有其他的事吗?”
刘基与杨宪听出了朱标谢客的意思,齐声道:“回禀殿下,无其他要事禀报了。”
“那二位大人就先行退下吧。”
吴宪紧趋几步,提早打开了殿门:“二位大人请。”
刘基一脸不快地走在前面。
杨宪则红光满面,志得意满地走在后面。
望着渐渐远去的二人背影。
朱标嘴角露出一抹笑容,心中叫道:“杨宪啊!你真当本宫是黄毛小儿,想利用我搬倒李善长。”
“以身入局,而你只能是本宫的棋子!”朱标狠狠地咬了咬嘴唇。
送走二人,并未休息好的朱标头昏脑涨,心中好似揣着一件事,但始终想不起是何事。
朱标无奈地挠了挠头,只得向槿汐和吴宪求助。
吴宪也无奈地摇了摇头。
槿汐先是一愣,随即有灵感地缓声说道:“奴婢只听得殿下在睡梦中一直强调要去做一件重要的事。”
“想是有什么重要的人吧。”槿汐俊美的脸上闪过一抹醋意,但是马上又消失不见。
“哦!”朱标拼命地回想,突然一下子跳了起来,“糟糕,宋师还在牢里呢!”
刑部大牢。
两名牢头已经趴在桌上鼾声如雷,桌上酒肉胡乱摆放着。
一间最角落的牢房内,光线昏乱,阴冷潮湿,时不时可以看见乱窜的硕大的老鼠。
角落里蓬头垢面、头发中还掺杂着几根杂草的宋濂蜷缩在一个角落里。
望着不断逼近的大老鼠,浑身颤抖,失声大喊道:“子曰:‘勇者无惧!’”
大老鼠靠的更近了,“勇——者——无”
“勇——者”
“勇”
“殿下救我!”一道惨绝人寰的声音响彻整个刑部大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