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景惟是有话要问陆听澜,但和修为的事情无关。
在观看比试的时候,他也在脑海中模拟言居琅的对招。
但任凭他想破头,也想不出陆听澜投注言居琅的理由。
这并非是他自夸。
单论修为,言居琅要比他低一个阶,招式上,也更多是花架子。
不懂剑的修士们兴许喜欢看这样的对招,但陆听澜便是剑修,且招式凌厉果决,怎么会如此认同言居琅呢?
他怀着这样的疑惑离开,又等在场外。
起初是想听听陆听澜认为言居琅会赢的理由,但他却不小心听到二者的对话。
陆听澜在言居琅面前呈现出,他从未见过的一面,腼腆、羞涩,以及那些话语和肢体动作中呈现的暧昧,让他明白,陆听澜选择言居琅并非是因为实力。
原来是情人眼里出西施。
他的疑惑便迎刃而解了。
况且,他从未自报家门,对方不认识他,自然不知道‘雁景惟’这个名字代表的力量。
雁景惟想通这点,便不再纠结此事。
他本想离开,却又想到往后的时间要被比试占据,怕一时间不能再去找陆听澜,便想先交换个名字,留个玉录,也免得日后找不到人。
……
陆听澜原以为雁景惟是来质问自己,已经做好准备喊人了。
不过出人意料的,雁景惟只是走到他面前,自报家门。
雁景惟:“我名雁景惟,师尊取字成野,尚未有道号,你可唤我的名字雁景惟或我的字。”
元桓仙尊忧心弟子性子太过板直,失了平素生活休闲的乐趣,便为他取字成野,是盼望他能多些恣意和放松,不料雁景惟在板正的路上一走就是多年,且越来越正。
陆听澜愣了愣,也报上自己的名号。
“陆听澜……”雁景惟觉得这个名字有些耳熟。
“我没有玉录。”陆听澜解释。
雁景惟以为他是没有灵石。
刚入门的弟子都没什么钱,加上才为他人付出赌资,想必家底空空。他想也不想,从储物袋中取出一枚没用过的玉录,“送你,待日后有机会,我们还可以再约切磋。”
他存粹欣赏陆听澜的剑术,认定他未来的成就不会低。
陆听澜自然感受得到对方的诚挚,倒也不扭捏,接过玉录,以灵石驱动之后,互相留下彼此的灵印。
修真之人以灵印为引,方便联络。
“还有一事。”雁景惟补充道,“你才在修道初期,该以修炼为重,情爱虽诱人,却不可误了正事。”
这番话说教的意味太重,雁景惟觉得自己有些唐突了,又补充道,“只有提升修为增长寿数,才有更多的年岁可以相伴。”
说完,雁景惟就走了。
走出老远。
陆听澜捏着手中新鲜出炉的玉录,若有所思。
系统:“宿主,他都没有跟你生气,他真是个心胸大度的好人。”
“确实不太一般。”陆听澜沉思,“他走之前说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系统也不知道。
陆听澜回过头,远远看到试炼场的出口处,猜测对方应该是听到了他和言居琅的对话。
他略微挑眉,觉得自己演的应该还算成功,至少系统的积分拿到了,外人也信他对言居琅的表现。
接下来的两天,陆听澜都雷打不动的下山观看比试,言居琅又上场两次,顺利进入前十六名,此时的他已经初露名声,只是还算不上是夺冠的热门。
此时围绕在言居琅身边的人又多了,陆听澜都挤不进内围。
系统急的一直催他上前,“快快快,等下没位置了。”
陆听澜却我行我素的站在外围,不过,是站在言居琅一定会路过,且看到的方向。
只要接收到言居琅看到自己的信号,他就会毫不犹豫的退场。
等到了第三次第四次比试的时候,言居琅已经会下意识的在路边寻找陆听澜的身影了。
陆听澜把这个当成上班打卡,打完卡,就打算离开。
路上刚好碰到其他场次出来的选手,他都不认识,目不斜视的离开了。
他却不知道,因为自己近来下山频繁,已经再次引起了凌绝宗内弟子的讨论,又适逢盛事,关于他的事情,渐渐的在其他门派的弟子中,也流传开来。
那些人看他大多是怜悯的,当然也不免嘲弄,见到传说中的天才比自己还不如,又有些侥幸的快感。
“我若是他,必然是不敢出门的,还不知外人如何议论他。”
“能厚着脸皮在凌绝宗里待十年,他怕是早就不怕议论了。”
“嘿,他也算出过名,哪像咱们,上头压着那么多师兄,何曾有出头一日。”
雁景惟听着路过之人的议论,终于想起,为什么觉得陆听澜这个名字熟悉了。
十一年前。
他在中都本家时,因为天命一说,名声响彻天下,各大剑宗器宗法门都有人来寻他,意欲收归门下,唯独凌绝宗无人询问。
他年弱时,不懂什么器修法修的区别,只是一心想拜入最厉害的宗门凌绝宗。
可凌绝宗的仙师始终未至。
加上雁家祖先以长刀立族,天下最出名的刀仙又在苍梧宗,家中长辈权衡过后,决定让他去苍梧宗。
他一入门,就被元桓仙尊收做亲传弟子。
才拜师不久,又听说凌绝宗仙师来访。
他和另一名小童被两位仙师放在一起比较,听到仰境仙尊说起错过雁家,都是因为这名小童,而这名小童的天赋极高,不比他一句空泛的天命,而是切切实实能登顶至尊之位的天生剑骨,他便觉得委屈和嫉妒。
他因此被气得掉下眼泪,在无人时对那小童放过狠话,说日后一定要将他打败。
他还记得那干瘦的小童笑眯眯的,跟他说了一句。
——【做你的美梦吧,小胖子】
年弱的雁景惟如何懂得这个伪小孩的腹黑,被气的哇哇大哭,深深的记住了这个人。
人想起自己的黑历史,总是会忍不住尴尬的。
雁景惟默然了好一会,才从过去的羞耻中回神。
冷静下来,他又忍不住想,陆听澜是如何度过这十多年的。
他不是第一次知道陆听澜的事情。
从前他将陆听澜视作自己唯一的对手,即便隔着两个宗门,也总会去打探陆听澜的消息。
在得知陆听澜无法修炼的时候,他是窃喜过一阵的。
但在那种扬眉吐气的窃喜过后,他的心底升起一抹恐慌。
天才的名号缀在头上,是荣誉也是枷锁。
他惧怕自己会成为下一个陆听澜,被无尽的流言蜚语攻击裹挟。
所以他很努力的修炼,不敢再说一句辛苦,亦不敢再和从前一般怕累。
多年过去,他总算没有让同样的流言落在自己头上。
当修炼成为习惯,当他爱上长刀在手的感觉,修炼便不再是难事,他的心境也渐渐发生变化,终于不再为外物所扰。
但此刻的他,却又变成年幼时候的那个他,再次对陆听澜这个人产生好奇。
从凌绝宗广场到通识峰不远,雁景惟回过神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踏上了这条路。
远远的,他就看到陆听澜的背影。
在空无一人的林中小道上,孤身行走,孤单寂寥。
他踌躇着,不确定要不要上前。
上前要说什么?该怎么招呼?对方是否还记得当初,也已经认出他?
对比幼年时,陆听澜似乎已经变了许多,变得沉稳且坚韧,也始终没有放弃剑术……
忽然,林间窜过一道黑影。
那黑影径直朝着陆听澜而去,身形转换之际,又有几许银光闪过。
“躲开!”雁景惟提醒道。
陆听澜在听到声音的瞬间,便连忙躲避,却还是快不过黑衣人,胸前臂膀上都不慎被暗器击中,登时气血阻塞,灵气凝滞于肺腑,不得运转。
当是时,雁景惟举刀上前,为陆听澜扫去大半暗算,又纵深一跃,与那黑影缠斗起来。
陆听澜扶着胳膊坐在树下,双眼不错漏的看着场上比试的二人,那黑衣人的修为分明更高深些,却不敢放开手脚来打,显然是顾忌着这里是凌绝宗,不敢引人前来。
陆听澜心知这是剧情开始运转了,趁着自己的手还有知觉,不慌不忙的从储物袋中取出一支云笛,迅速吹响,又找了个舒服的姿势靠着,免得待会晕过去磕到了。
凌绝宗弟子人均一把云笛,在外用以呼唤同伴,在宗门内吹响,便是用以提醒同门,有险情。
林中缠斗的黑衣人听到声响,目光怨毒的扫向陆听澜,抬手便甩出数道银光。
陆听澜当即闭眼躺下。
果然,在他躺好的瞬间,银光入体,他晕了过去。
与此同时,正赶过来护人的雁景惟见状,动作不由得一滞。
那黑衣人毫不留恋,往山下的方向跑。
雁景惟犹豫一二,思及方才的动静已经够吸引人前来,料想陆听澜不会再遇危险,便不去管他,提起刀朝着黑衣人追了上去。
……
再醒来时,陆听澜已经躺在了东鹤峰的医庐里面。
医庐里没有其他人,陆听澜便也不急着起身,而是在心底同系统对话。
陆听澜:“我晕倒之后发生了什么?雁景惟受伤了吗?”
系统语气幽怨,“受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