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第 31 章

    陆听澜觉得这个时机很合适。

    顺水推舟, 总好过自己绞尽脑汁,自打自脸。

    目睹着赵茹随青霆门的掌事离开,陆听澜亦感心中轻松。

    空中有修士身着玄衣掠过, 领头的是个女修,陆听澜瞥了一眼,看着有些眼熟,不过飞得太快,他也不确认自己是不是看错。

    不过很快,那群玄衣修士又飞了回来, 直奔陆听澜而来。

    “陆道友?还真是你,我还以为看错了。”月如槐有些惊喜, “道友为何会来青霆门下, 言道友来了吗?他在何处?”

    说完, 才意识到旁边还有一个人, 月如槐转过头看一眼雁景惟,点了点头。

    陆听澜一见是她, 也笑了, “送一名鬼修过来拜入门下, 没想到能与你碰上,师弟这回没来, 怕是要让道友失望了。”

    “没事, 下回遇见了我再与他切磋,你你来青霆门, 我必是要好好招待的。”月如槐认真道, 她有点缺心眼, 说好听的叫至纯至性,从前待在师门内, 师兄弟们彼此熟悉忍让,就没出什么事。没想到去一趟宗门大比,差点比出事来,若非陆听澜指点,她只怕真背着包袱直接跑了。

    月如槐要请陆听澜去门中玩,陆听澜微顿,视线扫向侧面雁景惟——

    雁景惟从刚才开始,就时不时看陆听澜一眼,有心想憋个大的、让人五体投地的劝诫,让陆听澜彻底转过念头来……

    冷不丁的,耳畔突然响起一道炸雷。

    “多谢你的好意,只是我现下有所感悟,急于找一处地方闭关筑基,怕是要晚些时候再来叨扰了。”

    雁景惟倏地回头,却见陆听澜言笑晏晏,和月如槐交谈,“初次登门,总不好到你那里去筑基,索性我没有这么快离开,不如等过两日,待我筑基结束,再来叨扰……届时只怕还想向你请教一番。”

    又主动和月如槐交换了玉录,商量好拜会的日子。

    待与月如槐分开,陆听澜毫不客气的算计雁景惟,“如今我修为松动,似有突破之预兆,身上却没什么好东西,少不得要麻烦你借用些,若日后有机会,再还给你。”

    说是借,其实他并不打算还。就是仗着雁景惟家底丰厚,又顺了对方的心意继续修炼。这点东西,他掏起来毫无负担。

    雁景惟果然如他所愿,“不必还,这就算我送你的赔礼。”

    陆听澜果然应下。

    雁景惟为他在城中包了间上房,房中有聚灵阵和防护阵,能抵御外人窥探,此外还有雁景惟护法,为他掏出小山般的灵石,供他进阶吸食灵力。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陆听澜沿途压制灵力已有些费力,那些灵气灌入他经脉被他炼化又释出,每次被吐出来的,都让他心疼,此刻能放肆吸入,他自然是不再克制。

    纵使修炼日短,入了这一途,有些事情也如呼吸一般简单。

    体内的八十一根经柱在此时疯狂摄入,陆听澜身上不断攀起金色光泽,又一层层消弭,那是灵气在注入经柱,从气状凝聚成液态,直到将他所有经柱填满。

    到此时,才算筑基成功。

    陆听澜睁眼,长长的呼出一口气。到此时,他才算的真正踏上了这条路。

    从练气到筑基,这条路走了十二年。

    祂说他底子打得好,所以筑基才能这样快,日后想要结丹元婴,单靠自身的根骨天赋便没有这么快了。

    想快一点攀登高峰,就只能尽快修复剑骨,偏偏这件事现在急不得。

    陆听澜双手搭在膝盖上,开始思索要怎么回凌绝宗,才显得自然。

    要不还是让雁景惟带着回去吧。有了修为,再留在凌绝宗,总不算是厚着脸皮了。

    外间,雁景惟感知到屋子内的气息已经稳定下来,里面却久久没有动静,他敲了敲门。

    陆听澜起身,整顿衣裳,开门与雁景惟对上。

    雁景惟见他成功筑基,眼底不由得染上笑意,“今时不同往日了。”

    陆听澜瞥他,“再也做不得凡人了,确实不同以往,如你的愿了?”

    雁景惟是当真为陆听澜高兴,也觉得从今日起,事情会变得不一样了。

    能筑基,就能继续修炼,他不是朽木,不是没有归路——

    雁景惟笑意一顿,忽然想起陆听澜下山时,是坚决辞别过师父兄弟的。再回去,他会不会觉得拉不下脸?

    “苍梧宗的剑也不弱。”雁景惟突然问,“你要不要同我回宗门?”

    陆听澜没想到他会这么说,按照雁景惟的身份地位,想带个有修为的弟子入山门是很容易的。大宗门里收仙门世家子弟,还能允许带两个帮手呢。

    陆听澜大抵能猜到雁景惟的想法,不由得一叹。

    如此周到体贴,又慷慨大方,怪道祂喜欢,换了谁能不喜欢呢?

    陆听澜先是谢过他的好意,才道,“这般回去确实尴尬,但凌绝宗教养我长大,怎么能筑基了反而离去,也还要拜见师长……向阿琅师弟解释一下的。”

    雁景惟听他最后一句话拖长了语调,才想起宗门大比时,陆听澜为言居琅押宝,还有沿途以来陆听澜对言居琅的另眼相待……甚至为了言居琅留在郢国做官。他们之间的感情委实不一般。

    “你既然心有成算,我也不好强求。”雁景惟回道,觉得言居琅与陆听澜并不相配。具体是哪里不相配,他说不上来。

    “换间屋子,我还要洗漱一下,筑基之后,体内排除了不少污泥。”陆听澜掐着袖子,虽然方才用法术洁净了一番,但此时不洗漱一下,心里头也膈应。

    雁景惟将空间留给他。

    等到洗漱过后,陆听澜手痒想试试手上的力量,又拉着雁景惟找了处空旷的外城练剑,见手中的力量对比以往,终于有了质的突破,这才安心。

    雁景惟见状加入其中,收着力气与他刀剑相斗,招式层出不穷,越比,越觉得就该如此。

    这样过了几日,陆听澜过了那个兴头,便想起与月如槐的约定。

    他往青霆门内投帖。

    因着先前被叮嘱过,月如槐很快就收到信前来接人。

    第32章 第 32 章

    凡是大宗门下, 都有七星斋耗巨资所设的传送阵,可以直达四境。陆听澜可不想再用双脚赶路回凌绝宗。

    至于传送费用,已经有雁景惟为他包揽。

    既然车马费已经有了着落, 他也不妨再放慢些脚步,逛一逛没见过的北境宗门,权当是旅游的最后一战了。

    青霆门不愧是顶级仙门,占地千里,又恢弘大气,不过北境风俗不同, 这里的建筑与凌绝宗又有所不同。

    剑宗弟子多以兵器为主,设大演武场, 供弟子比试切磋。青霆门多法修, 多内场, 供各种历练。

    月如槐便走边为陆听澜介绍, “这里是幻心阁,新入门弟子修习心法所在, 那边是乾、离、巽、坎、坤五宫, 分养五行力量……我们法修, 借用天地自然力量居多。”

    每个门派都差不多有一个和幻心阁差不多的地方,但能将五行分派得如此分明, 这就和每个门派的攻克方向有关了。

    陆听澜看着那些形容各异的建筑, “风雷属木,风为巽, 雷为震, 道友修习雷法, 平日应当是在巽宫修行?”

    “没错。”月如槐道,“不过借雷不比借风轻松, 我们图方便,一般都在岛上修炼。”

    陆听澜心念一动,“岛上?难道就是传说中青霆门奇观所在?”

    极北之境沽万岛,传说离上天最近的地方,岛上有一处奇观,常年雷火不断。

    月如槐点头,“就是那里,岛上雷灵密集,不必费劲引灵,就能成诀。”

    “可以去瞧瞧吗?”陆听澜问,“我听说道友降生之时,意外浸泡雷池,却毫发无伤,后来更是与雷灵亲密,修炼雷法事半功倍……只听闻雷电无情,不想岛上雷灵如此温和,倒是让人好奇。”

    先去天雷面前刷一下脸,免得下回和言居琅过来,被言居琅占据了先机。

    月如槐却面露迟疑。

    “可是有哪里不便?”陆听澜体贴道,他心底知道,这要求并不过分。

    月如槐的迟疑在于——让客人买票入家门参观,好像不太妥当。

    沽万岛被七星斋承包,虽然东西还属于青霆门,本宗弟子也可以自行上岛修炼,但对于外人上岛,七星斋要收取参观费,如果要携雷灵离岛,还要加价。

    但很快,月如槐做下决定,“无妨,我领你们去。”

    月如槐领着二人入传送阵,很快到了沽万岛上,才踏足岛上,就见一名管事上前,与月如槐核对令牌。

    旁边还有另一名管事,正在与人商谈。

    陆听澜听了一耳朵,都是些交易上的事情。

    “你们七星斋也太坑了,收费这么贵也就算了,每次过来传送阵还要这许多灵石。”

    管事:“诶呦仙长,咱们这收费虽然高一点,但一分价钱一分货,您要觉得不方便,还可以在青霆门辖下赁一间屋子,要过来就更方便了。”

    “我要是能一直待在青霆门,还用你说?”

    那人骂骂咧咧的交钱买票进去了。

    管事的也不生气,笑得十分和气的目送那人入内,转过头,就和正在偷听的陆听澜双目对上。

    那管事的见他和雁景惟孤身站着,以为也是要入内参观的,连忙来推销。

    “仙长可要入内?门票承惠256灵石,若想携雷灵离岛,可购置缘玉瓶盛放,瓶身88灵石,装满只需1600灵石……”

    “嘿,您要是常来,可以先充648兑三次门票,只限本人,团购折上折,再卖玉瓶雷灵,满二十减一,唔,包旅店传送的话,还有更优惠的价。”

    “票已经买好了。”月如槐走过来,打断管事的推销,又取出两块款式不一样的令牌交给陆听澜和雁景惟。

    管事略带遗憾地看了看陆听澜与雁景惟。这二位当中,玄衣那位一瞧就是有钱的主。

    陆听澜接过令牌,也没急着马上离开,而是对那管事道,“岛上有很多散客?一年来一两回的那种?”

    管事知道他说的是方才进去那位修士,回答道,“师门不在此处,来往是麻烦了些,可惜仙友们不肯买年卡,不然更优惠哩。”

    年卡当然又是另一个价了。

    陆听澜啧啧摇头,同月如槐一起入内。

    岛上弟子都身着浅灰弟子服,除此外,那些边走边看的便是外来的参观者,也有直奔雷池的,那便是来取雷灵用的修士了。

    几人走到前去,又听得前面取用雷灵的修士三三两两的在一起嘟囔。

    “若是你我几人能有人常驻此处就好了,每每取雷灵都这般复杂,要不是这处的雷灵比其他地方都好……”

    “要炼雷纹,怎么少得了这个,便是常驻在此,每次取用,再传送回宗门,哪一步都要钱……”

    看服饰,这些弟子都是隔壁练级宗的弟子。

    月如槐显得有些沉默,陆听澜却觉得有趣。

    “以往虽然知道七星斋商行遍布天下,却不想这般厉害。”陆听澜有种进入旅游景点的感觉,进来这里门票要钱,周边要钱,若将雷灵比作果子,那是连果篮也要钱的。

    雁景惟却道,“七星斋斋长万万千,现如今为商道执掌,七星斋弟子也多为商道翘楚,自然非同一般。”

    都是商业奇才啊。陆听澜心想,邢迎想在这处赚钱,可不容易。

    他一面走,一面打量周围的环境,将位置都记在心里。

    谈话间,几人已经走到雷池边缘。

    月如槐终于想起要给几人介绍,道:“雷池有灵,至纯洁净,阴邪之物靠近就会被雷所伤,除此外,普通人倒没什么,对了,它若碰上喜欢的人,还会不吝惜予一场感悟。”

    “感悟?”雁景惟不解。

    月如槐:“是,也不知它是怎么想的,不过我每每有困惑之处就会来此,雷灵会开解我,除了我,还有其余宗门的师兄,本宗的长老,都得过它的指点。”

    陆听澜注视着眼前雷池,里面细白银光噼啪作响,却不探出池子外面来,看上去竟觉得温和。

    九天劫雷被一分为二,留在天上的那部分凶残,只管劈,掉落人间的这部分有灵,会问心。没有这部分,管你历的什么劫,进阶就是奔着去死。

    每个宗门入门都有问心这一关,可见心劫的重要性。

    偏偏天雷缺了问心这一部分,而历劫失败的那些人神魂破裂,无人能留下只言片语叫后人知晓。

    陆听澜的视线微不可见的落在月如槐身上。言居琅是猜到了天雷有缺,背负这个使命的人却是月如槐。

    天雷至纯洁净,月如槐至真至纯。她生来引天雷喜爱,不生执念,没有魔障。她是天雷早早选好的宿主。

    她会将这散落的二分之一天雷背负身上,再以进阶引来另外二分之一天雷,以自身为载体,让天雷合二为一复位于上天。

    后来呢?她去了哪里?

    是与天雷合二为一永享孤独,还是魂飞魄散,跌入斜月海成为异人魔,再被飞升正道们消灭?

    这世界用鲜血铺就,后人的成功也要踏在前人的脊梁上。

    陆听澜陷入沉思中,忽而感觉手指微僵,有什么东西悄悄蜇了他一下。

    陆听澜抬眼,看向周围,空无一人。

    再看雷池,雷光在内一闪一闪,仿佛在同他打招呼一般。

    陆听澜眼观鼻鼻观心,感受到天雷对自己释放出来的亲昵,而那微小的电流在他手心打了个滚,再恋恋不舍的离去。

    雁景惟也突然抬起手,视线落在雷池内,微微皱眉,“我方才好像被蜇了一下。”

    “看来它很喜欢你。”月如槐对着雁景惟道,她没有看到陆听澜的动作。

    “是么?”雁景惟第一次碰上这么特殊的‘喜欢’,不由得抚了抚指尖,心情奇异。

    雁景惟转过头来看向陆听澜,他方才也见到陆听澜摩挲手指了。

    参观过雷池,陆听澜心情不甚美妙。

    从此处离开,又参观了一下青霆门的其他地方,除了修炼的法门和场所不一样,其他地方倒是和大多数宗门都差不了多少。

    陆听澜与月如槐交换了一些土仪,正式宣告这场旅行到此结束。

    随后,陆听澜与雁景惟搭载传送阵,从北境回到了凌绝宗山脚。

    按理说,到了这里,雁景惟就该要离去的。

    陆听澜也是这般同雁景惟说,接下来的路想要自己走。

    各种目光,各种议论,他尚且还有的磨。这是他重返山门,必须要过得一关。

    雁景惟却好似猜到了他的想法,“你的经历离奇,凭你一人的解释难免会有人不信,届时传信询问,一来一回耽误功夫,不如我与你一道去,将事情解释清楚,再回苍梧宗。”

    “还有,泠弦子给我留了些关于你的话,我需得向仰境仙尊说明一二。”

    陆听澜微微挑眉,“泠弦子何时同你说了我的事情?说的什么话,怎么我不知道?”

    他和泠弦子约定好的那些事情里,好像并不包括这个。

    雁景惟却不肯说了,泠弦子与他说的话很少,唯独有一句话,是一定叫他带给仰境尊者的。

    第33章 第 33 章

    凌绝山脉绵延万里, 内有两所大宗,山脚养活着无数凡人,也有修道者所设摊贩。

    陆听澜现在所在的地方, 就是七星斋联通东、北两境的驿馆,往外看,是热闹的集市,再抬头远眺,能看到无尽的山峰。

    再回凌绝宗,他该意气风发, 带着睥睨天下的气势才对的。

    但是。

    因为在宗门内待了十一年没有下过山,陆听澜现在虽然站在凌绝山脉脚下, 一时间却不知道要怎么入宗门。

    街上的凌绝宗弟子倒是有, 但是他都不认识, 贸贸然上前去, 人家只怕将他当做骗子。

    陆听澜瞥一眼雁景惟,后者仿佛没有看到他的窘迫。

    陆听澜微咳一声, “来都来了, 不如先逛逛集市, 不急着入山门。”

    雁景惟以为他是近乡情怯,便也不催促, 陪着陆听澜四处走走。直到见他四处张望, 在几处停留,似是寻路一般, 才觉出一点不对来。

    眼看着陆听澜又要往下一个地方去, 雁景惟拉住了他。

    “还是不要耽误时间了。”雁景惟正色道, 旋即不再理会身后人,径直往前走了。

    他主动找路, 陆听澜心中压力骤减,跟在后面不快不慢的往前走,故而也没有瞧见

    前人眸中笑意转瞬即逝。

    外宗弟子入山门,需要投帖。

    宗门弟子入山,该走另一条路的。

    雁景惟前去投递,只说有泠弦子的话要带给仰境尊者,其余一字不漏,掌事的师兄不认识陆听澜,便叫人通禀,又请他入内休憩。

    等了好些时候,仰境尊者身边的小童前来领人,那小童见陆听澜,便是一怔,“陆师兄,你不是已经下山去了吗?”

    陆听澜朝他拱手,“有些意外,需向师尊回禀。”

    小童领着他入山,入宿云峰。

    仰境尊者已经在大殿中等候了片刻,期间一直猜测,泠弦子究竟有什么话要带给自己。

    他与泠弦子并无什么私交,难道与凌绝宗有关?还是同自己手下的几名弟子有关?

    他心中有诸多猜测,但面上还是十分稳重,端坐在高台上,等隔宗的小弟子来见。

    只一眼。

    在见到陆听澜出现的那片刻,他便维持不住风度,倏地从座椅上起身。

    仰境尊者是何等修为,只一眼,就能看到陆听澜身上已经有了修为,虽然只是筑基,但那也代表他已经踏入道途了!

    “怎么会……”仰境尊者心中惊奇,再一想到泠弦子,便有些领悟。

    这令他更为惊喜,“难道是泠弦子已经为你接上剑骨?”

    这就是了,不然怎么仅仅一年,陆听澜仅下山一年,就能从刚引气入体进阶到筑基!除了剑骨,哪里还有这样快的修炼速度?!

    陆听澜打断他的畅享:“师尊容禀,剑骨尚未弥补,只是得遇机缘,经人点化有了些感悟,才得以筑基。”

    “没有啊……”对比方才,仰境尊者这语气显而易见的失望。

    陆听澜不想吊着他的胃口,老老实实道,“不过仙师为我卜了一卦,道是剑骨机缘初显,让我回山等候,来日可期。”

    仰境尊者忍不住微微后仰,这则消息虽然比不上已经接好剑骨,但也不差了。

    总比十几年前好,他还记得当日请泠弦子卜算,只得出一个‘无缘大道’的批语。

    仰境尊者微微冷静下来,“泠弦子可有细说机缘在何处?何时可探?”

    “并未。”陆听澜冷静道,他与泠弦子约好,在得到他的讯号前,不将一切公开。

    他要哄得言居琅心甘情愿为他取灵宝,要从原著击垮原著,这才符合他与祂的交易。

    仰境尊者又有些失望。

    这一个机缘,他等了许久,如今好不容易有了些苗头,却还是让人无处施展手脚。

    陆听澜假装没看到仰境尊者脸上的神情,他突然撩起衣摆跪地,正色道,“弟子少不更事,鲁莽下山,如今有了修为,凡境不容,只觉前路渺茫不知归处,这才厚着脸皮请雁道友捎我一程会凌绝宗,师尊,弟子可还能归山?”

    “这是做什么?”仰境尊者伸手,以修为将陆听澜托起来,“你既还叫我师尊,这里便永远是你的归处。”

    陆听澜面上露出喜色,又是郑重无比的同仰境尊者道谢。

    仰境尊者问他这一年的经历,又问起感悟筑基的事情,在听完陆听澜的回答后,心中有感,“三人行必有我师……你救了她,她亦帮了你。”

    陆听澜含笑应是。

    二人又说了几句,仰境尊者才命陆听澜下去,留雁景惟在殿中交谈。

    ……

    陆听澜和雁景惟被小童领着上宿云峰时,是经过了前殿广场的,彼时广场上三三两两的弟子,自然有认识陆听澜的,见到他归来,都忍不住议论开来。

    “他怎么回来了?”

    “怕不是山下的日子太难过,忍受不住了,这才舔着个脸回来。”

    “去见仰境仙尊了,他怕不是觉得回来了还能做仙尊的弟子吧。”

    “兴许是修补好剑骨了?”

    他们在宿云峰上待了多久,山下便议论了多久,待到单悉带领弟子下午继续修炼时,还有弟子好奇,主动来问单悉,陆听澜是怎么回事。

    单悉还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沉着脸让小师弟们继续练,“归队,修炼。”

    随后却将带队的任务交给底下的师弟,往宿云峰去了。

    途中还碰上了从通识峰出来的言居琅。

    言居琅归山后,因为修真常识欠缺的厉害,自请每日下午去通识峰上课,只有每天早上和上午修炼。

    他也是听了外面小师弟的话,知道陆听澜回来了,一时间好奇,便请假回宿云峰。

    “师兄,你已经听说了吗?”言居琅问。

    单悉点头,“也不知是发生了何事。”

    言居琅想了一路,“难道是师兄遇到了什么机缘,修复了剑骨?不然他已经答应在我母国效力,怎么会突然返回山中。”

    单悉心中也是这么想,又担心是不是陆听澜在凡境无法适应,受了什么磨难。若是前者倒还好,归山是理所应当的,若是后者……

    二人心中揣测颇多,便又加快了脚程,往大殿赶去。

    他们到时,陆听澜正从小童手中取来仰境尊者送他的储物袋。

    一份曾经给出来,又被送回去的储物袋。袋中物件,都是当年仰境尊者刚收下他时,赠予他的宝物,还有些是师门长老以及仰境尊者的朋友们送的。

    当然仰境尊者带着他四处溜达了一圈,收了不少的见面礼呢。

    陆听澜看了看储物袋中的东西,没看到同雁景惟那款小竹屋相似的玩意,但是有灵剑若干把,他随便取用了一把,原地舞起了剑。

    从前干涩笨重的剑招附着了灵气,变得轻盈逸动,银白剑光四面闪烁,他的出招也快了许多。

    剑光四射,刚好有一抹光,亮在言居琅眼眸。

    言居琅和单悉走上前来,二人目光惊奇,看着陆听澜的视线更是止不住的惊艳。

    “师兄,你筑基了?”言居琅吞了吞嗓子,还有后半句话没有问出来。

    陆听澜知道他们好奇什么,将先前与仰境尊者说的话,都说与他们听。

    又将自己在去魏国路上遇见雁景惟的事情说了。

    陆听澜:“若没有他,我只怕还踏不出这一步,此次也是他送我回来。”

    单悉十分欣慰,“他是个好的,你也是。剑骨一事不可操之过急,但能以这么短的时间筑基,即便没有剑骨,你的天赋也不容小觑,这对你是好事。”

    陆听澜笑道:“师兄说的是,我这一趟没有白走,从泠弦子这里得到了希望,又感悟筑基,只盼日后潜心修炼,早日寻到剑能弥合剑骨的宝物。”

    言居琅也恭喜他,“早知师兄有这番机缘,我不该强求师兄留在郢国的。”

    “师弟此言差矣。”陆听澜正色道,神情十分感激,“我这堵塞的根骨是你一掌打通的,能遇到雁景惟送我去见泠弦子,也是托郢国做官的福。”

    “师弟,你当真是我修行路上的贵人啊!”陆听澜笑着说,看向言居琅的眸光明亮,仿佛其中盛满了星光,赤裸直白的表达着欢喜。

    不管前半生是不是贵人,至少后半生一定会是‘贵人’。

    言居琅被他直白的视线看得有些不好意思,发觉这‘普通’的师兄,怎么一段时间不见,‘亮堂’了许多。

    “师兄谬赞了,能有如今,都同师兄的坚持刻苦脱不了干系。”

    此时,雁景惟从大殿内出来。

    陆听澜有点好奇,特意迎上前去,问他们聊了什么。

    “与你无关。”雁景惟只有这一句话。

    陆听澜却低声试探,“泠弦子是不是让你劝我师尊放下?此后我的机缘自有我自己去争取,他领我到如今,已经足矣,是该放下了。我也放下了。”

    雁景惟还是不搭理他。

    陆听澜却觉得应该差不离。

    他驻足回望,能看到宿云峰上云烟缭绕,当真如宿在云上一般。

    这样的美,他只在刚入门时体会过,如今又能觉出非同凡响来了。

    第34章 第 34 章

    雁景惟此行最重要的事情, 其实是将泠弦子所卜算出的天命,同仰境尊者、或者说,同天下说明。

    他在殿中时, 已经将泠弦子的卜算说出来,仰境尊者沉浸在名下两位弟子都有了喜讯的快乐中,一时间连连踱步,道了几声‘好’。

    等雁景惟将泠弦子劝慰之语说出,他才发现根本不用劝。

    仰境仙尊高兴十足:“放下?如今我这两位弟子都有了这样的出路,我是再高兴不过的了。天命啊天命, 我凌绝宗也出了一名天命之人……”

    “贤侄辛苦了,一路风尘仆仆, 不如在我宗多留些时日, 正好与我这小弟子多多来往, 你二人身负天命, 合该比其他人要亲近些的。”仰境尊者念叨着,话比平时多了的一倍, 又安排了身边的小童去请掌门, 随后又觉得费事, 打算自己直接飞过去找掌门。

    雁景惟便觉得有些扫兴。他应该晚一些说的,仰境尊者的欢喜摆明了有一多半都分给的言居琅。

    从殿里出来, 又瞧见陆听澜与言居琅双目对视, 喜悦之情溢于言表,更觉得不顺眼。

    陆听澜与他说了一通, 他都没有用心去听, 直到被陆听澜一手挡住路。

    “你这是要去哪?”陆听澜拦住他。

    雁景惟这才察觉, 自己一通乱走,竟然是往山下去的。

    后面的小童连忙追来, 领着雁景惟往客房去。

    因为‘天命’二字,仰境仙尊也不叫他住到宗门所设的外峰客房去,而是叫小童在宿云峰为他收拾出了一间屋子,就近些好相处。

    至于陆听澜,也安排了住在其余两间小殿的旁边凌云殿。

    乘云、揽云、凌云,陆听澜看一眼这几个偏殿的牌匾,觉得有点意思。

    雁景惟在凌绝宗留了下来,而仰境尊者正同掌门长老们讨论天命。事关重大,他们讨论了半天也没得出个结论,事后又传讯给隔壁苍梧宗,请苍梧宗的话事人前来讨论。

    在此之前,只有陆听澜找到个绝佳的时机,同言居琅说了这件事。

    这时候正好是早上,言居琅早起修炼,陆听澜也在。雁景惟许是第一日来做客,并不见踪影,便给了陆听澜机会。

    二人现在都是筑基期,陆听澜的修为弱了一些,但对上言居琅也并非毫无还手之力,趁着早上的练剑,很快便切磋了起来。

    陆听澜一心二用,“还没来得及恭喜师弟,天道之下第二人,假以时日,必然能问鼎清云界。”

    “这好端端的,师兄怎么吹起我的牛来了。”言居琅被他唬了一下,差点没挡住陆听澜的突然袭击。

    陆听澜又继续道:“也对,你还不知道。雁道友怕是昨日忘了说,你可还记得我带队伍往魏国去?我是在路上遇见的他,那时候,他正是听了泠弦子的话,去寻你的。”

    “寻我?”言居琅不由得收了势,认真来听陆听澜的话。

    陆听澜便将天命的事情说与他听,说罢又故作不好意思,“若非是我拖累了他的行程,你早该知道这个喜讯了。”同时手中悄悄使劲。

    言居琅听得连剑都拿不稳了,“师兄说的可是真的?”

    “自然是真的,我哪至于骗你?”陆听澜手中一挑,挽了个剑花,顺势收起剑来。

    他停在原地,深深呼吸,待到气息平和,才走到言居琅面前,“师弟,你有这番机缘,今后定然——阿琅,你的手怎么了?”

    言居琅这才低头看向自己的手,他手心不知何时破了个口子,正汩汩流血。

    陆听澜连忙从储物袋中取出药粉,倒在言居琅手心的伤口上,又取出丝帕,为他缠绕起来。

    先是痛觉,再是缠绕包裹,最后是陆听澜温热的指尖,言居琅从这份‘温柔对待’中,终于渐渐回神。

    “多谢师兄。”言居琅道,不太自在的将自己的手抽回来。

    陆听澜当做看不到他的抗拒,表情歉疚,“都怪我,不该在切磋时与你说话,倒连累你受伤。”

    “怎么能怪师兄呢,是我实力不济,不小心导致的。”言居琅努力压下心中的喜悦,天命之人啊,那岂不是代表,他和雁景惟是同样的人?

    陆听澜缓缓将手中血迹拭去,假装不是自己先伤的人。他只是个照顾受伤师弟的热心肠师兄。

    晨间修炼便到此处,二人休息片刻,洗漱一番,便去用了早膳。

    等早膳过后,才见到雁景惟从山脚回来。

    陆听澜诧异的看向他,“这一大早是去哪里了?”

    雁景惟回答:“竹林。”

    敢情是去了老地方,陆听澜挑了挑眉,没说话了。

    言居琅挤了过来,他神情振奋,问雁景惟,“泠弦子的批命我已经知晓,雁兄,这么看来,你我之间是天生的对手。”

    对手?

    陆听澜转过头来,却见雁景惟自上而下的扫了言居琅一眼,神情说不上轻蔑,但也绝对不是对待值得尊敬的对手那般客气。

    雁景惟:“待你结丹,我们再做对手吧。”

    言居琅先是被他用眼神伤到,再被他的话语伤到,心里有些不服气,但面上还装得和气:“做对手,又不急于眼下,只是我想,天道总不至于给你我空有一个天命的名头,咱们日后兴许还要做搭档呢。”

    是搭档,也是对手。言居琅在心底这样想。

    雁景惟不置可否,虽然不是很喜欢言居琅,对他说的话,却并不觉得有错。

    那端,苍梧宗仙尊来访,悄悄地来,又悄悄地议论,两宗话事人不知讨论了些什么,最后却有一个结论,那便是将雁景惟和言居琅先放一处处着,培养些默契。

    就着当下,人既然已经在了凌绝宗,便也不必急于领回,不若再过些时日,等他们想好要怎么培养二人,再行论断。

    等人走后,凌绝宗内却又议论了几轮,决定为了言居琅提前开启剑冢。

    剑冢是一个宗门的历史,一所宗门的强盛和败落,伤痛与荣耀,都在剑冢内呈现。

    剑冢,自然不是随意就能开的。

    凌绝宗旧例,百年开启一次剑冢,每位弟子都可以进入一次,却不是每一位弟子都能从中取出适合自己的剑,一次不成,就只能在再等一个百年。

    当然,也有进去几次,却始终寻不到本命剑的。

    此次开启剑冢,距离上次不过三十年,消息一出,宗门上下沸腾一片,剑修们的各个摩拳擦掌,都等着进去能选一把好剑,蹭一蹭前辈大能们的气势。

    陆听澜也有些振奋,虽说是借了言居琅的光,但能一睹剑冢景象也是好的。

    除了剑修,其他弟子虽然不能进剑冢,却不耽误他们也心情激动,尤其是邢迎,她已经采购了一大批剑穗,就等着赚剑修们的钱。

    等到剑冢开放那一日,陆听澜与其余弟子一起等在剑冢之外,聆听师长的教诲。

    “剑冢内所藏之剑,有你们的师兄们用过,如今用不上的,也有曾经杀魔祛魅的杀器,凡是能入剑冢的剑,都有些灵性,尔等进入之后,不可大声喧哗,不可对灵剑无礼,不得强取,需得灵剑同意,才可带出来。”

    陆听澜心中生出敬畏来,灵剑们被取出剑冢,一旦哪一日用不上了,也不许遗弃在外,而是要恭恭敬敬的再送回剑冢的。

    剑修一般不会更换自己的本命剑,能被再次送进去的,大多是主人已经亡故的剑。

    “进——”掌门一声令下,剑冢的门终于对弟子们开放。

    因着是借了言居琅的光,所以在安排弟子进入的站位时,长老们也鸡贼的把言居琅安排在最前面。

    陆听澜蹭了个仰境仙尊亲传弟子的名头,站位还算靠前,等到言居琅进入时,他默不作声的就往言居琅身边靠。

    剑冢一开,琳琅满目的剑便跃入众人眼底,这些剑有些高高的伫立在墙上,也有插在柱子里的,还有横躺在地面上……这都是往届弟子进剑冢与灵剑博弈的结果,宗门长老们也不收拾,让剑冢呈现一副原始的、野蛮的生态。

    陆听澜的脚步跟着言居琅,见状小声同言居琅议论,“师弟可要小心些,免得地上的‘前辈’跳起来打人。”

    言居琅也小心极了,不敢踩到灵剑,闻言刚要说话,就见到侧方的师兄被墙上的‘前辈’抽了一耳巴子。

    陆听澜也绷了绷心神,小心的观望着四面。

    这些剑不知经历过多少任主人,生出灵性后,再选主人便会挑剔些,说是弟子们入剑冢挑选法器,实则应该是灵剑挑选主人。

    它们沉寂于此,有心灰意冷不再愿意为人驱使的,也有敛尽锋芒,等待重见天日的一天……

    陆听澜看到有些灵剑黯淡无光,却在人气聚拢之后,抖了抖身上的灰尘,也有些灵剑翻了个身不予理会的,还有一来就挑中了弟子,翻了个跟斗一跃竖在弟子面前的——言居琅眼前就有这样一柄剑。

    剑柄撰刻了‘飞景’二字,而剑身仍旧光亮如新,淬以清漳,光似流星,恰如其名飞景。

    言居琅目光惊奇的打量灵剑,垂在身侧的右手微动,他意欲伸手去触摸剑,最终却还是止住——

    剑冢行进至此不过五分之一,后面保不齐还有更好的灵剑,他不必这么早就做下决定。

    陆听澜收回目光,他记起来,在原著中,言居琅从剑冢所得的配剑名唤悬翦,一柄很有脾气的剑。

    这柄剑原是剑修大能戚忱的本命配剑,戚忱坐化后,悬翦不知为何流落在凌绝山与斜月海交界之处,被彼时的凌绝宗前辈发现带回剑冢,剑冢这一待就是万年,直到言居琅出现被其择为新主,这柄剑才得以重见天日。

    巧合的是,戚忱亦是身负天生剑骨,是万年前惊才绝艳的天才人物。

    陆听澜心中想着灵剑,不免有些失神,冷不丁眼前出现了一团黑色,他还有些愣神。

    除了依稀看得出是个剑的形状,眼前这团黑色的东西,长得十分的埋汰。

    陆听澜站在原地,灵剑也杵在原地,他往前,灵剑也往前。

    确实很有灵性,但陆听澜的念头和言居琅一般无二,眼下行程未过半,他不必急于做下决定——哪怕眼前这柄剑漆黑的锈迹下,是一柄绝世宝剑,他也不打算马上伸出手,让这柄剑有机会赖上。

    陆听澜侧身,欲越过这柄剑继续前行。

    但就在他动身后,这柄剑毫无预兆的突然弹了起来,猛地给他后脑勺戳了一下。

    陆听澜捂着脑勺,没见过这种‘牵手失败’还恼羞成怒的‘嘉宾’。

    他不敢小看这埋汰的东西。

    忍了。

    继续往里面走,可以看到剑的数量少了许多,但见到了许多从前听说过名气的剑。

    “这难道就是传说斩杀无数异人魔的白虹剑?”

    “天哪,这柄软剑小巧细致,太漂亮了。”

    “跟我走吧,宝剑宝剑,我可太稀罕你了。”

    剑宗弟子没有不喜欢灵剑的,就算听了掌门的话不敢强取,但死缠烂打还是可以的。

    有弟子对着灵剑碎碎念,离得近了,可以听到他在画饼,“今后有我一口饭吃,就有你一块灵石吃,给你装最好看的宝石,挂最美的剑穗,剑鞘要以白龙玄铁铸造,再请练级宗弟子为你纹上好看的符文,求求你了,跟我走吧。”

    陆听澜忍不住抿唇,绷住笑意不让自己出声。

    走着走着,他走到一面剑墙边上,仰头看着横呈在架子上的灵剑,每一柄剑上,都写满了故事。

    那把埋汰的剑一直跟在陆听澜身后,见他仰头,黑剑便飞跃到剑墙之上,将上面的剑一扫而落,最后停在陆听澜两眼之间,行成双目对视的模样。

    陆听澜:……

    陆听澜收回目光,这一路他也拒绝了好几把灵剑,没有一把像它这样死缠烂打的,还十分蛮横。

    他继续走。

    不一会儿,他听到前方传来惊呼声,旋即又传来打斗声,他上前几步,见到正阳峰辛肆师兄正与一柄灵剑缠斗。

    灵剑像是挑衅,又像是指点一般,同辛肆你来我往数十个来回,辛肆被灵剑压了势也不慌乱,而是沉着应对,以柔化刚。

    不多时,那柄灵剑软和下来,停下动作,静静飘落在辛肆手心。

    这代表灵剑认可了他。

    “恭喜兄长,收服太康剑。”辛无咎在一旁吹捧,他一贯是他师兄兼兄长的小粉丝,每次辛肆有了什么成效,他总是第一个冲在前面大吹特吹。

    辛肆那张死鱼脸难得露出几分笑,捧着手中灵剑,爱不释手。

    陆听澜后退半步,眼角余光看到那柄黑剑斜斜的靠在墙上,一副十分不羁的潇洒样。

    陆听澜心念一动,突然伸出手来。

    黑剑先是没动静,随后却猛地往陆听澜掌心抽了一条。

    “嘶。”陆听澜收回手。痛,太痛了。

    他就不该一时间鬼迷心窍朝这柄剑伸手,明明是它主动赖上来的,‘牵手’的时刻,竟然还拿捏起调子来了。

    其实陆听澜此刻,心中已经认定要取这柄剑了,无论有名无名,能贴着他进来这么久,至少是极通人性的。

    剑似主人形,换做普通的剑,他怕是还没这么大的兴趣。

    灵剑认定了他,也要他拿出本事来制服。

    黑剑上下起伏,似乎在提醒陆听澜做好准备,片刻后,黑剑更以极不符合体型的轻盈姿态扭曲起来,像一柄剑包裹在胀气的黑色塑料袋内,动作却快得出奇。

    陆听澜面露好奇,不由得跟着黑剑动作,意外打出一套残破古朴的招式来。

    黑剑又落于他掌心,嗡嗡震鸣,仿佛是让他握剑再打一遍。

    陆听澜照做了。

    他看到黑剑焕发了不同的神采,仿佛一瞬间被唤醒了神志,遥远的、亘古不变的气息令它振奋。

    但是渐渐地,陆听澜发觉掌握不了自己的手腕了。仿佛有另一股力量掌控他的躯干,打出他从未接触却熟悉无比的招式。

    一套简短的剑法结束,黑剑低垂下来,光芒被黑色包裹,一闪一闪的,仿佛在平复什么。

    陆听澜撒开手,转身就走。

    他被这把黑剑当替身了。

    太淦了。

    陆听澜决定熄灭自己对黑剑给出的亮灯,这位‘嘉宾’给了他不好的初印象。

    到此时,已经有许多弟子收获了灵剑。

    陆听澜又走了一段,与言居琅在尽头相遇。

    言居琅挑得眼花缭乱,沿途也收获许多灵剑的示好,始终没能下定决心。

    “师兄。”他叹一口气,“灵剑有这样多,能伴随我们的却仅有一把,实在难以下定决心。”

    “是啊,所以要慢慢选。”陆听澜的目光在凌乱的剑堆里的流连,没能发现原著中形容的“飞鸟游过触其刃,如斩截焉”的悬翦。

    原著里,悬翦应当是光华敛尽,一遇言居琅便锋芒毕露,二者一见如故,一眼认定对方才是。

    “师兄,你身后这是什么?”言居琅的目光落在陆听澜的后方,伸出手来欲要触碰。

    黑剑却预知到他的动作,倏地远离,停在陆听澜后方,不远不近的样子。

    “倒是有趣。”言居琅笑了笑,又问陆听澜:“师兄,这剑跟着你,看样子是认定你了,你要不要?”

    言居琅对这柄剑很感兴趣,他有某种预感,认定包裹着黑剑的锈迹尘埃下,是一把绝世好剑,只是顾忌着陆听澜,才不好直接去抢。

    陆听澜没说话,却猛地转过头看着黑剑,眸色深沉。

    言居琅本想再问一遍陆听澜要不要,转过头却见陆听澜的眼神有些不对。

    再一看,陆听澜已然伸出手,以万夫莫当之气势,大步向前,隔绝所有路线,随后一把攥住了黑剑。

    “师兄……”言居琅哑然。

    陆听澜紧紧攥着黑剑,无视身边的言居琅,他怎么没想到,这埋汰东西不仅打人拿乔,还拿自己当替身,但它极有可能是悬翦。

    剑有灵,它在言居琅和陆听澜当中,做出了和原著相反的选择。

    陆听澜捏着悬翦。

    这是不是就是天道想要的改变。

    悬翦在剑冢等待了许多年,每一百年都有年轻的弟子进来出去,他们高高兴兴的带走灵剑,又以极为惨烈的方式将灵剑送回,次数多到让它忘记自己也是这样被送进来的的。

    它花了很长的时间,才淡忘旧主,等了许久,才等来陆听澜。

    一个让它一眼相中,有故人之姿的筑基小弟子。

    它没忍住,一时间得意忘形,竟然在第一面就惹恼了陆听澜。

    但是为了不再继续沉寂在剑冢中,它厚着脸皮追来了。

    此时此刻,陆听澜将它握在手中,它也仿佛失去气性一般,安静的躺着,像一块普通的破铜烂铁剑。

    哦,对了。

    悬翦挣扎了一下,将‘外衣’剥掉。

    黑黑的泥土混合锈迹,甚至还有绿色的铜锈,都被一一挣开,剥落,露出原来银白光亮的剑身,悬翦二字,刻于剑刃靠近剑柄之处。

    陆听澜手心碎了一把黑灰,嫌弃的抖了抖,又恶作剧般将黑灰抹在‘悬翦’的名字上,旋即从储物袋中取出一支普通的剑鞘,将悬翦收入其中。悬翦也没敢生气。

    看完全程的言居琅:“……师兄,这般对灵剑是否不太好?”

    “挺好的。”陆听澜凉凉道,“它没有反对,应该就是喜欢的。”

    言居琅深深呼吸,有些艳羡的看着陆听澜手中剑,“恭喜师兄,收获宝剑,若我也能得到一把如悬翦般的宝剑就好了。”

    “凭师弟的天资,定然可以的,你也快些选吧……距离关闭,时辰不多了。”陆听澜看了眼时辰。

    言居琅果然不再迟疑,虽这下更用心地去寻找灵剑。

    最后,他选了一把气势磅礴的随侯剑,亦是灵剑榜上赫赫有名的宝剑。

    到此时,剑冢关闭,没有选中灵剑的弟子也不得再停留,纷纷走到剑冢前的空地上,在长老们面前一一登记剑名和弟子名。

    陆听澜将悬翦身上的黑灰拭去,摆放在长老们的面前,任凭记录。

    仰境仙尊就站在他前方,见状眸中笑意变深,“能拿到这柄剑,泠弦子果然没有骗本尊。”

    “怎么能以这般俗物对待宝剑。”仰境仙尊嗔他,旋即给陆听澜塞了一手好看的剑鞘。

    剑修嘛,哪怕修为高深至仙尊,也免不得给配剑选些花里胡哨的剑鞘。

    陆听澜照单全收。但是不打算给悬翦用。

    第35章 第 35 章

    陆听澜和言居琅都得了好剑, 除了师尊仰境仙尊给的奖励,大师兄单悉也送了些礼物过来。

    雁景惟也为陆听澜送上两块漂亮的宝石,可以用来装饰剑柄上的护手。

    陆听澜一一笑纳。

    言居琅交友广泛, 除了宿云峰上的礼,还得了正阳峰辛肆兄弟送来的贺礼,以及其余诸峰,有来来往,一时间倒是热闹。

    陆听澜没几个朋友——正是因为没几个,所以谁送了贺礼, 谁没有送,一目了然。

    他回来也有好几天了, 也一直没瞧见邢迎。

    陆听澜还记得自己当初下山前, 把大半家底都交给了邢迎做生意。

    ……

    拿到灵剑的第一件事, 除了给它装点好看, 便是要尽快上手。

    言居琅身上多了一个‘天命’的名头,与‘天命’二字同时到来的消息更叫人心惊, 仰境仙尊有了压迫感, 将手边的事情都推还给掌门, 打算亲自教导言居琅。

    一般弟子都统一在比武广场上练剑,除去各自的师尊偶尔有所指点, 其余时候都在一起。

    仰境仙尊这样做, 便是叫言居琅留在宿云峰,不再下山同其他弟子一起。

    从偶尔开小课, 变成了全日制私教。

    雁景惟和他们修行的方向不一样, 进度也不一样, 便暂时由单悉带着,又与正阳峰辛肆师兄结识, 最近一段时间都忙着到处找剑修切磋比试。

    托言居琅的福,仰境仙尊教一个是教,教两个也是教,陆听澜也被捎带上了。

    到了仰境仙尊这个阶段,随意漏出一些指点都够人受益匪浅。二人还在筑基期,有了仰境仙尊为他二人量身定制的教学计划,进步十分之快。

    只是有一点小麻烦。

    陆听澜嫌弃悬翦,却并不爱惜的随意放置,比试时也不常用,倒是爱用凌绝宗发的基础灵剑,这让仰境仙尊扼腕,几次都想提醒陆听澜。

    言居琅又是另一回事,他拿到的随侯剑,剑意坦荡潇洒,与他本人,其实颇为相衬,只是不知为何,自他将灵剑拿到手中,却始终用不顺手。

    明明是天下难得的宝剑,到他手中,却还发挥不出普通灵剑的威力。

    言居琅难得有些挫败,仰境仙尊看在眼底,也有些着急,就在仰境尊者思虑着,要不要找言居琅好好谈谈时,又出问题了。

    这一日修炼时,言居琅与陆听澜互相切磋,在切磋中,陆听澜不慎将言居琅手中剑挑落。

    仰境尊者登时站起身,看着二人的表情都十分难看,随后拂袖而去。

    陆听澜捡起随侯剑,目光从仰境仙尊的背影上移开,落在言居琅挫败的眉眼上。

    他将剑交给言居琅。

    “阿琅……”

    “师兄,你不必说了,我心中乱的很。”言居琅接过剑,却不愿抬头。

    一个剑修,他手中的剑被打落,实在是奇耻大辱。

    这一幕还被师尊看到,师尊心里对他不知有多失望。

    陆听澜悠悠叹息一声,“我知你心烦,但事已至此,有些话我不得不说了。阿琅,你将自己逼得太紧了。欲速则不达。”

    言居琅抬头,有种被人洞悉的羞耻感。

    “你想快点变得强大,这本没有错,然而不必为了这所谓的‘天命’,你先是你自己。”陆听澜像了解自己那样去剖析言居琅的内心。

    “师兄……为什么这样说。”言居琅声音艰涩,周身上下少了平时的自信风流。

    诚如陆听澜所说,一开始得知自己被选做‘天命’之人,他是高兴的,是振奋的。然而一旦冷静下来,明白这个身份所赋予的使命,他便开始惶恐。他害怕自己不够强,无法匹配这个身份,无法成为这天下的救世主。

    “天命既然在你,那你行事自会有所助益,不必为此心焦。”陆听澜娓娓道来,“你该想是,为何这‘天命’是你?”

    言居琅被他说的话听得入了神。

    是啊,为什么这天命偏偏是他?

    他必然有能被上天看得上眼的东西,而非修为。

    他出生皇家,后入仙门,生来就是人中之人。

    在人间,他要逐鹿帝王,在仙门,也要做人人趋之若鹜的仙门魁首。

    以身救世,是危险,也是机遇。

    言居琅自认不是奸恶之人,相反,他能看到百姓的痛处,对不如自己的人也从不鄙夷,不曾傲世轻物,也不曾仗势欺人,让旁人看,也绝对算得上是个良善之人。

    人间,凌绝宗,皇子,修士,加上他这个人,构筑了这个‘天命’。

    他的独一无二已经被天注定,他本不该这样着急的。

    言居琅从陆听澜的话语中有所领悟,他不知何时闭上了双眼,沉浸在一股玄之又玄的思绪中。

    良久,他睁开了双眼。

    桎梏在他身上的枷锁被取下,蒙上阴翳的内心也终于重见光明,他的心境,有了一个新的提升。

    言居琅露出这些日子来第一个真心的笑容,他朝着陆听澜拱手作揖,“多谢师兄点化,令我受益匪浅。”

    陆听澜微微笑,旋即将手中悬翦递出,“我看你比试时瞧了它好几眼,是不是更想用这柄灵剑?不如你我交换?悬翦是宝剑,跟着你比跟着我好。”

    “不可!”言居琅下意识拒绝,“难道师兄一直不肯用悬翦,是因为觉得我喜欢,想留给我?”

    陆听澜没说话,表情平静,像是默认了他的话。

    言居琅皱眉:“悬翦是宝剑,随侯剑亦然有铮铮气度,怎么能换,何况是悬翦选了师兄,并非选我,那便说明它更喜欢师兄,这是师兄的剑。”

    言居琅抚摸着随侯剑,心底向它道歉,才继续道:“随侯剑很好,此前是我心神不定才没能好好用它,往后不会了。也请师兄善待悬翦。”

    “好吧,既然你意已绝。”陆听澜状似遗憾的将悬翦收回,将想蹦跶的剑攥紧。

    言居琅呼出一口气,“师兄,方才师尊气愤离开,定是恼怒我没用,我该去寻师尊了。”

    “去吧,同师尊好好解释。”陆听澜让他离开。

    等言居琅走了,陆听澜亦转身离开,去休息。

    陆听澜当然不是真心想把悬翦交给言居琅。

    他只是想再压一压悬翦的气,要先驯服它,才能与它做伙伴。

    而陆听澜也知道,言居琅不会答应他,这是剑修的骨气。

    言居琅这个人啊……能做主角,当然不是一无是处的。

    他是矛盾的,又同样是善良的。

    他从来不是坏人,没有哪个坏人能如他这样一般。

    只是他不巧被这个世界以一力供养,抽干了别人的养分。不巧在,遇到了生出意识的天道,这个世界决定以全力反抗。

    如果气运只能在一个人身上,陆听澜能做的,也只有送他一程,再以他为基石,去掠夺这一切。

    说起来,祂很久没出现了,陆听澜也不知道祂是不是时刻注意着这一切。

    这世上,凡有大事,无一不是要用上‘天’的。

    含冤,要喊青天明辨。

    发誓,要请上天作证。

    就连成婚,也要拜天地过明路。

    除此外,还有若干事宜是要请‘天’来决断和聆听的。

    天将众生笼罩,众生的心愿都从祂心头流过。

    没有出现的日子里,祂也没有闲着,除了指使天衍阁出世,奔赴各地积德行善攒功德修补天幕,便是往斜月海增加念力禁锢,此外,只余一丝心神关注陆听澜的情况。

    见到陆听澜从言居琅手中抢来悬翦,祂是高兴的。

    是这样,就是这样。

    按照原著来,一点一点,让选择出现偏差。

    以往那些蠢货只会明抢,不像陆听澜,他胜在方方面面。

    ……

    言居琅同仰境仙尊狠狠剖析了一番自己,得到了仰境仙尊的安抚,又将陆听澜劝解他的那番话说与仰境仙尊听。

    “师尊,师兄是从前压抑得太狠了,才变成如今这样。”言居琅才承了陆听澜的情,当然也要为他说话,“许是我们平时比之旁人亲近,他就上了心,事事想对我好,并非是真心不想要悬翦。”

    仰境仙尊满意于弟子懂事,又叹息他们太过懂事,“既然你已经劝过他,为师便不再劝了,免得再惊了他。你说的对,我从前对他疏于管教,如今再管也失了亲昵……既然他亲近你,阿琅,可愿替为师好好照顾你师兄?”

    在他们心里,陆听澜十年沉寂,内心多少有点阴暗,就算不是阴暗,也不比平常人自信。

    “师尊说的这是什么话,师兄和师尊是弟子的家人,为家人,谈什么愿不愿意,这都是我该做的。”言居琅将事情揽下,他对陆听澜也不像以往,再视其为弱小可怜的凡人。

    如今的陆听澜在他心里,是喜欢他、懂他、又能宽慰他,并且剑术精妙的师兄。

    投之以木瓜,报之以琼瑶。

    言居琅愿意帮助陆听澜自信自强起来。

    不过他帮助陆听澜的第一步,是带他出去和凌绝宗的其他师兄弟们来往。

    那些人其实都知道陆听澜,只是从前的目光却多以可怜、同情、嘲笑居多,他想让那些人重新认识陆听澜。

    而陆听澜在听到言居琅要带他去正阳峰找辛肆师兄时,目光不由得歪了歪。

    他记得这位辛肆师兄,眼底从来是见不到别人的。

    这个别人,指的是他的修为之下,天赋实力皆不如他的人。

    第36章 第 36 章

    各大主峰亲传弟子之间, 多少有些来往。

    能成为亲传弟子,已经为他们筛选过一轮天赋和实力不如自己的人,又是未来宗门的中流砥柱, 自然而然的便玩在了一处。

    言居琅和辛肆交好,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言居琅:“辛师兄平日里醉心修炼,对人情世故这些,便不大上心。”

    陆听澜:“我明白。”如果眼高于顶能用‘醉心修炼,不通人情’来形容的话。

    陆听澜以前和辛肆打过几次招呼,一次都没被回应过。

    再看雁景惟, 陆听澜便觉得此人甚是接地气了,他虽然沉默不多话, 但至少不会对人视而不见。

    这日午饭后, 言居琅带着陆听澜前往正阳峰去, 他们到的时候, 正好碰上雁景惟与辛肆切磋。

    言居琅和陆听澜站在校场外围,一面看切磋, 一面同陆听澜说话, 不多时, 辛无咎也来了。

    辛无咎比陆听澜入门还要早一点,他是他兄长辛肆拜师时带过来的‘拖油瓶’, 一起被正阳峰闻鸣仙尊收为亲传弟子。

    辛无咎很少看见陆听澜, 但也听了近日来的传闻,知道陆听澜筑基归山, 又得了一柄好剑……他得了飞景剑, 也算不错, 只是比不上悬翦的威名。

    辛无咎的目光同言居琅碰在一起,不明白他带陆听澜过来的用意。

    陆听澜拱手喊了句:“辛师兄。”

    辛无咎颔首, 以示招呼。

    “怎么这般生疏。”言居琅从中调和,“以往我师兄怕生,独居在竹林,不与外人来往,现在可不比从前,我是个爱热闹的,若师兄总是这么腼腆,怕是要不适应了,辛师兄帮我劝劝师兄,叫他也热络起来。”

    辛无咎懂了言居琅的用意,“日后有的是时间相处,熟了也便好了。”

    言居琅满意了,他揽着辛无咎,一副哥两好的样子,“你这是刚从课上下来?”

    辛无咎点头,“才向大师兄请了假,下晌要与师兄一起去山下陶坊取先前定制的剑鞘。”

    言居琅眼睛一亮,“正好我也许久没有下山了,师兄,待会我们不如一起下山去吧。”

    “自然可以。”辛无咎回答。

    三人便站在原地,一起等辛肆和雁景惟结束。

    差不多半个时辰,场中比试的二人动作渐渐停下。

    看情形,辛肆与雁景惟打了个平手。

    不过雁景惟步入金丹修为才一年,辛肆却已有十年,二者能打成平手,足见雁景惟的厉害。

    二人走出来。

    言居琅先是夸辛肆,“师兄的剑意又精进了,看来太康剑与师兄十分相衬。”

    辛肆:“灵剑在手,修炼起来确实事半功倍。”

    言居琅再夸雁景惟:“雁兄的刀法也凝练了不少,我起先还担心雁兄在我们宗门不适应。”

    雁景惟微微摇头:“没有不适应。”视线却放在陆听澜身上,“你们不修炼?”

    陆听澜回道:“师尊说修炼太过紧绷也不好,赶我和师弟出来走一走,师弟便说带我来正阳峰看一看你们修炼。”

    言居琅见陆听澜和雁景惟倒是一点不生疏,心中百转千回,又将方才与辛无咎说的话,又同辛肆说了一番。

    辛肆闻言,目光在言居琅和陆听澜脸上扫过,明白了言居琅的用意。

    他那双从不为人停留的眼睛,终于落在陆听澜身上,像是才看到陆听澜一般,微微颔首,又从储物袋中随意取了两瓶三纹妖丹递给陆听澜,“祝贺你筑基,又得了悬翦做灵剑。”

    陆听澜接过来,“多谢辛师兄。”

    等到辛肆与雁景惟休息片刻,一行五人便一起抬步往山下走。

    正阳峰仙尊常年闭关,不比陆听澜和言居琅师尊就在眼前,能有师尊送来的剑鞘,辛肆兄弟二人只能选择下山去定制。

    山下陶坊是练级宗弟子开设的铺子,说是陶坊,实则算是一处高级定制的炼器铺,修士们可以自己拿材料去请人加工,也可以在铺子里买材料,只是收费不同罢了。

    凌绝宗作为剑宗,虽然也有些炼器师,但对比剑修的需求还是太少了,也不够美观,故而弟子们多是下山去关照练级宗的生意。

    一路上,言居琅长袖善舞,与每个人都能说上两句,但陆听澜不怎么想说话,雁景惟又颇为沉默,最终还是与辛肆二人说得多了些。

    倒是雁景惟主动找陆听澜说话。

    “你才筑基,可有哪里不习惯的?”雁景惟问他。

    陆听澜摇头,大家都是从入门剑法开始练的,他练了这许多年,也算有些心得,不至于手足无措。

    “师尊修为高深,得他指点,修行一日千里,只是想吃透他的指点,却有些吃力。”陆听澜像一块疯狂吸水的海绵,但修真界的道法浩瀚,常常令他觉得自己还不够。

    雁景惟听了这话略放心了些,“慢慢来,仙尊毕竟是仙尊。”

    陆听澜却反问他,“我不想修炼了要管,我现在回来修炼了你还管,你这人,是不是好管事?”

    雁景惟不自在的眨眼,才意识到自己对陆听澜是太操心了一点,他干巴巴的,“只是不忍心见明珠蒙尘罢了。”

    “哦。”陆听澜平平无奇的应了一声,心底却在偷笑,难得见雁景惟这样局促的表情。

    谈话间,几人已经到了山下。

    他们站在山脚的集市上,便见一片繁荣,来往都是修士,给这深山里的仙门增添了一分烟火气。

    辛肆和辛无咎直奔陶坊取剑鞘,言居琅跟着去瞧热闹,陆听澜和雁景惟便留在外面。

    他们二人随意走到一处小摊前。

    “客官,可要买些什么?”摆摊的小贩也是个凌绝宗内的弟子,摊位上摆了些低阶的妖兽材料。

    陆听澜简单挑了挑,漫不经心道,“师兄,这两日不是开了剑冢么,怎么不见你卖一些剑穗之类的小玩意?”

    “害,别提了,剑穗这玩意简单量大,但要想要弄得好看却不容易,山脚下本来做这个的人就不多,最近又来了个铲地皮的……”

    “铲地皮?”陆听澜好奇。

    小贩:“就跟搜刮似的,把所有的剑穗都收了去……你买不买?”

    “买。”陆听澜掏了灵石,随手买了个狼牙,小贩才继续道。

    小贩收了钱,才肯继续吐露:“万卷峰的一个师妹,收了师兄弟们手上的散货,在前面同七星斋打擂台呢,这处的人就少了些,只有我们几个在这里卖点零碎的东西,想买剑穗,就往前头去。”

    万卷峰只有少数几个喜欢铜臭味的女修,陆听澜都不用想,就知道这位师兄说的那人是谁。

    陆听澜收好刚买来的狼牙,见辛肆几人没那么快出来,便继续往前走,雁景惟也缀在后面。

    不多时,二人便到了更宽阔的街面上,这里有更大的铺面,摆放了更多物件,其中最大的是七星斋的门面,七星斋的对面,就是邢迎这几天堆起的草台班子。

    所有货物一应摆在地面上,而邢迎带着几个人正干得热火朝天,所有剑穗零碎都贴了个相对便宜的价格,拿着扩音石大声喊。

    “五个灵石一条了啊,只要五个。”

    “量大优惠,十个灵石三条。”

    “可以拼单,三个人拼两单,二十个灵石六条。”

    连拼单都出来了。

    对比隔壁七星斋里面,样式精美的剑穗,邢迎这里的便宜太多,剑修们纷纷在此采购,倒显得隔壁冷清了不少。

    陆听澜看了会热闹,没想到邢迎彼时说的要靠自己与七星斋打成平手,是这种手段。

    低端市场辛苦,但确实也能赚,谁敢小看拼xx?

    热火朝天的抢售里,邢迎终于看到了人群外的陆听澜。

    她一顿,将手头上的活交给别人,走了出来。

    邢迎上上下下的打量陆听澜,皱着眉头,一副肉痛的表情:“没想到你都已经筑基了,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陆听澜微笑,“我可从未说过日后不再回来。”

    其他人怎么说没关系,为了下山,陆听澜甚至也欺骗仰境仙尊了,但是邢迎这里,他是瞒着的。

    他知道邢迎干得出把他的存款都昧下的事情。

    邢迎尴尬的笑了笑,视线朝摊位上瞟了几眼,心里飞快拨弄着算盘。

    原来应该是赚了一些的,但是因为和七星斋打擂台,所有家底都投进去,卖的都是低价,实在赚不到几个钱。

    现在想把本钱搂出来,都得等卖完这批货,再还了陆听澜,她就没剩下多少了……

    “你继续做,本钱我不急着收回,但我要分红,要看你的账本。”陆听澜打断邢迎的念头,他对于具体的经营没有兴趣,但是却很好奇,邢迎能不能将这摊子生意做起来。

    有了他这句话,邢迎心里好受了那么一点点。

    她顺手从摊子上掏了两条还不错的剑穗,送给陆听澜,“还没祝你筑基成功,哦,对了,还有收获了一柄宝剑,这两条剑穗就当我送你的贺礼。”

    陆听澜有点后悔过来这一趟,这实在是他近来受过最廉价的礼物。

    但他还没来得及露出谴责的表情,就见邢迎给雁景惟也塞了两条剑穗。

    邢迎自然是认识雁景惟的,谁人不认识他呢。

    她笑眯眯的,人还没发财,笑容里却已经有了商人的奸诈,“这位是苍梧宗雁道友吧,我与陆听澜是多年好友,你既然是他的友人,便也是我的友人,小小见面礼,不要见怪,要不要进来坐坐啊。”

    有雁景惟在,应该可以吸引路人吧?只是围观也赚了,要的就是个声势浩大,狠狠压过七星斋。

    看看,这可是刀修都喜欢剑穗铺子!再加上雁景惟的名字,多好的噱头。

    雁景惟……雁景惟捏着手心里的两根剑穗,目光斜过来,看着陆听澜。

    陆听澜扶着头,拉着雁景惟走了。

    第37章 第 37 章

    走出去很远, 雁景惟的目光还放在邢迎的摊位上。

    陆听澜以为他被邢迎的厚脸皮镇住,不由得挥挥手,“她惯来是这样不讲究的人, 不必放在心上。”

    雁景惟收回视线,将两条深蓝剑穗举在身前,“她很好,不羁自在……我只是没想到,你会和这样的人成为朋友。”

    陆听澜闻言一怔,“朋友么……”

    他在凌绝宗上多年, 认识很多人,但除了大师兄还算熟悉, 其余人在每个地方都停不了太久, 总是修为晋升就去了别处, 只有邢迎是主动找来的, 并且这些年一直有来往,说是朋友也没有错。

    陆听澜笑纳了这个身份, 同时对雁景惟道:“不羁自在, 才需要我这样的朋友, 时不时为她紧一紧弦。”

    “你也没有多老实。”雁景惟淡淡道,他才发现了一点小问题。

    陆听澜在宗门大比迎来的灵石, 尽数给了邢迎做投资, 方才又提及‘从未说过不再回来’,倒仿佛知道自己会回来一样?

    雁景惟不确定, 这是不是陆听澜为了平息前事随口说的话。但若是真的呢?他从未想过要放弃修炼!

    前事发生不过月余, 陆听澜到青霆门的时候, 修为已至练气巅峰,这才得已一经女鬼点化便筑基……

    若再往前推导, 他将女鬼救下放在身边时,是否已经想过要将其亲自送到青霆门?穿过沧澜洲去北境,只要不在凡境逗留,他总有办法可以回到凌绝宗的。

    再记起泠弦子一番话‘万事不可强求’,彼时他心知陆听澜有望恢复剑骨,如何能做到不强求于他?!

    雁景惟心中百转千回,忽然意识到,若自己是陆听澜用了一路的工具人。还要算上一个泠弦子。

    “在想什么,这么入迷?”陆听澜连连问他为何说自己不老实,却得不到回复,只好又拍他的肩,叫他收回思绪。

    雁景惟目光落在陆听澜身上,十足的探究,却很快掩饰:“没什么。”

    适逢此时辛肆等人从陶坊出来,五人汇和在一处,又简单逛了逛,陆听澜买了些筑基期能用上的灵植和灵丹,言居琅亦然买了些剑穗宝石,一行人这才往回走。

    回去的站位发生了变化。

    言居琅居于中,两边是辛肆和雁景惟。

    辛无咎也站在后方,他的视线在前面的三人身上掠过,又扫向陆听澜,有些纠结。

    在辛无咎心中,言居琅与兄长相交,雁景惟更有天命加身,三人定是实力天赋相当。他略逊一些,往后稍稍也是应该,而陆听澜是言居琅带来的,也逊色一筹,他虽然有兄长包容可以纳入前面,但将陆听澜放在后面似乎也不太好,身为师兄,他也该体恤照拂师弟才对。

    陆听澜此时,正捏着雁景惟给他的剑穗站在后方,揣摩雁景惟忽然冷淡下来是什么意思。冷不丁的,身边突然多了一个人。

    他抬头,看到辛无咎那张青涩腼腆的脸。

    “师弟何故一直走神?”辛无咎努力找话题,“你我从前虽然见过,却一直没什么机会相处,还不知师弟平素喜欢做些什么?”

    “喜欢练剑。”陆听澜接收到辛无咎身上的善意,倒是比他那个眼高于顶的兄长好相处得多,“闲暇时,也没什么别的爱好,会做些木雕。”

    “做木雕好,平心静气。”辛无咎道,“练剑也好,正阳峰上只有我与师兄二人,平时多寂寞,以后你和言师弟一起过来,我们可以一同切磋。”

    陆听澜应下了,不过辛无咎还没走,而是同陆听澜介绍起途径的地方,说一些修炼上的事情。

    陆听澜都听着,偶尔视线翻转,会落在前面行走的几人身上,自然也同雁景惟双目对上过。

    不过雁景惟在看到他的时候,目光便很快转移了。

    陆听澜这下更确定自己是惹到雁景惟了……他仔细回想,很快想到关键处。

    进入宗门,两峰弟子分开,雁景惟同言居琅一起上宿云峰客居。

    途中,二人都是沉默不语,只有言居琅从中调和,不明白他们之前还好好的,怎么现在不说话了。

    但言居琅问,也是问不出什么来的。

    三人行至半途,却见掌门大殿飞出数道银光,飞散出宗门,前往各处。

    陆听澜不解这是何物,言居琅入门日短更是不明,几人加速上山,等到了宿云大殿,见到单悉,才上前去询问。

    “这是有秘境现世,掌门同各峰长老商议,向外派出帖子,请开秘境。”单悉缓缓道,修道者最爱闯秘境,能遇无数机缘。

    修真界每年都有无数大大小小的秘境开放,这些秘境一般是谁先到就归谁,但也在例外。

    一些大的秘境,需仰仗多位仙尊才能打开并维持的秘境,便有固定的时间才会开放。

    “今次发现的秘境只怕不小,不然不会广发贴。”单悉心中振奋,大秘境便意味着传承,进去一回,所获宝物只多不少。

    “大秘境?”陆听澜闻言下意识看了言居琅一眼。

    这种时机下,凌绝宗刚好发现一个大秘境,这让他不得不多想。

    陆听澜回忆了一番原著,才想起来是为什么。

    问缘岛上即将出现缺口的消息,目前已经被传到了各大宗门话事人耳中,未来天降祸事,天下大乱,各大宗门少不得为之做出准备。

    虽然天命已经有了指定,但清云大陆何其大?除了言居琅和雁景惟,这一代的弟子来日定然也要献上一份力。

    各大宗门担心那一日的到来,这才约定早开秘境,一面获取机缘,一面历练弟子。

    第一个要开的,就是坐落在凌绝山脉深处的沉星秘境。

    陆听澜低头,看着手中悬翦。

    他们没有等多久,便看到仰境仙尊从掌门主峰过来。

    仰境仙尊的目光落在陆听澜身上。

    方才在大殿时,他与其他几位主峰长老大吵一架。

    秘境开放本没有这样快,他们是为了将机缘送至言居琅手下才提前打开。

    议论到半途,却突然想起戚忱的本命剑如今在陆听澜手中。

    “本命剑入旧主洞府,难保不会牵扯出什么,若那些传承没能被言居琅拿下,这次秘境开放,岂非没有效果?”

    “危机在前,应以天命为先,我看不如叫这名姓陆的小弟子不要入秘境了。”

    仰境仙尊:“这如何使得?泠弦子既然说他的剑骨有望弥合,未来难保不能再坐镇一方,成为戚忱一般的剑仙尊者,不让他进,未来如何成事?”

    “为天下、为大义,也该先紧着天命之人!”

    仰境仙尊:“他有天助,有我等助,若还得不到机缘,便注定无缘。便是另一人不进,他也得不到,何必阻拦另一人!”

    仰境仙尊觉得憋屈,两人都是他的弟子,但凡有一人不是,他也不至于如此气愤。

    最后还是掌门师兄拍板:“既是天命,自有我等瞧不见的机缘。一事不烦二回,不如一道进了。无论是谁能得到,也都是我剑宗弟子。”

    这件事,到这一步,才算拍板定下。

    陆听澜不知其中的曲折,他只听仰境仙尊叮道:

    “此次要去的,是沉星秘境,乃是万年前陨落的剑仙戚忱陨落之地,那处洞府有剑仙的无上传承,于剑宗弟子最有优势。”

    “届时所有筑基期以上,分神期以下的弟子,都会进去。进去后,不可烧伤抢掠,与别宗弟子可以斗,但不能下死手。”不能死人,这是各大宗门的共同点,毕竟这些弟子在若干年后,都将是救世的中流砥柱。

    几人的的目光都不约而同的落在陆听澜身上。

    他们都知道,悬翦是戚忱的本命剑。

    陆听澜也看着悬翦,心想这个秘境,他是不是也有机会得到?

    仰境仙尊收回目光,将在大殿内的争吵深藏心中,吩咐几名弟子散去,勤加修炼,以待秘境开启。

    走出宿云殿。

    陆听澜心中想着秘境,没有心思同雁景惟试探,很快便回了房间。

    接下来的日子里,几人都刻苦修炼,除了平日接受仰境仙尊的指点,便是去正阳峰同辛肆兄弟二人比拼切磋。

    日子一晃过了两月,各大宗搭载弟子而来,凌绝宗整肃上下,亦携带弟子直奔山脉内围,那最高的山峰下。

    凌绝山脉横亘整个东部沿海,凌绝宗依山傍水建宗多年,虽然名为‘凌绝宗’,实则占地不过山脉十分之一的地盘,又有苍梧宗并十几个小山门林立,才构筑了四方境中以剑闻名天下的东境。

    万年前也有剑宗,只是不像如今的凌绝宗有这般大的规模,戚忱更是剑修之最,被后人称之为剑仙。

    戚忱的修为抵达大乘期后,便在凌绝山脉中寻了一处静谧之所闭关,随后陨落。

    人虽然陨落,积攒的天材地宝却不曾散去,宝物富含灵气,多年影响,便成就了这番秘境。

    外人意欲探索,却始终不得其秘境所在之处,直到近几千年被凌绝宗的修士寻到一点踪迹,才有了如今秘境的开启。

    各大宗弟子站在秘境之外,见长老们合力施法开启秘境,不由得满怀期待。

    陆听澜捏着震颤的悬翦,亦如是。

    第38章 第 38 章

    四宗二门一阁, 筑基至分神弟子无数,唯有凌绝宗与苍梧宗可以全部进去,其余宗门派来不过几百来人。都以剑修为先。

    不仅是今日, 还有其他秘境。若能追溯秘境主人的来历,也会以其道为主筛选入境的弟子。

    如此,各大宗门才能多年相安无事。

    随着秘境被长老们撑出一个口子,那些人数少的剑修队伍一一踏入,最后才是凌绝、苍梧两宗。

    各宗长老心知秘境当中有什么,叮嘱门派弟子切勿护好手中传送符, 遇事不要勉强。

    陆听澜站在队伍中间,他握着悬翦, 身边是单悉言居琅和辛肆辛无咎四人。雁景惟随苍梧宗的队伍一起进去了。

    “到时候我们站在一起, 不要分开。”单悉对着几人叮嘱着, 但中心在陆听澜身上, 准确的说是在悬翦身上。

    他们都希望悬翦能给出感应,带他们去秘境最重要的地方。机缘当前, 没有人能不心动。

    陆听澜知道他们的意思, 微微颔首, 站在单悉身后。

    这处秘境第一次对弟子们开放,其中有多少危险都未可知, 单打独斗太过危险, 不如与人组队,遇到危险也好互助。

    他们两峰近来走的近, 自然而然便站在了一处, 另外也有些自然而然依附过来的, 都聚拢在一起。

    随着正式踏入秘境入口,只觉一阵天旋地转, 众人好似被颠倒了五脏,不知过去了多久,才出现在一处光秃秃的草地上。

    当他们第一次抬头望这天,却只见一片荒凉灰暗,不像仙人秘境,反倒像是邪修的洞府。

    他们当中,好些人都是第一次进秘境,没成想是这般模样,一时间有些惊奇。

    单悉却绷紧了神色,“小心些,这秘境有些不对。”

    仙人洞府充满灵气,自是草木丰盛,灵植遍地,这处秘境灵气虽足,地面上却是光秃秃的,只有少量的灵植扎根,又生得破碎,仿佛时常经受什么东西的凌虐。

    单悉将自己的经验说与众位师弟听,一众师弟们也紧张起来,朝着中间聚拢。

    “怎么会有这么奇怪的秘境?难道剑仙陨落之前误留了什么邪物不成?”

    “胡言乱语,剑仙怎会和邪物有关。”

    “陈师兄,我不是这个意思……有没有可能剑仙是发现此地有邪祟,拼着陨落,将邪物镇压在此处,不成想被咱们的长老们意外发现,让咱们进来历练。”

    “秘境开放前,长老们都进来探过,若真有邪物,只怕已经被处理了,怕什么,难道掌门和长老们会害咱们?”

    “可是,师兄,我们进来前,长老几番叮嘱,若遇到危险马上捏碎传送符……”

    弟子间窃窃私语,所有人都将这番话听在心里,不由得生出几分恐慌。

    单悉冷声,命弟子聚合,又彼此以阵法相连,不许随意走动,这才安分下来。

    陆听澜打量着周围,没瞧出什么不对,但手中悬翦过分安静,与进来时的激动完全相反,让他生出几许疑惑。

    秘境之中自有山川天地,一行人小心极了,沿着道路慢慢移动,又以法宝指引,朝着有宝物的方向前进。

    沿途有些品相不错的灵植,也被弟子们采摘了来。

    不知过了多久,他们走到一处悬崖边上。

    单悉手中罗盘指向悬崖之下,他纵目一览,见悬崖半腰之际有一处圆台,圆台上有莹莹微光闪烁。

    单悉抬手做了个手势,他身后弟子便一溜儿拿出武器和悬索来,沿着悬崖攀爬而下。

    众人的动作都很轻,生怕吸引来什么奇怪的东西。

    陆听澜混在其中,动作小心。

    他背负悬翦,手中攥着绳索,缓缓往下,忽然,背上的悬翦微微一动,他旋即停下动作,谨慎的看向四周。

    只有一道风拂过。

    陆听澜不敢小觑,他低头看一眼身下的悬崖,深不见底。

    即便有修为在身,摔下去也要出事,况且,还不知道下面藏着什么东西。

    “师兄?怎么停在这里,快下去吧。”言居琅在旁边催他。

    陆听澜颔首,继续往下爬。

    忽然,一道疾风起,所有还悬在半空的弟子都被大风吹起来。

    陆听澜首当其冲,他被风吹起,仿佛要将其吹掉一层皮一般,又被重重的砸在石壁上,震得五脏生疼。

    “不要松手!施法防护!”下方单悉以法力出声,同时出手救人,只可惜这风太大,连他自己都十分勉强才能站稳。

    期间有弟子被吹得松了手,就在跌落之际,捏碎胸前传送符,被送了出去。

    陆听澜死死攥着绳索,又手脚并用攀附在石壁上,用悬翦在石壁上劈出一道口,令他悬挂在上。

    其余人有样学样,终于没有再被吹落。

    他目光一转,见言居琅在狂风中打转,仿佛被卷入其中挣扎不开,心念一动,又伸手以绳索套之,将言居琅拽过来。

    他右手紧紧抓着剑稳住身形,左右废极大的力气将言居琅拽出旋涡,这一番动作下来,只觉两只手臂都不是自己的了,差一点就要脱力。

    好在言居琅还算机灵,抓住机会紧紧贴在石壁上,又伸出腿将陆听澜压在石壁上,让其借力片刻。

    陆听澜转过头,与之对视,都有些劫后余生的侥幸。

    过了许久,这风渐渐停了,众人赶紧跳下圆台,躲进圆台内的石洞中。

    “师兄,你没事吧?”言居琅靠过来,他被狂风吹得厉害,但不像陆听澜被狠狠撞在石壁上,故而没有受什么伤。

    陆听澜身上抚住右肩,有些钝痛。

    “有些痛,不过还好。”好在储物袋可以在秘境中被打开,他取出两粒的疗伤的丹药咽下,又运气游走经脉,才将痛意压下。

    他闭目调息,想到的却是方才的狂风大作。

    在风起之前,悬翦曾提醒过他。

    那风突然袭来,也直奔言居琅去的,却不想那么不巧,言居琅就停在他旁边,二人离得近,才连累他被重重的的砸了两回。

    原著里悬翦是言居琅的,得到提示的自然也是言居琅,他凭借这等便利避开凶险,最终得到剑仙传承。陆听澜作为恋爱脑,便是在言居琅遇到危险的时候为其助力,或以身相抗。

    这也就算了。

    但没有人告诉他,得到悬翦的提醒之后,他还要受伤!

    偏偏他不能放任言居琅被吹落,否则言居琅意外被传送出去,他还不知道能不能碰到传承出现。

    此时的单悉已经带着没有受伤的弟子,在洞中探索起来了。

    陆听澜环视一周,只见幽深的石洞已经被明珠照亮,各种角落都没有被放过,空空荡荡的,但偶尔也有些好东西出现。

    好东西自然是谁先看到就算谁的,陆听澜瞧了两眼,没有多大的兴致。

    他起身,朝着单悉走去。

    此时的单悉正站在一处石壁前,仔细的看着什么。

    陆听澜走过去,顺着单悉的目光落在石壁上,坑坑洼洼的一片,“师兄,可是这面墙壁有哪里不对?”

    言居琅和辛肆等人也走过来。

    单悉两指并拢,隔空点在一处,“这是不是剑痕?”

    陆听澜仔细看去,一旁的辛肆却简单干脆的一挥手,将一面石壁上的青草尽数拔去,露出石壁原来的痕迹。

    上面大大小小的剑痕无数,一看就是有人在此地以剑劈砍过。

    但在剑痕之上,仿佛有半面圆弧,令其微微内陷。

    陆听澜侧着头去看,弧面还算规整,却不像利器所致。

    他心念一动,“是那风?”

    其他人不约而同的看过来。

    单悉微怔,“风?狂风聚散有形,若真是风所为,一团一片的冲击着这片石壁千万年,倒是可以解释圆弧的行成了。”

    “只是,这风为何会攻击此处?”陆听澜不由得上前半步,仔细观察石壁。

    正思索着,单悉忽然拉着陆听澜往边上撤,又出声提醒其他人,“往边上退。”

    众人才站稳,就见一团气流从洞口处猛地袭来,其中最强劲的那股击打在石壁上,发出轰鸣的声音,其余人随便站在两边,但也被风带动,吹得乱七八糟的倒在地上。

    陆听澜借着单悉的力,勉强站稳。

    他被风吹得眼睛都要睁不开,却还勉力往石壁上去看。

    剑痕久远,方才看的时侯,分明已经古朴无害,只留痕迹,如今被狂风一激,却隐隐透出几分恢弘剑意来,让他恍惚以为瞧见万年前先人前辈在此挥洒剑意。

    他晃了晃头,脑中闪过些什么,未来得及深思,眼角余光却见言居琅猛地拔剑往石壁上砍,旋即一阵地转天旋,一群人就着狂风,狠狠被颠了一回。

    良久。

    直至那风散去,弟子们相挟起来,才见脚下所踩,已经换了天地。

    “发生了什么?我们方才不是还在洞里吗?”

    “咦,方才似乎是言师弟拔剑砍了什么,顿时狂风大作天旋地转,就到了这里。”

    “嗯,言师弟呢?他去哪儿了?”

    陆听澜捂着隐隐作痛被砸到的头,环视四周,不仅言居琅消失不见,连辛肆也不见了。

    第39章 第 39 章

    辛肆和言居琅同时失踪, 对于陆听澜来说,算是一个坏消息。

    人不在身边,便意味着未知。

    他倒是不担心两个人受伤, 那不关他的事。只是担心传承被言居琅获得,那这一趟近乎等于白走。

    陆听澜面色拧结,在外人眼里,便像是在担心意外失踪的两人。

    单悉才安抚完其他弟子,转过头就见陆听澜眉目间的担忧,不由得安抚:“有辛师弟在, 他二人应该不会有什么事情,再不济也有传送符, 放宽心。”

    “师兄说的是, 事发突然, 我一时间有些慌神了。”陆听澜顺着道。

    一行人不等休憩, 便沿着四周开始找人。

    说来也怪,他们凭空从洞中消失落在地面上, 周边却没有悬崖高山, 让他们一时间都无法分辨方位。

    “师弟?言师弟?”

    “辛师兄!”

    陆听澜随手折了根树枝, 边走边往两边打,凡人用此惊蛇, 他却是想看看那两个人是不是震晕在草丛中了。

    可惜, 一无所获。

    他心中担心言居琅已经有了奇遇,心中微沉。

    忽然, 悬翦在他背上微动, 陆听澜转过视线, 将悬翦取出放在手心。

    剑柄微微转动,似有所指, 陆听澜不疑有他,朝着剑柄所指的方向去,直到走了将近半刻钟,才见到一处断壁悬崖。

    陆听澜的目光在四面巡视,忽然,看见一抹黄色,他走过去捡起来,手指一碾,发觉此物是凌绝宗弟子所用的传送符碎屑。

    又走到悬崖边,他蹲下来,见断壁痕迹崭新,仿佛是才生成的一般,尚且有泥土的气息。

    低头往悬崖下去看,只见云雾缥缈,寂静无声。

    他心中有了某种猜测。

    先前那些被风吹落的弟子,正是从悬崖下落,此地又与他们掉落地面的位置不远……若是真的,那这里原先应当有一面陡峭的悬崖,只是不知为何‘悬崖’被连根拔起,才叫这里成了新坑。

    他面露迟疑,这样深的悬崖,又是才出现的,言居琅他们会不会就在这底下?

    陆听澜丢了一块石子下去,没有回声。

    凭他低阶筑基的实力,还是放弃吧……陆听澜施施然起身,打算去找单悉。

    在他走后没多久,来了一群身着浅灰服饰的仙门弟子。

    “师兄,看来方才发生异动的就是这里了,难不成有什么秘宝现世?”

    “这是传送符,在我们之前已经有人来过。”

    被叫师兄的人,身着与他们同样的灰衣弟子服,领口处却有银线锈成的仙鹤祥云,足以昭显身份。

    他盯着悬崖下面,只思忖片刻,便伸手示意一起下去。

    他有金丹修为,身边却还有元婴期的师兄,但一众师兄弟都以那人为主。

    ……

    他们下去之后,陆听澜也带着单悉等人赶了过来。

    人一汇合,没有犹豫,也一个个往下走。

    越往下,白雾越浓。

    他们是剑修,但在浓雾中御剑毫无方向,唯有缓缓下降,同时四面警戒,以防空中出现妖兽或其他意外。

    陆听澜还没能学会御剑,只好站在单悉身后,双眼盯着深渊下,他手中悬翦有些异动,越往下,异动越明显。

    终于,他们到了地底。

    地底的雾让他们什么都看不清,弟子们只好各个高举明珠,牵着手以免走散。

    只是走了没几步,就听得周围有声音传来。

    “对面可是凌绝宗道友?”

    “你们是谁?”

    双方对了名号,确认对方是苍梧宗的人,那边的人也不知说了什么,一时间倒是没有再对话。

    陆听澜双耳微动,似乎听到了熟悉的声音,“雁景惟?”

    对面的队伍一阵沉默,好半晌才有一道声音回应,“是我。”

    离得近了,陆听澜才发现对面的人是雁景惟,不由得微微挑眉。

    虽然在坑底,但因为是熟人,彼此间的戒备降下去不少。

    单悉更是主动邀请结盟:“浓雾凶险,怕有异兽突然袭击,不知道友可愿与我等结盟,一同探索此地?”

    苍梧宗弟子都看向雁景惟,雁景惟扫过四周,有些迟疑。

    秘境虽大,但进来的修士也不少,若结盟,势必双方都要少分一些……

    陆听澜看到他面上的犹疑,突然出声:“阿琅师弟与我们意外走失,怕就在这坑底,还需劳烦雁道友帮忙找一找。”

    言居琅与他同是‘天命’,按照雁景惟的性子,应当不会对此冷眼旁观。

    雁景惟闻言果然被吸引心神,只是眸光投来,落在陆听澜眼里,倒不像担心,像有些不满?

    陆听澜怀疑自己看错了,雁景惟对什么不满?

    “好,我答应你们,届时若有所得,两派平分,机缘不算其中。”雁景惟答应了,所谓机缘,大多认主,便是想分也是没得分的。

    两派弟子站在一起,又成了一个更大的队伍。

    此时人多势众,两派便商量着先寻到边。

    陆听澜混在其中,随波逐流,只是脑海中还在想着雁景惟那不满的一眼。

    他想了半天,才恍然大悟。

    原来是先前下山碰到邢迎那趟,被雁景惟看出些端倪来,近来忙于修炼准备探索秘境,雁景惟又回了苍梧宗,这才一直没找到机会狡辩一下……

    总不至于因为这点事情,记仇到现在吧?

    陆听澜心中思量,和人换了位置,直到站到雁景惟周围。

    雁景惟看到他来,神色未动,却也连眼都不抬一下,一副确实在赌气的模样。

    陆听澜见状心中有底,凑过去,却不是道歉,而是低声道,“阿琅师弟是突然不见的,彼时我们正在一个山洞中,山洞不见他亦不见,此地却多了个大坑,我怀疑原先所待的山洞另有玄机,或许是某种放大的灵器。”

    说正事,雁景惟总不好赌气。

    “灵器?”雁景惟果然转过来头来,才说了两个字,还未来得及问更多,就见陆听澜与他凑得格外近,近得能叫他看到陆听澜眼底的狡诈。

    雁景惟:……

    陆听澜倏地眨眼,将自己包装成正经人的模样,“换言之,若找到阿琅师弟,兴许就能知道,造成这深坑的是什么宝物了。”

    “那便找吧。”雁景惟只憋出这四个字,熟悉的、只在幼时出现过一次的,被戏弄的不忿,又浮现心头。

    陆听澜笑了笑,这回终于轮到狡辩,“当初的事情都是巧合,我若真的从未放弃修炼,为何要下山?难不成我能预料到自己会筑基,又预料到泠弦子所说的话不成?你看我平素修炼,像是会拿剑开玩笑的模样吗?”

    不像。雁景惟在心中道,但正是因为不像,所以才令他纠结,令他矛盾,总觉得这其中有他不知道的曲折。

    “若我真有这般本事,那十年,也不会蹉跎度过。”陆听澜悄悄兑一点惨,语气怅然。

    雁景惟神色怔松,心中沉寂下来。

    也是,他强掳陆听澜去北境,又送回凌绝宗,为的就是修炼二字。如今陆听澜可以正常修炼,他又何必挂心于这些‘巧合’呢,反而本末倒置……

    陆听澜在一旁悠悠叹气,“我还当沧澜洲这一趟走来,你我也算得上至交好友,没成想……”

    “对不住,我并非有心疑你。”雁景惟嘴比心快,说完才觉得有些不对劲。

    陆听澜却已经将他的歉意接收,“无碍,事情确实巧合,只要你信我就好。”

    雁景惟把心底的未尽之语咽下,心中反复锤问自己,难道真是误会?

    “师兄,我摸到边了!?”

    随着一声惊呼,所有人都往一个方向汇聚,又亮起明珠照明,一片还算整齐的切面展露在众人眼中。

    新生的泥土壁上有大片压痕,痕迹紧实相合,陆听澜上前仔细查看,像一副记录了祭祀的图画。

    第40章 第 40 章

    众人皆看着壁上那古怪的痕迹, 一时间猜测不断。

    凌绝宗弟子是从石洞里被颠簸出来的,自然猜到原来这地方应该有一高山,这高山突然消失, 大约是灵宝被触动了。

    一行人不消多说,便沿着石壁继续查探起来。

    泥土壁上有更为完整,也更为复杂的图画,他们将此拓印下来,再派出其他人慢慢摸索,往壁上凸起下手。

    陆听澜的注意力都在壁上的图画中。

    拓印下来的图案里, 从一开始的一个人持剑从天上飞下来,到盘腿坐在半空, 脚下有一群跪拜的人, 似乎十分虔诚的在拜听, 再到这人御剑离去, 即便是很简单粗陋的图文,也还是能从御剑的身形中看出几分飘逸。

    单独看几幅图, 像是仙人临世讲坛, 凡人跪服。

    陆听澜却觉得有哪里不对。

    他脚下所站是剑仙秘境, 秘境在凌绝宗山脉里的深处,这里几万年被仙门占据, 凡人如何突破那些危险的天堑来此处?

    总不能是前辈仙人自己在灵宝上刻画的吧, 就为了记录自己在人间讲坛,凡人信服的模样?那这位仙人还真是够自恋的。

    “看出什么了?”雁景惟问他。

    陆听澜将自己的猜测说出来, 又道:“我怀疑那山就是灵宝, 只是被放大了无数倍, 故而压出这些痕迹。”

    雁景惟听罢,视线落在那一幅幅图上, “会刻画祭祀场面的灵宝,大多为盘、鼎、钟等,你说山中有石洞,那大概是有出口的器皿。风击内壁,言居琅拔剑触碰机关,金戈相击,那面石壁大概就是灵宝的底部……”

    陆听澜没想到他能分析出这许多,这恰恰和他心中的猜测不谋而合,他道,“大抵是鼎形的灵宝。”

    雁景惟亦点头,此时他们已经沿着墙壁面摸索了一圈,从脚下的步伐可以判断走的并非直线,亦佐证了‘鼎’形灵宝的存在,而新的图画开始出现在陆听澜眼前。

    这面‘鼎’身上,似乎印了好几个篇章,第一篇若讲的是仙人传道,那第二篇便是仙人赠物。

    陆听澜看到画中‘仙人’做出递出的动作,而他脚下匍匐着不少人,其中有人得到了好东西,高兴得手舞足蹈,也有人还没得到,高举着手企图吸引仙人的注意。那些东西的形状也很好猜,有布匹也有铃铛,还有书和绳子,一些八竿子打不着的东西。

    很快转到了第三幅图上,这幅图更像探索,一群人跋山涉水,也不知在找什么,最终的图里也没显现出来。

    但图中的人,他们的手中,都拿着上一幅图里仙人赠予的东西。

    这么看,倒像是仙人以那些东西托付他们帮忙找东西。

    陆听澜对这个‘被寻找的东西’有点兴趣。

    什么样的东西,仙人找不到,要依靠凡人呢?

    最后一面,是仙人飞走的图。

    这一幅图比前三幅的刻画都要少,只有几笔云纹,昭示这仙人飞远,而地面上空无一人。

    陆听澜愈发觉得古怪。

    最后一幅图何至于用一整面的篇幅来记录?

    难道真是先人前辈为了记录自己飘逸的身姿,这才刻画了这面‘鼎’。

    祭祀用物,总不至于是自己做的吧,难不成是他的后人弟子所刻画?

    陆听澜想不明白,总觉得有哪里不对。

    前方,单悉与其他元婴期弟子开道,忽然将所有人都呼唤上前,“这里有个暗道。”

    两宗弟子连忙上前,只见一个一人高左右的暗洞出现在眼前。

    众人没有迟疑,以元婴弟子分在头尾,再是金丹筑基,一层层将修为最弱的弟子包在中间,然后朝着暗洞里面走去。

    他们担心有陷阱,却是一路平安,径直走出了暗道,另有天地。

    这是一处空旷的山谷,山谷静谧无声,看上去却十分恬淡安静,排除这是秘境里面,实则是个很风雅的地方。

    忽然,左面传来打斗声,众人戒备起来,抬头望去,却见来人穿着凌绝宗的弟子服。

    是辛肆。

    “阿兄,你怎么在这里!”辛无咎最是激动,当下往前奔跑过去。

    辛肆起先还疑心是幻像,但等辛无咎到了跟前才放下戒备,一行人汇合在一起。

    “阿兄,怎么就你一个人,阿琅呢?到底发生了什么?”辛无咎把众人的心声问出来。

    辛肆解释,原来他看言居琅拔剑时,便感知到了危险,想去拉言居琅,却没想到发作太快,只来得及拉住言居琅的手,随后一阵地转天旋,就被一起带了下来。

    他们再睁眼时,便是在一片浓雾弥漫的地方,而眼前有一充满灵气的小鼎,一看便是灵宝,两人便奋起追索,见灵宝触碰机关,又追到了此处。

    二人合力之下,言居琅收服小鼎,此刻正在炼化,而辛肆为他护法,方才赶走了一只低阶异兽。

    得知灵宝已经被收服炼化,凌绝宗弟子还好,毕竟东西落在自家。

    苍梧宗弟子却面面相觑,有种白跑一趟的颓然。

    陆听澜上前:“阿琅现在何处?既然是护法,不好离开他太久,师兄快带我们去吧。”

    被颠下山时,他第一个关心言居琅的去处,现在又是最关心言居琅的安危,叫众人都看在眼里。

    陆听澜又道:“辛师兄说是灵宝自己触动机关进来这里,此处定然有所不同,辛师兄可曾探索过?”

    被一个修为低于自己,并且从前并未看在眼里的人追问,辛肆有些不喜,“尚未。”

    “原来如此。”陆听澜道。

    他抬脚意欲去找言居琅,其余听到对话的人却顿下脚步。

    凌绝宗弟子有眼色的早就跟上,没眼色的也被拉走。留下苍梧宗弟子在原地,没等多久,便开始搜寻起来。

    辛无咎看到后面苍梧宗弟子,回过头来拉了拉辛肆的衣袖,示意他看后面。

    辛肆见状默然,此时意识到陆听澜话语中的意思。

    若是平时进入秘境,几派弟子为了夺宝大打出手的多得是。此时两宗弟子数量相当,若打起来,凌绝宗不一定有胜算,反而有可能因此提前出了秘境,得不偿失。

    他们已经得了最值钱的灵宝,借故护法离开,实则是一石双鸟,一面可以保护言居琅震慑苍梧宗弟子,一面又能将其他利益让出,叫苍梧宗弟子满意。

    虽然雁景惟是个君子,但若真的打起来,他可不会帮凌绝宗。

    辛肆垂眸,看陆听澜的眼神少了那份轻视。

    这一行人很快找到言居琅所在,辛肆为他做了个阵法防护,而他正紧闭双眼,潜心炼化灵宝,对外界发生的一切一无所知。

    弟子们自发站在外围护法,陆听澜稍稍靠里一点,打量着阵法后的那张脸,还有他两手之间悬浮的小鼎。

    他忍不住轻轻啧了一声。

    言居琅与辛肆同时追宝,但灵宝却宁愿选择修为低的言居琅也不选辛肆,这是何等的气运和机缘?

    也得亏言居琅遇到的是辛肆,这人清高自傲做不来抢的事情,换做其他师兄,只以修为压制,就能叫言居琅动弹不了,这灵宝又哪里会是他的囊中之物。

    只是一个错眼,就叫言居琅得了宝物,他若再不盯紧一点,届时那传承岂不是也被言居琅拿到?

    他不能强抢,也不能改变剧情的节奏,只能跟在言居琅身边,一步不让,让他能有同样面对机缘的机会。

    言居琅身上有原著赋予的主角光环,他身上有‘天命’,两个人都有金手指,此时面对机缘,才算公平。

    许久,苍梧宗弟子果真从山谷中找到不少天材地宝,各个都把储物袋填的满满的,足把这头的凌绝宗弟子看得眼热。

    陆听澜别过眼,假装不是自己的提议。

    这些弟子平日得不到言居琅的好,但在原著里不止一次像今天这样,为言居琅的利益做出退让。

    这么多的因果,足够把言居琅沾的两面金黄了,却一点都没妨碍到他的飞升。

    他觉得,可以让言居琅出点血。

    又过了两日,言居琅终于将灵宝驯服炼化,在上面打上自己的标记,这才睁眼,就见眼前站满了师兄弟。

    他一愣,连忙起身,问:“师兄们怎么过来了。”

    陆听澜离他离得近,便将他们过来找人的事情说与他听。

    言居琅听过后面露赧然,又掩饰不住夺宝的欣喜,“多谢各位师兄师弟们,让大家为我忧心了。”

    陆听澜笑了笑,用其他人听不到的声音道:“阿琅,师兄师弟们为了帮你护法,寸步不离,连那些近在咫尺的天材地宝都没去找。秘境历练一回,情分难得,今日只你这一样灵宝,就已经赢过所有人了。”

    剩下的,点到即止。

    言居琅微微怔住,低头为难的看了看自己的储物袋。

    从进入秘境到现在,他也只得了这一个灵宝。

    不过很快,他便想通了。

    换做在平时,哪有这样好的机会收买人心?一些小恩小惠罢了。

    言居琅:“有劳各位,之后我在秘境中所得,都拿来赔给大家,虽然比不上诸位失去的,师兄师弟们可不要嫌我。”

    其他人都推说不用不用,言居琅却执意要这样做,众人只好答应。

    虽然推拒了几个来回,但众人待言居琅确实热情了许多。

    言居琅似有所感,默不作声去看陆听澜,与陆听澜对视上后,忍不住笑了笑。

    辛肆留意到他二人的眉眼官司,也看到是陆听澜悄声和言居琅说了什么,才叫言居琅做出这般决定,目光不由得在陆听澜身上的多停留了片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