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81章 第 81 章
简祯并不知道苏茶在想什么, 只是下意识觉得事情不对。
他们前脚才发现第五峰的长老入魔没多久,后脚就直接被排除在调查之外,因此谁也不知道他们后续所谓的进展是什么情况。
如今苏茶更是在众目睽睽之下中招, 很难不让人联想离火道内部是不是有什么问题。
因此他此番说辞也是不想对方因贸然行动出现意外。
“走吧,我送你回去。”简祯起身,语气平淡地说,“这几日我都会与你同行,不用担心。”
“好。”苏茶挤出一个笑:“谢谢师兄。”
两人并肩离去。
没人注意到,一团黑雾从地面氤氲而出, 纠纠缠缠成一条虚幻的丝线,没入苏茶的后心-
虞初羽在江黎的带领下, 从第三峰的存货中随手拿了把备用的长剑。
剑身银白, 看着依稀有几分轻潇剑的影子。
想到那柄在寒川中断裂的长剑, 虞初羽长睫微垂, 于下睑留下一片纤柔的白羽。
虽然那把剑任性好战,给她制造了不少的麻烦, 但却是从孩提时起便一直陪在她身边, 说没有感情是不可能的。
几乎是下意识地, 她从这一众长剑中挑了个最为相似的。
江黎在一旁面露了然,不过还是理智地说:“这把剑顶多锋利了点, 连灵器都算不上, 大概是哪个弟子见着好看随手带回来的,还是换一把的好。”
“不用, 就它了。”虞初羽没有犹豫, “多谢了, 等我用完便还你们。”
“就一把普通的剑,送你了。”江黎不以为意, 倒是迟疑着提议,“要不你再挑一把?”
万一这剑在浴火台上不小心断了,起码也有挽回的余地。
虞初羽:“不用。”
要论同她的契合度,没有剑比得上伏尘,哪怕是未出鞘的状态
“时候不早了,我就先回去了。”
说完只身往外走去,随意朝后挥了挥手,消失在夕阳的余晖中。
虞初羽回到落脚的洞府时,正值天边的最后一点霞光没入地平线内。
一时间,里外都是黑洞洞的。
很快,一簇灵火亮起,将前一秒的黑暗驱散得干干净净。
小男孩的身影出现在眼前。
“虞姐姐,你回来了。”
虽然因为傀儡术的缘故,对方外表行事都与孩童无异,但一想到他和季宁的年岁相差无几,每每听见这一声“姐姐”,让她多少有点别扭。
但这点别扭很快被抛之脑后。
“嗯,我回来了。”她回应道。
几日来如出一辙的对话再次在洞府内响起,简单至极,却带着神奇的安抚人心的魔力,丝毫不会令人感到乏味。
许是怕他一直在灵器中会闷,季宁去疗伤的时候,并未将白玉扣带上。
虞初羽也不知道他对自己哪来的这么大信任,等注意到时,已经找不到对方的踪影,只好默默认下。由于拿不准第五峰是否有办法察觉到玄雾的存在,为了不冒这个险,便一直将其留在洞府内,设了隔绝的阵法避免旁人查探。
她从早前那个一直留着的廉价储物袋中拿着方才在山下买的吃食,一一摆在桌上。
“来吃饭吧。”
“好!”玄雾跟在旁边眼巴巴地望着她手上的动作。
平日里无甚表情的小脸每到此刻都会露出掩饰不住的雀跃。
对于这个饭搭子,虞初羽可以说是非常满意。
由于自身情况特殊,不能像其他同修为的人那般辟谷,大多时候都是一个人吃饭,虽然饭菜的味道没差,但总觉得差了点什么,如今多了个人,连带着她的食欲也好了不少。
虽然傀儡根本不需要吃饭,玄雾还是吃得一脸满足,光是看着便让人食欲大增。
直到桌上的饭菜一扫而空,两人才意犹未尽地放下筷子。
玄雾踟蹰了一会开口,眼底藏着几分希冀:“虞姐姐,我们明天还能一起吃饭吗?”
虞初羽愣了下,随即笑笑:“当然,你有什么想吃的?明天我给你带。”
“都可以,我不挑食的。”玄雾听到这话眼睛一亮,一脸乖巧地保证道。
顿了一会儿,虞初羽转过头,不期然开口:“那下次我带你下山亲自体验好了,尝试得多了,就能发现自己真正喜欢什么了。”
“不会被他们发现吗?”玄雾脸上浮现明显的意动,但还是没有直接答应,显然不想让她为难。
“只有千日做贼的,哪有千日防贼的。”
“好。”玄雾弯了弯眼眸-
前一日胜负各半的精彩对决,将所有人的胃口都吊了起来,相比赛前对第三峰前一面倒的不看好态度,不少人开始重新审视这场守擂赛,心头多了几分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期待。
不过看好第五峰的人到底还是占了多数。
在他们看来,第三峰怕是为了脸面,在第一天已经使出了浑身解数,这样至少输得好看点,后续再怎么疲软也不足为怪。
因此,今日不少人都是抱着看笑话的心态,来验证自己的猜想。
苏茶因为昨天遭遇的幻境做了一宿的噩梦,梦中,一双双黑白分明的冰冷眼眸机械而诡异地盯着她,以至于她到现在都没能彻底缓过神。
从她眼下的鸦青足见其状态之差。
“苏道友不会是被这小小的比试吓到了吧?我还以为这种比试对剑修而言同喝水吃饭无异,现在看来好像并非如此。”凤栖梧一副看戏的表情,“不过就像他们说的那样,第三峰怕也找不到什么厉害的人物了,以苏道友如今的实力,倒也没有担心的必要。”
“凤少主说笑了,不过是我昨夜没休息好罢了。”苏茶扯了扯唇角,心下却因从早上开始就一直跳的右眼,多了丝不耐。
此时,裁判的声音响起。
苏茶刚想为这对话的结束松一口气,然而听见对手名字的瞬间,那一口气毫无征兆地堵在喉间。
苏茶的脸色“刷”地一下变得极为难看,望着众人张合的嘴巴,耳边只有死一样的寂静。
失重感汹涌袭来,苏茶整个人陷入恍惚,一时分不清自己是否还未从那鬼蜮重重的梦境中苏醒过来。
直到一阵不轻不重的力道从肩膀处传来,才将她拉回现实。
苏茶带着几分茫然回头,视线率先落在肩膀处的扇柄,这才顺着扇柄看清对方的脸。
是付明轩。
“苏道友,该你上场了。”付明轩见她仍旧一副愣怔的模样,好心地又提醒一遍。
所有的自欺欺人不攻自破。
苏茶不可置信地朝场上看去,视线捕捉到那抹熟悉身影的瞬间,方才裁判的声音从记忆中被再次拖回耳边,震耳欲聋。
“第三峰虞初羽对第五峰苏茶。”
虞初羽。
是她那阴魂不散的大师姐啊。
苏茶后知后觉地想到什么,转头去寻简祯。
只见对方此刻直直地站起身,望着场上的人影,全然一副失态的模样。
想到那几人信誓旦旦地同自己说虞初羽已经死了,苏茶的眼神中飞快闪过一抹狠戾。
苏家不需要欺上瞒下的废物。
这时,周遭的议论声仿佛解开了禁锢,一股脑地往她耳朵里钻。
“虞初羽,难道是昆仑巅的那个……”一人震惊的同时不忘适当消音,在八卦的力量下,一时间仿佛所有人的眼睛都会说话。
旁边的人收到眼神,用力地点了点头,顺便朝他们的方向努了努嘴,压低声音说:“看那两位反应应该没错了。”
“可外头不是都说她修为尽失了吗?怎么会代第三峰出战?”
苏茶听见这话,心底的窒息感这才有所缓解。
对啊,即便她活着又怎么样?
自己如今已是金丹,而她,不过一个毫无灵力的废人。
这么短的时间,就算她再厉害,还能一口气冲上金丹不成?更别提唐长老已经确认过她的灵力再没有恢复的可能。
她就不信那人能如此好运,正好撞上那所谓的机缘。
如此想来,能让曾经的天之骄子尝尝被踩在地下的滋味,倒也不差。
她终于调整好心情,在裁判再次开口前姿态优美地落在浴火台上。
一落地,便带着几分欣喜开口:“师姐,你在这怎么也不同我们说一声。”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之间的关系有多亲近似的。
虞初羽没有配合她演戏的兴趣,正如她不想因为回避麻烦而抛弃自己的姓名。
她又没有什么见不得光的。
“当然是不想见你啊。”虞初羽莞尔,仿佛在说什么再寻常不过的话。
苏茶脸上流露出些许不认同,将关心师姐的暖心小师妹形象拿捏得恰到好处。
“师姐,你如今没有半点灵力,一个人下山后,大家都很担心你。”
“倒也不必站在这里担心。”虞初羽打断她施法,“你还记得自己是上来干嘛的吗?”
“可是以师姐如今的修为……我怕会伤到你。”
虞初羽见她话里话外不离自己修为,想戳自己肺管子的心显而易见,意味不明地笑了声:“所以你打算认输?”
眼中带着微不可察的期待。
若真如此,倒不用她费心了。
此话一出,第五峰的人倒是先一步紧张起来,显然对二人之间的真实关系不甚了解。
有人不满地朝场上喊道:“赛场又不是儿戏,自知实力不足便滚下去,拿同门情谊做要挟算什么事?”
虞初羽听着场外的叫骂,一时间仿佛回到了在昆仑巅时那阵令人喘不上气的日子。
有时候她都怀疑这位苏师妹是否有什么蛊惑人心的秘术,不然为什么总能让这么多人睁眼瞎。
哦,不对,还有耳聋。
实在好奇,这些人是怎么从她嘲讽的语气中听出要挟的。
苏茶面带歉意:“这是我一早答应的事,不能反悔,师姐得罪了。”
说完,握上那把与轻潇同源的雪舞剑,目的明确地朝她右手挥去。
用实际行动诠释何为得罪。
第082章 第 82 章
虞初羽意识到她的险恶用心, 目光一沉。
单手推开剑柄,露出一小截寒光凛凛的剑身,在对面的剑影落下前, 堪堪挡住。
下一瞬,可怖的灵力透过双剑的接触面朝她碾压而来,几乎令人无法呼吸。
短暂的交锋后,两人不约而同拉开距离。
虞初羽垂眸看了眼自己持剑的手,微微握合,便感到一阵失力。
再抬头, 一抹带着稍许恶意的笑自对面之人脸上稍纵即逝。
清脆的碎裂声自身侧传来。
无数银光自空中炸开,化作星星点点的铁屑。
剑, 碎了。
剑柄从虞初羽脱力的指尖滑落, 狼狈而残缺地倒在地上。
在她对面, 苏茶垂着头, 身体止不住地颤栗。
场外的人面面相觑,一时间分不清战况如何。
苏茶将头低得死死的, 没办法, 她怕一不小心就笑出声来。
借着垂眸的动作, 她好整以暇地欣赏着眼前的断剑,一如如今折断的虞初羽。
她这大师姐, 还真是学不会认清现实呢。
“师姐, 身为剑修怎么能拿不住自己的剑呢?”
受情绪影响,苏茶说出的话带着明显的颤音, 自带对眼前之人的行径痛心疾首的音效加成。
虞初羽差点被气笑了。
世上竟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她还想让自己拿着剑柄同她对刺不成?
美的她!
不过眼下实在挤不出多余的力气浪费口舌。
虞初羽将腰间的伏尘卸下杵在地上, 顺势调整呼吸。
苏茶眼神中带着怜悯:“师姐, 认输吧,我不想伤你。”
虞初羽:“废话少说。”
“何必呢。”苏茶轻声喟叹。
下一瞬, 独属金丹的威压毫不收敛地在浴火台上弥漫开来。
地面以虞初羽为中心轰然下陷,周身土石化为齑粉,给身处其中的人添了几丝狼狈。
虞初羽半蹲在地,左手杵着伏尘,右手握拳抵在地面,拼尽全力抵抗身上想要将人压进泥里的威压。
脖子、手臂上缕缕青筋崩起,很快,身上出现了第一道血线,接着,是第二道、第三道……
修为的差距在此体现得淋漓尽致。
被威压裹挟的沙石成了最好的屏障,苏茶不再伪装,冷眼而戏谑地看着虞初羽如蝼蚁般在自己挥手间苦苦挣扎。
胜负已定。
她从容地在心中默数着倒计时。
十、九、八……三、二——
正当她打算收手时,沙石的身影毫无征兆地站了起来。
微风吹过,露出对方原貌。
血珠从镂空处渗出,将原本精致的银面染成斑驳的红,身上也没好到哪去,垂落的袖摆还在往下滴着血。
看上去有种别样的悚然感。
在对战之前,虞初羽早已做好心理准备,将所有可能出现的情况一一罗列,其中等级压制对于修士而言是近乎铁律般的存在,也是对她最不利的一点。
虽然准备了最终对策,但如此一来势必会影响后续取胜的难度,于是她一直硬撑着思索其它脱身办法,直到临近极限打算放弃时,原本一动不动的雪丹在丹田内慢悠悠转了几圈,顷刻间,所有的压力一扫而空。
莹莹白光一改初见时的冰冷肃杀,给备受摧残的**注入丝丝甘霖,随即,又恢复到往日无动于衷的模样,不过现在周围的威压对她已经不起作用了。
按理说,同阶无压制……
就在她垂眸凝思之际,苏茶调用周身的灵力汇集于雪舞剑上。
剑本杀器,加上金丹期的灵力加持,几乎能看见剑身之上氤氲的寒芒。
师姐,果然很碍眼啊……
苏茶这些时日也不是虚度的。
有虞初羽曾经的实力在那摆着,她要想真正取而代之,只靠所谓的好人缘是远远不够的。
因此,她卯足了劲修炼。
在寒川雪魄的加持下,她在短短一年内从筑基突破金丹,刷新了有史以来的最短记录,成为众人眼中又一个令人艳羡的天赋流选手。
如今的她再不是当初那个被高高在上的大师姐于众目睽睽之下,狼狈指点的外门弟子了。
不过在剑道一途上,她知道自己到底比不上虞初羽,毕竟天生剑心不是虚的,因此她没有整那些花里胡哨的剑招,平白给自己增添破绽,而是老老实实地用昆仑巅最基础的剑法。
——流云归意。
曾有昆仑巅的先辈说过,这是世间最接近“道”的剑法。
据说这一剑法的创始人在出剑后便立身合道,如今传承下来的剑法在后世之人手中,能使出的威力虽然不及那位先辈的万分之一,但也确确实实残留着微末道意。
而这点道意,已胜世间术法无数。
七尺长锋裹挟着凛冽的杀意,在渺然道意的加持下,雷霆万钧地朝虞初羽双目划去。
果然,看别人出剑和自己出剑的感受大为不同。
虞初羽心想。
从前自己用这一式时,只觉得太轻,仿佛握着一缕轻鸿,没有半点剑的泠沉和锐气,以为到底是噱头大于实质,直到如今直面这一剑,才切实地感觉到那玄之又玄的气息落在自己身上的滋味。
如此看来,这一招倒是带着点锁定目标的意味。
剑修的本能让她的战意蠢蠢欲动,但理智却告诉她,为了最终的胜利,她应该保留力气避开这一击。
然后当剑光略到眼前时,手中的长剑还是下意识循着本能不避不让地迎了上去。
既然要一剑定胜负,为何不能是这一剑呢?
杀妄剑法独特的运转方式和前两招的一招一式早在幻境长时间的肌肉记忆中彻底被她纳为己用,如今,形虽消,神已具,每一次挥剑都仿佛挟带着大漠的风和边塞的雪。
她攀附着对方的的剑锋,哪怕伏尘未曾出鞘,依旧不损这一剑的风范,蛮横地削弱那来势汹汹的剑势。
散落的剑气四散开来,在地面划出一道道狰狞的深壑。
苏茶一眨眼,就骇然地看见原本数米之外的虞初羽,此刻已与她近在咫尺。
那张几乎刻在她记忆中的面容此刻却被一张银质面具遮去了底下的风华,无端透着一股陌生且带着血腥味的铁制的冷冽。
在错身的瞬间,虞初羽在她耳边轻声低语:“看来,你连一个废物都不如啊。”
不就是搞人心态嘛,谁不会似的。
虞初羽眼尾透着几分愉悦。
苏茶因这话晃了下心神,握剑的手一抖,其上的剑气偏离原有的位置,毫无征兆地朝远处划去,看方向,正是那座沉寂百年的火山。
场外的人显然都没料到这一幕,目光愣愣地追着那道剑光而去,眼睁睁地看着它在赤红的山壁上破开一道数米深的大口。
所有人顿时屏住呼吸,头皮紧绷都望着那道缺口,生怕动静再大点就把这底下的火山给惊醒了。
直到好一会儿都没见到有岩浆从那道裂缝中流出,这才松了口气。
好险,幸好没彻底穿破。
然而下一瞬,所有人就看见凤栖梧脸色大变地站起身,厉声喊道:“所有人,马上离开这里!火山要喷发了!”
众所周知,凤家有驱使异火的能力,因此能先一步察觉底下岩浆的活动也无可厚非。
一时间,场外众人无一不露出惊恐的神色,争先恐后地朝外蜂涌而去。
没有人比离火道的弟子更了解火山的可怖之处。
那恍若浩劫般的景象,根本不是人力所能抗衡的。
一名刚刚加入离火道没多久的外门弟子因为慢了一拍落在人后,眼见身前的路被人群堵死,焦急之余,他下意识地回头朝火山口望去,却被眼前的景象震撼得呆立原地,无法动弹。
只见熔岩凝成赤红色的遮天披帛,蜿蜒着朝这个方向挥来,似乎想要揪出那个惊扰了它的罪魁祸首。
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已经近在咫尺。
满眼都是灼人的血红。
在周围骤升的高温中,连呼吸都带着浓郁的血腥味,宛若置身于岩浆地狱。
偶有岩浆从头顶滴落,触及地面的瞬间发自烤肉般的“嘶嘶”声,转眼就形成了一个小型熔岩坑。
直到被身旁的人重重推了一下,外门弟子才恍惚回过神来。
“还看什么?快跑啊!不要命了?!”
那人恨铁不成钢地喊道,手上的动作却毫不含糊,拽着他的手臂就往前奔。
“多、多谢师兄。”外门弟子被拽得跌跌撞撞,但还不忘开口道谢,冒着咬舌头的风险坚持把话说完了。
乐于助人的师兄百忙之中无语凝噎。
这孩子怎么傻里傻气的-
浴火台上。
两人不约而同地停下手。
听到凤栖梧声音的瞬间,虞初羽还没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毕竟自小在北境的皑皑白雪中长大,对所谓的火山的认知只来自于贫瘠的文字记录,况且这里离火山着实还有一段距离。
虞初羽顿了下,下意识朝江淮等人的位置望去,就见对方正疯狂地朝她挥手。
就在这时,她依稀感觉一股胜一股的热浪从后背袭来。
虞初羽意识到什么,忍住回头的冲动,没有丝毫迟疑迅速提气朝最近的峰壁而去。
两人原本站的就近,此刻无可避免地奔向了同一个地方。
苏茶本就是面对着火山的位置,先一步发现不对,因此比她快了一步。
等虞初羽跃上山壁的时候,后背的汗水已经将衣服彻底濡湿。
太热了。
又烫又热,背后皮肤仿佛都要被烫去一层皮。
额上密布的汗水如雨般落下,时不时滴进眼中,模糊了眼前的视线。虞初羽伸手胡乱抹了一把,这才恢复片刻的清明。
浴火台本就是因百年前的火山喷发形成的,此刻在喷涌而出的岩浆面前亦是首当其冲。
于是离浴火台最近的虞初羽和苏茶就成了当之无愧的倒霉蛋。
这一情境下,所有人都自顾不暇,就算想施救也因人群的混乱被绊在原地。
简祯看着远处岩浆朝虞初羽寸寸逼近的画面,心头焦急万分,甩出佩剑握着剑柄朝上一跃,不管不顾地御剑朝那边飞去,心中只有一个念头。
这一次,他绝不会将她一个人留下。
虞初羽站在山壁上还没来得及松一口气,身后的熔岩已是步步紧逼,只能继续铆足劲往前跑。
这时,因为灵气的加持跑在她跟前的苏茶毫无征兆地停下脚步。
虞初羽愣了下,不明白这种紧要关头,还有什么是比逃命更重要的。
然而在看清对方决绝的表情时,顿时意识到不对。
显然在对方奇葩大的脑回路中,还有一件比性命更重要的。
——弄死她。
这真是我八辈子的荣幸。
虞初羽一脸难尽,甚至开始反思自己刚刚的嘲讽是不是太过了,最终毫不客气地将其归咎于他人。
大概纯粹是苏茶脑子有坑。
虞初羽一句脏话还没来得及出口,就见苏茶拔出雪舞,一道剑气朝她瞬息逼近,同身后滚烫的热浪呈夹击之势。
然而意想中的攻势未至,那道剑光便直直落在了一米外的地面,没碰到她分毫。
大脑在炙热的空气中变得缓慢。
虞初羽用力眨了眨眼,汗水随着动作顺着眼尾滑落,带来瞬间的清明。
只见苏茶站在远处,薄唇轻启,无声地张合。
莫名地,虞初羽读懂了她的唇语。
师姐,别再回来了。
恍惚间,身体一轻,失重感不期而至。
简祯御剑赶到时,看见的便是虞初羽失足落下山壁的身影,还没等他靠近,一道猩红的火舌从下方骤然蹿高,迅速舔上她的身躯,随后,吞噬殆尽。
刹那间,简祯目眦欲裂。
第083章 第 83 章
浴火台周边几乎成了炼狱。
岩浆倒灌, 伴随着铺天盖地的厚重火山灰,一眼望去,世界仿佛只剩下了两种颜色。
一半是灼热可怖的鲜血般浓稠的暗红, 一半是密不透风的令人窒息的黑灰。
所有的喧嚣在绝对的伟力面前都变得毫无意义,只有绝望能为其助兴。
“小羽!!!”
简祯双眼猩红地望着被更为灼热的熔岩吞噬的身影,脚下所御的剑在心神大恸的顿时变得摇摇欲坠,几乎要跟着坠入那片火海。
下一秒,手臂被人死死抓住,整个人被猛地从剑身上拉了下来。
“不要命啦?!”凤栖梧咬牙切齿地喊道。
他不过一个没注意, 没想到这人就不吭不响地朝直面岩浆而去,愣是他在后头喊破喉咙都没点卵用, 仿佛聋了似的。
要不是他死在离火道会招来一系列麻烦, 他管他去死!
爱死不死好吗!
昆仑巅倒是越来越没落了, 不过一个女人, 也值得他们精心培养的首席弟子如此要死要活,迟早要完, 难过这些年被他们迎头追上。
简祯随着他的动作跌坐在地, 脸上没有丝毫反应, 维持着那个动作一动不动。
凤栖梧气得牙都痒了,要不是时候不对, 他多少得踹上一脚。
不过仅这短短的时间, 火已经从物理的意义上即将烧到他们屁股了,实在容不得他们再在这里掰扯。
凤栖梧伸出右手, 掌心摊开向下一按, 暴呵道:“给我退!——”
在手掌和地面的交接处, 有红光一闪而逝,下一秒, 近在咫尺的熔岩骤然顿住,随后真就以一种滞涩但坚定的速度朝来时的方向一点点退去。
数条青筋自凤栖梧额上爆出,他咬着牙,脸上因为竭尽全力的强撑显得有些狰狞,直到眼睁睁地看着那条遮天的红绸不情不愿地退到一米之外,周身的气势骤然一空。
到极限了。
但显然还不是停下的时候。
好不容易争取来这一米距离,趁早逃命要紧。
凤栖梧起身时,身体不受控制地踉跄了下,却没有丝毫的耽搁,迅速朝简祯的方向而去——然后就看见一抹纤细的身影正焦急地站在简祯身边,伸手想要扶他。
“大师兄,这里太危险了,我们还是快点离开吧!”
只听“啪”的一声脆响,简祯面无表情地挥开她伸来的手臂,冷冷道;“我自己会走。”
看见苏茶的瞬间,凤栖梧差点没愣住。
因为角度问题,他和简祯来时的方向同苏茶站立处隔着一块嶙峋山石,因此根本没想到这里还有一个人。
感情刚刚掉下去的根本不是苏茶?
那岂不是……简祯曾经的既定道侣?
怪不得之前说那人坏话时他这么生气。
一直以来的认知被打破,凤栖梧心底全是震惊,只觉得自己发现了什么了不得大秘密。
不过眼前显然不是探究那些乱七八糟的事的时候。
见二人温吞的模样,恨不得在其身后放一条恶犬,追着他们跑。
“别磨唧了!真想死提前和我说一声直接往下跳,我给你录枚留影石送回昆仑巅做悼念!”
拖累谁呢真是!
简祯没有回应。
很快,三道虚影从半空划过,身后是紧追不舍的滔天红练。
比起能御物的金丹,场内大多是练气或筑基修为的弟子,因此在无力反抗的绝望面前,感受至深。
周遭的温度越来越高,不知不觉中,眼前已是白茫茫的一片蒸汽。
一些修为低的弟子只来得及惨叫一身,就在这离谱的温度中化为一团烟雾,消弭殆尽。
偶有一滩熔岩自上空滴落,轻易就带走数人性命。
“咚——”
在一处人流中,一道深沉庄重的声音如涟漪般四散开来,一同铺展开的,还有一道蕴含着万千佛法的璀璨金光。
那声音仿佛直击人心,一点点抚平原先躁动的人心。
“阿弥陀佛。”一道悲悯的声音从最初的位置传来。
佛子手持**杖,右手立于身上。
刚刚的声音正是权杖杵落地面发出的。
一些人这才错愕地意识到,自己身边站着的竟是佛子。
什么时候的事?
又一滴熔岩滴落,正站在其下的人面露绝望,认命地闭上眼,在心中默默倒数。
然而一直等他数到十,意料之中的灼热都没有出现。
他胆战心惊地睁开一只眼,就见头顶处,那滴赤红的液体此时正顺着金光缓缓滑落,被彻底隔绝在外。
“我、我没死?”
本就最做好了赴死的准备,如今死里逃生,男人不免有些茫然,等回过神来后,顿时露出又惊又喜的笑,随即仿佛宣泄般大声喊道:“我还活着!我没死!!”
“多谢佛子救命之恩!”
金光中的众人见状顿时眼前一亮,奇奇松了口气。
他们有救了!
这一讯息一出,越来越多无法逃出去的人朝这边聚集。
与此同时,另外两处方位的人也得到了片刻的喘息。
付明轩手上的银扇一展,扇内的柳叶刀顺着他的动作朝一处处方位掷去,不多时,一个防御阵法顷刻间成形。
至于夏昭意,明明只是简单站在原地,在她周身七丈内却凭空出现一圈真空地带,将熔岩和热浪隔绝在外,仿佛一枚人形定海神针。
被保护在内的众人终于有了一丝喘息的余地。
不过浴火台周边地形复杂,人群很大程度上被分流,光凭他们三人显然不够。
众人只希望离火道的高层能尽快察觉到这边的异动,及时派人支援。
不多时,场内又多了一道来去无影的剑光,每每在千钧一发之际,将人救下。
简祯仿佛感觉不到累似的,身形几乎不曾停过,仿佛一停下,岌岌可危的理智就会崩塌。
因为直面熔岩,加上为了救人,难免有顾及不全的地方,因此在手臂上留下一道道触目惊心的灼伤,而他脸上的表情却依旧没有丝毫变化。
付明轩在他一次经过时大声询问:“凤少主人呢?”
“求援去了。”简祯淡淡留下一句,足下没有停留便消失在他视线中。
有了他的表率,场上不知不觉中又多了一把赤红色长戟-
在最初的庆幸过后,被保护在圈内的弟子目睹往昔的一个个同门在圈外轻易丧生,只剩下死一样的寂静。
直到一个女孩情绪失控地哭出声来,不管不顾地朝外奔去。
“哥!那是我哥!他还在外面!”
而她口中的哥哥此刻已被熔岩淹没了下半身,痛苦地用那半截身子在地上挣扎,却迟迟没能迎来死亡。
身边的人面露不忍,齐齐用力按住她,“别看了,已经来不及了!出去你也会死的!”
“放开我!我哥还在外面,他明明还活着!!”女孩情急之下的挣扎一时间愣连几个男子都险些拉不住,最后还是她自己脱力坐到地上,愣愣地看着远处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人影。
许是死了,也许是疼得没力气了。
或者,是不想看见自己妹妹为救自己丧命进行的伪装。
总归是没了动静。
熔岩终于在他没了动静后流淌着吞噬他的上半身,最后,在与血水同色的炙热液体中,将他存在的痕迹消抹殆尽,连一捧灰都没留下。
这样的惨剧一眼望去比比皆是。
随着时间的一点点推移,绝望和窒息一点点袭上众人的心头,连保护圈内的众人也不例外。
因为他们知道,是人终有力竭的时候。
他们是不是被抛弃了?不然为什么长老们到现在都不曾出现?
怀疑的种子一旦落下,便迅速在心底生根发芽。
刚刚付明轩和简祯的一问一答被不少人听见,更是加深了他们的想法。
离火道的少主都离开了,宗门真会为了他们这些低阶弟子派人进来送死吗?
如果说一开始还是偶尔滴落的熔岩,此刻遮天蔽日的火练显然已经蓄势待发。
脚下,遍地的岩浆从浴火台的方向向外扩散,在热浪的席卷中,如浪潮般高高堆起,只等着冥冥之中一声令下,朝他们扑打过来。
暗红色的浪潮越堆越高,终于,呈倾覆之势,压迫感极强地轰然落下。
有人已经害怕地闭上了眼睛。
临近死亡,距离火浪最近位置的弟子莫名想起了自己昨晚挨的一顿揍,心中涌起一阵委屈。
他不就多吃了几块灯盏糕,赵师妹至于动手打他嘛!
明明是她自己说最近吃得有点多的,他才助人为乐的!
他越想越委屈,兴许是情绪上头,逐渐地感受不到周围的热意。
——甚至还有点凉。
不对,凉?
他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脑袋里冒出一个硕大的问号。
半晌,他将紧闭的双眸小心翼翼地将掀开一道缝,一道寒意顺势钻了进来,瞬间给他原本被热浪熏得通红的眼睛降了不少温。
他闭上眼适应了会,再睁开,便看见氤氲的白雾朝周围弥漫开来。
不是因熔岩带来的腾腾热气,而是有切切实实的寒气。
他的眼睛彻底睁大,不敢置信地抬头看着上空的一幕。
只见漫天的熔岩凝结成淡蓝色的冰晶。
头顶的阳光没了岩浆的遮蔽再次撒下,在触及到冰晶的瞬间折射出剔透的光,已及冰晶中间凝固的暗红色焰心。
在红与蓝的纠缠下,曾给他带来极致恐惧的熔岩此刻正闪烁着动人心魄的怪异美感。
第084章 第 84 章
视线陡然上移, 因为角度的问题,上空的遮天蔽日的岩浆流变得异常清晰。
这一刻的时间被无限拉长,长到足够她想起, 当初在寒川,洞口塌陷时,苏茶避开她求助的视线时的那种茫然和恐慌。
昔日之事历历在目,没想到同样的情况还能发生第二次。
只不过二者的性质却已截然不同。
前者是放任自流的见死不救,后者,却是发自本心的蓄意谋杀。
看来自己对这位苏师妹的影响力委实之大, 用伏尘的话来说,怕是自己的存在就足以令她破防吧。
真奇怪, 世上怎么会有人不想着提升自己, 却将一切归咎于他人的存在。难道这样就能让他们贫瘠的自尊得到微末的慰藉吗?
凭双方那少得可怜的交集, 属实是登天碰瓷了。
然而再多的思绪也改变不了身体坠落的趋势, 只能任由底下漫上来的可怖熔岩将她吞没。
在弥留的最后一刻,虞初羽死死盯着苏茶, 最终兀地朝她露出一个瘆人的笑, 如同恶魔低语:“我还会回来的。”
就算从火海里爬起来, 也该将这两笔账算清了,不然她怎么能瞑目呢?
咚——
嗤——
两道微不可闻的声音同时响起, 却带着令人毛骨悚然的杀伤力。
几乎是瞬间, 虞初羽只觉得浑身上下的毛孔如同被针扎般,疼得几乎感觉不到热。
或者说热到极致, 只剩下无尽的痛楚。
裸露在外的皮肤在触及岩浆的瞬间, 轻易便被舔去了一层, 露出底下猩红的血肉肌理。
面目全非也不过如此。
啊————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非人的痛楚将她的残存的理智完全剥离,只留下歇斯底里的嘶吼。
然而声带早在热浪拂过的瞬间被一同摧毁, 唯有吞噬生机的熔岩围观这场无声而绝望的默剧。
就在泛滥的岩浆即将进行下一步的破坏时,虞初羽体内的雪丹仿佛察觉到了外物的入侵,顿时如被冒犯的恶犬,寸步不让地捍卫自己的地盘。
一丝凉意不期然袭来,让原本濒临坏死的**有了顷刻间的回血,一点点长出新的肉芽。
而在皮肤修复完的瞬间,那股凉意却如同功成身退般,兀地从体内消失。
意满离。
感受过宛若新生的凉意,周遭足以扭曲一切外物的高温变得越发难以忍受。
肌肤再次以可怖的速度灼烧溃烂,然后是枯木逢春的凉意。灼烧,治愈,灼烧……
——如此循环。
在这令人头皮发麻的折磨中,身体对高温的承受力越来越高,从最开始接触熔岩的瞬间被灼伤,再到一息,十息,甚至是一盏茶的时间……
虞初羽也从最开始的痛不欲生到麻木,渐渐开始感知不到周身的温度,如今还有心情苦中作乐地想,自己这算不算是被炼化了?
搞不好以后出去还能和那些灵器称兄道弟,增加契合度,成为万兵之王。
她轻轻勾了勾唇角,像是被自己的想象逗笑了。
说起来伏尘那家伙怎么到现在一点动静都没有,要不也拿出来一起炼炼?
思绪漫无边际地飘转。
也不知道幽霁和饶茵兰的情况如何了。
若是蓟南溪在的话,师兄的手……
下一瞬,一道猩红巨口在眼前猝然放大,腥臭的气息扑面而来。巨口有着森白冷锐的巨齿,齿缝中尚且粘连着的几丝清晰可见的血肉,仿佛预示着视线主人的下场,果不其然,如噩梦重临般,巨齿猝然合下。
思绪戛然而止。
虞初羽被这梦魇般的一幕惊得瞬间回神,唇色发白,鬓角满是涔涔汗水,也不知道是被热的还是被惊的。
她摇了摇头,收回思绪专注起当下。
似乎是感受到岩浆的势弱,也是因为一次次的挑衅让它的耐心消失殆尽,雪丹在体内越转越快,将彻骨的寒意以她为载体向外扩散。
原本无往不利地吞噬一切活死物的岩浆第一次有了异动,冒出“咕噜噜”的气泡。
起初是最外层的岩浆泛开一层涟漪,随后底下的动静越来越大,最后,搅开平静的表象,变得一发不可收拾。
彻骨的寒意从四肢百骸袭来,虞初羽仿佛又一次置身于万年不变的皑皑寒川,顿时一个极端到了另一个极端。
她从流淌的岩浆中探出头。
粘稠的暗红色浆液顺着躯体一点点落下,露出底下如凝脂般的冰肌。
不见半点灼伤。
虞初羽抬起头,便看见头顶悬着的、脚下踩着的,无一不是灼眼的红。
真·铺天盖地。
不远处,同样红得刺眼的巨浪高高堆起,居高临下地望着底下过分渺小的人类,正为收割他们的性命做最后的准备。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虞初羽踩着赤红的熔岩,一步步朝巨浪靠近,所经之处,结出寸寸冰面。
在血红的巨浪堆到极限即将拍下前,周遭有了瞬间的凝滞。
随即,来自寒川的无尽寒意以虞初羽为中心,朝目之所及的熔岩吞噬而去。
顷刻间,世界一片银白。
在一片寂静中,人群先后睁开眼,在看清的眼前景象的瞬间,几乎怀疑自己置身于另一处空间。
只见一人浮于半空,雪色的发丝散落垂至腰际,在那漫天冰晶的映衬下,宛如从天而降的神祇。
神祇垂眸扫来的同时,露出那张被造物主极致偏爱的脸。
所有人屏住呼吸,不敢惊扰眼前这份纯粹圣洁的美感。
凤栖梧和苏茶带着援手姗姗来迟时,看到的便是眼前这一幕。
凤栖梧呆立原地,久久没有回神,因此也没注意到身侧之人几乎将红唇咬出血来。
“小羽。”简祯愣怔在原地,喃喃唤道。
他目不转睛地看着上方的人影,一时间无法分辨眼前这一幕是不是幻觉,站在原地久久不敢靠近。
虞初羽向下扫了一眼,只见满目的狼藉,想象得出此前的惨烈境况。
余光不经意间扫见苏茶错愕扭曲的面容,她停住视线,像是想到什么,缓慢地眨了下眼睛。
在众目睽睽中,闲庭信步般步步向下,仿佛空中有道无形的阶梯供她通行。
走到一半,步伐突然顿住,她抬首,若有所觉地朝火山所在处望去。
下一刻,一道浩渺的威压强势地笼罩在一方地界,在如天堑般的境界压制前,几乎让人生不起丝毫抗拒之心。
然而眨眼的功夫,那道威压就被收得干干净净,仿佛从未来过,只有齐齐瘫软在地人群证明那道威压的存在。
倒像是一次无意之举。
“又,又出什么事了?”有人惊魂未定地开口,语气里是全然的崩溃。
简祯神经一紧,没再犹豫,立即朝虞初羽所在的方向赶去。
那人来意不明,也许会有危险。
虞初羽定定地看了身前之人一眼,无甚反应。
她意识到自己当前的状态有点奇怪,但又自心底觉得无所谓,继**之后,意识也陷入一种钝感,仿佛同这个世界的一切隔了一层雾。
她抬头朝另一边看去。
简祯张了张嘴,到底还是什么都没说,或者说根本不知道自己应该说什么。
想到远处还存在着一位虎视眈眈的大能,只能暂且收起思绪。来时他看到凤栖梧的身影,此时便朝他投去询问的目光。
就看见凤栖梧隔着人群神色凝重地摇了摇头,显然也不知道那人的来历。
简祯注意到他的动作,蹙了蹙眉。
不是离火道的人?
若是擅闯,护山大阵怎么没反应?
无论如何,多少有点如入无人之境了吧。
简祯朝前迈了一步,挺身而出,朝威压来时的方位拱手。
“不知前辈在此,多有打扰,还望前辈见谅。”
此话一出,所有人紧张地望着火山的方向,等待着命运的审判。
于是,众目睽睽下,一道遮天蔽日的狐影出现在火山上空,身后,是九根比个头更大的毛茸茸尾巴。
“是、是九尾狐!!”有熟识典籍的弟子惊呼道。
“怎么可能?上古异兽不是都在万年前的那场浩劫中或身殒或离开此界了吗?”旁边有人立即反驳。
“闭嘴,大佬想当什么当什么,就你屁事多!”旁边的人一巴掌呼他脑门上,生怕因为这厮触怒那位性情不明的大能。
旁边一人听到这话无语地抽了抽嘴角。
妈的,一群智障。
下一瞬,巨大的狐影凭空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位穿着红衣的男子。
“咦?”男子远远抬眸朝他们的方向望来,“没想到还能遇见故人。”
谁?故人?
这里还有一个大佬?
众人还没明白他话里的意思,只一眨眼的功夫,就看见男人无视数百米的距离,站在他们的救命恩人身前。
方才瞧不真切的面容清清楚楚展现在众人面前。
这长相可以说是很狐狸了。
特别是那双狐狸眼,简直是点睛之笔!
“嘶——”
最开始说九尾狐的弟子小声吸了口气。
就冲着长相,不是九尾狐都说不过去。
哪个正经男修长这样啊!
旁边的人赶紧捂住他过于冒犯的眼睛。
住眼啊喂!
男子没有理会底下的动静,径直走到虞初羽面前,语气中带着几丝久别重逢的感慨。
“许久不见,熏池。”
第085章 第 85 章
虞初羽直视眼前浑身上下透着艳丽的男人, 缓慢地眨了下眼睛,仿佛在思索对方话语的含义。
未果。
正要动唇,一道人影上前一步挡在她身前, 神情中带着几分戒备。
简祯:“阁下怕不是认错人了?”
男人不悦地皱了皱眉:“你是谁?”
“我是他师兄。”
男人偏头朝虞初羽看了一眼,见她没有反驳,对简祯的脸色稍霁,但很快又陷入自我怀疑。
“不对啊。”男人喃喃道,突然一抚掌,轻而易举地拨开挡在两人之间的简祯, 恍然大悟道,“你是熏池的后人?!”
简祯甚至没有察觉对方是何时出的手, 回过神时, 自己已经被拉至一边。
他脸色难看地站在一边, 感受到对方身上并无恶意, 这才按捺下来。
“也难怪,我被封印了这么久, 那家伙应该早就不在了。”男人仿佛丝毫没察觉周遭的暗涌, 自顾自地嘀咕着。
虞初羽站在原地, 任凭他一个人自言自语着梳理出了自认为的来龙去脉,随即迅速代入长辈的身份, 伸手在她头顶毫不客气地撸了一把, 直接将原本丝滑柔顺的雪丝揉成了一团乱糟糟的毛球。
顶着这么一张人神共愤的脸,硬是拿捏住了招人嫌的长辈的精髓。
“……”虞初羽面无表情地开口, “熏池, 不认识。”
男人“咦”了声, 这才注意到眼前之人的不对劲,“这是魇住了?”
说着抬手打了个响指。
伴随着他的动作, 一道红光落到虞初羽身上,一道蓝光自她体内浮出,应声而碎。
五感归位。
虞初羽眼神恢复往昔神采,朝眼前之人拱手:“多谢前辈。”
“不是什么大问题,本来过段时间便会恢复。”男人摆了摆手,“不说这个,难得遇到故人之后,你们人族不是都讲究什么见面礼嘛。”
他自顾自地不知从何处拿出一个毛茸茸的赤红狐尾,像是蓬勃燃烧的火焰。
“可惜如今我身上没别的拿得出手的东西,这是我早年换下来的尾巴,就当是见面礼,剩下的以后补上。”男人随手递给她。
旁边的人齐齐露出一脑袋问号。
不是,感情你们狐狸的尾巴竟然是替换品吗?
还有,送尾巴什么的和送断肢有什么区别?你们妖族都这么凶残的吗??
想到这,不禁为虞初羽掬了吧同情泪。
难为她了。
正想着,目光落在当事人身上。
……嗯?
好像有哪里不对……
虞初羽看着那蓬松的狐尾,久久移不开视线。
毛茸茸。
见她没说话,颜上月也不在意,迅速揭过这一话题,“对了,我叫颜上月,你直接称呼我名字就成,我们妖不在乎这个。”
感受到对方灼灼的目光,虞初羽便也顺势介绍:“晚辈虞初羽。”
她顿了下,还是忍痛将他的手推了回去:“颜前辈……”
“颜上月。”颜上月一脸认真的纠正。
“……”虞初羽因他突如其来的打断卡了下壳,“颜上月前辈……”
“只是颜上月。”对面的人一脸执拗。
虞初羽忍住扶额的冲动,直接跳过称呼:“我未曾听过您口中的那位熏池前辈,也并非她的后人,这礼不是我能受的。”
颜上月奇怪地看了她一眼,眼神中写满了类似“这孩子是不是脑子不好”的怀疑,随即摆了摆手,带着几分看自己愚蠢后辈的包容:“随便你是不是,我送出去的东西就没有收回来的道理。”
听到这话,虞初羽迟疑了下,没再推辞,这才询问起正事。
“不知道您为何会出现在此处?”
此话一出,在场众人不禁竖起耳朵。
说到这个颜上月就来气,语气里带上几分憋屈:“这里本来就是我的山头,倒不如说他们怎么在这。”
众离火道弟子:哦豁。
任谁被封印了上万年,一觉醒来就发现自己家被人从外削了一块,然后从四面八方传来的驳杂气息推断出自己的私有地产被人霸占,只怕都不会有什么好心情。
辛辛苦苦几千年,一夜回到解放前。
颜上月没把这里炸了都算好的。
面对这个严酷的事实,他却只是一个呼吸不顺,泄出一瞬的威压,可以说情绪非常稳定了。
身为离火道少主,凤栖梧此刻心都提到嗓子眼,生怕这位一个不爽与他们宗门同归于尽。
虽然离火道内也有几位避世不出的活化石,但若这人所言非虚,只怕所有人的年岁加在一起也不及对方封印的年头,根本没法比。
不过占山立派这种事,在浩劫后动荡未息的那段时期委实不算稀奇,倒也不能完全算是离火道的错。
彼时修真界遍地疮痍,为了重振此界,无数的宗门如雨后春笋般涌现,在这破烂不堪的世界缝缝补补,这才一点点修复因浩劫而残破不堪的世间。
离火道的开山老祖便是因为此地的异火才在其上建立离火道。
等等,凤栖梧的思绪一顿,异火?
虞初羽也意识到这一点,问出了他的心声:“那这里的凤凰火……”
颜上月一脸茫然:“哪来的凤凰?这是我的地盘,有的当然只是我的狐火。”
啊这……
一瞬间,所有人看他的眼神都带上了些许复杂。
敢情不仅家被偷了,连天赋火焰都被冠上了别人的名字。
做狐做到这种份上,何止一个惨字了得。
虞初羽眨了眨眼。
这么说,刚刚那些熔岩……自己此行的目的达到了?
凤栖梧做了好一番思想准备,视死如归地站出身。
“晚辈是离火道现任少主,此前种种皆是误会,时过境迁,前辈甫一醒来,想来对外界不甚了解,我等愿为前辈解惑,聊以补偿。此外,前辈尽可在离火道内挑选满意的住处。”
划重点,离火道。
万年前是万年前,如今此处归属就是离火道。
凤栖梧说完自己都觉得心虚。
是哪怕对方当场发作将他人道毁灭,都有人说一句死得不冤的那种。
占着别人的地盘说让别人选住所什么的,委实有点不要脸。
不过总不能让他们整个离火道打包喝西北风去吧?
正当凤栖梧颇感煎熬之时,一道宛如天籁的声音落入耳中。
“不必了。”
换了一个人后,颜上月的态度瞬间冷淡下来,脸上带着明显的反感。
他不喜欢人多的地方,带着股人臭味。
人心鬼蜮,一言一行,皆是算计。
颜上月顿时没了兴致,同虞初羽打了声招呼后,便转身准备离开。
在离开之前,像是想到什么,转过头留下一句:“对了,代我向夫诸问好。”
没给虞初羽反应的机会,便已了无踪影。
虞初羽脸上一片茫然。
夫诸?
那个身形似鹿长有四角的兆水之兽?
可这和自己又有什么关系呢?
就在她苦苦思索之际,其余人却皆是神色一松。
终于走了。
大佬的压迫感就是不一般,光是存在就让人有种密不透气的感觉。
简祯见她寻思,开口道:“小羽,别多想了,他既然认错了人,想必最后那句也不是对你说的。”
虞初羽收回注意,平静地点头:“想来今日的比试也进行不下去了。我就先行一步,大师兄告辞。”
“等等——”简祯没想到她就要这样离开,下意识出声唤住。
虞初羽依言停下脚步,回过头:“大师兄还有事吗?”
简祯愣怔在原地,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见她眉心微蹙,压抑着心头的的酸涩,寻了个不会出错的问题:“小羽,师尊可曾与你联系过?”
虞初羽愣了下:“霜月真君?”
她好像确实还有这么个师尊。
她恍然记起,当初在昆仑巅时,霜月真君让她等他半月一事。不过那时她思绪混沌,加上因为种种打击,对谁都持怀疑的态度,并没有将这话放在心上。
事实证明,她也确实没错,因为曾经说半月后回来的人至今都未曾联络过她。
虞初羽本以为对方见自己离开便放弃了,没想到他根本就没回过昆仑巅。
难道是出了什么意外?
她摇了摇头:“不曾。”
心中却默默地将此事记下。
虽然她对这个师尊没什么感情,但若对方真是因为她的事遭到意外,她也不会置之度外。
见简祯没其他要问的,虞初羽直截了当地转身离开。
被方才一出出的事故整得应接不暇,虞初羽都还没来得及看查探自己体内的雪丹和灵力,于是迫不及待地回到洞府,盘腿坐下。
许是回来得较早,玄雾并未出现。
虞初羽闭上眼开启内视。
只见周身的筋脉似乎因为直面雪丹的磅礴寒气,此刻正泛着莹莹蓝光。
她尝试着像从前那般将身上的灵力凝聚,直到额上浮现细密的冷汗,也不过比此前多挤出一小捧灵力,越莫筑基期的一击。
一看雪丹,比之南溪泽那次,只堪堪削减了薄薄一层,依旧是那小小一枚。
想起那种被火灼烧的滋味,虞初羽心头一梗。
感情自己被炼了个寂寞!
虞初羽愤愤地睁开眼,骤然对上一张脸,顿时一惊,条件反射地后仰。
对面的玄雾显然也受到不小惊吓,直直朝后跌去。
虞初羽迅速反应过来,适时拉住他,这才避免了小孩摔个屁股蹲的惨剧。
玄雾红着脸不好意思地道歉:“姐姐对不起,吓到你了。”
虞初羽没放在心上,笑着随口说:“你离我这么近干嘛?”
不过她也没想得到什么答案。
虞初羽看了眼外头的天色,再看看眼前一脸无措的小孩,眸光一转,带着几分心血来潮:“之前说了带你下山,不如就今天吧,正好赶上饭点。”
第086章 第 86 章
华灯初上。
街边的流动摊贩亮起一盏盏灯笼, 开启夜间的营生。
自上而下望去,只见那些本不起眼的灯光汇在一起,形成一条明黄色的长龙, 蜿蜒曲直,几乎看不见尽头。
玄雾望着山下的热闹景象,流露出渴望已久的向往,不过身体却下意识地退了一步,将衣领往上拉了拉,遮住底下不详的红色咒印, 再次抬头确认:“姐姐,我真的可以和你一起下山吗?不会给你添麻烦吗?”
虞初羽微微俯下身, 调整好他脸上的兔子面具, 满意地点了点头, 径直朝他伸出手:“走吧, 小兔子。山下人多,防止走丢。”
玄雾愣了下, 迟疑着握上对方伸来的手。
眉眼中是怎么也压不住的雀跃。
“嗯!”
离火道估计还在为今日发生的事焦头烂额。
虽然颜上月自行离开了, 但他们依旧没能彻底放下心来。毕竟在他们看来, 妖族性情不定,谁能说得准对方不会杀个回马枪, 何况这还是个活了上万年的实力莫测的妖, 其存在本身对离火道道而言就是一个巨大的威胁。
此外,今日火山喷发一事牵涉颇多, 不仅需要整理死去的弟子名单, 那些受伤弟子也需要安抚治疗, 怕是一时半会抽不出空了。
果不其然,一直等到两人进入市集, 往日随处可见的离火道道服,今日愣是半晌没看见一处,终于见到时,对方还是匆匆忙忙往山上跑的状态,显然是消息滞后了。
不过山下的热闹却并未因此削减半分。
虞初羽之前的面具已经在岩浆中融为铁水。
经过白日一事,想来她的身份不管知道的还是不知道的,此刻都已经知晓,本来没有再遮掩的必要,不过她见玄雾一副无措的模样,便也陪同着一起带上了面具。
玄雾刚开始站在人群中时还有点不适应,等跟着虞初羽走了几步,并未发现有人特别关注他们后,紧绷的身体终于稍稍放松,视线因眼前无数于他而言的新奇景象而不停地左右流转,彻底忘了戒备一事。
虞初羽付完钱,挑了个摊上最精致的滚灯递到他面前:“喏,喜欢吗?”
玄雾手上已经拿满各种奇奇怪怪的小玩意儿,见腾不出手,只好再次往白玉扣里一塞,双手捧过她递过来的滚灯。
里头的烛光照得他脸颊红扑扑的,看上去与寻常孩童并无异。
玄雾用力点了点头:“喜欢!”
说着,试探性地将滚灯往上轻轻一抛,动作间带着笨拙的小心翼翼。
滚灯在半空翻了几圈,里头的烛芯因为动作中带起的徐风,被吹得明明灭灭,然而任由内外的球面旋转翻覆,烛芯却始终维持着竖直的状态。
幽幽烛光映照出内圈的明艳鲜红的纸面画,瞧着煞是好看。
玄雾适时伸手,接住下落的滚灯,这才后知后觉地感到一丝不好意思。
再次郑重道:“我很喜欢!谢谢姐姐!”
滚灯由一个个镂空的竹圈制成,本身并不重。
玄雾将其挪到右手,空出来的小手第一次主动去握虞初羽,为了掩饰自己的赧然,小声却主动地说:“姐姐,我们走吧。”
“好。”
各种吃食的香味在街道上竞相彰显自己的存在感,霸道地往过往路人的鼻腔里钻,虞初羽带着玄雾一一尝过去,最后坐在了一家馄饨摊前。
“运气不错,今日倒是比之前热闹。”虞初羽笑道。
旁边的摊主来送食时,闻言自来熟地搭话:“仙人是外地来的吧?今日可是我们这儿一贯的灯火神节,自然热闹啦!仙人要是有兴趣,可以去城西的向阳湖看看,届时还有一场神傩舞,虽然比不上您那些仙家法术,但也别有一番滋味。”
玄雾在他搭话的瞬间就将头死死地埋了下去,衣领连带着脖子遮了大半张脸,仿佛一只惟妙惟肖的缩头乌龟。
虞初羽无奈又失笑地看了他一眼,听到摊主的话好奇问了句:“神傩舞?”
说到这个摊主顿时来劲儿了。
“是祭祀舞的一种,专门用来恭请火神的。此地岩浆颇多,很久以前,住在这里的人们深受岩浆所苦,先后离开,只留下一些无力迁徙之人,每年,因岩浆喷发而死去的人无数,直到后来有了火神的庇佑,那些岩浆就再也没有喷发过,这才有了我们这么多年的安生日子。自那时起,这附近的人每年都自发供奉火神,有了这一年一度的火神节。”
虞初羽点了点头,留下几枚钱币作为报酬:“多谢,若是有时间的话我们会去看看。”
摊主憨笑着摆了摆手:“不用不用,这事随便找个本地人都知道,没什么大不了。”
说着便去忙活其他事了。
玄雾这才小心翼翼地抬起头,眨巴着眼问:“姐姐,我们去吗?”
虞初羽见他将“期待”展露无疑的眼神,坏心眼地作为难状:“可是,已经很晚了。”
“好吧。”玄雾的发丝仿佛都透露着沮丧。
“逗你的。”虞初羽没再戏弄他,“难得下山一次,就按你想的玩个痛快吧。”
吃完馄饨,问清方向后,两人慢慢悠悠地朝摊主说的向阳湖而去。
一路走来,还能看见卖艺人在街边吞吐着火焰,周边围了一圈叫好的百姓。
砰——
一身突兀的声音传来。
两人顺着声音望去,只见漫天星火在眼前绽放。
铁树银花不夜天。
虞初羽也被这瞬间的绝景惊艳。
等到这一幕结束,虞初羽低头,发现玄雾仍旧目不转睛地看着前方,本以为他是想再看一次,但很快注意到对方的着眼点却并不在此。
虞初羽顺势望去,只见一个小女孩骑在高大男人的头上,手上拿着一根没吃完的冰糖葫芦,不满地晃动双脚:“爹爹再近点!再近点!”
男人一点都不恼,好声好气道:“乖,听话,前面太危险了,伤到我们囡囡怎么办。”
女孩撅了撅嘴:“爹爹骗人!明明他们站那么近也没事。”
旁边的妇人故作嗔怒地指了指小女孩的额头,笑骂道:“小泼猴,就你恁的淘气。你的糖葫芦都要化了,没了我可不会再给你买喽。”
女孩“呀”了声,赶紧凑过去舔了一口化掉的糖汁,暂时没心思纠结距离远近了。
玄雾收回视线,脸上的表情却没有什么变化,注意到虞初羽也在看向那边,拉了拉她的衣袖,像是单纯被馋到一般:“姐姐,我也想吃冰糖葫芦。”
虞初羽:“好,去买糖葫芦。”
到最后,虞初羽手上莫名也多了根甜滋滋的糖葫芦。
她咬了一口,脸上的表情差点没皱在一起。
“好酸!”
又甜又酸,竟然有人喜欢吃这玩意?
虞初羽一脸的的怀疑人生。
玄雾没忍住笑出了声,见她看过来时,无辜地咬了颗山楂球,仿佛刚刚的笑声不是他发出来的的的。
裹着糖浆的山楂球将玄雾的嘴巴撑得满满的,他直嚼得咔嘣作响,三下五除二就咽了下去,一脸面色不改。
见他一颗接一颗吃得欢快,虞初羽没忍住问了句:“甜吗?”
玄雾嘴巴还在动,说不了话,只好点头,等口中的食物咽下去才弯着眼眸笑着开口:“甜!”
虞初羽狐疑地又咬了一颗。
“……”
她这该死的好奇心!
乘玄雾不注意,虞初羽迅速将手上剩余的糖葫芦毁尸灭迹-
等两人来到向阳湖时,里头已经围满了人。
虞初羽这才知道原来这神傩舞是真的在向阳湖“上”。
一艘通体呈火红色的巨大的画舫浮在湖面,画舫共有五层,其下各层制式堪比阁楼,笼罩梦幻般飘渺的轻纱,点缀着流萤珠制成的流苏,极尽华美奢逸,最上边的船顶被改造成美轮美奂的平台,足以容纳百人,正是此番表演神傩舞的场地。
虞初羽目光扫过第五层时,突然一顿,定眼再看,已经没了之前那个人影。
方才那人,看着怎么这么像颜上月?
正想着,手上突然传来轻微的摇晃感。
虞初羽低头,就见玄雾指着不远处的茶楼说:“姐姐,我们去那房顶看吧!”
虞初羽点了点头,将刚刚的念头抛之脑后。
应该是自己想多了。
他都说讨厌人了,又怎么可能在这么多人的地方出现。
房顶的视觉确实不错,可将画舫上方的神傩舞尽收眼底。
玄雾看清他们脸上化着的怪异妆容,以及别再侧脸的狰狞面具,一时间大为震撼。
他伸出手,露出衣袖底下的咒印,脸上带着些许茫然。
“姐姐,神明都长这样的吗?”
虞初羽神情中也浮现几丝困惑:“应该不是……吧?”
语气中还带着一丝不确定。
她从小便在昆仑巅长大,昆仑巅素来以清和雅正自律,因此她对民间的这些鬼神崇拜也不甚了解。
“那神明和邪魔有什么区别呀?”玄雾一脸不解,“为什么明明他们不怕那些青面獠牙的神明,却仍旧会把与他们不同的人打做异端呢?”
虞初羽本想纠正青面獠牙本身就是形容邪魔的,但看了眼底下的画面,觉得委实没有什么说服力,便咽了下去。
她叹了口气,指着画舫上的表演者,随口道:“高高在上的才是神明,一旦以那副姿态现于人前,就成了世人口中的邪魔。”
“那……成为邪魔的神明还能重新变回神明吗?”玄雾轻声问,语气中透着不易察觉的难过。
声音在喧闹的夜色中一触即逝,仿佛一不留神就会错过。
“一定可以的吧,”虞初羽轻笑了声,“毕竟,那可是神明啊。”
玄雾像是被拨开云雾,眼睛一亮,用了点了点头,肯定道:“对,那可是神明!”
第087章 第 87 章
虞初羽本以为经过昨天的事, 离火道虽不至于元气大伤,但在庞大的伤亡人数面前,登天阁比试一事势必会延后, 没想到一大早就看到了成群结队前来通知的弟子。
看着眼前乌压压的人群。
虞初羽:……
说实话,报信这种事真有必要来这么多人吗?
早上感知到洞府外的动静出去查看时,虞初羽差点没被外头的人数及他们异常热烈的目光闪瞎眼。
差点以为第五峰来寻麻烦了。
“虞道友早!”数十道中气十足的问候声同时响起,险些将她当场送走。
虞初羽沉默了瞬,这才艰难地开口,“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虞道友你还不知道吧……??%#&……”
“……胜负未定……&%#&%#”
“我们是来通知你……&%#@*”
……
虞初羽只感觉有八百只鸭子在耳朵边同时叫唤, 脸上多少带了点生无可恋。
“要不你们先统一一下?”
站在最前面的人伸手往下压了压,现场顿时得到控制。
他轻咳一声, 努力克制见道救命恩人的激动, 维持表面的稳重:“是这样的, 昨日的比试胜负未分。”-
还分个鬼, 以恩人的实力,这不是妥妥的吊打吗?!!
“所以上面的长老们决定, 将在今日未时重新比过。”-
那些长老是不是闲出屁了!这么多人亲眼所见, 还会有假?!!
“当然, 道友这边若有什么不便,也是可以调下时间的。”-
一切以恩人为先!
虞初羽看着他时不时狰狞一下的表情, 十分怀疑这人是不是对自己有什么意见, 听完他们的来意后便疏离地点点头:“好,我知道了, 诸位请回吧。”
说着就要转身。
“等等!”
身后一道声音响起。
虞初羽回过头, 就看见所有人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 相互对视一眼后,突然言行统一起来, 郑重其事地朝她鞠了一躬。
“昨日多谢虞道友救命之恩!”
随后,一道带着些许悔意的声音于人群中响起:“我之前还嚼过道友的口舌,抱歉!”
“我也是……对不起……”
虞初羽没什么反应,只用一句“无妨”轻轻带过。
这世间的流言蜚语比比皆是,真要计较,难道还要当事人一个个找过去吗?
虞初羽不想纠结这些没有意义的事,只想早点结束这莫名的忏悔宣言。
就在这时,一道声音自身后传来:“虞道友这倒是热闹。”
虞初羽在心中应和一声。
谁说不是呢?
抬眸望去,只见凤栖梧穿着一身红衣,极致骚包地往这边过来。
虞初羽长吸一口气,努力压下心中越发浓重的不耐。
这又是在搞什么鬼?
如果说颜上月的红衣是极致的惊艳和契合,那凤栖梧则是张扬和锋芒。
不过搭配对方如今孔雀开屏的模样,倒是比往常还多了分说不清道不明的……傻气。
他几步来到虞初羽跟前:“先前不知道虞道友身份,倒是怠慢了。我已为道友准备好新的住所,还请道友赏脸。昆仑巅的两位道友也在,想来你们同门许久不见,定是有许多话要说。”
“不必了,这里挺好的。”虞初羽直接拒绝。
要说的话没有,要玩命的话倒是有一条。
她怕一个没忍住,就当众手刃了那位同门。
“那怎么行。道友帮了我们这么大的忙,如今可是我们离火道的贵客!若让贵客继续在此委屈,倒成我们的不是了。”
江黎携江淮到的时候,正好听见这句话,顿时“呵”了一声。
也没在乎对方的少主身份,意味不明地接话道:“都怪我们第三峰太过没落,怠慢了来客,还真是对不住呢。”
“不过,谁让这是我们第三峰的客人呢。”
江淮跟在她身边,见到虞初羽后,眨了眨眼,无声地朝她挥挥手。
虞初羽注意到他的动作,微微颔首,脚下却默默退后一步,给江黎和离火道留出充足的发挥空间。
凤栖梧眼睛一眯,不经意间流露出上位者的压迫感:“照你这话,第三峰莫不是要和离火道分离出来?”
江黎露出一副恰到好处的吃惊表情,面带担忧地劝诫道:“少主可别再说这种任性的话了。”
凤栖梧咬牙。
这女人果然讨厌!
虞初羽打断他们互相攻讦,明确对凤栖梧说:“多谢凤少主好意,不过修行之人本就不该受外物所扰,此地于我已经足够,便不劳凤少主费心了。”
“下午比试在即,诸位请回吧。”
虞初羽说完,率先朝洞府而去。
江黎看了凤栖梧一眼,莞尔一笑,跟了上去。
还饶有介事地留下一句:“少主走好,我就不送了。”
愣是带着股挑衅的味道。
凤栖梧:“……”
虞初羽见两人进来,不紧不慢地倒了两杯茶,推到二人身前,笑着开口:“怎么,江师姐终于觉得怠慢我了,也补偿来了?”
江黎利落坐下,拿起茶杯一言而尽,双手一摊:“这是我们第三峰一贯的简约风,从不搞区别对待。”
“所以你们这是?”
没等江黎出声,江淮率先开口:“我姐担心你昨日闹出的动静太大,身体没恢复,所以特意来看看。”
“谁担心她了!”江黎瞪了江淮一眼,对他的添油加醋表示不满。
但随即正色道:“不过这比试一事确实有点操之过急了。经昨日一事后,你风头大盛,恐怕是有人想试探你的实力。”
“都说了我修为尽失,他们怎么就不信呢。”虞初羽摇头,一脸苦恼。
话说看在昨天救了他们这么多弟子的份上,直接判她赢也行啊。
江黎一言难尽地看着她:“若你不方便,我想办法让它往后延延。”
虞初羽:“算了,早点结束也好。”
虽然她目的已经达到,但答应过的事晕也不能食言。
既然当时人都这么说了,江黎便跟着点了点头:“也行。”
虞初羽想了想,问:“不过,你可知道如此提议的都有谁?”
因为此事的不合理之处,江黎来之前还特意打听过,因此没有过多思索便将所有人的身份一一报来:“目前知道的有第五峰峰主、第七峰峰主和掌门。”
“第五峰本来就和我们不对头,怕是巴不得你状态不好,有这提议倒不甚稀奇。掌门的话,近些时日与第五峰走得比较近,大概是受其影响。但这第七峰属实有点奇怪。这第七峰峰主虽然也算凤家的人,但从来不以凤姓自居,中间的渊源两边都保持缄默,倒是尚未可知,不过从他毫不掩饰的对凤家的厌恶态度来看,就绝对不会站在掌门一边。加之此人一贯游离于各种决策之外,对宗门内事宜可以说是到了漠不关心的程度,如今突然冒头,倒是让所有人都摸不清他此举的意图。”
考虑到她对离火道内部的情况不甚了解,江黎将几人的关系简单梳理了一遍。
“第七峰峰主?”虞初羽作沉思状。
那个身上冒着火焰的人?
虞初羽认真回想了下,确认除了当初在登天阁前远远看了一眼,双方确实没有任何交集。
“没准他就是单纯的闲得慌。”江淮嘀咕一句。
“也是。”虞初羽笑了笑,结束这一话题。
江黎适时拉着江淮起身告辞:“既然如此,我们就先离开了,你好好休息,毕竟下午还有一场战斗。”-
几个时辰一晃而过。
不同于最初的喝彩声,虞初羽一路走来收获了不少问好,望着他们眼神中流露出的憧憬,在经历数月来的流言荼毒的现在,让她不禁产生一种自己的人缘何时这般好的错觉。
不过眼前这一幕陌生中却透着依稀的熟悉感,几曾何时,在她尚且是昆仑巅清正严明的大师姐时,在一切尚未脱离正轨,背上莫须有的罪名前,她护着的同门似乎也是这般同自己问好的。
如今这份憧憬又能维持到几时呢?
虞初羽笑着一一回应,心中却并未泛起丝毫波澜。
因为火山喷发的缘故,如今的浴火台被厚厚的火山灰淹没,几乎看不出原来的模样,因此便换了个场地。
虞初羽上场时,苏茶已经站在台上了。
苏茶对上她的视线时,笑靥依旧,丝毫看不出当日推她去死的满脸恨意的模样。
“这次多亏师姐,不然还不知道会增加多少伤亡。”苏茶目光中流露出崇拜,但想到那些葬身火海的人,脸上露出几分伤感,苦笑道,“若是还能再早点就好了,想必更多的人能获救。”
在她话音落下的同时,虞初羽感觉到场上的风向有一瞬间的变动。
果不其然,下一瞬,场外开始窃窃私语。
“我之前就想说了,既然有这个能力为什么不能早点出手呢?等死的人多了,再来出风头充当救世主吗?”
“要是早个几息,我师兄兴许就不用死了。”
“你们在说什么屁话?要不是虞道友,还有你这群白眼狼在这哔哔赖赖的份?”
“难道不是吗?话说本来就是因为她躲过了那一剑,才引得火山异动……”
神识将周遭的议论声清晰地带到她耳中。
虞初羽朝场外轻轻瞥了眼,莫名笑出声,久久没有止住。
半晌,才抚着掌夸赞道:“苏师妹这张嘴,还真是一如既往的厉害。”
第088章 第 88 章
苏茶似乎刚意识到自己的失言, 无措地捂了下嘴:“师姐,我不是那个意思。”
“你也知道你的话是什么意思啊。”虞初羽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苏师妹这般同情心泛滥, 想必也在那场事故中出了不少力吧?”
“我……”
苏茶眼神闪烁,一时失语。
当时她和凤栖梧一起去搬救兵了,着实没出什么力。还是回来时才看见临近尾声的惨状,即便如此,那堪比浩劫降世的景象也足以令她心生恐惧,甚至带了点逃过一劫的侥幸。
虞初羽没有放过她。
“不知道师妹救了几个人呢?”
“师妹如今可是金丹, 怎么都该比我这个灵力尽失的废物师姐强吧?”
“为什么我见你时却是站在人群的末尾?为什么衣着光鲜得像是从未经历过战斗?为什么连你手中的剑都不染纤尘?”
“为什么,力挽狂澜的人不是你呢?”
“难道是因为, 师妹你没有尽力吗?”
一句句质问叩在苏茶心头, 令她心神大乱。
“不是……我……”
苏茶手心被汗濡湿了一层, 生怕此刻有人冒出一句从未见过自己。
但她不知道, 生死之际,所有人都在同死亡做斗争, 谁还在乎一个无关紧要的人存在与否。
虞初羽没再看她, 视线落在场外, 带着几分审视环视一圈,眼神漠然:
“我救人只是为了不违背自己的道心, 并不意味着我对你们有什么义务。”
“别太把自己当回事了。”
苏茶本以为她在辩解, 完全没料到她会这么刚,毫不在乎地将自己置于所有人的对立面, 一时间有点愣怔。
她怎么敢?
虞初羽说完, 回过头对上苏茶的视线, 活动了下手腕:“好了,挑拨完关系能正式开打了吗?说实话, 我忍你很久了。”
“我没有。”苏茶一脸委屈,仿佛一个被人误解欺负却始终善良无害的小白花。
借着这个机会,她巧妙地转移话题。
“师姐你的灵力早就恢复了吗?为什么不说一声,大家都可担心你了。”
虞初羽看她一副不见棺材不落泪的模样,没再坚持所谓的剑士风骨,打算直接开打。
指尖落在伏尘剑剑柄上。
下一秒,意想不到的声音再次在脑海中响起。
【三年之期已到,本王回来了!】伏尘装模作样地压低声音,气势十足地说。
下一秒,语气一变,热情道:【姐妹,想不想我?!】
虞初羽这下是真的惊讶了。
【那片龙鳞你都炼化好了?】
【可不是嘛!费我老大劲了!你都不知道一个人呆着有多无聊,我都拿出了当年高考的毅力了,愣是把原定的时间缩短了大半,厉不厉害?!】
虞初羽平静捧哏:【厉害。】
【嗯哼!】伏尘翘了会儿尾巴,随即迫不及待地分享,【我这次搞出了一个贼拉牛逼的技能。】
快问我!快问我!
虞初羽不自觉勾了勾唇,依言询问:【什么技能?】
【我之前不是和你说过,我是一把贼拉牛逼的剑……】
伏尘刚打了个开头,就听见虞初羽非常绝对地回答:【没有。】
【……】伏尘迅速反应,【现在你知道了。】
【所以我本身对其他剑,或者往大了说,其他灵器,都存在一定程度上的压制。】
虞初羽眨眨眼:【嗯……就这?】
感受到虞初羽语气中的不以为然,伏尘终于不再卖关子:【什么叫就这!听过万剑归宗吗?长剑一出,万剑臣服的那种!难道不炫酷吗?!不是你们剑修的浪漫吗?!】
虞初羽眼睛一亮:【那是有点意思。】
伏尘:【对吧对吧!找个时间我们验证一下!】
【还找什么时间,】虞初羽将长剑横于身前,握住剑柄缓缓拉开,眼里是浓浓的兴味,【就现在吧。】
伏尘缓缓打出一个问号,这才注意到他们正站在比武台上。
伏尘:【O.O?】-
简祯首先感受到腰间长剑的异动。
起初是微不可闻的嗡鸣声,随即剑身剧烈颤动起来。
周遭凡有弟子携带佩剑的,颤动声汇合在一起,形成莫名一致的韵律。
一些灵器虽未同长剑一般反应剧烈,却也是发出阵阵嗡鸣,像是在齐声附和着什么。
“怎么回事?我的剑!”
“我的刀!”
一片不可置信的喧哗声中,简祯望向场上一身雪色的人,一时间难掩错愕。
“你这师妹可了不得。”付明轩摇着手中的扇子笑道,眼中带着欣赏,“以前怎么没听说过昆仑巅还有这样一号人物?”
动作间依稀可见扇面自发的轻微晃动。
简祯听见这话,心中莫名有什么东西被打破了,从细节处泛出丝丝违和感。
以前……
正在他沉思之际,腰间的佩剑猝然出鞘。
惊慌失措的声音接二传来,甚至有人的储物袋破了一个大口,里边的东西哗啦啦落了一地。
简祯顺着自己的佩剑望去,只见其同周遭无数铁制兵器一起竖直地浮在半空,环成一圈。
须臾,无数剑柄微倾。
——一剑出,万剑伏。
此剑名伏尘。
所有人呆呆地看着眼前颇为震撼的一幕,久久不能回神。
不知道谁哪个弟子发出一声感慨,道出了在场众人的心声:“牛逼啊——”
在圆环的中心,虞初羽手握黑沉古朴的伏尘剑,剑身直直苏茶,几乎没入她眉心。
苏茶的手中却空空荡荡,极目望去,依稀能在剑群中瞥见雪舞的影子。
一个剑修,从他丢了手中之剑开始,就已经输了。
苏茶脸色发白地看着眼前漆黑如墨的剑尖,从未感觉距离死亡如此之近过,不知过了多久,脚下一软,整个人瘫坐在地,全然一副失魂的模样。
动作间,眉心与剑尖一触即逝,一丝嫣红顺着鼻梁逶迤而下,在她姣好的脸上划过一道可怖的血迹。
在对上虞初羽视线的那一瞬间,苏茶几乎毫不怀疑对方要杀她的决心。
一想到那个眼神,她身体不自觉地开始颤抖。
恐惧从她心头滋生。
虞初羽收剑入鞘,伴随着“锵”的一声,下一秒,空中的刀剑法器齐刷刷地各归其位,动作整齐划一,透着军纪肃然之感。
她居高临下地看了苏茶一眼,什么话也没说,转身离开。
裁判这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进行通报:“第三峰虞初羽胜!”
身后的喧嚣随着她的脚步渐行渐远远去。
伏尘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语气里还带着几丝扼腕:【这样轻飘飘的是不是太便宜她了?】
苏茶之前的所作所为她都看在眼底,就是她这个旁观者都气得牙痒痒,这擦破点皮才哪到哪?
“我总不能在台上杀了她吧。”虞初羽听着她的义愤填膺的口吻好笑道,【何况,从今往后,她怕是再也拿不起剑了。】
伏尘【啊?】了声,没明白怎么就拿不起剑了,想了想去对方也只有在最后擦破了,绞尽脑汁得出个解释:【尖端恐惧症?那她这心理素质也太差了吧。】
虞初羽对她时不时冒出来的新奇字眼早已习以为常,从字面上也能理解得八九不离十。
听她这般猜想也没解释,颇为认同地点点头:【确实挺差。】
就这还时时想着杀她呢。
要知道,有时候活着未必比死了轻松-
眼见虞初羽赢了比赛,江黎却没露出多少轻松的表情。
如今他们与第五峰的比试二胜一负,明日虽不是最后一场,但在江黎至今没有找到第五个参赛者的情况下,便成了关键性的一战。
虞初羽第七次见她晃悠到自己跟前,终于无奈开口:“你这是对庄鸣多没信心啊,人不是你自己加进来的吗?”
“是不是师弟还不一定呢。”江黎嘀咕一句,脸上浮现明显的纠结。
伏尘颇为理解地开口:【这就像独生子女许久没回家,突然得知父母生了二胎一样,一时间没法接受也很正常。】
虞初羽:【……】
江黎:“说起来,你觉得庄鸣实力怎样?存不存在被第五峰派来的可能?”
“金丹之间也存在不小差距,何况我都没见过他出手,你当我是神仙吗?”虞初羽颇为无语,“不过他目光清正,不像是善于伪装之人。”
虞初羽单手撑着下巴:“听说第五峰都请了绝影阁的人,你实在找不到人的话不妨也雇一个?钱货两讫,多省心。”
江黎目光幽怨:“你以为我不想吗?”
绝影阁高手榜上的人都不便宜,就第五峰雇的那位消弭手,请他出一次手的价格都顶得上江淮那柄长戟了,还只是一次性的,性价比属实不高。第三峰积蓄有限,江黎也是斟酌再三才选择拍下的长戟,谁能想到碰上第五峰打乱顺序,彻底搅乱了她的原定的设想。
虞初羽精辟总结:“节哀,穷人。”
江黎捏了捏拳头,没好气道:“你堂堂的昆仑巅大师姐,就不能帮我摇几个人吗?”
“是前大师姐。”虞初羽纠正。
她依言绞尽脑汁想了一圈,最终只冒出幽霁的身影。
突然意识到自己人缘之差。
虞初羽:有被打击到。:)
“倒是有一个,但如今怕是联系不上。”
江黎:“为何?不能使用玉听的话……是进了什么上古秘境?”
虞初羽坐在原地僵了一秒,随即毫无征兆地“唰”地一下站起身,差点没吓江黎一跳。
“怎么,见鬼了?”江黎一脸莫名其妙。
虞初羽没听见她的声音,一时间只剩下满满的心虚,以及在耳边立体循环的那句“不要食言”。
她就说好像忘了什么!
救命,她现在去买玉听还来得及吗?
第089章 第 89 章
碧波之上, 一叶轻舟载着三人无风而动,朝一个方向迅速驶去。
一人默默坐在船尾,手中把玩着一枚玉听, 视线却不知落在何处,显然一副神游天外的模样。
饶因兰收回视线,转头对旁边的人说:“你是不是下手太狠,把人打傻了?”
边上尚且没他半人高的小萝莉毫不客气地在他脑门上来了一掌,顺便不忘鄙视:“放屁!你以为我们妖族和你一样脆啊!小辣鸡。”
“说话就说话,动什么手!”饶因兰捂着脑袋控诉, “你不知道自己下手有多黑吗?”
蓟南溪翻了个大大的白眼,余光不经意捕捉到一抹蓝光一闪而过, 朝船尾提醒了句:“喂, 你手里那玩意儿亮了。”
幽霁像是突然被惊醒, 动作迅速地打开玉听, 看见最顶上信息的一瞬,眼睛一亮, 猝然站起身。
轻舟瞬间被他的动作带得摇摇晃晃, 一副随时要翻的模样。
“哎呦!”饶因兰吓得赶紧抓住扶手, “幽兄,你悠着点!”
幽霁对外界的反应全然未觉, 只是眼睛亮得惊人, 只留下一句“师姐寻我,我先行一步”, 便几步踏着湖面转眼消失不见。
饶因兰看得叹为观止。
一秒, 两秒, 三秒……
小舟在向前漂了一段距离后,静静地浮在水面, 一动不动。
饶因兰:“……”
——等等,幽兄走了,这泛舟的任务谁负责?
他默默抬头,就对上了蓟南溪清澈明晰的目光,目光中倒映着他自己的影子。
饶因兰:“……”-
在一天N次与凤栖梧“不期而遇”后,虞初羽终于意识到对方是在有意堵自己了。
虞初羽:“贵宗的少宗主都这么闲的吗?”
凤栖梧定定地看了她一会儿,开门见山道:“我们结为道侣吧。”
“嗯……嗯?”虞初羽顿时冒出一脑袋问号,随即必以为然地笑笑,“凤少主莫不是在开玩笑?”
他们很熟吗?
“我是认真的。”
虞初羽一脸莫名:“凤少主看中我什么了?”
“你很强,足以与我并肩。”凤栖梧一字一句道,语气中透着隐隐的傲气。
虞初羽扯了扯唇角:“凤少主这话,比起道侣,听上去倒更像是找出生入死的兄弟的。”
“不过有一件事你说错了。凡人过个几十年便白发苍颜,垂垂老矣,我既没了修为,如今更是一头雪发,怕不是直接一步到位?”
凤栖梧依稀觉得这话有点耳熟。
好像,大概,似乎,是他曾经亲口说的……
“之前是我失言。”他利落承认。
不说昨日万剑俯首的盛大场面,光是火山爆发那日,由磅礴的寒气凝炼而成的漫天寒冰,都不可能是一个灵力尽失的人能使出来的。
这样的人,才能成为他的助力。
凤栖梧只当虞初羽在故意试探他的态度:“即便你真的修为尽失,有我离火道相助,恢复灵力一事只会事半功倍。”
“虞道友不妨仔细考虑。拥有一个强大的后盾,其中利弊,不用我多说。一个人再强也成不了事,想必这一点,道友已经切身体会过了,不然也不至于沦落到如今的地步。你是聪明人,不会想重蹈覆辙吧?”
“不用斟酌了,”虞初羽嘴角虽弯,但那点浅薄的笑意却丝毫未及眼底,“凤少主对我似乎存在一些误解。无论过去还是现在,我走到哪一步,从来不是因为所谓的后盾,凤少主以为我失了的后盾,对我而言,未尝不是挣脱了樊笼。”
“还有,你怎知道我们能并肩呢?”-
新的一轮比试。
看着场上站着的人,众人皆是一脸的目瞪口呆。
裁判的声音响彻这片空间:“第三峰庄鸣对第五峰凤栖梧。”
场下众人顿时面面相觑:“少主怎么也参与进来了?”
“难道说,之前传言宗门想要取缔第三峰的传言是真的?”
“听说这是第三峰凑到的最后一人,要是输了,剩下那场恐怕真就无力回天了。”
江黎的手指猝然捏紧,如果目光可以杀人的话,场上的凤栖梧怕是已经死了不下百次了。
“凤!栖!梧!”
他来凑什么热闹?!
话音刚落,就看到凤栖梧朝这边投来的视线,一时间更气了。
江黎转头同虞初羽确认:“他刚刚那眼神是不是在挑衅我?”
虞初羽心虚地撇开视线。
她只是嘲讽了一句,谁能知道对方会心血来潮跑台上去?
应该,不关她的事吧?
但很快,她的注意力就被庄鸣手中的刀吸引了。
刀身上层层包裹的黑布退去,露出底下森白的刀刃,刀身蜿蜒曲折,看着很是诡异。
江黎此刻也一眨不眨地看着那把造型古怪的弯刀,脸上露出几分难看的神情:“是骨刃。”
骨刃,顾名思义,是用骨头做的刀刃。
妖兽在各大炼器师眼中向来都是炼器的宝贝,其中一些骨骼坚硬的,也不乏被做成各种武器。
不过听江黎的话,那把刀的用材显然不止于此。
果不其然——
江黎声音发沉:“是由人骨制成的刀刃,至少还是化神期以上的人骨。”
江淮不明觉厉,自言自语道:“修仙原来还能治疗骨质疏松啊……”
伏尘:【?】
虞初羽感受到它的异动,问:【怎么了?】
伏尘:【没事。】
大概是她想多了。
虞初羽注意到重新回到场内。
撇开人骨与否不谈,她倒是不怀疑这骨头的所有者有化神修为。
明明是骨头质地,但刀身上却带着股莫可言状的剔透感,正是化神期以上独有的“进阶”标识。
江黎眼神中冒出被欺骗的冷焰:“我就说师尊闭关多年,哪来的什么莫名其妙的徒弟,果然是他胡编的!这种有违人伦的歪门邪道,也只有第五峰那群人能做得出来!”
第三峰向来严禁门下弟子以“人”炼器,即便是妖兽,也不允许有人以残忍的手段活剥取材,哪怕如此获得的材料更佳。因为相泠坚信,这种事做多了,于己身不利,有损道心,届时哪怕炼器水平再高,也是得不偿失。
因此在看到庄鸣那把骨刃时,江黎才会瞬间认定对方身份有异。
虞初羽见她一脸笃然,心中多了几分不确定:难道自己看走眼了?
“会不会其中有什么误会?”虞初羽迟疑道,“化神期及以上的修士无论在何处都是被奉为上宾的存在,即便消失也总会传出些动静,更别提轻易被人取骨炼器了。而且庄鸣如今也只是金丹修为。”
江黎深吸一口气,勉强听进去了些,继续关注场上的动静。
她倒要看看,这位自称她师弟的人究竟能出几分力!
凤家的控火能力不同于寻常的火系术法,更偏向于将异火纳为己用,通过吞噬其他火焰增加己身威力,从而获得进阶。
因此前日那场天灾般的熔岩,事后倒成了凤栖梧的储火场。
庄鸣挥舞着弯刀凌空一划,大小不一的光刃顺着弯刀口,毫无规律地从各个角度朝凤栖梧逼近。
他屏息等待对方可能露出的破绽,从而决定近身的方位。
然而,一道偌大的火墙凭空出现,生生将所有光刃截至半道,吞噬殆尽。
灼热的火燎气息顺着场上的风刮到庄鸣面前。
庄鸣看着对方轻描淡写的模样,满脸警惕。
就在视线不经意间扫过地面时,他突然注意到无数道橘红色的光在地面迅速蔓延开来。
一道响指从耳边传来,伴随着凤栖梧的声音:“一重狱。”
话音落下的瞬间,无数火焰自地面凭空而生,眼前转瞬成了一片火海。
庄鸣向前挥了一刀,打散迎面而来的焰心,脚下却没什么落脚的地方了。
凤栖梧怜悯道:“认输吧,我不想伤人。”
庄鸣周身的皮肤开始泛红、褪皮,先前因浴火台附近的高温产生的灼伤本就尚未好全,此刻更是雪上加霜,产生针扎般的刺痛。
但他却愣是咬着牙不做回应。
若因他丢了第三峰,他还有什么脸面去见师父!
骨刃似乎感受到他的情绪波动,刃面闪过几道流光。
下一瞬,庄鸣无视眼前熊熊燃烧的烈火,径直提刀朝凤栖梧的方向攻去。
仅仅数十步的距离在火海之中变得格外遥远。
火焰像是受到了挑衅,伴随着他的逼近,火光再一次大盛,将他整个人吞没其中,只能隐约看见一道扭曲的人影。
庄鸣身上的烧伤越发严重,不少地方形成焦黑可怖的肉碳。
他努力保持神智的清醒,耳边却依稀听到了师父的声音。
“阿鸣,睡吧,等你醒来,就是真正的新生了。”
“师父,你要走了吗?”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带着惺忪的混沌,含糊问道。
“嗯。”
“那我要去哪找你?”
声音的主人停顿了下,这才温和开口:“若是想我,就去离火道吧。那是为师所在的宗门,到时候我收几个徒弟,届时,你就是他们的师兄了。”
“那师父呢?”
随着意识的抽离,他的声音小得几乎听不见,却依旧得到了回应。
那道温和的声音用坚定而又让人心安的语气说:
“师父也会一直陪着你的。”
第090章 第 90 章
“师叔, 人醒了!”一道惊呼从耳边传来。
庄鸣努力睁开眼,只见两道人影出现在他的视线范围内——但并不是他认识的人。
除此之外,视线边缘依稀有一圈白色的阴影。
“这是哪?我不是在比试吗?”
一开口, 他就被自己喑哑的声音吓了一跳。
“比试已经结束了。”与他一般年龄的女子依言回答,“你喉咙被烧伤了,暂时不要说话了。”
庄鸣闻言一愣,下一秒身体紧绷,想要坐起身:“比试结果呢?我……我们输了?”
“你是输了,但这不是还有最后一场嘛, 急什么。”被唤住师叔的的男人没好气道,“倒是你身上这伤, 再迟一点都可以赶着去投胎了。”
庄鸣这才注意到, 自己浑身上下从头到脚都缠着厚厚的纱布。
不过他也没有心情在乎这个, 只是垂着眸, 一副沮丧的模样。
“你这模样可别让江黎瞧见,让她知道你这唱衰架势, 估计没你好果子吃。”男人随口道, “不过那种情况下还能伤到凤家那小子, 倒也不赖。”
“我伤到他了?”庄鸣终于有了反应,脸上却带着几分茫然。
“可不是嘛, 不止凤栖梧, 恐怕在场所有人都没料到会发生那种反转。虽然不像你这般失去意识,但听说他伤得也不轻。你这把刀有点意思啊。”
“是我师父留给我的。”庄鸣脸上终于有了变化。
“相泠?虽然改变有点大, 但也依稀能看出她以往的炼器风格。”男人点评道。
“你认识我师父?”庄鸣连忙追问。
“算是吧, ”男人不以为意, “好歹也救过她几次。”
庄鸣情绪又低落下去:“要是师父出关后知道第三峰没了……”
要不是他头上被纱布包裹的严严实实没有好下手的地方,男人保准给他个爆栗, 没好气地说:“都说了还有最后一场,年纪轻轻就耳背了?”
“可,第三峰不是没人了吗?”庄鸣完全没被安慰到。
“哦,这个的话,他们貌似已经找到人。”-
比试台上,消弭手戴着一副森冷的鬼面,将脸遮得严严实实,一动不动地站在一边,身旁只有一名裁判,所谓的对手连个影子都没看见。
身为一名杀手,本来他还担心在大庭广众之下出招容易被人找到应对的方法,若有人以此研究出针对自己的招式,对他以后的职业生涯实属不利。
要不是自己急着用钱,加上对方给的实在太多,他也不会来淌这趟浑水。
没想到对面迟迟没有人出现。
今天这是什么幸运日!
难道是老天体谅他平日杀人太辛苦,特意给他个机会让他站着把钱赚了?
消弭手的鬼面在阳光下透着一股不近人情的冷酷,谁也不知道他正在心中默念着时间再过快点。
相比于他的淡定,场外的人却是议论纷纷。
“第三峰这果然是没人了吧?”
“还等什么?不如直接宣布结果吧!”
“听说第三峰找到帮手了,正在往这边赶。”一人消息比较灵通,给旁边几人解释,“不过如果在规定时间内赶不上的话,估计就只能当弃权处理了。”
有人听见这话特意转头看了江黎一眼:“江师姐好像一点都不急,应该能赶上吧。”
江黎虽面上不显,心里却是慌得一批。
她维持着当前的姿势,只微不可察地动了动嘴唇,再次同身旁之人问起从入场到现在不下数次的问题。
“你那师弟还没来吗?”
虞初羽挤出一抹笑,语气异常温柔:“我并没有比你多长一只眼睛。”
所以,你自己不会看吗?
“要不你催一下?”江黎刚说完又自行否决,“算了,耽搁了赶路的时间怎么办。”
虞初羽:“……”
眼见时间就要到了,裁判收到示意,正要开口,下一瞬,鬓间的发丝毫无征兆地在眼前晃了下,回过神来,眼前已经多了一个人。
裁判看着来人懵了瞬。
对方显然是赶着来的,气息尚且有点不稳。就见他长舒一口气,这才对上自己的视线,示意道:“幽霁。”
说完就迫不及待抬头朝场外看去,无声地做了个口型。
裁判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将方才尚未出口的说辞一改:“第三峰幽霁对第五峰消弭手。”
幽霁收回目光,看向对面戴着鬼面的对手时正色起来。
场外的观众见终于来人,气氛顿时热络起来。
“这人长得也太好看了吧!”
“比试台上又不靠脸,除非是合欢宗那些惯用媚术的,这人看着就不强的样子。”
“也没见他身上带着什么武器,确实看不出路数。”
剑修使剑,刀修用刀,若是法修,身上总会带些增灵用的配件法器,就比如凤栖梧那身红衣。
有人玩笑道:“难不成是体修?”
其他人一笑置之,显然没将这个离谱的猜测放心上。
毕竟怎么都无法将眼前这个面容姣好的翩翩少年和印象中肌肉贲张的体修联系在一起。
消弭手听到那句猜测时,心头却是“咯噔”一下。
他应该……不会这么倒霉吧?
正在心中自我安慰着,就看见对面的人直直地朝自己冲了过来,右手握拳,俨然一副肉搏的架势。
“艹!”
消弭手眼皮一跳。
都不用靠近,一股无上的压迫感已是扑面而来,他只感觉仿佛被什么猛禽盯上一般,身上的汗毛倒立。
曾无数次救他一命的危机感顿时飚至顶峰。
于是场外的人毫无征兆地看见了这样一幕:少年尚且刚一动身,消弭手就已经开始逃窜了。
众人:“?”
打假赛,举报了!
然而几乎是前后脚的功夫,一声巨响轰然从台上传来。
所有人只觉得眼前一晃,场上已是沙砾漫天。
等尘埃落定后,就见那个长相出众的少年赫然站在四五人深的坑底,以他为中心,地面形成一道十数米的圆形深坑。
幽霁无声地转了转手腕,脸上浮现几分不甚满意的神情。
打偏了。
消弭手连同场外的人齐齐咽了口口水,一脸的欲哭无泪。
果然,杀生是没有好下场的,从前造的孽终究还是会返到自己头上。
这人克他!
观众席上轰然炸开。
一人咽了咽口水:“你们看清刚刚是怎么回事了吗?”
“是不是用了什么法器?不至于真是体修吧?”
“也没见哪个体修有这威力啊,人又不比妖兽,生来就有那般强健的肉身,毕竟上限在那摆着。而且光靠肉身也没用,还要辅以相应的功法。但消弭手的名头你们不会没听说过吧?就是因为他能抹消对方的灵力,让对方的招式失效,才有了这一称号。如今所有修士的招式术法都以灵力为根基,消弭手的存在几乎是天然的压制。听说他还杀过不少元婴修士。”
“这么说,刚刚那一拳真就只是单纯的肉身力量?”有人神情恍惚,“但这可能吗?”
“急什么,比试不是还没有结束嘛。”一人宽慰道。
他刚说完,下一秒,消弭手的声音响彻整个比武场:“我认输!”
消弭手:开玩笑,接单也不能把命搭上。
所有人:“……”
“!!!”
不是,你们杀手都这么没竞技精神的吗?!
能不能和上一组的学学!
就当他们准备出声谴责时,突然发现另一位当事人已经跑得没影了。
不是,人消弭手至少还在台上呢!
你赶着投胎吗?
裁判茫然地左右看看,最终宣布:“第三峰幽霁胜。”
一时间,所有人的话堵在喉咙,不上不下-
“师姐!”
幽霁迫不及待地凑到虞初羽跟前眼巴巴地看着她,像是一条被冷落已久大狗狗,眼神中带着一抹委屈。
“你这么久都没联系我。”
虞初羽抬头看着眼前高她大半个头的少年,顿时一阵心虚,立即转移话题:“你身上的伤可都好全了?方才在上面可有伤到。”
幽霁顿时伸出右手,顺杆上爬,顿时将方才的话抛之脑后:“手有点疼。”
只见他白皙修长的指节上微微泛红,和那“粉身碎骨”的场地相比,确实伤得有点“重”。
江黎在一旁默默翻了个白眼。
虞初羽认识的人好像都有点大病。
但她到底还有点眼力劲儿,没有打断人家同门叙旧。
不过她显然忘了自己的弟弟也不是什么正常人。
就见江淮眼神泛光,仿佛读不懂空气似的,直愣愣地插入两人的对话,开口就是一个兄弟:“幽兄,你方才那一拳是怎么做到的!”
幽霁眼见师姐出于补偿心理就要有所表示,怎么也没想到会被打断,面无表情地转头看向眼前这个二愣子,想刀人的眼神怎么都藏不住。
半晌挤出一个无害的笑:“你想试试吗?”
“行……”江淮刚想应声,就被江黎毅然决然地捂嘴。
“我们还有事先走了。”江黎说完,直接将其拖走。
错过了时机,幽霁一脸的闷闷不乐。
虞初羽看着有点好笑:“走吧,回去帮你擦药。”
“OvO?”幽霁眼睛一亮,瞬间被哄好,“嗯!”
简祯远远看着这一幕,眼底的神色晦暗不明。
他记得那名弟子。
那个曾经说要对小羽以身相许的弟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