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强吻
近来闹暑, 虞茉又一贯畏热,便在外披了件单薄纱衣。
白日里瞧,清透至极, 可夜里烛光微弱,紧贴着肌肤,倒也辨不清个中差异。
只她方才去攥赵浔的手,动作幅度略大, 竟使得纱衣滑落至臂弯。失了遮掩, 露出内里圆润白皙的肩头, 与锁骨之下隆起的弧度。
绀色抹胸映衬得肌肤赛雪, 骤然闯入视线, 于顷刻间攫取了赵浔的呼吸。
也令他方起头的坦白戛然而止。
虞茉淡定地屈指勾起,在身前拢了拢, 继续道:“其实什么?”
赵浔重重闭眼, 语气微颤:“没什么。”
自她的角度打量去, 两簇长睫在少年眼底投下深邃倒影, 掩去了一贯冷锐的目光, 愈发显得气质温润清和。
虞茉爱极了他这副模样。
尤其, 观赵浔在旁人面前总是疏离淡漠, 唯独待自己以柔情。
谁人会不乐于被俊俏郎君如此对待?
亦因于此,她今夜才提出暂缓解除婚约。
虞茉自问对赵浔生了朦胧好感, 却远远不能促使她做出恢复虞家长女身份的决断。
她尚需时间去适应古代生活、去寻求退路, 内心深处亦希冀着能寻到回家的机缘,是以暂且无法作出承诺。
可若赵浔并不介怀,未尝不能定下一年之期。一年以后, 再郑重商议。
虞茉决意将主动权交与他,遂将斟酌许久的说辞一股脑倒了出来:“你若不急着成家, 可否一年以后再相商解除婚约的事宜?若你着急,那便按照原先的计划行事。”
等了等,未见赵浔应声。
她讶然垂眸,凑近些许,试图瞧清他此刻的神情。殊不知绀色布料之上绣的精美花纹,因着倾身动作而倏然鼓胀“绽放”,活色生香。
赵浔狼狈转过身,清泠泠的眸中欲色渐生。
初时不过一簇细微火苗,短短几息,已有焚尽理智的趋势。
“怎么了。”虞茉颇为惊诧地问。
赵浔紧了紧牙关,挤出“无事”二字。他如今眼前满是雪原花开的艳丽场景,体内燥热难以平息,不便久留,遂大步往外走去。
借着屏风遮掩,他止步,沉声道:“我先去洗浴。”
她狐疑地扫一眼,不解赵浔为何要再度沐浴,终是羞于启齿,只好点点头:“我等你。”
半晌,他嗓音紧绷地道:“好。”
谁知赵浔一去便是许久。
虞茉原就碍于心绪不宁而浅眠多梦,百无聊赖中,竟倚着软枕糊涂睡去。
待他裹着满身寒气回至房中,虞茉正睡得香甜。为免翌日醒来,她腰颈处会酸胀不适,赵浔躬身将人抱起。
“唔~”
身子骤然腾空,虞茉无意识地轻吟出声。
她温热的面颊堪堪擦过赵浔冰凉的颈下肌肤,登时循着本能蹭了蹭。
少女挺俏的鼻尖刮蹭过他喉间凸起,摩挲出奇异的酥麻之意。
赵浔瞳孔骤缩,脊背绷直,如同拉至最满的弓弦。一丈之距,竟生生行出了万里路的煎熬。
偏偏这时,虞茉茫茫然睁开了眼。
察觉到如今身在何方,她熟稔地环抱住赵浔的肩,语调因困倦而变得轻软,喃喃道:“江辰,你还未答复我呢。”
江辰——
赵浔顷息间清醒。
他垂眸看向少女毫无防备的侧颜,无比清晰地意识到,彼此的距离终究逾越了伦理。
江辰才是她的未婚夫婿。
她,分明是友人之妻。
可不久前,置身于冰凉浴桶,自己竟于心中勾勒她或娇或嗔的动人神情,放纵了叫嚣的邪念。
赵浔瞳孔剧颤,铺天盖地的歉疚几乎将他淹没。
然而,少女的双臂柔若无骨,正似藤蔓般缠绕着他。世人眼中的端方君子,即便清醒,仍不愿挣脱。
虞茉渐也发觉他的异常,微仰起脸,懒声问:“江公子,您哑巴了?”
下一瞬,赵浔用掌风吹熄了烛火。
“……”她简直气笑了,骂道,“你做什么。”
赵浔不愿被窥见此刻狼狈的神情,俯身将她轻放至床榻,语气因隐忍显得十分冷硬:“婚约之事容我再想想,杨府如今很安全,我、我睡外间。”
虞茉自然不知她为表郑重选择唤其大名,竟将人惊吓至此。
她唯独清楚,提及婚约时,赵浔极为反常。反常到,似是对自己并无一丝一毫的情意。
虞茉怒火中烧,蒙住头,闷闷道:“你走罢。”
他耳畔嗡鸣,是以不及往常敏锐。
而帐中俱是独属于她的气息,清甜、细腻,令人回味。赵浔喉结翻滚,沉闷地应一声,抱着薄被离开——
一夜无梦,醒时,虞茉精神大好。
马车已侯在杨府正门,身着猩红官袍的中年男子正躬身同赵浔交谈,军牢快手进进出出,场面安静却也热闹。
她率先入舆内等候,因昨日交涉未果,情绪较往常低落。漫不经心地翻两页话本,又琢磨起今后。
据说,开阳与安岳王封地之间隔着一座小城,有间开了百余年的食楼。东家的祖父曾是御厨,慕名前来的食客只多不少。
待办妥了户牒,她亦想盘下铺面做些营生,食楼、酒楼便瞧着极好。
虞茉虽不善厨艺,却善纸上谈兵,雇几位经验老道的师傅,再以后世人的眼光提提建议,应能博条出路。
如此想着,瞬时不在意劳什子婚约了。
是以当赵浔顶着微微泛青的倦容出现,要同她开诚布公地谈一谈,虞茉潇洒地挥了挥手:“我已决意留在苍州,婚约作不得数了。”
苍州即是安岳王封地,富庶更盛周遭。况且,有亲兵巡逻,治安亦佳。
赵浔错愕一瞬,态度却不及从前笃定,只答说:“待去了苍州,你若当真喜欢,届时再从长计议。”
虞茉很是不喜模棱两可的答复,下意识要呛声,可抬首撞入他沉静幽深的眼眸,其中情绪,比往日愈加晦涩。
莫名引人深陷。
她登时舍不得说些重话伤他,捻了捻耳珠,退让道:“也罢,从长计议。”
……
巳正,不知从何处涌出一批身穿银盔的侍从,装载好罪证及缴获的赃物,行在队末断后。
虞茉好奇地探出头去,指尖在半空轻划,清点起人数。
“虞姑娘。”赵浔提了一食盒冰酪躬身入内,道是,“你如今病愈,不必再忌口了。”
闻言,她当即放下纱帘,在小几前端坐,眼巴巴地等着赵浔摆好碗碟。
见她恢复生气,赵浔眸色微动,将劝诫“勿要过量”的话语咽下,改为厚着脸皮道:“可否匀半碗与我?”
既是他出钱出力,虞茉自然点头,也不过问他为何不多买一碗,只耳根烫了烫——
赵浔竟讨要旁人吃过的东西,罕事。
二人难得平静地分食了冰酪,赵浔说,此去遥中县不远,如此慢行,夜半之前能赶至下榻的客栈。
而方才眼生的一队侍从出自二部,有几人纵马前来,与庆言等人高声笑谈,从劫后余生的喜说至南巡完满结束的乐。
少年人的肆意乘着夏风窜入虞茉耳中,她转头看向闭目养神的赵浔,倾身凑近,央求道:“阿浔,我也想骑马。”
有事阿浔,无事江辰。
她倒是收放自如。
无奈一番话说得娇娇悄悄,竟令赵浔喉头微紧,甚至,眼前又浮现昨夜的惊鸿一瞥。
他耳根发烫,面上却不显,镇定开口:“你的伤好全了?”
虞茉心不在焉地“嗯”一声,趁赵浔不设防,用指腹碰了碰他的耳尖,近乎天真地问:“你很热吗?为何双耳烧起来了。”
赵浔被刺激得吞咽一下,窘迫避开,薄唇抿成直线。
在她的注视之中,云霞般的绯色迅速染红了整张脸,活像是敏感的含羞草。
虞茉叹为观止,却也被他皮相流露出的脆弱无害所吸引,忍不住再凑近些许:“阿浔。”
赵浔挫败地阂上眼,淡声应她:“嗯。”
“阿浔。”
“嗯?”他半掀眼帘。
“没什么。”虞茉按捺住蠢蠢欲动的心,强迫自己望向窗外,少年们你追我赶,她艳羡道,“我想骑马,我要骑马。”
这回,赵浔主动起身。
出去吹吹风也好,至少能平静些许,不至于三番五次地冒犯她。即便,是在心中冒犯。
庆丰依言牵来通体棕色的骏马,二部侍从不曾见过“恩人姑娘”,虽不敢上前搅扰,却或明或暗投来打量的目光。
赵浔不动声色地握紧缰绳,长臂穿过少女纤细的腰肢,身形交叠,将虞茉挡得严严实实。他勉强满意,夹紧马腹,如一阵疾风窜了出去。
“砰——”
惯性使然,虞茉直直撞入他怀中,腰背紧贴着坚硬的胸膛,而后脑勺隐隐发疼。她怨气丛生,娇喝道:“你到底会不会骑马!”
向来是骑射魁首的太子殿下:“……”
他不得不放缓速度,由“骑马”改为“走马”,只比寻常行人快上些许。
虞茉却极为满意,摊开手,感受清风穿过指缝,她欢快地感叹:“啊,是自由的味道。”
赵浔垂眸,好笑道:“我平日又未曾拘着你。”
“你不许我做这个,不许我吃那个,还不算‘拘着我’?”说着,虞茉噘了噘唇,朝前俯身,“你身上太热了,离我远些。”
“……”
辩驳也不是,不辩驳也不是。
好在又行了半刻钟,虞茉嫌日头太晒,虚弱地倚着他的肩,闹着要回马车,不忘叮嘱:“你陪我一道。”
赵浔深深吸气,意识到,同乘一骑亦是错误抉择。
盖因,鼻间满是她的气息,纤薄的背亦时不时抵住胸膛。于赵浔而言,等同于将他架在火上炙烤。
回了舆内,长队恢复寻常速度。
虞茉小脸红扑扑的,一面扇扇,一面歪倒在榻上。
她瞥见赵浔正襟危坐,指节分明的手虚搭着膝头,垂眸读起了晦涩难懂的书册,不禁问:“阿浔,你从前也这般,唔,注意力集中?”
闻言,赵浔微微汗颜。
面前书册久久不曾翻页,不过是他无处安放视线,做做样子罢了。
虞茉却起了兴致,用尾指勾缠住他的衣袖:“阿浔阿浔,我想听你的故事。”
赵浔始终垂眸,淡声道:“并无特别之处。”
“你不曾逃过学?不曾拖交过课业?不曾赖床、装病?不曾为心仪的女子和旁人大打出手?”
他狐疑地望了过来:“为何要如此?”
眼底困惑不似作假,面上也不见轻视,可虞茉却觉着被无端嘲讽了一顿。
她冷笑:“我与你,道不同不相为谋。”
“……”
赵浔缓缓蹙眉,忽而领悟——虞茉一贯好动,亦不喜宵寝晨兴,怕是误解自己在有意讥讽,遂低声解释,“职责所在,长此以往便也习惯了,并非意指世人皆当如此。”
说罢,又不禁好奇:“令尊在萤州,竟不曾为你请过女先生?”
按说其母出自书香门第,其父亦是一方官员,当与京中贵女一般,自小习诗文、学女红。即便不严苛,也该习惯鸡鸣而起的作息才是。
虞茉轻笑:“你真笨,都说我失忆了。”
赵浔一噎,无奈地扯了扯嘴角。
“你。”她清清嗓,状似浑不在意地问,“你可是心仪知书达理、文静贤淑,又素有才名的女子?”
迎着虞茉莹亮的眼眸,赵浔耳尖绯红,几不可察地摇了摇头。
实则,过去十七载,赵浔心中唯有修身治国,此乃与生俱来的责任。至于爱慕、相思,与之伴生的愁惘,遇见她以前,不曾深想亦不曾体会。
若非羞于启齿,他当告诉虞茉“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应是先有心仪之人,后有心仪之故。
谁知,虞茉竟将他的否认曲解成另一番含义,她恍然大悟道:“那你定是心悦于英姿飒爽、不让须眉的女子。”
愈听,赵浔面色愈赧。
他不愿再作答,唯恐言多必失,被看出端倪。于是生硬地转移话题:“你渴不渴?”
“……”——
一行人抵达遥中县时,已是深夜。
赵浔包下城中最好的客栈,一面用晚膳,一面由内侍清扫厢房。
虞茉临窗而坐,因时辰不早,长街之上不见行人。唯有家家户户檐下打起的灯笼幽光,似漫天萤虫,别有一番烟火气。
她生长于钢筋混泥土的都市,对此难免感到新奇,虽听庆言嫌弃说是穷乡僻壤,仍不减兴致。
“先用膳。”赵浔只当她常年囿于闺阁,鲜少踏出府门,不免心疼,温声承诺道,“等到了苍州,我会放下手中的事,陪你四处转转。”
虞茉不置可否,就着他俊秀的脸庞多喝了半碗粥,旁的菜色着实提不起胃口。
赵浔忧心她会因此日渐消瘦,不禁懊恼,出宫前委实不该遣走母后好意安排的御厨。
见虞茉停筷,他将鸳鸯饼推过去,哄道:“尝尝看,遥中特有的糕点。”
她不情不愿地咬了一口,皱起小脸:“太甜。”
赵浔低声笑了笑,乌润的眼眸倒映着烛火,似粼粼波光。
虞茉耳后微热,但总算将余下的半块糕点也吃尽。她用过茶盏,问起:“你方才说有好消息?”
“正是。”赵浔取出细长纸条,指骨一压,同她解释,“你托我打听的几人,如今已去往京城。”
“为何?谁安排的?”
赵浔:“最初,温太傅得知你的死讯,震怒不已,勒令虞家给出合理的解释。柳氏便将过错皆推至你院中仆从身上,自请携‘罪奴’入京。”
侍候不力,亦为仆从之过。更何况,无人知晓柳氏差人下毒、暗杀于她。
虞茉露出真心实意的笑:“还好依你所言,将我尚在人世的讯息偷偷知会了外祖父。此番姨娘将她们送去温府,倒是歪打正着。”
“你可知,柳氏为何执意入京请罪?”
“知道。”她颇有些不忿,嘟囔道,“请罪是假,去你府上商议‘代嫁’才是真。”
虽知结果如何,但她忍不住瞥向赵浔,支支吾吾道:“你、你应当不会娶虞蓉吧?”
赵浔正饮着内侍奉上的雨前茶,闻言,登时呛住,掩唇咳嗽几声,抬眸看她,不赞许地道:“你成日在想些什么。”
她被臊得腮畔一烫,主动挪去赵浔身侧,讨好地用方帕替他揩去眼尾水意。
漂亮的桃花眼微微泛红,倒像是受人欺凌了一般,透着自持又艳丽的矛盾气息。
虞茉看得怔住,直至眉心遭他伸指点了点,方回过神,窘迫地移开眼:“我不喜欢虞蓉,虽说仅仅认识一月不足,她总爱抢我的东西,烦死了。”
说罢,又正色道:“你以后便是娶妻,也需得娶表里如一的,否则呀,家宅不宁。”
赵浔眸光黯下,涩然道:“我并未想过。”
虞茉粲然一笑:“孺子可教。”
“……”
他心中愈发堵得慌,偏某些人尚未开窍,怨也怨不得。
用过膳,陪虞茉在院中消食片刻,二人上楼。房中已换好宫里带出来的杯盏、床褥等物,瞧着焕然一新。
她咋舌道:“小标间变身豪华套房?”
赵浔不解其意,只颔首吩咐众内侍退下,在虞茉门前止步。
虞茉晃晃他的衣袖,好奇:“他们是谁。”
与侍从所着劲装不同,这群忽而冒出来的人俱身穿华贵长炮,过分安静,也过分有条不紊。
赵浔眉梢轻挑:“小厮?”
“……”虞茉白他一眼,“你是在反过来问我?”
“咳,明日,安岳王的一双儿女会带兵来接应。”赵浔转移话题,“我与他们相熟,你不必拘谨,只不过,可想过用什么化名?”
因她不愿以虞家女的身份示人,户牒、路引皆需另择名姓。
可前世,虞茉二字也追随了自己十余年,她一时犯难:“江茉?江鱼?”
赵浔玉容骤冷:“‘江’姓不佳,你再想想。”
“好……”
时辰不早,他嘱咐虞茉早些就寝。她也存了慢慢适应的心思,爽快道了“晚安”,回房、闩门,一气呵成,不见丝毫留恋。
赵浔莫名怅然若失。
待庆言得信来报,便见主子望着姑娘家的厢房门出神,忍不住撺掇:“殿下,您既舍不得,何不将人骗回京城。”
他淡淡掀了掀眼帘,一面示意庆言跟去胡梯,一面惆怅道:“非君子所为。”
“可奴才觉着,君子不抵心上人重要。”
赵浔眸色闪动:“她若执意留在苍州,我怕是不好阻拦。至多寻些女护卫,再帮衬些银钱,却也不知她愿不愿接纳。”
庆言提醒:“殿下,事在人为。”
他缓缓眨了眨眼,平视前方,陷入了沉思——
晨起,窗外传来阵阵马蹄。
虞茉悠然伸了伸懒腰,洗漱一番,对镜绾了简单发髻。这是她自杨府丫鬟处学来的,因着手生,显得不够精致,却胜过披头散发。
近来舟车劳顿,清减少许,倒衬得镜中人儿愈发秀丽动人。
她抿了抿散发着淡淡花香的口脂,整理了仪容,推门而出,见一内侍规规矩矩候在门前。
“你家主子可在房中?”
内侍屈膝,恭敬道:“回姑娘的话,乐雁郡主提早儿来了,正同主子在大堂说话。姑娘既醒了,容奴才下去回禀。”
“不必麻烦。”
虞茉自认不是什么大人物,何需劳烦将军之子抛下尊贵的郡主来相迎?她唇角笑意渐凉,无端生出几分烦躁,克制地道,“我随你一同下去。”
尚在二楼,便听闻女子清脆的笑声。紧随其后的,是赵浔清越的嗓音。
虽不似平日对虞茉那般温和,却也非一贯的冷沉,正能说明,他与这乐雁郡主交情匪浅。
京城、苍州,两地相距如此之远,他竟也有遗落的青梅?难怪提及安岳王,竟好似是一家人般地熟稔。
虞茉心中怒气翻涌,隐隐生出回房的念头。
怎奈内侍已先行两步,朝大堂正中仅有的一桌走去。旋即,附在赵浔耳旁低语。
“……”
她顿住,神情晦涩地与之对望。
赵浔眼底泛起笑意,微微颔首,示意虞茉过去。
虞茉却深觉刺目,只装傻充愣,她转头问小二,可否送些简便膳食去她房中。
忽而,眼前罩下大片阴影。
她抬眸,见赵浔长睫低垂,嗓音含着若水般的温柔:“已命人去买观潮居的招牌菜肴,应是马上要回来,随我过去,如何?”
观潮居,即遥中县的百年老字号。
虞茉可耻地动摇了一瞬。
她仰起脸,凝望近处珪璋之姿的少年,分神想——古人知事早,名门望族的子弟更是十二三便开荤。家中丫鬟、通房无数,更莫要说什么青梅、表妹、世妹。
自己竟险些忘了这茬。
乐雁郡主的视线也隔着距离,略带压迫地落在身上。虞茉愤然移开眼,冷着脸不愿搭腔。
赵浔只当她身子不适,抬掌在其额前探了探,关切道:“用过膳,还是唤医师来看看。”
虞茉吃软不吃硬,睫羽颤了颤,细声道:“还不过去陪你的郡主,人家可是快将我瞪穿了。”
“莫要瞎说。”他睇向虞茉发间素雅的玉簪,笑了笑,“给你置办了一些首饰,在铜镜前放着,梳妆时竟未留意过?”
不待她答,赵浔又道:“乐雁带了随侍丫鬟,唤来替你绾些新鲜样式可好?”
虞茉:“……”
好话俱被他说尽了。
失了声讨的先机,她不便再僵着神情,乖巧应声,领了乐雁的丫鬟回房。
丫鬟手巧,嘴巴也紧实,沉默着替她绾了垂鬟分髾髻。与妇人发髻相比,多了几分少女的俏丽。
赵浔所赠的珠钗亦非凡品,竟令她原就盛极的容貌愈发出众。
一颦一笑,妩媚动人。
饶是王府出身、自诩见过大世面的丫鬟,也忍不住多打量几眼,由衷地称赞:“姑娘真真似仙女儿下凡。”
虞茉矜持地弯了弯唇,因着承了情,再见乐雁时,噙着笑,欲屈膝见礼。
只她尚未福身,便被赵浔扶起,半牵半扯地在圆凳坐下。
乐雁接收到堂兄递来的眼神,颇有些不情愿地开口:“不必拘礼,只当我是寻常姊妹便是。”
早先,赵浔给皇叔去信时,便简略提了虞茉的存在,道是于自己有救命之恩。且再三叮嘱,莫要刺探她的身份,亦不可在虞茉面前称他为“太子”、“殿下”。
太子金口玉言,为臣为民,自是要遵守。乐雁便忍着满腔好奇,抿一口淡茶,装起哑巴。
唯有赵浔不受氛围影响。
他揭开食盒,将冒着热气的菜肴依次摆放好,又熟稔地往碗中添了少许白糖,递与虞茉:“尝尝看。”
虞茉浅尝一口:“不够甜。”
赵浔默契地再添两勺。
乐雁将二人亲昵的姿态收入眼底,秀美的面庞登时因愠怒烧了起来。她一拍桌面,厉声质问:“阿兄,您什么身份,怎可、怎可为此女布菜斟茶。”
阿兄?
虞茉端起茶杯,趁势扫了扫乐雁,暗自琢磨个中涵义。
究竟是意指亲眷?还是“情郎”、“情哥哥”诸如此类的暧昧称谓?
不待她细究,赵浔起身,眉宇间蹙着明显冷意。他唤上乐雁,并肩去了钱柜后。
乐雁侧眸,望一眼慢条斯理喝着豆花的虞茉,压低嗓音道:“皇兄,您堂堂太子殿下,岂能为一来路不明的平民女子鞍前马后。不对,便是圣上、娘娘,也定然舍不得差使您。此女甚是不知好歹,您可瞧见了?她方才——”
“乐雁。”赵浔淡淡道,“本宫不喜旁人对她品头论足。”
“皇兄!”
“够了。”他神色微冷,秀致眉眼透出一丝戾气,“你只需记住,对她不敬,亦是对本宫不敬。”
身为储君,赵浔一贯无需向旁人解释,亦无人胆敢打破砂锅问到底。
乐雁虽愤愤不平,却敬太子之尊,乖巧地垂下眼睫。她转念一想,那所谓的恩人姑娘若知晓自己救的乃是当朝太子,岂非要变本加厉?
不行。
定要牢牢保守皇兄的身份,莫要叫有心之人讹上才是——
虞茉自是不知遭人在心底如此编排了一番,用过早膳,见赵浔面色恢复如常,与乐雁相谈甚欢。
她刻意忽略心底的失落,挥退亦步亦趋跟随的内侍,出了客栈门,吹风消食。
客栈临江,树荫之下,印有王府府徽的华贵马车停了整整两列。赵浔一行的马儿亦被牵了出来,由侍从们装点货物。
夏日正是野花争奇斗艳的时节,虞茉俯身,撷了几朵蓝紫相间的小花,编织成手腕大小的花环。
余光瞥见赵浔的坐骑在望着自己,她走过去,笑道:“追风,你也想要吗?”
追风性情温顺,与她渐渐相熟,马蹄欢快地在原地踏了踏。
虞茉“忍痛割爱”,将野花插入追风毛发间,笑得眉眼弯弯:“你现在是世间最美的马儿了。”
不远处,世子赵凌领兵前来,见一俏丽美人迎风而立,身侧有骏马簪花、粼粼江面,似是一切景色甘愿为之作陪衬。
他示意众人原地休整,自己则翻身下马,朝虞茉走近,语调轻盈:“今日天气不错。”
虞茉闻声回眸,不解地看向来人。他容姿清秀,身量挺拔,约莫十六七,只态度过于熟稔,莫非是原身旧识?
她不动声色地后撤一步:“你认得我?”
“认得。”赵凌咧嘴笑了笑,自报家门道,“我从苍州而来,皇……信中提到过恩人姑娘的事迹。”
虞茉暗暗松一口气,原来并非旧识,而是安岳王嫡子。她眼底的戒备顿时消解了大半,福身见礼。
赵凌十分健谈,主动提及她关心的户牒一事:“姑娘若有什么要求,只管提便是,等回了苍州,我必定帮姑娘办妥。”
“多谢世子殿下。”虞茉笑盈盈地仰起脸。
“我十岁那年便随父王来了苍州,虽有自夸之嫌,但苍州的确人杰地灵,想必姑娘会喜欢。”
她果然起了兴致,杏眼不自觉睁圆。
赵凌便继续往下道:“你可知遥中县有一观潮居,但在苍州,不仅有御厨,更有南地名厨。”
虞茉:“岂不是比观潮居更胜一筹?”
“自然。”赵凌单手叉腰,语含得意,“苍州的山水风光亦是盛名在外。”
他又绞尽脑汁想了几多城中趣闻,逗得虞茉掩唇直笑。眉目灼灼,粉面桃腮,令赵凌虽羞于直视,却忍不住用余光一瞧再瞧——
这厢,赵浔隐去婚约内情,简略交代了来龙去脉,免得乐雁继续仇视虞茉,闹出不必要的争端。
既悉数说清,唤来内侍,问过方才虞茉更偏爱哪几道菜肴,而后快步出了客栈。
江岸边,柳树下,少年少女正眉飞色舞地交谈。微风拂起长发,虞茉屈指拨至耳后,笑容明媚,较春光愈加灿烂。
分明是美如画卷的一幕,却令赵浔心脏重重下坠,生疼。
他忽而意识到,若将虞茉留在苍州,她可会与阿凌生出情愫?即便不是阿凌,再有旁的郎君……
为何不能是他?
若说翻涌的醋意如一捆干柴,骤然生出的占有欲念则是火把,轻易焚烧了理智。
赵浔再难维持一贯的冷静温和,他眸色冷沉,上前隔开二人。在堂弟惊诧的目光中,圈住虞茉的腕骨,将人带离。
纵是盛怒之下,赵浔亦不舍弄伤了她。
是以虞茉并未察觉出异样,她脸上笑意未散,问道:“阿浔,你要带我去哪儿。”
赵浔不答,牵着她径直上了胡梯,在逼仄幽暗的转角处停下。
彼此挨得极近,他用身影轻易将虞茉困住,面沉如水,眸色深不见底。外放的气势强烈而霸道,无需触碰,也入侵了她的领域。
虞茉心跳骤增,鸦羽因不安而剧烈抖动。
可她不敢抬眸打量,似乎再倾身一分,彼此的鼻尖便能相触。
前所未有的压迫。
赵浔却不退反进,他喉咙耸动一番,欲质问,偏偏师出无名。欲指责,却也知是她的自由。
离了虚假的未婚夫的身份,于她而言,自己什么也不是。
……
沉默之中,气息不自觉交缠,旖旎在无声蔓延。
虞茉只觉周身愈来愈热,不必照镜子,也知晓她此刻定然面如熟虾。
更何况,赵浔离她不过半指之距,胸膛上的热意透过夏日薄衫,灼烧了她的呼吸。
“阿浔……”虞茉咽了咽口水,主动勾住他的手,“你别吓我。”
出乎她的意料,赵浔非但没有躲开,甚至顺势与她十指相扣。
在虞茉不可置信的眼神中,赵浔再度逼近,低声问:“你可愿随我去京城?我,会保护你。”
她艰难吐息,不解道:“不是说好了,等去过苍州再从长计议。”
闻言,赵浔眉心轻折,紧接着,屈指挑起她的下颌,直至清亮瞳仁中盛满自己。
他重申道:“你可愿随我去京城?”
嗓音缱绻动听,气息无处不在。虞茉只觉自己坠入了一张温柔织成的网,愈挣扎,愈沉溺。
她不安地动了动。
赵浔深谙她肌肤娇嫩,先一步撤回手,免得留下红印。
察觉到他的动作,虞茉渐渐安心,噘了噘唇:“我不喜欢被旁人逼迫。”
可等了等,赵浔却不似往常那般哄她,而是带了一丝淡淡的寒意:“若我偏要逼迫你呢。”
虞茉才不惧怕,只抬掌去摸他的额头:“阿浔,你今日好生奇怪,可是身子难受?”
“嗯。”赵浔握着柔若无骨的纤手,缓缓贴近心口,近乎撒娇般低语,“我很难受。”
世间静了一瞬。
她的脸已然红透,挣了挣,赵浔却不肯松手。执意要她感受,掌下强健有力的心跳,极快,如同飞蛾扑火般热烈。
虞茉无措地蜷缩起指尖,试探道:“你喜欢我?”
“对。”赵浔深深凝望着她,“往后,莫要再提‘江辰’,只有阿浔,好不好?”
她心跳漏了一拍,被蛊惑着点头。
等等!
外间还有与他亲昵的乐雁郡主呢。
虞茉清醒过来,反悔:“你先松手,我们谈一谈。”
赵浔不愿,掌心揽住她的后腰,往身前一压,固执地道:“随我去京城。”
“男女授受不亲。”她忙不迭搬出赵浔从前说过的话,“你这般,实非、非君子所为。”
“呵。”
赵浔低笑一声,不知是喜是怒。
随即,他躬下身,重重覆上她的唇。
第25章 冲动
唇上传来的力度, 昭示着赵浔此刻正处于盛怒之中。
他的吻吞没了一切话语,中听的、不中听的,皆消弭无声。一时之间, 逼仄天地内,只余紊乱的呼吸与交织奏响的心跳。
虞茉如同被施展了定身术,杏眼因惊诧睁得极圆,一瞬不眨, 呆呆地望着骤然放大的秀致眉眼。
赵浔亦回望着她, 长睫半垂, 瞳仁幽深, 带了蛊惑之意, 诱她共沉沦。
僵持几息,赵浔微微退离, 继而阖上眼, 再度覆了上来。
柔软, 馨香, 妙不可言。
或许情之一事向来是无师自通, 赵浔虽从未有过经验, 却循着本能衔住她软若云雾的唇, 时而轻轻吸吮,时而重重碾磨。
虞茉顿觉脱力, 双膝一软, 无措地倚靠着他。身前,是炙热的胸膛,身后, 是滚烫的掌心。
赵浔俨然化为了一团火,在焚烧她的理智。
但并未持续太久, 赵浔克制着错开唇,彼此分离时,纠缠出“啵”的一声。
满腔怒气早已消散,取而代之的,是灭顶的愉悦。他眼尾上挑,眸中笑意蔓生,因得偿所愿而显得容光焕发。
俊俏得犯规。
重获自由,虞茉意识渐渐回笼,指尖攥着他的臂,勉力稳住身形。红唇稍见肿胀,眼神迷离,别提有多惹人怜爱。
赵浔眸光愈发深邃,竭力忍了忍,仍是难以自控地贴近些许,却并不彻底吻下。
而她呼吸急促,身躯剧烈起伏,动作间,不断擦过他的唇,相触又分离,折磨丛生,也似某种绮丽的对弈。
一颗心被勾得高高悬起,虞茉难耐地眨了眨眼,终于受不住诱惑,微微前倾,主动吮住了他。
赵浔错愕了一瞬,很快回神,在她试图退缩前反客为主。
分明是单调不过的触碰,却令人觉得,世间再无比之愈加愉悦的事。
辨不清,究竟是谁在挽留着谁,又是谁在贪婪地攫取更多。唇齿相依,不知疲倦。
赵浔食髓知味,力度渐渐失控,令虞茉不由自主地细吟出声。
狸奴般极轻的一声,窜入耳中,他却如遭雷击。脖颈红透,下颌抵着她的肩,大口大口喘息。
虞茉感受到环在腰间的手略微松动,拥抱不再严丝合缝。她睁开水雾迷漫的双眼,茫然地望向壁灯。
赵浔强压下不合时宜的变化,鬓角被热汗湿透,神情隐忍,眉心折出脆弱弧度。
此刻俱不便见人,他喑哑着嗓音问:“先抱你回房?”
虞茉紧抿着唇不言语,生怕泄出令她自己也倍感陌生的娇吟,遂埋首在赵浔怀中,由他去了。
所幸众侍从皆在楼下忙着装点行囊,不至于撞破二人的窘态。
赵浔将她抱至里间,似在竭力忍耐着什么,吐字显得十分艰难,他道:“再过半个时辰便要启程,你先将话本、首饰收一收。”
闻言,虞茉尴尬地偏过脸。
她还以为,回房是指“回房中继续”。方才过于紧张,尚未觉出滋味呢。
“哦。”虞茉故作矜持地应一声,可面上实在臊得慌,又不禁咬牙切齿道,“也不过尔尔。”
赵浔挑眉,回首望向眼神躲闪的少女,一字一句道:“什、么、不过尔尔?”
他嗓音压得极低,乍听平静,却令虞茉觉出一丝危险气息。
可输人不输阵,虞茉咬了咬唇,硬着头皮道:“你只懂蹭来蹭去,吻技,不过尔尔。”
“是么。”
赵浔回身在梨花木椅坐下,长臂一揽,将虞茉抱坐至腿上,眉梢轻挑,可眼底毫无笑意。他“虚心”请教,“你似是颇有经验?”
作为“博览群书”的现代人,便是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可赵浔此时面色冷沉,她后背一凉,忙无辜地道:“我随口说说罢了,你不必理会。”
他面色稍霁,垂首吻过她的侧脸:“再试一回。”
占有欲作祟,赵浔彻底撕破了温润外衣,展露他最真实的一面。
强势,直白,叫人难以抵抗。
虞茉不争气地咽了咽口水,环住他的肩,试图蒙混过关:“哎呀,郡主和世子远道而来,不好将他们晾着,今日先算了罢。”
赵浔却扳过她的脸,熟稔地吻了上去。
他克制着将人揉进身体里的冲动,攻势愈发温柔,直至虞茉无意识地回应起,方故意顿住,红着眼睛道:“喜欢?”
她茫然启唇,喃声问:“什么。”
舌尖随着张合若隐若现,赵浔福至心灵,趁势含住一截,轻易撬开她的牙关,共赴从未探索过的领域。
涎液被搅弄出“啧啧”水声,虞茉快不能呼吸,挣扎着要躲。
他意犹未尽地停下,吻去她眼尾晕出的泪意,再是面颊、耳珠,如同渴学的学子,偏生天赋极佳,竟在短短时间内摸索出新的门道。
虞茉瞪他一眼,却非当真不满,甚至可以说感受极佳。只不愿处于弱势,泄愤般在他胸口捶了两拳,催促:“该动身了。”
“茉茉。”赵浔贴着她的耳畔道,“我去大堂等你。”
“……”
既非情话,何必说得这般缱绻——
阖上房门,虞茉才发觉衣襟皱得明显,她只好另换了一身样式相近的,坐至铜镜前理妆。
冷不丁照见自己满面红光的模样,她神情微僵。
镜中人眼角眉梢净是餍足之色,几乎将“满意”二字刻在脑门儿……错觉,定是错觉。
虞茉倚着冰鉴平复过心绪,推开门,有内侍接过她的包袱。
阶前,赵浔正与堂弟说着话,见她来,笑意加深:“可还想骑马?”
她望一眼灿灿红日,摇了摇头。
赵凌腼腆地抿唇,欲同她搭话,却听乐雁勒马,扬声道:“都准备妥了。”
“好。”赵浔唤来庆言吩咐几句,“出发罢。”
虞茉入了舆内,隔着纱窗,见苍州来的兄妹二人身骑骏马整顿军纪,别提有多威风。
她眼巴巴地瞧着,赵浔不由得失笑:“你既不喜风吹日晒,又何必艳羡。”
“你不懂。”
虞茉心道,此间若有手机,便是成天坐马车也不会觉得无趣。她看向赵浔身后的追风,可怜兮兮地问,“你也要抛下我吗?”
“……”
赵浔尚未作答,赵凌行了过来,语调轻快:“浔哥,有好些年没同你比试过了,今日咱们三个赛一赛如何?”
闻言,虞茉故意清嗓,提醒赵浔自己的存在。
他忍着笑:“到了苍州再比也不迟。”
“那我也随你们一道坐马车。”赵凌说。
谁知自家堂兄竟凉凉掀了掀眼帘,不留情面地拒绝:“挤不下。”
庆言适时将追风牵走,唤道:“世子爷,该动身了。”
赵凌:“……”——
虞茉拍拍胸脯,兴致高昂地道:“等秋日里天气凉爽了,我定也好好学骑马。”
赵浔莞尔,目光有意无意地掠过她的唇。
似是有些肿了。
察觉到他的视线,虞茉不自觉放轻了呼吸,清清嗓,状似随意地扯开话头:“还未说与我你儿时的趣事呢。”
赵浔回神,眉头微拧:“趣事……我实在不知。”
“那便随意拣两件说说。”虞茉摆了摆手,“长路漫漫,正要靠这些个解闷儿。”
他深深吸气,从几岁开蒙、堂课为何逐一说与她听。并无特别之处,但兴许是失了记忆的缘故,虞茉听得津津有味。
赵浔道,学宫之中,皇子、公主及王侯贵臣的子女共同进学。每月设有比试与宴席,倒是热闹。
她意味深长地“哦”一声,揶揄:“既是男女同堂,想必有不少人对你目送秋波吧。”
此话不假,但虞茉未免调侃得太过理所当然。
“你呀。”赵浔睇她一眼,颇有些无奈,“说起话来,当真是百无禁忌。”
虞茉俯上小几,抬眸,愤愤然道:“究竟是谁百无禁忌?我还未和你算账呢,方才居然敢!敢!总之,与登徒子又有何分别。”
她越说越细声,腮畔猛地发起热。
赵浔自也好不到哪里去,耳根红透,连饮两杯冷茶才平复心绪。他默了默,正色答道:“情之使然。”
语毕,脖颈处也染上绯色。满目温润,羞涩难当,与霸道搂着她吻时判若两人。
虞茉掩住脸,从指缝间瞧他,问起关切已久的事:“你不曾有过心上人?”
“嗯……”
“表妹、世妹,关系亲近的女子呢?”
赵浔依旧摇头。
太子娶妻乃是国事,关系重大。适婚之前,原也不便同臣子女眷来往密切。
母后亦不喜皇子们文不成武不就,却过早沉溺女色,规矩十分严苛。
他见虞茉话音骤停,可分明是欲言又止的姿态,干脆道:“若还有什么想问的,一并问了。”
“确有一件顶顶重要的事。”她勾了勾手指,示意赵浔附耳,迟疑地问,“你……可有收用通房?”
赵浔瞳孔颤了颤,忙不迭直起身,衣袖却遭虞茉扯住。
她亦是涨红着脸,可原则性问题,即便腼腆,也需打破砂锅问到底,于是催促:“答案。”
“没有。”赵浔喉结滚动一圈,探究道,“谁教的你这些?”
电视剧。
虞茉自是不能说真话,只信口推给乳母:“我听闻,男子成婚前多半要收用通房,只等大婚了方悄悄遣了出去,遂有此一问。”
“不全然是。”
世家大族间,女子并不比男子矮上一等。若有意通婚,相看时,家宅安宁亦是筹码。是以,身份愈尊贵的门第,愈乐于展示对未来主母的尊重。
可不该由他向小娘子解释。
赵浔看似神情淡淡,实则,虚搭在桌案的手,指骨压得僵直。
虞茉睨一眼近在咫尺的手,肤白如玉,五指修长,背部青筋凸显,仿似雕琢而成的艺术品。
她鬼使神差地,将侧脸贴了上去。
第26章 宠溺
面颊柔软, 带着淡淡温热,蹭得赵浔身形小幅地僵了一瞬。他唇角勾起极浅的弧度,鸦羽垂下, 望向虞茉的目光近乎宠溺。
当她玩闹够了,移开脸,赵浔却又翻转掌心,托住粉若桃花的面颊。
手感奇异, 惹得他忍不住曲指捏了捏, 颇令人上瘾。
虞茉忙要拍落他的手, 嘟囔道:“仔细将我的口脂蹭花了。”
语调似娇似嗔, 无端撩得心尖发痒。
赵浔与她对望几息, 毫无征兆地倾身,在嫣红唇瓣蜻蜓点水地碰了碰。继而, 眉梢微挑, 如同谈经论道般一本正经地道:“似乎并不容易蹭落。”
“……”
虞茉直起身, 抱臂斜晲。一面端详某人温润君子的假象, 一面琢磨二人如今的关系。
赵浔希望自己随他入京, 可是念及长辈交情, 想留存婚约?
可她尚且稀里糊涂, 并未准备好接纳一古人作男友,甚至, 不曾将“恋爱”列入短期计划之内。但, 事情既已发生,以赵浔的性子必会坚持负责,她也的确纵容和默许了亲吻的发生。
究竟该如何是好?
见虞茉脸色变换, 赵浔阖起书,开口道:“在想什么。”
她腮畔还带着浅浅指印, 多了几分娇憨,令赵浔眼神软了软。
然笑意方起,却听虞茉轻声吐露出冰凉的话语,她道:“你以后不许再随意亲我。”
赵浔扯了扯唇角,意味不明道:“还有呢。”
虞茉却当他听了进去,不再拘谨,语速也快了些许,她神色认真地说:“你知道的,我还未决定好是否要去京城,虽说有外祖可以投奔,但也意味着我需常与虞家周旋。我无心荣华富贵,更喜欢安逸的日子,所以”
不知为何,舆内陡然冷了冷。
她轻咳一声,继续道,“所以,鉴于异地恋实在艰难,怕是堵死了做恋人的路。”
赵浔与她早已培养出默契,是以听了新词儿,稍稍一想便能理解。他倾身向前,多情漂亮的桃花眼慵懒微阖:“你的意思是,不愿予我名分。”
“差、差不多?”
被他极黑的瞳仁盯着,虞茉不争气地咽了咽口水,“也并非是要一刀两断,毕竟来日方长,或许你我可以先慢慢熟悉,若是性情相投、也有机缘再会,届时可以考虑进一步发展。”
他薄唇紧紧抿着,眸底风雨欲来,却涵养极好地示意她继续往下说。
虞茉心中登时失衡,不禁想,分明是他先吻的自己,怎好摆出一副清清冷冷的模样来吓唬她,于是怒道:“你待我不好,我看也不必考虑‘更进一步’了。”
这确有夸大其词之嫌。
赵浔孤高如云,可也不知从何时起,对她几乎有求必应,连绾发、斟茶的小事亦日趋熟稔。
她心虚地补充:“我的意思是,你的‘态度’待我不好。”
“那你告诉我。”赵浔无甚情绪地应声,“听了那些话,我应当摆出什么态度?”
虞茉理直气壮:“我不知道。”
他被生生气笑,伸出两指,在虞茉腮上掐了掐,算作讨要利息。眉宇间的霜雪之意褪去少许,嗓音带着无奈:“依照你的意思,若最后决意留在苍州,异……地恋,等同于你我缘分了尽。”
她小幅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心乱如麻。
异地虽是因素之一,还有便是,若在现代,既想抱得美人归,需认真追求才是,直至某日打动她的心。
可解释起来太过复杂。
虞茉也需得承认,受他的皮囊所惑,即便此刻说定,保不齐明日她又会主动打破。
折腾来折腾去,反倒自相矛盾。
她轻叹一声,勾着赵浔的脖颈,在他脸上胡乱亲了亲,破罐子破摔道:“算了,走一步算一步。”
赵浔原也不舍得同她置气,瞬时被安抚,唇角泄露出一丝淡淡的笑意。
虞茉瞧得心花怒放,也将不久前的思虑抛开,倚入他怀中。
男色当前,旁的稍后再议。
他抬掌抚过虞茉乌黑的长发,似绸缎,亮泽光滑,而她舒适得微眯起眼,满脸餍足。少了令人寒心的话语,气氛倒显得安宁。
与她不同,赵浔从前一心想保持距离,是以能退则退。可既已过界,便做出了抉择,往后只可能一条道走到黑。
赵浔不知她因何抵触,是有难言之隐,亦或是单纯的……
情浅。
无论如何,他不会放手,但也愿意循序渐进,一步一步虏获她的心。
于是,赵浔垂首,继续未道完的话题:“我不会逼迫你做出决断,但是,你也不必急于寻求答案,顺其自然。”
虞茉诧异地仰起脸,长睫轻颤。
如他所言,若不寻求答案,便无需定义二人的关系。可以是友人,可以是爱侣,亦可以什么都不是。
需得承认,这令虞茉松了一口气。
她顿时既羞愧又感动,后悔方才不该凶他,便带了些讨好吻了上去。
因着身量差异,柔软的唇落在赵浔线条流畅的下颌,令他喉结微动。克制一番后,揽着纤腰的手紧了紧。
虞茉将脸埋在他颈间,瓮声道:“于我而言,好似降生在这世间才短短两月。事事皆陌生,也无相熟之人,是以不曾想过往后。”
“我既愿意同你亲近,又总觉得不安,似乎太快了些,太匆忙了些。阿浔,我并非不喜,只是……太害怕了。”
归根结底,是没有归属感,以及,对于未知的恐惧。
赵浔听后,心疼得无以复加,垂首轻轻蹭过她的发顶,于沉默中安抚。
她唇角翘了翘,分神想——赵浔为何会倾心于自己?又是几时动了心?分明初见时还冷淡得可怕。
而自己又是何时产生了情愫,又到了何种程度?
情之一字,当真玄妙。
……
正胡乱想着,赵凌来了。
虞茉听闻马蹄声靠近,一把推开赵浔,回至小几前,佯装正襟危坐。
赵浔:“……”
他指骨轻屈,揉了揉眉心,按捺住想出尔反尔的冲动,朝外淡声道:“何事。”
“下棋么。”赵凌欢快地问,语调朝气蓬勃,好似有用不完的精力。
虞茉很是艳羡,也不想拘着赵浔陪自己“坐牢”,于是挤挤眼,代为回应:“好呀。”
四人移步至安岳王府的马车。
舆内宽敞开阔,前后分别摆放了白玉雕成的棋盘,与长形茶几。
赵凌在棋盘一侧坐定,向兄长比了邀请的手势,虞茉则并着乐雁在旁观战。
乐雁沉默异常,对待她的态度也十分微妙,但架不住心存好奇,总是偷偷打量。见灵动的眸子左瞧右看,竟鬼使神差地将蜜饯推了过去,语气生硬道:“味道尚可。”
虞茉诧异了一瞬,很快会意,捻起一颗尝了尝,入口甜而不腻,她弯起眼睛,十分捧场地夸赞几句。
后者却似避之不及般挪开视线,围观棋局去了。
她也迫使自己忍住笑意,转头看向赵浔。
常言道,观棋不语。偌大马车内,竟无人搭话,俱是饶有兴致地端详落子。
赵浔神色淡淡,白皙的指尖衔着玉质旗子,动作不疾不徐,很是赏心悦目。
赵凌则眉头紧蹙,一手叉腰,一面视死如归般凝重。
虞茉静静观了片刻,确定不解其意,于是开始走神。她忽而想,也许自己能开一间桌游铺,纸牌、棋盘、骰子,制作起来不难,岂不比食楼茶坊更有销路?
“想学么?”耳畔冷不丁响起他清越的嗓音。
侧目看去,赵浔气定神闲地落下一子,对面愈发抓耳挠腮。他便趁着等候的空隙回望虞茉,挑了挑眉,示意她答复。
虞茉同情地瞥了眼赵凌,唇角微微抽搐,摇头说道:“太考验耐性,不适合我。”
闻言,他并不强求,目光落回棋盘,隐于袖袍中的左手却精准地握住了虞茉,指尖勾缠,一心二用。
她的脸倏然红透,又不便挣扎,免得动静过大,只好垂首去喝茶,佯作无事发生。
索性赵凌坚持了一盏茶的功夫,便腾出位置让与妹妹,苦着脸道:“确实考验耐性,亦不适合我,还是雁儿来罢。”
乐雁棋艺精湛,赵浔神情渐渐凝重,只相牵的手始终不曾撤开。
甚至,当虞茉自以为隐蔽地挪开寸许,又被他捞了回去。
“……”
这莫名其妙的偷情即视感。
偏赵凌见她沉默,只当虞茉闲来无趣,便坐过来,支着脸同她说话解闷儿。
“姑娘,还不知怎么称呼你。”
虞茉努力忽视掌心属于另一人的体温,故作镇定地抬眼,答说:“姓莫,名雨,”
“莫雨。”赵凌含在舌尖念了两遍,咧嘴笑道,“小雨姑娘。”
“啪——”
白子重重落下,撞击出突兀音节。
赵凌背后蓦然发凉,不知源处,茫然地眨了眨眼。
虞茉也循声侧目,见棋盘两端,神清骨秀的少年与明眸皓齿的少女。气质相近,仪态优雅。
很是相配。
她心底涌出一阵酸意,松开相牵的手,容色恹恹地盯着茶盏。
赵凌凑近,目光扫过她微折的眉心,不解地问:“小雨姑娘,你怎么了?”
虞茉挤出一丝笑意,扯开话题:“你可听说过桌游?”
她简略解释过含义,又将耳熟能详的几款游戏说与赵凌,他听得兴致勃勃,忙取来纸笔,亲自研墨,央求道:“经营策略游戏?可否画出来让我瞧瞧。”
“好。”
学生时代,苦于没有电子设备,课间,同窗们在稿纸上手绘棋盘解闷,也是常有的事。
虞茉熟练地绘了许多方格与箭头,可要注释名字时,却犯了难。
她不曾习过书法,若是下笔,非但污人眼睛,还会暴露一手“奇怪”的简体字。
遂犹犹豫豫地看向赵浔。
第27章 念想
卸磨杀驴, 已被虞茉掌控得炉火纯青。
譬如有求于他时,温言软语,一双漂亮的眸子无辜至极, 就这般眼巴巴地望着。若还是不应允,要么倚过来撒娇,要么红了眼眶、惹人心疼。
余下的时间,倒只顾着解除婚约, 或是憧憬起分道扬镳后的日子。
甚至, 不愿在人前同他亲近。
赵浔心中介怀, 却也仅此而已。盖因她虽行事娇娇滴滴, 究其根本, 离不开自己的纵容。
好比此刻,求助的眼神轻飘飘地投来, 他便再难埋怨不久之前虞茉挣开他的手。尤其, 在极度亲密过后, 或娇或俏的种种脾性, 他皆甘之如饴。
长指交叠, 稳稳落下一子, 赵浔偏过头, 嗓音不咸不淡:“等着。”
既得了准信,虞茉登时抿唇笑了, 杏眼弯弯, 活像只偷了腥的狸奴,别有一番俏皮韵致。
赵浔鸦羽微微颤动,收回眼, 专注棋局。
最后,他自是毫无悬念地胜了, 乐雁心服口服,绷着小脸兀自复盘。
虞茉则朝外侧挪了挪,给赵浔腾出位置,待他坐定,将狼毫笔递去。继而,葱白指尖点着方格,念念有词道:“此处是茶馆,此处是绸缎庄,此处是绣坊,此处是酒肆……”
字如其人,笔锋遒劲有力,走势秀逸若行云流水。
她虽念得急,赵浔动作始终有条不紊,腕骨稳稳当当地悬在半空,端的是赏心悦目。
瞧得久了,虞茉竟生出一种错觉,好似他并非是在宣纸上走笔,而是搅弄着她的心,直至漾起一圈又一圈涟漪。
听她话音戛然而止,赵浔执笔的手顿住,侧目望了过来,困惑道:“怎么了?”
虞茉按捺住不合时宜的悸动,错开眼,闷闷讲解起游戏规则。
她吐字清脆,如叮咚泉鸣,一桌之隔的赵凌唇角便不曾平直过。
乐雁眼角抽了抽,颇有些恨铁不成钢,遂抬肘轻推自家兄长,示意他瞧瞧对面这一对璧人——
郎才女貌,配合默契,一个粉面含羞,一个目露宠溺。
他们之中分明再容不下第三人。
无奈赵凌生性大大咧咧,非但没品出真意,反倒当成了催促,便嬉笑着凑上前,问虞茉:“小雨姑娘,我看你说的‘交通工具’太单一,加个骡子如何?谁走到了骡子的方格,能再进一步,马匹则进两步。”
乐雁:“……”
虞茉倒是眼睛亮了亮,下意识倚近赵浔,指尖划过纸张,迟疑道:“你觉得安置在哪一处合适?”
她的呼吸浅浅拂过耳廓,青丝也调皮地垂在赵浔臂弯。他定定看了几息,眸色微黯,但面上不显,提笔添好新的注解。
至此,《春和百商图》的棋盘初具雏形,骰子、旗子、银票等道具则需另制。
在长兄热情的招呼下,乐雁不情不愿地打量几眼,竟出乎意料的新鲜。
迎着虞茉一脸求夸赞的神情,乐雁双唇翕动,终是诚实道:“不错,适合买来与三两闺中之友同乐。”
赵凌亦赞不绝口,拍板说:“等回了苍州,我便差人去打,小雨姑娘,这——”
“阿凌。”赵浔捻了捻棋子,嗓音冷硬如铁,“再来一局。”
舆内瞬时少了谈笑,唯余玉石撞击的动听响声。
虞茉慢吞吞地吹干墨迹,当赵浔第三次“不经意”抬眸,方抿唇一笑,在他身侧坐定,佯装饶有兴致地观棋。
宽大袖摆之下,十指相牵,某人面色总算恢复如常。
起先,她还试图理解棋规,可瞧着瞧着,困意铺天盖地地袭来,竟“咚”地砸上赵浔肩头,无知无觉地睡去。
赵浔:“……”
他不便将人揽入怀中,是以扶着虞茉斜倚上车壁,又扯过薄毯披在她身前。
虞茉睡颜极为乖巧,长睫卷曲,唇若点樱,流畅饱满的鹅蛋小脸,肌肤吹弹可破。即便闭着目,也依然诱人。
赵浔如是想,旁人亦如是想。
余光见堂弟落子的手半悬,视线不由自主地飘向虞茉。赵浔指尖微顿,神色平静地将薄毯往上一提,直掩住她的脸。
乐雁:“……”
太子皇兄分明对这莫雨姑娘有意,自家长兄却是个睁眼瞎。乐雁存了断掉赵凌念想的心思,遂问赵浔:“阿兄,你还要将小雨姑娘留在苍州么?”
初时来信,他简略提了户牒一事,也道会将人安顿在苍州,托王府照看一二。
赵凌果然忘了堂兄方才的动作,侧耳倾听。
“不了。”赵浔压低嗓音,言简意赅道,“我会带她回京。”——
申时,亲兵开路,将浩浩荡荡的马车队列迎入苍州城中。
赵凌与乐雁兄妹二人,先行率兵回营,过后再一同去安岳王府。
不必避嫌,赵浔将睡梦中也蹙着眉头的少女抱入怀中,调整了更为舒适的姿势。她总算舒展神情,透着薄粉的面颊贴于赵浔胸前,朱唇饱满,如若一朵含苞待放的山花。
他一时盯得久了,漆黑瞳仁愈发幽暗,有某种欲念破土而出,在心尖肆意生长。
喉结无可控制地重重耸动,赵浔低头,如受到蛊惑般虔诚地吻过她的耳珠,轻声唤:“茉茉。”
虞茉依旧闭目酣睡,满脸的毫无防备。
他沉默片刻,目标移换。含住嫣红的唇瓣,吮了吮,只觉柔软得不可思议。
原是想浅尝辄止,无奈赵浔高估了自己,亦或是,低估了虞茉的诱惑。竟忍不住碾磨起她的唇珠,反反复复,不厌其烦。
若非顾念着将人闹醒,他甚至想更深一步地索取。
赵浔极尽轻柔地吻着,一面想,再吻几下便松开。
再吻几下,
几下足矣。
然而,无人当真会来监察,他便放任自己沉溺,直至力度骤然失控——
虞茉因唇上刺痛茫茫然睁开了眼,入目是他微敞的衣襟,视线上移,落至喉间凸起,多停留了几息,再仰头,是赵浔俊秀非凡的容颜。
她眸中漾开笑意,欲说些什么,却牵扯了伤处,登时倒吸一口气。
赵浔面不改色地斟来清茶,笃定道:“应当是天热干燥,才致使唇角皲裂,润一润便好。”
“是吗。”虞茉抿了抿,果真好受许多,弯起亮盈盈的眼眸,“多谢。”
“嗯……”
已经入了苍州地界,一街之隔便是安岳王府,只他不舍过早叫醒略见疲倦的虞茉,便在此等候乐雁与赵凌。
闻言,她心安理得地环住赵浔,将他的衣襟蹭得更乱,直至露出内里精致的锁骨。
“好累哦。”虞茉一面在他怀中胡乱拱火,一面颇为真情实感地道。
虽说出行皆有“豪车”,可成日如此,仍是吃不消。更何况,她这具身子养在深闺,脆弱不堪,未患上水土不服之症已是幸事。
赵浔扫过她苍白的脸,心底泛起细密疼惜,紧了紧双臂,低语道:“事情已经办妥,不必再急着赶路,我们可以在苍州多歇息几日。”
虞茉轻哼一声:“我可没答应要随你入京。”
“……”
他当即息了声,神情落寞地望向纱窗之外,周身缠绕着淡淡的寒霜冷意。
虞茉瞧得心软,仰头在他喉间印了印,扯开话题道:“阿浔,阿浔,你快帮我看看。”
细白手指抵着略显肿胀的唇,她带了真切的疑惑嘟囔道:“好端端的怎么会疼呢?”
“咳。”赵浔耳根发烫,半晌后清了清嗓,底气不足地开口,“再用茶水润一润?”
“算了。”虞茉慵懒地说着话,鼻息拂过他的喉咙,似亲昵爱抚。
他深邃眼底有欲念翻涌。
当虞茉再度自以为隐晦地蹭过他精致的锁骨,赵浔忍无可忍,垂首吻上她的眉心。极轻,如蜻蜓点水,如雨落春山,带着克制与隐忍,透出无尽的眷恋意味。
虞茉怔了一瞬,腮畔蓦然浮现红晕,干脆故作矜持地移开目光,伸指戳戳他的胸膛。
硬邦邦的。
谁知赵浔竟握住她的指尖,薄唇凑近,一面凝望着她,一面细细地吻。
酥麻痒意自指腹传来,令她本能地瑟缩起,耳根、脖颈也随之红透。
虞茉羞得抽回手,抬起湿漉漉的双眸,抿唇一笑:“我们像不像是在暗通款曲?”
闻言,赵浔面色沉下,淡淡睨她一眼。虽不曾开口,却仿佛一切尽在不言中。
“……”虞茉识趣地收敛笑意,免得某人又要提什么名分,她颔首道,“我渴了。”
茶盏分明离她更近,但赵浔并不在意,倾身斟了一杯,亲自喂她喝下。
樱唇沾惹了水意,愈发显得娇艳迷人。
他遂又斟了一杯,迎着虞茉茫然的眼神,温声哄道:“茉茉也喂我,可好?”
嗓音低沉磁性,窜入耳中,令虞茉可耻地口干舌燥。她抬起手,欲接过茶杯,赵浔却往后一退。
虞茉:?
赵浔垂眸,明示性地扫过她的唇:“你说,往后不可再随意亲你。”
言下之意便是催促由她来主动。
虞茉可耻地心动了一瞬。
毕竟肌肤相亲,一旦起了头,很容易令人上瘾。更何况赵浔从容貌到身姿,俱是佼佼者,气息清冽好闻,似晨霜般洁净,怀抱却炙热如火,而他对自己的渴求……
鬼使神差的,她将茶水一饮而尽,半阖着眼贴近。
呼吸交缠,唇齿相抵。
横在腰间的手臂愈发收紧,似是要将她揉进身体里。衣料摩挲,引起阵阵战栗。
趁她迷离之际,赵浔熟稔地撬开牙关,勾弄着清香四溢的舌尖,如沙漠旅人遇上绿洲,贪婪地吸吮。
虞茉沉溺在他温柔的攻势里,正要学着回应,赵浔果断抽离,眼尾洇红,喘息道:“时辰不早了。”
他仔细抚平了她的衣襟,将垂落在身前的长发拨至耳后,确认仪容得体,方整理起自己。
温柔乡虽好,但不能害她衣衫不整、被旁人诟病。
虞茉心安理得地被他“服侍”,一面摊开棋盘:“我又不想开食肆了,阿浔,你说我开桌游铺如何?”
“在京城?”他扬眉。
“……”
还挺会捉取重点。
不待虞茉作答,庆言敲了敲车壁,请示:“主子,是时候下车了。”
第28章 醉酒
马车在王府阶前停下, 身量瘦小的仆从脆声跪地,以背为凳。
“不必。”赵浔清越地道。
他掀开缀着流苏的提花绸车帘,朝虞茉伸出一手, 将人稳稳当当地搀扶落地,眉眼低垂:“备了软轿,你可要坐?”
虞茉怕生,若是乘坐软轿, 需得与他分开, 忙不迭摇了摇头:“我和你一起。”
分明是随口之言, 赵浔却听得勾起唇角, 带着几分隐晦的深意重复道:“好, 你我一起。”
她并未匀神探究,目光落向王府大门。
与后世著名的景点相近, 厚重的朱木门, 伴以金色瓦砾, 房檐精巧, 雕梁画栋, 气势极为恢弘。
此时, 仆从纷纷放下手中活计, 恭敬地匍匐见礼。动作整齐划一,也十分安静, 可见规矩森严。
管事躬身为二人引路, 着绫罗、戴金钗的婢女们遥遥屈膝,在抄手游廊间穿梭。裙裾如莲,披帛翻飞, 似虞茉曾在展览馆中欣赏过的画卷。
“阿兄,等等我们。”
恰直安岳王府的两位小主人归来, 赵乐雁与赵凌自马背矫健跃下,前者神情明媚,眼角眉梢的笑意如何也掩藏不住。
众仆再度屈膝:“见过世子、见过郡主。”
“起来罢。”乐雁不再绷着脸,语调轻盈,多了几分碧玉年华该有的娇俏。
虞茉粗略打量一眼,尚未发散思绪,又被花圃中慵懒抻腰的小小身影所吸引——
是只毛发不一的狸奴,正张合着肉垫去够翩翩起舞的蝶,憨态可掬。
她惊呼着扯住赵浔的衣袖,双眸亮盈盈,示意他往长石上看去:“好肥的小家伙!”
赵浔从未在她脸上见过这般欣喜的神情,究其缘由,竟是因一只不通人性的小狸奴,不由得失笑:“喜欢?”
而并肩同行的赵凌,早快步踩上石子铺成的甬道,捏着狸奴后颈,献宝似的抱至虞茉跟前,笑说:“它名唤潮生,去岁不知和谁打架,半条腿血淋淋的倒在园中,就此住了下来。”
潮生并不怯人,枕着赵凌的掌心斜睨一圈,又懒散地阖起眼。
虞茉瞧得心神激荡,欲伸手去碰,余光见中年管事急得额角冒汗,顿住,矜持地开口:“正事要紧,总不好叫王爷、王妃等咱们几个小辈。”
“是是是。”管事忙应和,“贵人这边请。”
她一步三回头,眉眼含笑,令赵浔快要以为狸奴实乃摄人魂魄的精怪所化。
他按捺住心底奇异的酸涩之意,将虞茉揽至身前,淡淡道:“待回至京中,送你一只通体雪白的番邦狸奴如何?”
虞茉不答反问:“你可有闻见什么味道?”
赵浔轻嗅,不确定地答:“花香?”
“非也。”她挑高了眉尾,语含揶揄道,“是大饼的味道。”
“……”
虞茉曾教过他何为“画饼”,道是空有承诺,不付诸实践。可番邦之物唯独宫中才有,他需得着人向礼部讨要,并非故意框设条件。
一旁的乐雁也从偶遇心上人的惊喜中回神,悄然打量虞茉,见她身处王府,却无丝毫惊惧。
如此处变不惊,哪里像是平头百姓?——
行了一盏茶的功夫,终于抵达正厅。
虽说太子殿下有所交代,但君臣有别,即便免了见礼,亦不好大剌剌地坐着等候,安岳王赵子敬遂携妻妾来迎。
赵子敬年近不惑,面容却生得秀致,似是儒雅文臣。
其正妃荀雅则是赵凌生母,气质清冷,举手投足间尽显贵女风仪。
余下的,想必便是府上姬妾,零零总总有八位。年岁不一,但都衣着华丽,容貌端正。
虞茉不知该如何向皇室中人行礼,犹豫地朝赵浔身后贴近些许。却见他竟只是简单颔首,继而示意虞茉在下首的太师椅坐定。
“晚膳几时能好,孩儿饿了。”赵凌揽着双亲入内,不忘邀功道,“今日一路顺利,没出半点纰漏。”
赵子敬不动声色地打量一眼虞茉,略含深意地笑了笑,看回儿子:“好,允你下月入营。”
并未过多寒暄,王妃吩咐传膳。
婢女们鱼贯而入,端来纯金打造的水盆,供贵人们净手。虞茉一面擦拭指节,一面端详盆沿镶嵌的宝石,暗叹奢华。
少顷,丝竹声响,着水袖长衫的舞姬随菜肴一同入内,令人目不暇接。
身段俱佳,歌喉婉转。
虞茉看得起劲,忽而想到什么,“噌”地回眸,却见赵浔的目光始终落在自己身上。
他误以为虞茉有话要说,微微倾身,扫过她绯红的耳尖,莞尔道:“若不合胃口,我差庆姜去食肆再买些。”
“你小点儿声。”虞茉唇角止不住地上扬,柔柔嘱咐,“叫主人家听去了,有失礼数。”
话里话外,将赵浔划入了己方阵营,关切之意如同细雨,润物无声。
他喉间溢出愉悦的轻笑,不再多言,坐直了身,举杯回敬皇叔。
虞茉也故作淡定地埋头吃菜,可心跳愈发的快,仿佛有小兽在其间乱闯。
……
酒过三巡,赵浔与安岳王说起朝堂之事,乐雁则被王妃唤去。
赵凌端着莲白温酒壶,往虞茉手边斟上一杯,兴致勃勃道:“小雨姑娘,这便是我说的苍州五绝,入口甘甜,深受女子喜爱。”
“是么。”
她凑近嗅了嗅,闻见果物清香,好奇地问:“可是梅子酒?”
“不全是。”赵凌虽不知酿酒秘方,但也能品尝出差异,推断道,“应当混合了三种以上的果物,具体是些什么,便不得而知了。”
虞茉心想,再复杂也不过是果酒,应当醉不了人,遂浅浅抿一口,的确馨香扑鼻。
赵凌见她露出满意神情,咧嘴笑了笑,相邀道:“明日是祝神节,街市上会举行庆典,好不热闹。小雨姑娘,可要一同去逛逛?”
“好呀。”虞茉又抿了抿,渐而食欲大增,“再来一杯。”
祝神节,乃一年之中唯一不设宵禁的日子。
长街上猜谜、登高赏焰火、城郊燃放天灯,可谓是花样繁多。
她听得入迷,瓷杯屡次见底。
赵凌不察,兀自说得口干舌燥,又问:“苍州有座高山,风景宜人,如今正是花开时节,还能猎到野兔和山豕。姑娘若不嫌累,也可一同登高赏花去。”
这回,等了好半晌也不见虞茉应声。
她双颊透出更胜桃花的薄粉,看似凝望着赵凌,实则瞳孔涣散。
“小雨姑娘。”赵凌疑惑,“你这是……醉了?”
虞茉抿着唇不言语,眼尾洇红,一颦一笑间妩媚丛生。
赵凌看得呆住,只觉胸腔剧烈跳动,似是被勾去了魂魄。他手中茶杯脱落,在椅边碎裂成几瓣。
“叮——”
众人皆停下对谈,将目光移来。
赵浔率先瞥见了温酒壶,眉心微折,伸指掰正虞茉的脸。她面色已然酡红,流露出分明的醉态。
“阿凌。”他不悦道,“为何要灌她。”
“冤枉啊浔哥,小雨姑娘才喝了三杯,这酒原是不醉人的。”
赵浔深深吸气,知道自己确有迁怒之嫌,耐着性子吩咐婢女:“煮一碗醒酒汤送来。”
说罢掐了掐虞茉的脸,压抑翻涌的怒气:“还能走吗?”
虞茉蹙着眉头去躲,茫茫然:“你是谁?”
“……”
王妃拨开粗枝大叶的儿子,唤来几位身姿强健的嬷嬷,提议道:“还是先扶莫姑娘回房歇息罢。”
赵浔虽不放心,却碍于男女之防,点了点头。
待人走远,赵凌歉疚道:“都怪我太粗心,竟未察觉小雨姑娘的异样。”
“非你之过。”赵浔从震怒中抽离,心绪平复,中肯地指出,“她一向不懂得节制,劝也劝不住。”
语中是明晃晃的亲昵。
赵子敬大笑两声,终于能坦然地问:“啧啧啧,阿浔,你这是演哪一出?既让我们帮着隐瞒身份,还对人小娘子事事关心。”
赵浔耳尖微红:“皇叔。”
“好,不问了还不行么。”赵子敬和妻子相视一笑,“你瞧瞧他,还会知羞呢,小木头也要开窍咯。”
“……”
他神色复杂地望一眼虞茉消失的方向,在心中答,演这一出,自是怕某人抛下他跑了。
虞茉向往安逸,他虽能护她周全,可以二人如今的情意,怕是不能取信于她。
若在此时贸然袒露身份,欺骗在先,朝堂纷争在后,她一怒之下,坚持要和真正的江辰完婚……
赵浔不敢赌。
至少,在察觉到虞茉更浓烈的情意以前,不敢轻举妄动。思来想去,唯有回京后再从长计议。
索性已经送信入京,将江辰支开,不会给她二人撞见的机会。他还有大把时间,可以徐徐图之。
赵浔面色稍霁,肩上却陡然一重,听堂弟问道:“可我听小雨姑娘说,她想留在苍州。”
“她不想。”
赵凌:“……”
“回来。”赵子敬看不下去,笑骂儿子,“也不知随了谁,这般没眼力见。”
乐雁耸耸肩:“那定然是随了父王。”
赵浔归心似箭,约了翌日去书房议事,匆匆别过众人,由庆言领着去往虞茉落脚的小院。
“可喂过醒酒汤?”
庆言答:“刚服下不久,还未起效。”
快步进了厢房,婢女们默声行礼,安静退至外间。
虞茉已拆了发髻,身着寝衣,端坐在床头。小脸红扑扑的,许是心绪亢奋,双眼睁圆,亮晶晶地望着他。
赵浔屈指在她眉心点了点,温声质问:“怎么,这会儿又认得我了?”
岂料她果决地摇头:“不认得。”
“……”赵浔生生气笑了,双目微眯,试探道,“那,你可认得江辰?”
第29章 夫君
“江辰?”
虞茉缓缓眨了眨眼, 眸中似有一瞬清明。
他顿觉有双无形的手将心脏揪起,呼吸骤停,喉结无声咽动。
静了片刻, 虞茉柳眉轻蹙,疑惑出声:“那是谁,小学同学吗?我不记得了。”
赵浔松一口气,劫后余生般的喜悦淹没了痛楚, 竟隐隐交织出细密的快意。
他抬掌抚平她的眉心, 面色稍霁:“无关紧要的人, 不必记得。”
虞茉却朝后仰去, 避开他的手。
虽说少年嗓音清越动听, 容貌也俊美无比,可乌发金冠、绣着仙鹤的素白长袍, 及窄腰间华贵的黑金蹀躞带……
古人?
她端详的时间颇长, 目光全然陌生。赵浔虽知此乃醉酒后的寻常症状, 仍是不喜, 屈指勾起她光洁小巧的下巴, 霸道地开口:“茉茉, 不许忘记我, 喝醉了也不许。”
听他语态熟稔,还知晓自己名讳, 虞茉眼底少了些许戒备, 也的确觉得他眼熟,遂问:“你我是旧相识?”
“不是。”赵浔面不改色道,“我是你未来的夫君。”
彼此靠得极近, 几乎额头相抵。他的瞳仁漆黑而深邃,睫羽纤长, 唇型亦是姣好。
虞茉的脸慢腾腾地红了起来。
见她一副呆呆愣愣的模样,赵浔轻哂,想着先去隔壁院落沐浴更衣,过后再来陪她醒酒,于是起身:“我一会儿来看你。”
“别走呀。”
虞茉攥住他的衣摆,环顾四周,从装潢到摆件俱是古色古色,再加之夜里灯火摇曳,瞧着极为瘆人。
她目露依赖,央求道:“你再陪陪我。”
赵浔登时心软得无以复加,复又回来,语含笑意:“好,我会一直陪着你。”
虞茉将信将疑,上下扫了扫,用残存的逻辑思维能力分析——她应当是在做梦。
否则,怎么会凭空变出如此符合她审美的少年,还极好说话。
也唯有梦中,才能要什么有什么。
她愈想愈笃定,目光落至赵浔喉结之下的层叠衣襟,里三层外三层,捂得严严实实。
沉吟片刻,抬眸道:“你穿太多了。”
闻言,赵浔神情裂了一瞬,不可置信地开口:“你说什么?”
虞茉懒怠搭腔,伸手去扒他的领口,柔软指腹滑过锁骨,令赵浔呼吸凝滞。
他额角几乎要渗出冷汗,忙捉住钻入中衣作乱的小手,眼尾泛起淡淡的红,哑声道:“胡闹。”
若说是斥责,语调低沉,几不可闻。虞茉便未当真,又端详起他的手。
指骨分明,白皙匀称,因常年执剑,掌心有一层薄茧。此时抵着她的腕骨,摩挲出细微的酥麻痒意。
虞茉反握住他,将脸轻轻埋了进去。
男子手掌原就宽厚,衬得她愈发小巧。赵浔顺势捏了捏,笑着哄道:“随我上京好不好?”
“有什么好处吗。”她懒声问。
“好处。”赵浔挑眉,“你想要什么,我都尽力满足你。”
虞茉瞥一眼形状漂亮的薄唇,羞答答地说:“你让我亲一下。”
他怔了怔,旋即失笑,垂首在她嫣红的唇上印了印。
大抵是没料到梦中情郎如此爽快,虞茉羞赧地捂住脸,从指缝中悄悄打量他。
赵浔被她的举措勾得心神荡漾,凑近,在葱白指尖落下一吻,继续哄道:“亲也亲过了,那便是答应我了?”
虞茉早已忘了在商谈什么,无所谓地点点头。
他自是不信,目光扫过博古架上的狼毫笔,干脆摊平了白纸,写下一份不具效力的契约书,落款为“阿浔”。
“茉茉乖。”赵浔将笔递与她。
她被美色冲昏了原就算不得清醒的头脑,生疏地握住笔,在赵浔飘逸的小字旁签上难以辨认的二字。
看着两团墨汁,赵浔:“……”
他不禁想,虞府请先生来开蒙时,某人会否在学堂打盹儿,以至于一手字连稚子也比不过去。
即便如此,她支着脸打瞌睡的模样,也当是顶顶可爱。
赵浔弯了弯唇,将契约书叠好,珍惜地放入她送的钱袋中。末了,低声威胁道:“不许嫁给江辰,知道吗?”
虞茉歪头,眸子清亮:“我好像听过这个名字。”
“……”
他面色当即变了变,后悔不该屡次重提,反倒令得她加深了印象。于是刻意放柔嗓音,“再亲一下,由你唤我一声‘阿浔’可好?”
桃花眼深邃迷人,笑时,星眸熠熠。
虞茉被迷得忘乎所以,点头如捣蒜,撅起饱满的唇。
“乖。”
赵浔勾着她的下颌,极轻地吻了吻,语调缱绻,“该唤我什么?”
她意犹未尽地舔过唇角,脆声道:“阿浔。”
赵浔赞许地摸摸她的头,垂首再度吻上。
“阿浔。”
“嗯。”他捧着她的脸加深亲吻,唇齿纠缠间,不忘提醒,“再唤一声。”
虞茉只觉舌尖被他含了一下,酥酥麻麻,快不能自如开口,模糊不清地道:“阿浔……”
赵浔眼眸幽暗,舔吃着她的唇,贪婪至极地索求:“再唤一声。”
待她唤了第八回,不留情面地推开赵浔,嘟嘟囔囔:“不要了,不要了。”
“……”
赵浔额角轻抽,心道,某人喜新厌旧的速度比想象中还快。他故意退开距离,佯装要走。
虞茉急忙环住他,软声挽留:“再聊五块钱,我还不想醒。”
“何为五块钱?”
她白一眼:“五块钱就是五块钱。”
赵浔也无意同醉鬼计较,用锦被将她拥住,指腹轻柔地按捏额角,随口道:“倘若我有事欺瞒与你,你待如何?”
虞茉舒适地窝在他怀中,懒声:“我生平最讨厌欺骗。”
他动作一顿,半晌无话。
岂料虞茉悠然睁眼,仰起小脸追问:“你骗我什么了?”
赵浔眉心微凛,不知如何作答,干脆吻住她喋喋不休的唇。
若说吐露的话语教人如置冰窖,那虞茉的双唇则如同烈火,焚烧了他的理智,心甘情愿与之沉沦。
他含着饱满的唇肉细细吸吮,一手摩挲她的耳珠,听虞茉发出小兽般的呜咽。
虞茉既想逃离,又渴求更多,呼吸急促,无措地环着他的肩,艰难承受。
赵浔顾念着她酒意未消,竭力稳住心神,退开寸许,欲问问她可还会头昏脑胀。虞茉却追了上来,吻过他的唇角,娇憨地道:“再亲亲嘛。”
否则,她醒后一切便会消散。
如此想着,虞茉跪坐起身,居高临下地捧着他的脸,学着赵浔方才的动作,先是碾磨唇珠,渐渐变为吸吮。
赵浔一手反撑着床榻,一手揽着纤腰,稳住彼此身形。
她的吻不知何时移至脸上,似轻飘飘的羽毛,滑过他的眉骨、鼻梁、眼睫。
赵浔目光愈发幽深,掌心施力,将她按坐至腿上。
趁着虞茉细声惊呼,他抵开牙关,撩拨湿滑柔润的小舌,堵住一切话语。
前所未有的猛烈攻势。
虞茉胸脯不断起伏,紧紧环抱着他的肩,心中有意抗拒,可身体诚实地挽留。红唇张启,生涩回应,眼尾湿漉漉一片。
严丝合缝的拥抱,破碎动听的细吟。
赵浔感受到不同于男子的柔软,仿似无骨,犹如流水一般能容纳万物。
邪念不合时宜地苏醒,他动作骤停,将虞茉从腿间抱了下去,面色绯红若霞。
虞茉仍在低声抽噎,指尖虚搭着他的胸口,眼神迷离。
赵浔重重闭目,缓和紊乱的气息,少顷,吻去她睫羽间的泪滴,哑声道:“茉茉做得很好。”
只视线触及她更胜酒醉的酡红腮畔,莫名心虚。
幸而汤药终于起效,困意铺天盖地地袭来,虞茉紧紧攥着他的领口,香甜入梦。
赵浔摆好软枕,小心翼翼地将人放平,正欲去捞褪至膝窝的被衾,却遭虞茉冷不丁抱住。
他身形不稳,只得单膝跪地,而挺秀的鼻尖因搂抱深深埋了进去……
“轰——”
云霞自体内升腾起,染红了周身肌肤,连薄薄眼皮也惹上粉色。
赵浔强作镇定地抬起脸,刻意不去感受如雾如烟的柔软,他掖好被角,灭了里间的烛光,用袖袍掩住变化,嘱咐婢女夜中多留意。
说罢,披着月色,仓皇离开——
醒来时,虞茉只觉周身清爽,一问才知,是王府婢女伺候她洗浴过。
虞茉从未在旁人面前袒露身体,顿时尴尬得羞红了脸。婢女也同样面露羞赧,垂眸静静为她梳发。
镜中,她发觉双唇肿胀更胜往常,可分明还未涂抹口脂,不禁纳闷道:“莫非是王府中的驱蚊香囊效力不大?”
梳妆过后,虞茉下意识要出门去见赵浔。
但转念一想,王府不比家中,她人生地不熟,该少说少动才是。遂只差婢女传话:“可否帮我将庆言或是庆姜唤来?随意谁来都行。”
婢女忙笑着应“是”,不过,方出了小院,便遇上乐雁一行。
赵浔与安岳王在书房议事,赵凌去了军营,乐雁则代王妃出面招待贵客。
不论虞茉出身如何,若太子殿下当真钟情于她,将来一跃成为举国最为尊贵的女子也未可知。
是以乐雁少了些许蔑视,并十来位提着食盒的婢女,鱼贯而入。
虞茉的记忆尚停留在谈论“祝神节”,见乐雁着一身水蓝色骑装,端的是英姿飒爽,好奇道:“可是为了今夜的庆典?”
她眸色清澈,眼中的艳羡不似作假,加之容貌秀丽,极令人心生好感。
乐雁纵然因她差使皇兄而愤愤不平,终究不存在深仇大恨,便挤出一丝笑意,轻点头颅。
二人在院中蒲桃架旁坐下,婢女躬身摆好碗碟,虽是早膳,种类繁多,铺满了桌面,成色亦是精致美观。
虞茉原也并无相熟之人,见乐雁年岁相近且同为女子,不免话密了些,问道:“昨日瞧郡主骑术精湛,我也想学,不知可否传授些诀窍?”
闻言,乐雁讶异地蹙了蹙眉,探究的视线扫了一扫,方慢条斯理地开口:“无它,熟能生巧。若你当真想学,我可以教你。”
“可是。”虞茉底气不足道,“我怕晒,还是等秋日里再学好了。”
乐雁:“……”
二人又天南地北扯了许多,听闻乐雁自小习武多过习文,她眸光骤然发亮,甚至,有些黏糊糊。
虞茉由衷赞叹:“你好特别。”
“是、是么。”乐雁耳尖红了红,不愿轻信,试探道,“你难道不觉得,我这般很不男不女。”
“噗——”
她登时被茶水呛住,咳得腮畔透红,不忘怒斥,“谁说的,报上名来,我们套麻袋去揍他。”
乐雁没忍住弯了唇角:“实则,我的确揍过那人,还是两顿。”
虞茉也跟着笑:“那便好。”
乐雁观她肤若凝脂,气质亦是出尘,哪怕苍州城中最负盛名的音娘子也稍逊一筹。可言谈间稚气未脱,对礼数、纲常也极为迟钝。
简直像是,深山中的漂亮精怪初入凡尘。
可惜,答应了皇兄不得探听。乐雁放下茶盏,眼睑微抬,礼尚往来地问:“小雨姑娘,那你与闺中好友,平日都做些什么呢?”
对着赵浔,她能信口胡诌,可对着乐雁,虞茉竟生出一丝愧疚之意。
想了想,倾身道:“你先答应我,听完不告诉旁人,包括阿浔。”
“自然。”乐雁郑重允诺。
虞茉取杯轻碰,方悠然开口:“我与好友,平日也不过是上学堂的间隙,聚在一处共进午膳。旬假里,则花样多一些,偶尔听曲看戏,偶尔去周遭城镇转转。”
再复杂的,不便译作古人熟知的事物,她干脆略去不提。
乐雁听得入迷,忙追问:“你们竟不会比诗比画,比谁人绣工精湛?”
“不会。”虞茉耸耸肩,十分坦然地道,“你说的这些,我们压根儿就不会。”
第30章 果决
初夏时节, 晴空万里,耳畔传来蝉鸣阵阵。
赵浔赶在午膳之前处理完琐事,脚步匆匆回了小院。
虞茉正在蒲桃架下乘凉, 葱郁藤蔓中,她闻声侧目,乌发在半空划出一道黑亮的弧度。
许是念着要出门游玩,略施粉黛, 一张小脸愈发显得明眸皓齿。而身上着轻纱曳地裙, 青藤粉衫, 竟似是话本子里的花妖修出了人形。
他将将穿过月洞门, 骤然见如斯美景, 不自觉顿住。
二人一坐一立,隔着几步之遥相望, 谁也不曾先打破这份宁静。
直至庆姜怀抱着信鸽而来, 步履不停, 口中诧异道:“主子, 为何不进去?”
静谧如同一张蛛网, 瞬时断裂消弭, 世间种种响动重又灌入耳中。赵浔收敛了神色, 接过京中来信,交代几句, 转头向虞茉走近。
他眉宇间噙了淡淡笑意, 瞳仁在光下剔透清亮,凝望着虞茉:“去千鹤楼用午膳如何?”
早前允诺带她四处转转,赵浔今日换了身低调的竹青色圆领长袍, 绣纹雅致,眼尾上挑, 端的是温润如玉。
虞茉绕着他行了一圈,见婢女们默契退至院外,踮起脚尖,在赵浔腮畔印了印。
聪颖如他,意味深长地勾了勾唇,牵过虞茉的手,低声问道:“原来,你更喜欢我做这身打扮。”
她偏过脸去,揉揉发烫的耳尖,虽倍感羞赧,还是诚实道:“都喜欢,不过你平日多是深色劲装,像是冷冰冰的侠客,今日瞧着倒像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美人。”
“……”
应是夸赞之词,可为何听后总觉得怪怪的。
赵浔携她在圆凳上坐好,斟酌半晌,试探地问:“你可记得昨夜发生的事?”
“嗯?”虞茉茫然眨眼,将他从头到脚扫了扫,神色渐渐凝重,“难不成,我对你酒后乱性了。”
未料想会从她口中听闻虎狼之词,赵浔面色倏然红透。
虞茉却误以为是默认,双唇讶异张启,对望几息方寻回自己的声音,正色道:“我会对你负责。”
饶是见惯了风波浮沉的太子殿下,内心深处涌出一阵无力,没好气地掐了掐她的脸,淡声斥责:“慎言。”
她颇不服气地努努嘴,嘟囔着开口:“那你说,昨夜发生了何事?”
赵浔闭了闭眼,用指腹替她轻揉片刻,话锋一转道:“你昨夜答应会随我一同入京。”
闻言,虞茉仰起小脸,眸中闪动着狡黠光芒:“口说无凭,定是你诓我。”
“若我当真有凭证呢?”他勾唇,从钱袋中掏出一份契约书,“白纸黑字,这下总不能抵赖了。”
“……”
虞茉瞪他,“你这是耍赖。”
赵浔不疾不徐地道:“兵不厌诈。”
彼此对坐,膝头相触。察觉到虞茉意欲起身,他微微施力,将人困在腿间,热意透过薄薄的布料传递过去,旖旎丛生。
她瞠圆了眼,不知是羞是气:“你要不要脸。”
也不知是谁动辄“慎言”,又是谁最初对她避之如蛇蝎。
岂料赵浔掀了掀眼帘,语调低沉:“只要你。”
不要脸,只要你。
虞茉被他的直白打了个措手不及,慌慌张张地转移话题,催促说:“时辰不早了,我们……”
赵浔指腹微动,抵住她的唇,目光深邃:“不许逃避。”
说罢,又垂首在她腮畔轻啄一口,分析利弊道:“留你在苍州,我不放心。”
她怔怔抬眸:“可你不是说,安岳王将苍州治理得井井有条,还能托郡主和世子照应我。”
赵浔幽怨叹息:“便是如此,才更不放心。”
“我明白了。”虞茉恍然大悟,“你是忧心我会看上别的郎君。”
“难道不会么?”
锐利的视线落在她脸上,仿佛能洞悉一切。虞茉心虚地移开眼,不答反问:“你呢,回京以后可会瞧上别的小娘子?”
赵浔果决地道:“不会。”
宫妃、女官、世家千金,他早已见惯了形形色色的女子,不曾多匀一个眼神,是以对自己颇有信心。
可若问他为何独独专情于虞茉,却也答不上来。兴许如此方是“情”之玄妙,无来由,未经权衡,唯本能使然。
虞茉“哼”一声,半信半疑道:“你瞧瞧安岳王,侧妃三人,妾室并通房足足有五。你们男人,尤其是身居高位的男人,只当是寻常,我却不能接受。”
她顿了顿,凝望着赵浔,嗓音轻飘飘的,吐露的话语却重如千斤:“我的夫君,终其一生只能有我一人,你自问做得到么。”
赵浔蹙眉,略有迟疑。
倒非他属意妻妾成群,而是此前从未深想。平日里政务繁忙,又醉心于武学,匀不出心神琢磨男女之事。
且古往今来,先迎娶太子妃,后纳良娣,他做或不做,依然是世人眼中的“常识”。
是以,冷不丁听虞茉提起新的论调,新奇之余,也需时间思量。
谁知不过是短短几息的思量,虞茉面色沉下,撅着唇大步回了厢房。
赵浔忙不迭跟了进来,半蹲下身,令她看清自己眼底的认真,说道:“我只愿娶你一人。”
“想的还挺美。”虞茉伸指戳着他的胸膛,眉眼弯弯,“我今岁不过十六,才不愿嫁人。况且,将来有了自己的铺子,若是生意红火,招几个年轻俊俏的郎君——”
她愈说,嗓音愈轻,只因赵浔眸底染了霜雪,凉凉地看着她,竟令得人脊背发麻。
虞茉被他的凛冽气势所慑,乖巧认错:“我瞎说的,你权当没听见好了。”
“茉茉。”赵浔压低了眉尾,语调平平,可她却品出了些许咬牙切齿的意味,“这种话,我不想再听见第二回。”
“你又吓我。”
虞茉环着他的肩,将脸埋进颈窝,委委屈屈地道,“我偏要说,我今日要说,明日还要说。你不爱听,那便去寻旁的小娘子。”
猝不及防的拥抱,砸得他半点脾气也无。
赵浔抬掌轻抚她的乌发,清了清嗓,温声哄着:“你明白我的意思,对么。”
明白归明白,也不妨碍她气赵浔拿出对待生人的气势吓唬自己。
见虞茉不搭腔,赵浔将人抱起,居高临下地吻过她的眉心,态度软化:“不提这些,先带你去看庆典。”
赵浔拣了一支色泽透亮的白玉钗替她戴正,目光下移,落至粉嫩的唇,笑说:“口脂都被蹭花了,我帮你重新抹?”
她这才似嗔似怨地抬眼:“你又不会。”
不论如何,总算愿意理人,赵浔克制着啄了啄她的耳珠:“我去外间等你。”
梳妆妥帖过后,相携出了月洞门。
虞茉仍是冷着一张脸,愠色使得她眼波若流光,别有一番生动明媚。
赵浔挥退众仆,朝她伸手,虞茉权当没瞧见,懒声问:“乐雁和世子殿下呢?会一同去么?”
“嗯。”他说,“约了在东门碰面。”
此去东门尚有些距离,以虞茉的脚程,怕是要足足两刻钟。
走了一会儿,她开始喊累,精致的眉眼耷拉下来,好不可怜地望着赵浔。
“……”
他沉吟片刻,斟酌着提议,“唤顶软轿过来?”
虞茉环顾四周,见仆从零星几个而已,遂揽着赵浔的肩,一面亲吻他的脸颊,一面撒娇道:“你背我。”
赵浔唇角微微抽搐,凉声拒绝:“坐软轿。”
“可是坐软轿就不能和你说话了呀。”
她毫无芥蒂地哄着,仿佛不久之前生闷气的另有其人。而赵浔明知虞茉在演戏,仍是眉眼微翘,泄露出一丝明晃晃的愉悦。
天人交战片刻,赵浔躬下身,掌心稳稳托住她的腿根。云雾般的柔软挤压至背部,难以忽视。
他深吸一口气,穿行过佳木葱茏的石洞,强迫自己不去在意掌心、脊背处柔若无骨的触感。
失了话音,气氛陡然变得静谧。
虞茉屈指勾缠着他的一缕发,闲谈道:“你送我的药膏都极为好用,不知可还有能涂至唇上的?近两日,总是没来由地发肿,好生奇怪。”
赵浔:“……”
她垂眸,见近在咫尺的一双耳倏而通红,倍感稀奇,忍不住戳了戳。
“茉茉。”他厉声警告。
虞茉自是不怕,嚣张地俯身嘬了一口,发出清脆声响,像是在说——你奈我何。
赵浔登时趔趄一步,险些将人从背上摔落。绯色如霞,迅速铺满了玉白面庞,连脖颈与耳根也不放过。
“阿浔害羞了?”她抿唇偷笑,故意道,“阿浔真可爱,茉茉喜欢阿浔。”
可不论她如何逗弄,赵浔始终不愿搭腔,眉眼沉沉,冷着脸将人在拱桥旁放下。
花圃中,有十来位婢女在修剪枝条。
人多眼杂,虞茉也不便再赖着他,遂行在前头,脚步轻盈若飞。
是以乐雁见她二人相隔甚远,还当是起了争执。可转过头来,看虞茉笑得比花儿愈发娇艳,又在心中否决。
赵凌站直了身子,朝虞茉招手:“今儿一早我托人去打棋盘了,兴许过两日,咱们能凑一桌。”
“好呀。”她正想比对实物的差距,有人代劳,自然乐得清闲。
四人乘车来到千鹤楼,是苍州城中最富丽堂皇的建筑,尖顶塔状,足足有五层高。
临窗望去,长街之上行人熙攘。八街九陌,铺面布局与她所见过的丛岚、开阳相比,开阔而宽广。
忽而,一容姿清瘦的少年抬眸望了过来,目光似是不经意掠过,极快又含蓄收回,隐于人群中。
因着历经过刺杀,虞茉心生警惕,欲同赵浔提上一提,却见身侧的乐雁双颊微红,直直盯着少年远去的背影。
哦!
有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