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乔攸用镊子夹起一只面包虫, 凑到睫角守宫小克的嘴边。
小家伙眼神不是很好使,送到嘴边的食物也得瞧半天,嘴巴一张咬过面包虫。
它却不急着吃, 只这么咬着, 任凭虫子在它嘴里挣扎蠕动。
良久, 它慢慢爬到还在睡觉的小汪身边, 小爪子笨拙地拍拍小汪脑袋,小汪一醒, 就看见肥美鲜活的虫子在它面前扭曲挣扎。
嘴巴一张,从小克嘴里接过那虫子,美美吞咽。
乔攸就这样被一对雄性蜥蜴秀了一脸。
看来小克是真把这只被搞错性别的守宫当成了老婆。
虽然开始面对对方撩拨巍然不动,表现出六根清净无欲无求,可不过短短几天,就“兄弟你好香”了。
有吃的先给老婆,老婆休息它就守在一边,稍有点风吹草动就用爪子护住老婆。
有时乔攸犯贱过来逗弄二蜥,抓走小汪放在手里把玩,小克就会使出吃奶的劲儿沿着玻璃缸壁往上爬,身体横在缸沿上对着乔攸“嘎嘎”叫。
还要伸出长尾巴试图把老婆勾回来。
睡觉时也要把身体团成个球, 将老婆牢牢护在怀里。
“啧。”乔攸鄙视。
正摸鱼, 海玲出现在门口, 漂亮的小脸蛋上布满阴霾。
然后意味不明说了句:“包办婚姻真可怕。”
目光随即看向恒温箱中两只蜥蜴。
乔攸护住恒温箱,满眼警惕:
“小克很满意我给它找的老婆, 你别挑拨离间。”
海玲又是一声长叹, 尾音拉得老长, 好似把这辈子所有的烦心事都吐了出来。
“两只蜥蜴能懂什么呢,有时候, 智商低也是一种幸福。”
“你确定你要继续挑拨离间顺便贬低我的两只崽儿?”
海玲一声叹息:
“我是说管家公啦。”
乔攸顿时心中警铃大作。
陆珩?陆珩怎么了。
再结合海玲提及的“智商低”一事。
陆珩发生意外撞坏了脑袋?!
海玲拉住准备换衣服直奔医院的乔攸,拽回来,按下去:
“刚才我听陆先生打电话,好像是他的母亲觉得他年纪也不小了,该成家了,意图逼婚,还给他介绍了不错的相亲对象。”
乔攸坐不住了,缓缓站起身子。
“那,他怎么说。”
“还能怎么说,父母之命不可违,当然是打不过就加入啦。”
乔攸抿了唇,秀丽的眉毛柔柔敛起。
他很想告诉陆珩不要去相亲,幸福要抓在自己手中。
但好像他又没这个资格,说来说去,他和陆珩什么关系也不是,就算是朋友,也没有对朋友的人生指手画脚的资格。
海玲说是很不错的相亲对象,有多不错呢。
虽然陆珩只是个管家,可陆家的管家说到底也是高人一等,薪资待遇以及稳定性都远超公务员。
何况,天塌了还有陆珩那张脸顶着,给这样条件的人介绍的对象往往也不会差到哪里去。
往高了说,保不齐也是人中龙凤。
陆珩应该……不会排斥的。
如果事成,陆珩是不是也会带着他的太太顺理成章入住陆家,自己就只能躲在角落看着二人恩恩爱爱黏黏糊糊,阴暗的哭泣、爬行。
乔攸时常反感自己每次面对陆珩的问题总是患得患失,坐立不安,逐渐丧失自我。
没办法,母单是这样的。
不禁回忆起,好像狗血文里的误会都是这样造成的:
男主or女主相亲占五成,手机没电or欠费占三成,白月光or前任回国占最后两成,而所有误会的产生究其根本,就是彼此不够了解或者是连最基本的信任都没建立。
乔攸不认命:
我绝对不要狗血文男女主的剧本,这破烂剧本之前因为陆珩那句“如果我说他是我家的保姆”就啃过一次,实在是晦涩到难以下咽。
而陆珩也明确表明:
“为什么不问问当事人的意思,全凭自己臆测呢。”
乔攸将小汪放回去还给小克,小克见到老婆终于逃脱魔爪,抱着老婆又拱又舔,想把它身上有关乔攸的气味都消除干净,心疼的不得了。
小汪张个大嘴像是在微笑,慢悠悠伸出前爪抱住小克的脖子,仿佛在安慰:
“我没事,我没事哦,不要担心啦。”
乔攸也顾不得两只蜥蜴上演破镜重圆的矫情戏码,扔下还在伤春悲秋的海玲,径直下楼候在庭院里。
半小时后,天边滚起烈烈红霞,世界仿佛也在这一刻变得阒寂。
温柔橘红下,高大的身影由远及近,晚风拂起他额角碎发,衣角擦过路边枝叶,染上淡淡香风。
陆珩刚到门口就看见了抱着双臂来回踱步的乔攸,蜜色的头发与红霞相得益彰,漫上一丝静谧的柔和。
没等开口,乔攸眼尖地发现了他,拉着人就往庭院深处走:
“陆管家,我们谈谈吧。”
陆珩并没挣脱他的手,任凭他拉着走。
一直到摄像头盲区,乔攸停下脚步,转身,目光灼灼望着陆珩,脑海里迅速组织语言。
“怎么了。”陆珩垂了眼,凝望乔攸被夕阳染成橘红色的睫羽。
声音很轻,犹如落入湖面的羽毛,只堪堪点落轻微不易察觉的涟漪。
语言还没组织完整,乔攸已经迫不及待:
“陆管家,你要去相亲么。”
陆珩怔了下,漂亮的眼眸轮廓因为瞬间产生的情绪变动不可抑制睁大。
良久,他移开视线,轻轻点了点头。
“你……想去相亲么,想结婚么。”乔攸问完,又觉得自己问了个很愚蠢的问题。
到了陆珩这个年纪,已经不是“想不想”的问题。
风儿失去了声音,裹挟着颤动的枝叶,像只剩影像的默片,世间万物好似都在这一刻跌入真空环境。
陆珩翕了眼,缓缓做了个深呼吸,摇摇头。
“为什么。”乔攸好像又问了一个很愚蠢的问题。
“因为,妈妈很辛苦,不想她失望。”
合乎情理又顺理成章的回答。
暮晚婷四十五岁那年,腹中还怀着陆珩,丈夫便因癌症逝世,十年后,大儿子和儿媳生下陆景泽后也因车祸丧生,只留下出生仅六个月的陆景泽和年仅十岁的陆珩。
她一个人将两个孩子拉扯大,那时又碰上L.U电子改届换代,孤立无援的她唯一的信念就是守住老公祖辈辛苦三代创建的家业。
人人都想分一杯羹,如狼似虎盯着董事长这个职位,丈夫在世时的心腹也都渐渐老去,离开。
这时,不懂商战连股市行情都看不懂的暮晚婷被迫放弃爱了一辈子的钢琴,惶然无措接手了代理董事长的职务。
陆珩记得很清楚,六岁那年,他和母亲一同参加她做代理董事的第一次董事大会,什么也不懂的她一个人坐在上座,台下是眼神充满不屑和嘲弄的董事会成员,语气咄咄逼人。
母亲被他们问得哑口无言,放在桌下的手颤抖不停,明明眼泪已经在眼眶里打转转,却还要强忍情绪,站起身同台下一帮大男人深深鞠躬,诚恳道歉。
并表示:
“我需要学习的还有很多,请大家再给我一点时间,我会交给各位一份满意答卷。”
回家的车上,陆珩仰起头,看着母亲凝望窗外的侧脸,泪水顺着脸颊滑落,晕湿了浅色的职业套裙。
最后,她像个不会控制情绪的小女孩一样,趴在车窗沿上,哭成了泪人。
短短几年间,她失去了丈夫又失去了大儿子和儿媳,丢给什么都不懂的她一间被多人觊觎的大公司,和两个不懂事的小孩子。
所以陆珩很清楚母亲每一步走得有多艰难,也明白,偌大人间,她所剩的唯一依靠就是这个儿子。
陆珩当然明白,所以他自认要做的就是按部就班选择令她满意的生活方式走下去。
也知道母亲为他安排的相亲对象是国内第二大财团家的千金,甭管母亲对这个女孩有几分喜欢,但唯一可以确定的是有了王家的相助,陆珩以后就不会再像她那样走从前的辛酸老路。
乔攸垂了眼,虽然他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但为了妈妈这个说法,怎么都不算错。
之前网上有个很经典的问题:
【妈妈和女朋友同时掉进水里只能救一个会救哪个。】
乔攸觉得这个问题很白痴,而且毫无意义。
如果连生养自己的母亲都能放弃,这个男人将没一点可取之处,虽然他现在嘴上说着会救女友,万一哪天真的灾难临头,连母亲都能抛下的人,他真的会舍生取义去救一个充满不确定性的女朋友么。
所以对于陆珩这个答案,乔攸并不觉得这是愚孝,反而证明这个人很善良,懂得感恩,是值得欣赏的人。
良久,他忽然听到陆珩轻声问:
“你希望我去相亲么。”
乔攸手指蜷缩了下,移开视线:
“干嘛问我这个问题……况且就算我不想,又怎么能让你背弃妈妈。”
“妈妈是世界上最重要的人。”
很多人都是这种想法,所以大多数面对催婚,从开始的誓死抵抗到后来的妥协接受,唯一的变量就是父母。
除非,让相亲对象主动放弃陆珩。
可以陆珩的条件,会有这么傻的人么。
乔攸倏然抬眼。
等等,让对方主动放弃?
“陆管家。”他忽然握住陆珩的手,眼底璀璨似星空,“你说,你确定你不想相亲。”
陆珩轻轻眨了下眼,手指渐渐放松,悄然间反握住乔攸的手。
“是,我确定。”他的声音很轻,却掷地有声。
“你说,就算对方很漂亮很优秀,你也不会动心。”乔攸继续循循善诱。
“是,我不会。”
乔攸收紧手指,指腹间清晰传来陆珩手骨的触感。
“那就,尽人事听天命。”他莞尔道。
不能让父母失望,是每个孩子坚定的信念。
可作为父母的小孩的前提,他们得先做他们自己。
*
周日的上午,天空淅淅沥沥下起小雨。
阮清迷迷糊糊从睡梦中醒来,一搭眼,对上一对壮硕的胸肌。
他嫌弃的往后退了退,摇醒身边人:“十点了,还不起么,你小叔又要批评你了。”
陆景泽打了个哈欠,揽过人按进怀里:
“没关系,我小叔今天没空管我,现在,他大概已经在相亲的路上。”
“相亲?”阮清蹙起眉,“和谁。”
“明月集团王董事长的孙女。”
阮清蓦的沉默了。
陆珩去相亲,那乔攸怎么办。
乔攸:麻辣拌。
……
观澜堂酒店的豪华包间内,三角钢琴旁西装革履的钢琴师手指灵活穿过黑白琴键,弹奏出悠扬慢曲。
旁边的欧式圆桌前坐了个身穿碧色长裙的年轻女孩,嫩白皮肤大眼睛,处处透着养尊处优的精致细腻。
她就是陆珩的相亲对象,王董事长的孙女王诗娅。
她柳眉微蹙,稍有不耐。
奉爷爷之命来相亲,只听说对方是L.U电子的大领导,但年龄三十二的老男人。
听到年龄的瞬间她揪着爷爷的花白胡子气的破口大骂:
“老头子你不是看不得你孙女好!三十二岁欸!都能当我爹了!”
老爷子赔着笑:“哪有那么夸张,你就当给爷爷个面子去见见嘛,不管成不成爷爷都给你买辆游艇做奖励怎么样。”
为了游艇,她忍了。
她都打算好了,见完就说不合适你年纪太大,从爷爷那讨到游艇就跑路回法兰西找小伙伴们快活。
心情不好,旁边悠扬的钢琴声也听起来叮叮当当烦人得很。
王诗娅重重叹了口气。
彼时,敲门声响起。
服务生推门而入,深深鞠躬:“王小姐,陆先生到了。”
王诗娅翻了个白眼:
“哦。”
根据她以往经验,大集团的大领导往往长得丑且胖,所以当时爷爷要给她看照片她直接拒绝了,不想提前让自己陷入情绪内耗。
随着皮鞋声响起,王诗娅漫不经心随意一瞥。
下一秒,她情不自禁睁大眼睛,身体也不受控制地站了起来。
身材颀长颈健的高大男人一袭墨色长风衣,整齐精致的西装内衬搭配如雪般的衬衫,黑亮的发丝映衬着肤如新雪,立体分明的五官透着与生俱来的矜贵沉然。
王诗娅嘴巴张了张,趁着对方和服务生说话的工夫赶紧转过身整理头发,抚平裙摆。
现在就是很后悔,今天出门为什么没化妆。
顺便,爷爷是世界上最好的爷爷!
陆珩走到座位旁对王诗娅伸出手:
“王小姐你好,我是L.U电子集团代表陆珩。”
王诗娅小心翼翼握住那只手,心脏一度跳到嗓子眼。
怎么会有人连手指都生的这么漂亮,指甲像玻璃一样。
国内竟然也有这么高质量的男人么。
她一改往日刁蛮,羞赧的她自己都快不认识自己,优雅坐下,刻意注意了下坐姿,双腿并拢斜斜靠在一边。
结婚!必须结婚!谁说三十二岁是老男人,男人三十一枝花,懂不懂这句话的含金量。
要不是有肌肉拦着,王诗娅的嘴角都快咧到耳朵根。
“音乐真好听,对不对,陆先生。”王诗雅双手捧着脸颊,笑得可可爱爱。
虽然刚在还在抱怨这钢琴声听着叮叮当当烦死人。
陆珩点点头,并没发表看法。
他也没什么想说的。
见到对面那张年轻漂亮的脸,只想到了乔攸那句“就算对方很漂亮也不能动心”,以及他那不安的小表情。
陆珩下意识看了眼墙上挂钟。
十点半了,应该,快到了。
王诗娅还在抓住一切机会推销自己,从自己十四岁去了法国开始说起,随后又开始旁敲侧击打听陆珩的喜好。
出于礼貌,陆珩说他喜欢打网球。
对网球一窍不通的王诗娅笑靥如花:
“真哒?好巧,我也喜欢网球,不过只懂皮毛,陆先生有时间一定要教教我。”
手把手,身贴身那种教。
不仅是网球,见到陆珩第一眼,她连孩子名字都想好了。
陆姓配什么字又有文化又朗朗上口?
对面的陆珩只是笑笑,并未给出回应。
但却连笑意都透着一丝敷衍。
彼时,酒店一楼大厅。
接待小哥正在神游摸鱼,今儿王董事长为了孙女包场,一个个清闲的很。
倏然,目光中忽然多了一道白色身影。
小哥一愣,立马抬手拦人:
“不好意思先生……女士?这位客人,今天酒店已经被王董事长包场,请您提前预约再来。”
来人傲慢仰着头,头发一甩,打在小哥脸上:
“放肆,你知道我是谁么就敢拦我。”
小哥:……?
是谁。
“不知道?去问王董事长吧,不过你把我拦在门外这件事要是被王董知道了,你猜你是什么下场。”标准恶毒炮灰式台词。
小哥被唬住了。
他只知道王董事长有两个孙女,一个在里面相亲,另一个,说不定就是眼前这位。
王董宠孙女是出了名的,可不敢怠慢。
小哥忙让开身位,恭敬鞠躬:
“小姐里面请。”
王诗娅正和陆珩聊得开心,服务生忽然过来通知她说王二小姐来了。
王诗娅疑惑:诗妘?她现在不应该在澳洲么?什么时候回国的?
“让她进来吧。”
正好,和她炫耀一下自己的高质量未婚夫,嫉妒死她,哼~
包间门打开,屋内二人齐齐看去。
门口,一个穿着棒球服加短裙的少女扎着高高的双马尾,白丝勾勒细长双腿,脚蹬一双黑色玛丽珍皮鞋。
女孩高傲仰着头,拿鼻孔瞧人。
王诗娅往上挺了挺身子,想看清来人的脸。
那人就这么高傲仰着头,仿佛下巴上长了眼,轻车熟路走到陆珩身边坐下。
一坐下,拉过陆珩的胳膊,脸蛋在他肩膀上亲昵地蹭了蹭:
“陆珩哥哥~”
夹着嗓子尖细又娇俏的一声。
“你来这边也不告诉我,害我好找,你不是答应我今天要陪我去迪士尼玩,哼~!你食言了,讨厌讨厌讨厌!”
说着,小拳拳疯狂捶他胸口。
陆珩没忍住,笑出了声:
“抱歉,是我的错,下次一定补偿你好么。”
对面王诗娅差点一口红茶喷出来。
这哪里是她妹妹,怎么看都是个奇怪的女装男。
再一看他棒球服上的图案。
是他和陆珩的亲密比心照。
不过衣服有些大,松松垮垮吊在身上,看起来不像是他的,更像是陆珩这种体型才能撑得起来的……
钢琴师手指一抖,弹错一个音。
乔攸今天这一趟着实花了些工夫,买了假发梳了俩高马尾,换上熟悉的女仆装,又从陆珩那里找出陆珩的棒球服。
没办法,谁让他的那件棒球服上的陆珩已经变成一拳超人。
乔攸捏着嗓子看向对面满脸嫌隙的王诗娅,娇俏可爱:
“姐姐你好,请问你是陆珩哥哥的相亲对象么?哼~!论美貌,你已经输了我大半,你放弃叭!”
王诗娅攥紧茶杯,手背浮现条条青筋,皮笑肉不笑问:
“陆先生,这位是你的……?”
乔攸噘起嘴巴,潘周聃式骄傲一甩头,单边马尾辫狠狠打在陆珩脸上。
他抱着双臂一脸不服气:
“明知故问,我是陆珩哥哥最亲亲最宠爱的小甜甜,你这个不识相的第三者,哼~!”
陆珩拨开脸上黏连的假发丝,低头抿嘴笑笑。
王诗娅对陆珩建立起的200%好感度刷刷往下掉,变成了68%。
“陆先生,难道您喜欢这种类型么?”她嘴角抽了抽,怀揣最后一丝希望问道。
陆珩清了清嗓子,没等开口说话,被乔攸抢了话头。
他怒目圆视王诗娅,小嘴噘的能吊个茶壶:
“没礼貌!陆珩哥哥喜欢什么类型需要你指手画脚?哥哥,攸攸也想吃小蛋糕,你喂攸攸嘛~”
乔攸指着桌上的甜点,晃晃身子,两只高马尾跟着一起甩啊甩。
陆珩舀了一勺甜奶油送进乔攸嘴里。
乔攸舔舔嘴唇,笑得眉眼弯弯,往陆珩怀里一撞,撒娇道:
“陆珩哥哥亲手喂的小蛋糕就是比一般蛋糕更甜~攸攸还要吃嘛。”
对面王诗娅“呵”了一声,移开视线,小声嘟哝着:
“恶心死了。”
这一波让她对陆珩的好感度down到谷底,直接化作负数。
还以为是什么光风霁月的优质男,结果也是个癖好变态的下头男,竟然喜欢这种恶心死人不偿命的类型。
王诗娅的眼神,从开始的不屑到欣赏到爱慕再到现在的鄙夷,中间只多了个乔攸。
她做了个深呼吸,提起包包站起身,对着陆珩冷笑一声:
“我终于知道你为什么三十二岁还结不了婚,你就跟你这位脑瘫女……男朋友百年好合,锁死,别再出来祸害别人。”
说完,拎着包包阔步离开。高跟鞋尖在地上凿出一个一个小洞。
“没素质!说谁是脑瘫!”乔攸尖叫,委屈巴巴找陆珩,“陆珩哥哥~你看她~哼!”
接着,又是马尾甩脸。
陆珩扶着额头,手指缓缓下滑挡住唇角笑意。
他舀起一勺蛋糕送到乔攸嘴边,笑吟吟道:
“别生气了,吃口甜点消消气?”
“哼!不吃不吃!”乔攸化身拨浪鼓,“攸攸生气了,哄不好!”
“草!”忽然,钢琴声骤然停下,取而代之是一声怒吼。
钢琴师一把按下琴键盖子,砸出“咚”的一声。
“我忍你很久了!倒胃口的东西,你给我好好说话!”他指着乔攸鼻子破口大骂。
如果不是怕坐牢,他真想冲下去在乔攸嘴上表演一套组合拳。
“呜呜,陆珩哥哥,这个人凶凶,攸攸怕怕……”乔攸又往陆珩怀里躲。
钢琴师当场表演撂挑子,气汹汹摔门而去。
屋里顿时陷入一片阒寂。
陆珩望着还在他怀里涉嫌揩油的乔攸,挑了挑一边肩膀:
“人都走了,还要继续演么。”
乔攸依依不舍从陆珩怀里坐起来,捏着喉咙清了清嗓子。
“陆珩哥哥,表扬我,喂我吃蛋糕。”乔攸嘶哑着嗓子,只觉喉咙冒烟。
陆珩端起红茶送到他唇边:
“甜食对嗓子不好,先喝口红茶润润嗓子?”
乔攸乖巧低头抿了口红茶。
他环伺一圈,确定四下无人,顺势坐到刚才王诗娅的位置,笑吟吟双手托腮:
“哎呀,陆管家,真不幸,你的相亲对象跑了,我只能英勇就义,代替她安慰一下你受伤的心灵。”
陆珩端起红茶,做了个碰杯的动作,笑道:
“乐意至极。”
简短四个字,像一只小爪子,在乔攸心上疯狂抓挠。
好像这个位置有魔力,坐在这里的人都从嚣张变得羞赧。
乔攸小口小口喝着红茶,时不时悄悄抬眼打量对面的陆珩。
漂亮精致的眉眼,修长干净的手指,与白亮瓷杯恰如其分。
“说起来。”陆珩忽然开了口,“你身上这件棒球服,好像是我的。”
乔攸赶紧解释:
“十万火急需要借用,我只开了柜子,你衣帽间力其他东西我一样没碰。”
最多用目光视.奸个遍罢了。
“我的意思是。”陆珩抬眼,直直看向乔攸,“你的那件呢。”
乔攸想扯谎说一句洗了没干。
可又想起陆珩的理念“交流很重要”,所以,不能撒谎的吧。
他充满负罪感地低下头:
“上次因为你的那句他是我家保姆,胡思乱想了很多,越想越气,意识到舅舅才是唯一值得的人,就改涂成了舅舅……”
陆珩:原来是舅舅,还以为是一拳超人。
陆珩抽出餐巾慢条斯理擦拭嘴角,语气淡然,却隐隐透着兴师问罪之意:
“那该怎么办,BF款式棒球服损坏了一件,难道我们的关系也该到此为止。”
“谁说的!”乔攸一拍桌子,“让他来和我当面对质。”
雄赳赳气昂昂说完这句话,对上陆珩意味深长的笑脸。
“那……”语气软了几分,“重新拍,重新做?”
陆珩放下茶杯,语气淡淡听不出什么情绪:
“只能这样了。”
……
又来到了上次拍大头贴的小店。
老板对这对高颜值夫夫印象颇深,听到来意后还打趣二人:
“二位感情还真好,一套不够还要再做一套。”
乔攸:老板说得好,赏~
乔攸好像对这种小学生都不稀罕的东西格外来劲,选背景和相框时碎碎念着一通分析利弊,最后挑了个土土的粉色爱心相框。
作为一名视频up主,深知当视频内容一成不变就是走下坡路的表现。
要创新,要夺人眼球。
拍照也是,不能再像上次一样手指比心。
乔攸想起舅舅桌上的一个水晶摆件,是两只小天使,俯身撅着屁股,双手向后撑起与翅膀保持平行,最后脸对脸嘴对嘴,噘着嘴巴做亲吻状。
乔攸:嘿嘿……
“陆管家,俯身。”乔攸命令道。
陆珩不明所以,但乖乖照做。
乔攸拍了拍他的手臂,给他示范了一遍那俩小天使的动作,噘着嘴:
“就这样,我要拍啦。”
陆珩低头笑笑,就在乔攸按下拍照键的刹那,他忽地直起身子,轻轻揉了揉乔攸的头发。
乔攸:?
望着屏幕中自己俯首称臣,陆珩如同古欧教皇,高抬贵手为他洗礼加冕。
不是这样的!
他想重新拍一张,陆珩却先一步离开了拍照机器。
陆珩叹了口气。
实在是……有些羞耻。
*
陆家。
陆景泽今天看起来心情格外好,从不踏足花园的他竟然主动修剪起枝叶,情绪到了,还哼了两句小曲。
小叔上午九点多出发相亲,一直到下午五点还不见人,看来是俩人看对眼,相亲结束直接奔赴约会场所。
心里那块大石头稳稳落地,悬着的心也终于……
死了。
他看见小叔和乔攸二人有说有笑进了大门,俩人身上还穿着同款棒球服,胸前印着“乔攸加冕图”。
所以小叔这么晚才回来,是和这小保姆约会去了?!
正疑惑着,奶奶打来了电话,张嘴就是:
“听说你小叔相亲还带过去一个很恶心的野丫头?王董的孙女回家后气的直哭,正在那学着扎双马尾呢,也不知道发什么疯,一直捏着嗓子说话,王董看着害怕极了。”
口是心非的女人。
陆景泽肉眼可见的瘦了:
“不是野丫头,是那个和小叔有一腿的小保姆……”
电话那头突兀的沉默了。
良久,才听暮晚婷道:
“景泽,奶奶这些日子身体不好,不便到处走动,你小叔的事就麻烦你多盯着点,如果他不依,就从那小保姆身上下手,能拆就拆。”
不仅是陆景泽,暮晚婷在听到这个消息后也产生了一丝惧意。
她很了解陆珩的性格,人淡如菊又规矩,打小就很厌恶超脱规矩外的人或事,今日能纵容一个小保姆胡作非为,看来真不是一般喜欢。
但陆家,无论如何也不能接受一个小保姆进门。
她耗费多少年心血才稳固住L.U电子的地位,也不是不知道那些表面顺从的董事会成员内心都打着什么算盘,如果不能找一个和陆家齐头并进的大财团联姻,稍有不慎就是满盘皆输。
小保姆能带给他什么,真是可笑。
有了奶奶做靠山,陆景泽提起小叔就不自觉弯下的腰背顿时挺直,像用尺子比出来的,底气十足。
“奶奶您放心,有我在不会出岔子。”
志得意满挂了电话,陆景泽余光里忽然多了一道身影。
目光一定,见是阮清。
陆景泽拿起园艺剪子,漫不经心修剪着枯黄枝叶:
“怎么,又想和我谈想见妹妹的事?”
“我说过吧,你要是说这个,劝你开始就别开口。”
阮清做了个深呼吸,目光如炬直勾勾盯着陆景泽:
“刚才是你奶奶打电话?”
“嗯,怎么。”
“要你拆散你小叔和乔哥?”
陆景泽听着“乔哥”这个称呼就TM心烦,乔哥乔哥,一个下人叫得这么尊敬做什么。
“怎么,你家乔哥让你过来当说客?你还真是活菩萨在世,天天惦记的不是傅温谨就是乔哥,倒是一点没把我放在眼里。”陆景泽嗤笑一声,“那麻烦你也清楚明了地告诉你家乔哥,麻雀飞上枝头变凤凰这种事,只存在于小说和梦中。”
“那我们呢。”阮清轻轻问道。
陆景泽的手一顿,缓缓看向阮清。
我们呢?
“所以我比乔哥高贵在哪里?我爸负债累累,我甚至还不如乔哥,所以呢,我对你来说只是个消遣完就丢的玩具是么,我也不该妄想一辈子当你的枕边人对不对,既然如此,为什么不放我离开,还要坚持把我困在这座囚笼。”
“你和他不一样。”陆景泽敛了眉。
“哪里不一样。”阮清咄咄逼人。
陆景泽沉默了。
真要细说哪里不一样,还真没什么不一样,就像阮清自己说的,他甚至还不如乔攸,他爸债台高筑,乔攸好歹只是贫困,起码没债务在身。
为什么偏要在这个节骨眼脑子生了锈。
见陆景泽说不出来话,阮清冷笑一声,意味不明道了声“我明白了”,而后转身离开。
冗长的沉默过后,陆景泽摔了园艺剪子,仰天长叹。
又!
又!
又因为乔攸!
回想以前每次他和阮清吵架冷战,十有八九是提及了乔攸。
祸害果然留不得。
陆景泽不能否认乔攸的某些作为的确拉近了他和阮清的关系,但这人说到底还是把双刃剑,能救他也能害他。
且私心来讲,他实在讨厌乔攸那嚣张的性子和常人无法比拟的超级大脑,就像有预知能力一样。
以前惧怕小叔不敢对他有太大动作,但这次,他有了奶奶这座庞大靠山。
第32章
房间里。
乔攸拿勺子刮了点苹果泥喂给他的睫角守宫们。
陆珩坐在一边, 手里拿着半颗苹果,等乔攸伸手。
小克被喂了一嘴苹果泥,砸吧砸吧嘴, 还要很恶心的爬过去找小汪, 张着大嘴等小汪来吃。
小汪倒是一点不嫌弃, 舌头伸进小克嘴里, 灵活一卷,吃完就把尾巴纠缠在一起, 两只蜥蜴如胶似漆。
乔攸养过很多蜥蜴,他知道蜥蜴这种动物本身就不亲人,如果想训练他们亲人,要时常拿在手里把玩蹂躏,等他们接受命运躺平任艹。
他选择了小汪。
小克是野生蜥蜴被他绑架回来的,小汪生来就经常和人类接触,会软萌更亲人一些。
他小心翼翼托起小汪的肚子往上拿。
忽然!手指一痛!
他看过去,就见小克咬住了他的手指,倒是不重,叨着他的手指使劲往下拽,急得直跳, 喉咙间发出警告的“嘎嘎”声, 仿佛今天乔攸不放开它老婆它就没完!
乔攸无语, 把小汪放回去:
“还给你还给你。”
小克心疼死了,柔软的舌头对着小汪的眼睛舔了舔, 伸出小爪子抱住小汪。
小汪也热情回应, 笨拙的爪子在它身上乱划拉, 像是安慰。
“我第一次在蜥蜴身上看到人类的举动。”陆珩觉得好笑,舒展了眉眼。
“它都不计较性别, 拿着同性当老婆了,你就让让它吧。”乔攸叹了口气。
今天也是没能玩到小蜥蜴的一天。
小朋友护妻护得紧,不让碰不让摸的。
乔攸还记得第一天把小克绑架回来时,它那抖似筛糠的小样子看着都快被吓死了,结果一有老婆,瞬间化身镇远大将军,来一个杀一个来两个屠一双。
爱情的力量。
“先去医院打一针。”陆珩对乔攸道。
“没关系的,我以前也经常被蜥蜴咬,而且小克咬得不重,皮都没破。”乔攸有点困了,不想来回折腾。
陆珩起身,顺便把乔攸拉起来,带着去了卫生间,拿了瓶矿泉水帮他冲洗被蜥蜴咬过的手指。
冲洗完,又给他涂了点碘酒,并道:
“我就在你隔壁房间,如果晚上出现不适就告诉我,我们去医院打针。”
乔攸嘴上答应着,可累了一天的他一着枕头就睡了过去。
夜晚十二点。
漆黑夜色下,偶尔传来几声蛐蛐叫,这是深秋季节属于它们最后的时光。
陆珩坐在书桌前,手指在键盘上钝重缓慢,薄薄的镜片反射着电脑屏幕的蓝光。
有些心不在焉。
良久,他摘下眼镜拿过手机打开照明,尽量放轻脚步来到乔攸房门口。
大门紧闭,屋内阒寂无声。
陆珩在门口站了一会儿,眉间深深敛起,认为趁别人睡觉登门入室很不礼貌。
但又有点担心,以乔攸这种大大咧咧的性子就算身体难受也不会在意。
思忖许久,他轻轻推门进去了。
窗帘没拉,清白色的月光投进房间,在床上切割出窗柩不规则的形状。
陆珩慢慢走到乔攸身边,尽量屏住呼吸怕吵醒他。
望着床上睡成一团的人,觉得有趣,就连睡姿都这么别具一格,是怎么睡成高难度的E字形的?
他打开手机照明,对着乔攸的手指看了看,看着暂时没有异样。
蜥蜴是食腐动物,小克还是野生蜥蜴,口腔内充斥大量细菌,伤人后的危害甚至远大于毒蛇。
陆珩看了乔攸许久,确定他没问题,放轻脚步往外走。
到了门口又折返回来。
他干脆搬了椅子坐在床边,给自己手机定了闹钟,每隔一小时响一次,担心吵醒乔攸,便把声音调到最小,只自己能听见就行。
这样就可以每隔一小时观察一下伤口变化。
月光很亮,清晰映照出乔攸的睡颜轮廓。
他的脸颊没什么肉,即便趴着也不会出现脸上肉堆积成一坨的情况。
除了眼睛,其余脸部器官都是小小的,很精致。
陆珩不禁回忆起第一次见到他的场景,当时只觉得这个小女仆很没礼貌,还不守规矩,脑袋里全是千奇百怪的想法。
陆珩低了低身子,凑近一点,凝望着他的睡颜。
真的,挺可爱的。
……
清晨第一缕阳光穿过黑夜落入房间。
乔攸缓缓睁开眼。
睁眼的瞬间,看见床边椅子上坐了个眉目如画的男人,正抱着双臂低头小憩。
乔攸:?
出现幻觉了,重来。
他闭上眼,约摸几分钟后再次睁开。
上天待他也太好了吧,一睁眼欣赏到这等美景,别说让他留在陆家洗厕所,给陆景泽搓澡他也可以欣然接受。
陆珩听到声音,慢慢睁开眼,对上乔攸精神奕奕的大眼睛,牢牢锁定在他脸上。
陆珩往后退了退,下意识看向乔攸的手指。
蜥蜴在那上面留下的小牙印已经消失不见,看来确实没问题了。
“陆管家……”乔攸瞅了眼手指,“你该不会因为这个在这坐着睡了一晚。”
真要担心,拖起来强行扭送到医院也是可以的。
但陆珩选择了最温柔也最麻烦的处理方式。
麻烦是于陆珩而言。
陆珩看起来几分疲惫,眼底浮着淡淡倦色。
他看了眼时间,起身:
“我今天还要出门,如果还有不适你先去医院,记得电联我。”
小狗乔攸跟着屁颠屁颠奔过去:
“陆管家一路顺风,陆管家早点回来。”
喜形于色,笑得嘴巴都成了爱心型。
陆珩盯着他心形的微笑唇看了许久,忙收回目光,点点头。
目送陆珩出门,乔攸又跑回房间强行抓起小克,亲了亲小脸蛋:
“宝宝,你真是我的小红娘,不枉爹爹斥巨资为你挑选老婆。”
虽然这个巨资是陆珩斥的。
性格凶猛的小克此时一脸呆滞,挺着肚子任由乔攸上下其手。
无碍,只要不欺负它老婆,它都可以忍。
吃完早餐,愉快的卫生间清理工作开始。
乔攸正在擦洗手台,吴妈进来了。
“你先别擦这里了,李叔有事请假,今天三餐我来负责,你赶紧去市场买菜,这是清单。”
真是好事成双,乔攸爱买菜,就喜欢菜场那味儿,他欲罢不能。
接过清单,乔攸乐呵呵:
“不是说不准我插手任何和厨房有关的工作?”
吴妈眼神一缩,别过脸:
“要不是家里人手不够,谁会用你,你就偷着乐吧。”
说完,又变戏法一样从后面掏出一样东西递过去:
“还有,这个。”
乔攸:……
是一双厚重的微波炉专用手套。
仿佛有了它,就能隔绝乔攸的手气。
*
乔攸手上套着两只厚重的微波炉手套,提着几只大袋子在市场闲逛。
但又觉得哪里不对。
以往陆家三餐所需食材都有专人送上门,难不成专人也和李叔一样请假了?
就算李叔请假,陆家那么多厨子呢,怎么也轮不到他。
思忖半天,没思忖出所以然。
东西买齐,他准备回家,半道又接到吴妈的电话:
“清单上我漏了些东西,我发给你你补齐。”
乔攸折返回去:
“麻烦你下次一次说全,不然玉玉给你看哦。”
彼时,家里的吴妈望着手机叹了口气。
不明白,少爷这又是在合计什么小九九,买完了菜也不让人回来,硬控在市场。
乔攸总算是把清单上的食材全部划掉,今天奢侈一把,打车回家。
到了陆家前头的小路,司机说这里是私人地盘,出租车不让往里开,剩下百米就得乔攸自己走回去。
乔攸把几大袋子食材从后备箱取出来,戴着微波炉手套的手极不方便,他几次去勾那塑料袋提手都勾了空。
“我来帮你。”
倏然,耳边传来陌生一声,随即一只大手提过袋子。
乔攸抬头望去。
一个染着黄色头发的高个子男人站在旁边,脚蹬一双黄金切尔西,紧致包臀的光面裤子完美勾勒出竹竿小细腿。
乔攸:?
是谁。
“快放手,抢劫罪不限金额。”
男人手中的袋子应声落地,苍白的脸上浮现一丝淡淡的忧伤。
他深吸一口气,抬头,四十五度角仰望天空,眼角落下晶莹の涙。
“小攸,你我曾约定,一争吵马上要喊停;也说好,没有秘密彼此很透明。”
乔攸:“滚。”
神金。
乔攸往前走,男人穿着他的黄金切尔西跑出了速度七十迈,拦在乔攸面前:
“小攸,我知道在外偷吃是我不对,我已经深刻认识到自己的错误和那人分了手,并且辞去了金哲慧的工作,为的就是不让自己再被那乱花渐欲迷了眼。”
乔攸:……?
这说辞,似曾相识。
依稀记得上次警察上门颁发最佳市民奖,他被陆珩问到是怎么发现周少意图陷害阮清。
他情急之下和陆珩信口胡编,编了这么一个前男友出来。
还真有?
原主到底还有多少他不知道的惊喜。
但原主的锅,他不背。
乔攸绕开切尔西要走,切尔西再次抓住他的手臂,大声喊:
“小攸!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会用余生向你赎罪!”
说话的瞬间,一辆黑色的巴博斯从二人身边缓缓而过。
车窗半开,露出陆珩淡漠的侧脸。
乔攸:!
误会大了。
车内,司机看到乔攸,问:
“陆先生,要停车载他一程么。”
陆珩垂了眼,声音低沉:
“不用了,他可能不太希望我们打扰。”
“陆管家!”他听到乔攸的喊声。
回过头,却见切尔西拉着乔攸大声表白,本来想停车的想法也在这一刻荡然无存。
乔攸被切尔西硬控三十秒,急了,化身灵活小狗在路边刨坑。
然后拖过切尔西,也不知哪来的力气,硬是给人倒插进坑里。
菜也不要了,拔腿狂奔。
陆家二楼的窗前,陆景泽端着红酒杯优雅卓绝,放眼望去,就见乔攸追着他小叔的车进了家门。
陆景泽冷笑,呡一口红酒。
他是故意的,算准了小叔到家的时间,安排了这么一切尔西,乔攸理解与否不重要,重要的是要让小叔看到他拈花惹草的一幕。
别妄想当我小婶和我争家产!
乔攸跟着陆珩进了门,解释:
“我不认识那个人,估计是刚从精神病院跑出来的。”
陆珩止住脚步,看起来没有一点恼怒意思,反而脸上挂着平和的微笑:
“没关系,这是你的私事,你不用向我解释。”
语气轻轻,更显温柔。
司机还在一边添油加醋:
“他说他是金哲慧的服务生,看起来思路清晰,字句押韵,不像是精神病啊。”
乔攸反手捂住司机的嘴。
不会说话可以不用说。
这么一插嘴,陆珩铁定也想起自己当日对他的信口胡编,条件完全对上,更解释不清了。
陆珩对乔攸点点头,留下无言反驳的乔牌雕塑,阔步上了楼。
坐下后,他随手将手里东西放在桌上,这才反应过来。
刚才路过小吃街,看到有人在卖烤鸡腿。
他虽然不爱吃这些重油重盐的垃圾食品,碍不住乔攸爱吃,便下车买了一份,一路上都在想象乔攸接过鸡腿时的小狗摇尾巴画面。
但小狗,好像根本不在意烤鸡腿。
前男友啊……
*
乔攸坐在庭院里唉声叹气,如果和陆珩坦承自己当初是骗他玩,陆珩要他解释到底怎么知道周少意图陷害阮清一事怎么办。
总不能说自己穿书来的,知道一切剧情。
进退维谷。
正忧伤着,一小保姆跑过来,手里捧个油纸袋,递给乔攸:
“乔哥,这是陆先生让我给你的。”
乔攸神色一凛,接过纸袋,烤鸡腿的香味飘香满园。
更难过了。
陆珩还特意跑去给他买了他喜欢的烤鸡腿。
乔攸咬了一口。
小狗暴风哭泣。太好吃了,忧伤max。
透过窗户看到二楼陆珩的卧房,见他坐在电脑前像往常一样敲敲打打。
思前想后,乔攸觉得还是该说点什么。
他随手抢过某保姆手里的果盘,上了楼,敲敲陆珩房门:
“陆管家,是我。”
以往陆珩都会直接让他进,今天却问:
“有事?”
“给你送果盘。”
“进。”
没有被拒绝,乔攸这才稍稍松了口气。
屋内。
乔攸将原本要送到陆景泽房间的果盘放在桌上,也不想再做什么无意义的寒暄,开门见山:
“陆管家,那个切尔西……那个男人,我已经和他分手了,保证以后不再有任何关系。”
乔攸内心暗暗叹息。
果然撒一个谎就要再撒一百个去圆。
陆珩停下打字的手,幽幽抬眼,脸上漫上一丝微笑:
“为什么要和我解释,我有质问你么。”
乔攸摇摇头:
“是你说的,有疑问不妨找当事人问清楚,交流很重要。”
陆珩将视线放在果盘上,手指轻轻摩挲着钢笔,眼底平静无风:
“可是,我没有疑问。”
“况且我向来不去好奇他人的感情私生活。”
乔攸想掏出他碎成一块块的心,捧着给陆珩看。
“你还有别的事么。”见乔攸没说话,陆珩问。
良久,乔攸摇摇头。
陆珩微笑:
“好,那你早点休息,我还有工作要忙。”
乔攸站了许久,点点头,迈着沉重的步伐离开房间。
明明还是一样温柔的语气,却听的人心拔凉拔凉。
深夜,他对着两只蜥蜴唉声叹气。
小克和小汪也不知怎么回事,明明一直黏糊的恶心人,这会儿又一边一只互相不打扰。
乔攸疑惑,抓起小汪。
小克没有强势护妻,只呆呆缩在角落不动声色。
他把小汪放在小克身边,小克慢悠悠抬起爪子推搡着小汪。
这一幕,又是似曾相识。
路过的陆景泽朝乔攸房间里看了一眼,这个家伙肉眼可见的布满阴霾。
他好想仰天大笑宣泄得意。
乔攸,看来你的豪门梦要破碎了。
……
乔攸趴在床上胡思乱想,想着想着竟也困了,打了个哈欠沉沉闭上了眼。
夜晚的陆家豪宅阒寂无声,只有风儿吹动草木发出细微的沙沙声。
“乔攸——!”
一声嘶叫划破寂静黑夜,夜风犹如众人的呼吸,被这一嗓子吓得短暂停滞。
陆家各个窗口的灯齐刷刷亮起。
海玲一秒起身,穿着睡衣奔赴吃瓜第一线,整个人当场表演上蹿下跳。
乔攸被这一嗓子惊醒,爬起来朝窗口望去。
是白天那个脚蹬黄金切尔西的非主流!
他就站在大门口,举着个大喇叭声嘶力竭地喊。
“小攸!我知道你心里还放不下我,你的冷漠只是你故作坚强的伪装,但是,你不用再故作坚强,因为你的强来了!”
赵·切尔西·强仰天长啸,腰向下弯成九十度。
小保姆们觉也不睡了,在窗口上叠满小脸强势围观。
陆景泽在房间里笑得像个恶毒反派,阮清似乎也知道他做了什么,满脸无奈加鄙视。
吴妈披了衣裳第一时间冲到陆珩房间,担心这不怕死的惊扰了陆珩。
陆珩也被这一嗓子吵醒,就坐在窗口朝下看去,眼底一片森寒。
“抱歉陆先生吵醒您了,我这就让保镖把人撵走。”吴妈鞠躬道歉,按下对讲机呼叫保镖。
乔攸怔怔坐在窗前,看着赵强像个跳梁小丑,忽然生出一股深深的无力感。
他当初对陆珩撒谎也不是为了获得不正当的利益,只是想阮清不要傻乎乎往陷阱里跳。
结果引火烧身。
他甚至能想象到明天陆珩笑吟吟对他说:
“既然你的强来了,我看陆家也没有再继续聘用你的必要,祝你和你的强百年好合。”
乔攸鼻翼翕动了下,随着身体一颤,露出一声委屈哭腔。
这个王八蛋!
是说赵强。
保镖不知从哪里跳出来,七八个兵强马壮的大汉一拥而上把赵强按住,往外扭送。
强却一点不担心。
这都是陆少非吩咐的,出了事有陆少兜底。
他笑呵呵对着乔攸的窗口挥手:
“小攸,你的强今天先走了,明日会在你最脆弱的时候第一时间驾着七彩祥云来到你身边。”
乔攸打开窗户对喊:
“去死!”
吴妈叹了口气。
她大概也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了。
这一夜,大家集体失眠了。
最近陆景泽和阮清二人好生安分,她们都多久没吃到瓜了,今日来了这么一出,简直是完美的枯燥生活调味剂。
一帮小丫头凑在一起聊得热火朝天。
*
翌日一早。
丫头们一个个顶着国宝眼站在大厅对陆景泽行礼:
“少爷一路顺风——”
乔攸站在队伍末尾,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
“陆先生一路顺风——”听到丫头们喊,他这才抬头看过去。
陆珩同往常无异,清冷矜贵,步伐优雅。
而陆景泽一整个神清气爽,难得没有找保姆们的茬,甚至还微笑着同大家点头示意予以肯定。
下午,吴妈把郁郁寡欢的乔攸喊过来,让他出去买菜。
她欲言又止,最后所有想说的话结束在一声长叹中。
支走乔攸,她也清楚接下来是什么剧情。
估计乔攸的强又得过来上演情深意切那一出。
但既然这是少爷的意思,她也不敢多说什么。
只是,下午三点左右,陆珩忽然发了短信过来:
【吴妈,乔攸现在在哪。】
吴妈:
【他已经去了市场,估摸再有半小时就回。陆先生有事找他?】
陆珩:【没事。】
乔攸套着微波炉手套,拎着几大袋子食材浑浑噩噩往家走。
赵强昨晚那一嗓子,彻底断了他最后的希望。
以往陆珩出门前都会对他说辛苦了,并笑盈盈地问他有没有想吃的,回来会带给他。
可今天他什么也没说,甚至连一个眼神都没给。
赵强不知道从哪里搞到他的微信号,加上就是一通“亲亲抱抱举高高”,发个柚子照片还要附带一句“好想亲手喂给你吃”。
乔攸给人拉黑,他就换号继续加,添加好友的认证消息都是一些极度恶心的甜言蜜语。
这种事,就算报警警察也不会管。
不堪其扰,乔攸一步步走向河边,站在河堤上深深凝望翻滚的河水——
吹吹风先。
一吹,就是半小时。
等他意识到天色渐晚,才匆匆提着食材往家赶。
好似是因为在河边站了太久,现在耳朵里还是水流哗哗的幻听。
不,不是幻听。
而是站在陆家门口,举着矿泉水往头上浇的赵强。
他单手扶墙,水流晕湿了他的脸和发,顺着衣裳流下,落在了他的黄金切尔西上。
乔攸:没看见没看见。
绕开人要走。
“攸。”赵强拉住乔攸手中的塑料袋,把人拽了回来。
“我晓得,是我犯错在先,所以。”赵强张开双臂,抬头四十五度角仰望天空,展示他90度直角下颌线,“就让这大雨全部落下,冲刷走我身上的罪孽。”
乔攸默默举起手机打开摄像头。
忽然想出一期“类人行为大赏”的吐槽视频。
赵强忽地抱紧双臂,紧闭双眼大喊一声:
“苍天啊!如果小攸愿意再给我一次机会,我愿用余生来赎罪!”
乔攸:“这台词说过了。”
彼时,黑色的巴博斯从陆家豪宅前的小路缓缓驶来,在二人身边停下。
司机小刘探头瞧了眼,对着后座的陆珩道:
“这位还真是个深情种子,天天搁这打卡混全勤呢?”
陆珩合上财经杂志,视线从二人身上扫过,未发一言。
乔攸都没心情思考为什么陆珩只是一个管家却能坐这种豪车还有专职司机,他只在意:
完了,又被陆珩抓了现行,要不要这么巧。
陆珩下了车,和司机道了谢,叮嘱他回家路上注意安全。
乔攸在一边弱弱喊了声:
“陆管家……”
“这里是私人宅邸,如果要谈工作以外的事,希望你离开这里,不要影响别人。”
陆珩看也不看二人,也不知这句话对谁说的,只留下一道决绝的背影。
咔嚓一声。
赵强四处张望一番:“嗯?我好像听到什么东西碎了?”
乔攸抿紧嘴唇:是我那颗玻璃一般的少男之心……
晚上。
餐桌上,陆景泽对面坐着沉默的阮清,一块牛排用刀叉来回切了数遍,切得稀巴烂,就是不往嘴里送。
“还有一个月就是元旦,阮清,跟我一起去新西兰度假怎样,你一定没见过被阿尔卑斯山和瓦卡蒂普湖包围的皇后镇,那里纯净如新非常浪漫。”
陆景泽看起来心情大好,喋喋不休计划起年底二人的甜蜜之旅。
阮清很清楚他开心的缘由。一个他找来的演员赵强,成功让陆珩和乔攸之间产生嫌隙。
阮清放下刀叉起身:
“你慢慢吃,我没胃口,先上去了。”
“回来,坐下。”陆景泽命令道。
阮清没理他,兀自上楼。
但陆景泽一点也不恼。
这几日他全程举个望远镜在楼上偷窥,小叔现在连个多余的眼神都不肯给乔攸,计划稳步实施,早知道这一招这么有用,他就不用白受乔攸这么久的气。
不出意外,今晚的赵强还会如约而至。
再不出意外,乔攸明天就能收到小叔的辞退书。
陆景泽举起酒杯,对着空气碰杯:
“再见了,乔攸。”
……
房间里。
乔攸拿起小克和小汪,给二蜥嘴碰嘴,嘟哝着:
“夫妻嘛,床头打架床尾和,快亲亲对方握握手,说你还是我的好宝宝。”
小克却表现出十分地抗拒,小爪子使劲推搡着小汪的嘴巴,分离扭动身子想要挣脱。
小汪一动不动,眼泪汪汪。
乔攸第一次在一只蜥蜴的脸上看到了委屈。
半晌,他叹了口气,将两只小崽放回去。
看来要准备只新的箱子给二蜥分开了。
彼时。
赵强躲在陆家豪宅的后门墙根处,掏出手机给陆景泽发消息:
【陆少,我已经到了,我是现在喊还是再等等?】
陆景泽很快回了消息:
【随你发挥,我相信你的实力。】
赵强:
【嘿嘿,谢谢陆少赏识。不过您能不能和那些保镖说一声,让他们轻点下手,昨晚那一通折腾,我现在脸还是肿的。】
陆景泽没回他,看样子是懒得回。
赵强做贼一般悄悄迂到豪宅前院,从这个位置可以清楚看到乔攸房间的窗户。
在此之前,来点情绪蓄力。
他翻出了个新的小号,加了乔攸的微信号,并附上好友认证:
【小攸,不要伤心,你的强马上就要来到你的窗前,满怀爱意大喊你的名字~】
乔攸刚打算睡下,就收到了这样一条好友认证。
他终于深切地体会到那句话:
宁得罪坏人不得罪小人。
现在已经不是担忧警方能否治得了他,而是他没日没夜的骚扰已经令自己的形象在陆珩心中大打折扣。
自打进陆家起,他还是第一次见陆珩用那样冷冰冰的态度和他说话。
经过赵强这么一闹腾,陆珩似乎也对“前男友”这个说法坚信不疑,并且极有可能,在他心里,二人这是要旧情复燃的苗头。
乔攸望着赵强发来的“甜蜜预警”,一颗心悬到了半空。
要是陆珩能暂时性失聪就好了。
等待赵强喊话的时候,他那一颗心就像放在热油里反复油炸至两面金黄。
赵强望着陆家豪宅窗户里的灯光一盏盏灭掉,确定大多数人都睡下后,贱笑着提起大喇叭,按下按钮——
“乔……”
“乔”字才刚喊一半,突兀的,黑夜中伸出一只大手,一把按住喇叭,夺过去。
赵强一愣,迅速扭头看过去。
月色下,高大的男人森寒而立,被月光涂亮的脸更显冷冽,漆黑的瞳孔像探不到底的深渊,疯狂吞噬着赵强轻浮的灵魂。
“你……”赵强情不自禁后腿两步,不知是不是十一月底的夜晚太冷,他竟觉得背后密密麻麻炸开一股强烈的寒意。
“你想闹到什么时候。”男人低沉的嗓音在夜色下透着深深的阴鸷。
“乔攸不是告诉过你,你们已经彻底结束,为什么还要三番四次来纠缠。”
赵强缩着脖子,借着月色终于看清了男人的真实面貌。
同为男性都觉得眼前这个男人真是美到透着攻击性,难怪姓乔的被自己骚扰那么多天还坚持留在陆家,这种极品在谁会舍得走。
拿人钱财替人消.灾,骨气还是要有的。
赵强硬着头皮犟道:“我和乔攸的事,什么时候轮到外人指手画脚,你是他老板又不是他老公,管得倒宽!”
“是么。”男人轻笑一声。
他抬起手,慢条斯理揪住赵强衣领,循序渐进的,手指一点点收拢,赵强的衣领也越来越紧越来越皱。
随着力道不断加大,赵强就跟个小鸡仔一样,伴随着惊恐的眼神一点点被男人抬离地面。
他尝试着挣扎,却发现男人手劲真是大到离谱,双脚失去了地面的支撑,只能在半空中本能的乱扑腾着。
“放……放开我!”
男人冷笑:
“那劳烦你再告诉我一遍,我有没有权力管这件事。”
赵强在心中做了个权衡利弊,到底是选择眼前这恐怖如斯的男人,还是陆少给的十万块。
衣领越来越紧,嘴边的空气被一点点抽离,大脑开始缺氧,化作一团浆糊。
“说话。”男人嘴角噙着笑,催促道。
恍惚间,赵强好像看到一个身穿朱红色长袍的白胡子外国老头正冲他亲切地招手。
“有……有!”赵强绝望地脱口而出。
虽然人人敬仰上帝,但他不想在这个时候看到上帝。
男人手指一松,赵强顿时犹如枯叶搬掉落在地,双腿哆嗦不停,裤.裆处还湿漉漉的。
“希望我这是最后一次见到你。”男人将喇叭扔在赵强身上,低低道。
赵强赶紧捡起喇叭,提着湿漉漉的裤子四肢并用爬走。
……
乔攸接了盆水,打算“乔攸”二字响起时就直冲窗口,给赵强来次他最喜欢的大雨洗礼。
可左等右等等不到发声,他倒先急了。
到底喊不喊,不喊睡了。
第33章
“乔攸。”
安静的房间里响起淡淡一声。
乔攸抱着水盆冲到窗口, 探出脑袋寻找目标。
强,我的强,天公不作美, 但攸攸还没睡, 这就让大雨全部落下洗清你的罪孽。
他眯着眼绕着楼下看了一圈, 找了半天也没找到赵强那标志的刘海遮眼。
他这才意识到, 刚才那声音好像不是赵强发出的。
乔攸愣了半晌,缓缓回过头。
半掩的房门外站着个灰色衬衫黑色西裤的高挑男人。
乔攸忙放下水盆一把拉开房门, 短暂的失神过后,是稍显委屈的一声:
“陆管家……你怎么来了。”
陆珩朝屋里看了眼,道:
“这么晚不睡,是在等你的强么。”
乔攸:……
这玩笑并不好笑,尤其是通过陆珩之嘴说出,反而变成了悲伤故事。
乔攸别过脸,没勇气再看陆珩的眼睛。
“不过很不幸,你的强今晚不会来了。”陆珩嘴角浮现淡淡笑意。
乔攸怔了怔,想都没想跟着顺口而出:
“我的强呢?”
“原来真是在等你的强。”
乔攸:……
“都说了我们根本不认识,陆管家你总说交流很重要,可我解释那么多你还坚持己见, 白白浪费我口水。”
他皱着鼻子, 就像小时候和舅舅因为“咸豆花和甜豆花哪个更好吃”吵翻了天那次一样委屈。
陆珩抿嘴笑笑, 高大的身躯微微倾下,认真观察着乔攸的表情变化。
顺着风声, 乔攸听到了轻轻一声:
“生气了?”
“没有呢。”乔攸转过身, “才没生气。”
“是么。”陆珩直起身子, 望着他圆滚滚的后脑勺,“据我所知, 撒谎的人会通过反复强调来增加谎言的可信度。”
乔攸深吸一口气,又转了过去:“真的没生气……”
陆珩原本还能看到他的侧脸,现在只剩一个决绝的背影。
“那个人已经被我赶走了,他以后也不会再来骚扰你。”陆珩轻叹一声,“所以别生气了。”
“我没生气,最多有点伤心……”
“是因为我么。”陆珩竟还有脸问。
乔攸:……
知道还问。
“我也有点伤心呢。”陆珩轻轻道。
乔攸今晚不知愣了多少次,冗长的沉默过后,缓缓转过身。
虽说这几天因为陆珩的态度,他心里总是七上八下的,但看到那张脸,又觉得什么气也没了。
颜狗丧失尊严如是说。
别说,听他这么说,乔攸心里还有点小开心。
但表面还要端着:“你有什么可伤心的。”
“因为我自觉是外人,没资格插手你的私事,想等你自己处理好,可某些人除了让我一直等好像再没做什么聪明事。”
陆珩扬起笑容。
“一派胡言,我想过报警,但这种人就算被拘留出来后还会继续纠缠;也想过花钱找人套麻袋打一顿,但又害怕要坐牢。”
乔攸掰着手指喋喋不休道。
说着说着,突兀的沉默了。
半晌,他问:
“你是怎么把他赶走的。”
陆珩幽幽抬眼看向墙角某处:
“就是告诉他,以后别再来。”
乔攸半信半疑:“真的?怎么我说他不听,你说他就听。”
陆珩笑笑:“谁知道呢。”
他还是不太想让乔攸知道自己对赵强动了手。
“算了,走了就好,但我还是再次声明,我和他毫无关系,以前从没见过,而且……我也没有前男友,上次这么说是骗你的。”
陆珩点点头,随即脸上浮现一丝疑惑:
“那我更好奇,既然没有前男友,那晚为什么要去夜总会,又恰好撞见周启忠大声密谋要陷害阮清。”
乔攸:……
果然,该来的总会来的,这次该编什么理由呢。
见他迟迟不开口,陆珩也不逼迫他,轻轻叹了口气:
“不想说也没关系,这是你的自由,或者哪天想说了再告诉我吧。”
乔攸听他这么说都想哭了。
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温柔的男人啊,就算是舅舅知道他和同学打架也会追问到底缘由。
可他却说“说不说是你的自由,想说再告诉我就好”。
而陆珩总是把选择权交给他,尊重并包容他的一切小心思。
“陆管家……”
乔攸情不自禁双手抓住陆珩的衣袖,眼底浮着水光一点一点将脸埋进陆珩怀中,闪动着狐狸的眼泪,实际上是不着痕迹地揩油。
陆珩轻笑一声,与其说是轻笑,更像是释然地松一口气。
良久,他抬手轻轻附在乔攸后背,隔着薄薄的睡衣轻缓地抚摸着他的后背。
“对不起,这些日子有意疏远你,让你担心了。”
乔攸睁了睁眼,实在不理解:
“既然知道为什么还要这么做。”
“怕如果我插手会影响你处理状况的思路。”陆珩道。
说到底,他和乔攸什么关系也不是。
在误以为这个赵强是乔攸旧相好的前提下,一个外人贸然插手,万一本来想重归于好的二人因为他的介入彻底分道扬镳怎么办;
或者,本没有和好想法的乔攸因为他的频繁介入出现逆反心理,即使不情愿也重新回到那人身边怎么办。
但心境的转变是今天坐车路过河边,看到乔攸一个人站在那吹风,背影看起来很孤独。
以及二人在家门口遇见时,乔攸那委屈巴巴又发自内心的一声“陆管家”。
那一刻陆珩才意识到,乔攸需要他的帮助。
“别生气了,我已经知道错了。”陆珩揽了揽乔攸的后腰,忽然又意识到这样不妥,松开了手。
“说几遍了。”乔攸蹙起眉,“但不管说几遍,在我原谅你之前你永远是个罪人。”
“好~”
陆景泽美滋滋从房间出来要去找阮清干点爱干的,谁知一出门就听到了这样一句。
滑出去的脚又滑回去,他倚在门板上,汗流浃背了。
什么情况???
小叔为什么给乔攸道歉???
说好的二人心生嫌隙后乔攸失落离开的伟大计划呢???
怎么跟预想的完全不一样???
冷静,要冷静,先找赵强问问情况。
结果赵强上来就是一句:
【陆少,不是我不给面子,您还是另请高明吧,再不走我要被您小叔打死了。】
【您家小叔吃什么长大的?那手劲儿,举起东方明珠不是问题。】
陆景泽:?
小叔什么时候还会打人了。
但是,等等,小叔不会发现了什么吧。
陆景泽在房间里来回踱步,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咕噜咕噜。
二十三岁的大男人情绪上来竟开始咬手指。
指甲盖咬掉一层,不安笼罩着他高大的身躯,一颗脆弱的心已经被丢进锅里反复煎炒烹炸。
“咚咚。”
倏然!敲门声响起。
陆景泽顿时睁大双眼,啃指甲盖的速度更快了,哆哆嗦嗦,吐掉啃下来的角蛋白,双眼紧紧盯着眼前的房门。
良久,他颤着嗓子问:
“谁啊……”
“我。”门外传来陆珩的声音。
乍一听,语气古井无波,没什么情绪变化。
可等陆景泽打开门看清他的脸后,脑海中冒出俩字:
完了。
虽然陆珩表情不多,也不生动,但即便是冷脸,陆景泽也能轻易分辨出他表情中的细微变化,以此来判断他此时的心情。
这个表情,和自己十七岁那年无证驾驶,还撞翻了政府高官专用车那次,一模一样……
漆黯的眼底,已经无法分析陆珩当下的想法。
“这么晚了,小叔有什么事么。”陆景泽抹了把脑门冷汗,鼓起勇气试图装作无事发生。
凡事要往好处想,坚信吸引力法则。
“赵强是你花钱雇来的。”陆珩垂视着他,语气决绝。
“什……什么赵强。”继续装傻。
“你不用装傻,能三番四次进入陆家私人重地,并且保镖没在第一时间出现制止,多半是有人在背后纵容默许。”
陆珩勾起唇角,眼底却没半点笑意。
陆景泽的嘴唇渐渐抿紧。
该说不愧是他小叔么。
“陆景泽。”陆珩很少直呼他大名。
但以往每次直呼他大名后,跟着的都是对陆景泽来说不可逆的伤害。
“如果你要把心思和注意力都放在怎么设计赶走乔攸这件事上,我不阻挠,但这样也可以确定你的心思根本不在如何管理公司,那么这个执行总裁对你来说也没必要了。”
陆珩望着长廊尽头,语气平静无风,好像只是在诉说类似于今晚吃什么这种小事。
“小叔!”陆景泽一听最后那句话,霸总气势全无,像个犯了错的小学生一样抓住陆珩的手,“我知道错了,我会改的。”
陆景泽很清楚,虽然执行总裁任职需要董事会举手表决,但关键的一票否决权在他小叔手里。
他这些日子勤勤恳恳也不是做给董事会成员看的,只要讨好了他小叔,其他人的意见起不到任何作用,陆景泽心知肚明。
奶奶年纪大了身体也不好,说到底也是个挂名董事长,早七八年前公司一切事务全部交由集团代表负责,也就是他亲爱的小叔。
总裁听着好听,但官大一级压死人!
陆珩从他手里抽出手,漠然道:
“第三次。”
没头没尾的,陆景泽不明白。
“我已经给过你两次机会,事不过三,你现在自己好好规划一下未来。”
陆珩说完,转身离开。
留下大脑完全宕机的陆景泽,身体如枯叶,顺着门板缓缓坠落。
他从没想过,有朝一日他小叔会为了一个小保姆毙掉他的执行总裁一职。
*
安静的午后。
秋风扶过池塘,泛起层层涟漪,阒寂无声。
乔攸从储物间翻出来一只亚克力盒子,打算暂时把闹矛盾的小克和小汪分开。
他不能二十四小时盯着这俩小东西,怕稍不注意二蜥就打起来。
以前他养的蜥蜴就出现过打架的情况,丛林法则中,蜥蜴出于本能,会有弱势一方断尾求生,最后只剩个光秃秃的屁股,颜值减半。
小汪是人工繁育所以胆子大一点,所以乔攸决定让小汪委屈一下,暂时离开原生地。
他小心翼翼托住小汪的肚子,轻轻握在手心往上拿。
小汪也不挣扎,甚至在乔攸手心里躺下,身体一扭,毫无廉耻露出肚皮撒娇。
“嘎嘎!”箱子里传来带着情绪的一声。
还没等乔攸反应过来,小克已经顺着恒温箱的壁沿火速冲上来,一口衔住小汪的尾巴尖,使劲往下扯。
乔攸:?
小克前爪也不闲着,扒拉着乔攸的手,手脚并用往外推。
乔攸翻了个白眼:
“好好好,还你还你。”
阴晴不定的家伙,果然男的没一个好东西。
一松手,小克马上抱住小汪的脖子往下拽,拽到他的小窝里后用身体紧紧护住,嘴里时不时发出细微的“嘎嘎”声,像是安慰。
乔攸忍不住笑了。
昨天还恨不得一纸休书休了它老婆,今天又不让别人碰一下。
总觉得,又在两只蜥蜴身上看到了某二位的影子。
“乔攸?”
刚给睫角守宫喂完果泥,房门被敲响,陆珩的声音传来。
小狗飞奔而去打开门:
“陆管家午安~”
陆珩配合他微微鞠躬,唇角挂着浅浅微笑:
“午安。”
见他一身正装还拎着行李箱,乔攸心里一咯噔,嘴角耷拉下来:
“陆管家你又要出远门?”
“嗯,去新加坡开会,大概三天。”陆珩笑道,又补充,“会给你带礼物回来。”
乔攸:“不要裙子。”
“好,那么我要顺便为上次带回裙子这件事向你道歉么?”
“带都带了。”乔攸接过他手中的行李箱,“早点出发留出时间以备不时之需,一路顺风哦。”
一路把人送到门口,乔攸目送他离去,挥挥抹布:
“早点回来。”
陆珩将行李箱放进后备箱,回头朝大门口看去。
乔攸还在对着他挥抹布。
这一幕很新奇,是他从没见过也没设想过的风景。
乔攸依依不舍目送车子远去,一扭头,蓦的对上一双阴沉沉的眼。
“你满意了?”陆景泽低低发问。
乔攸不知道他在说什么,只觉这人看着就碍眼。
“小叔已经撤掉我执行总裁一职,恐怕你进了陆家当日私自佩戴我的职务工作牌就是你现在的目的吧。”陆景泽冷笑。
乔攸心说要不要这么巧。天地良心,他可没有那种谋权篡位的想法。
再者,陆景泽的小叔撤掉他的职务和他乔攸有什么关系。
不能因为现场只有他一人在就逮个人随便赖吧。
但是……
陆景泽的小叔?
这人出现过么?
撤掉陆景泽的职务无非就是他管理公司不利,或者天天一门心思放在阮清身上惹了他小叔不快。
尚在国外的小叔是怎么知道的?
乔攸环伺一圈,缓缓抬头,目光落在墙角的监控摄像头上。
所以,有人正通过监控时刻盯着他们。
脑海中倏然浮现陆家员工守则条例。
第一条就是:
【禁止员工间任何形式的恋爱。】
保姆是员工,管家应该……不算吧。
……
乔攸还在纠结管家到底能不能算员工,陆景泽就站一边阴恻恻瞅着他。
他被陆珩暂停职务的事已经通知过董事会成员,这些日子闲得很,连公司都不用去。
因此本该由他代表公司去新加坡开会的事也暂时交由陆珩全权负责。
暮晚婷是第一个收到陆景泽停职消息的人。
一个电话打到陆珩那,要问清楚缘由,陆珩似乎不想多说,也只是道:
“我看他最近心思不在这,等他冷静下来再说。”
丝毫没提乔攸一个字。
暮晚婷对儿子和孙子是两个态度,前者要求规行矩步,后者隔辈亲,往死里宠,站桌子上吃饭都行。
陆景泽当年敢无证驾驶还撞了政府高官的车,有暮晚婷这无下限的溺爱一份功劳。
给陆景泽打电话询问缘由,陆景泽也不敢实话实说,主要是不敢供出阮清的存在,害怕老太婆又要棒打鸳鸯,索性找了个由头随便敷衍过去。
听着孙子那委屈的语气,暮晚婷慈爱心泛滥了。
*
乔攸问到第七个保姆:
“管家算员工么。”
没头没尾的问题,大家也都没见过什么管家,只能浅谈自己的想法:
“算啊,拿工资的都算员工。”
“不算吧,有职业管家,也有的是家里亲戚帮忙打理家事,安了这么个名号罢了。”
乔攸到底还是没能搞明白陆珩算不算员工。
又不可能去找陆景泽问:“管家算员工么?不算我就准备收拾收拾和他恋爱结婚了。”
最主要的原因还是他和陆景泽多说一句话都嫌烦。
想问陆珩,又怕打扰他开会。
乔攸拄着洗地机站在门口无尽沉思。
“哗——”
大门外忽然响起停车声。
乔攸心里一喜:陆管家这么快就回来了。
结果看清来人后,……了。
纤瘦的小少年抱着外套,后面跟着毕恭毕敬的司机。
这个弟弟,他见过的。
颜泽渝还敢来啊,怎么自己油然而生一股敬佩。
颜泽渝接到了暮晚婷的电话,希望他这段时间能常来陪陪陆景泽,带他散散心。
暮晚婷知道当年颜泽渝举家搬迁至国外后,陆景泽颓废了很久,她也不去计较颜泽渝他爸只是陆家小司机出身,能让陆景泽吃得开心的都是好菜。
颜泽渝刚听到消息恨不得一脚退到南太平洋,表示:
“我没信心能在李叔吴妈和小叔中独得陆少恩宠。”
暮晚婷一问,才知道他是看了监控视频。
只一眼,气笑了:
“这视频P得这么明显,我一个七十岁的老太太都一眼便知,小渝怎么还不如我明事理。”
一合计,颜泽渝才知道自己被乔攸耍了。
这不,登堂入室要说法来了。
乔攸看到来人,顿时警铃大作!
他凑到颜泽渝身边小声提醒:
“你还敢来啊?我这活生生的例子摆在你面前,就因为得罪陆少被他抓来扫了十年厕所,你怎么不长记性?”
颜泽渝上下打量他一番,冷哧一声,将外套送到乔攸手边,语气颐指气使:
“小保姆,你想取代我飞上枝头变凤凰的计谋被我识破了呢,可惜你在我眼里连对手都算不上,给我拿外套吧。”
最后一句话满是轻蔑。
乔攸:?
飞谁的枝头,陆景泽的?
有这样侮辱人的么。
和原文发展一样,虽然中间有乔攸从中作梗,暂时让颜泽渝放下陆景泽,但碍不住原作者才是真神,寥寥几笔扭转局势,又把这位送上门了。
狗血小说中,矛盾冲突必不可少,没有也得强行制造。
接下来不出意外,阮清将棋逢对手,但他哪里玩得过颜泽渝,颜泽渝稍微一调查,就知道阮清有个七岁的妹妹,是他在这世上最重要也唯一放不下的人。
除此之外,又调查到阮清有个关系很好的学长,是他的白月光,也就是文中反复提及却始终没有出现过真人的傅温谨。
颜泽渝稍微洒洒水,一堆不怕死的为了钱甘当亡命之徒,绑架了阮樱樱,导致一直被陆景泽禁足的阮清不顾禁令偷跑出陆家去救妹妹。
这时颜泽渝再略施小计,让傅温谨给陆景泽打电话,并说这是阮清新换的手机号,还说阮清在跨海大桥等他。
接起电话的陆景泽就听到这么一句:
“清清,我是温谨哥,你真的打算好要与我私奔到天涯了么?如果你下定决心,我必陪你赴汤蹈火。”
反正文中配角的作用就是:电话一接通,管你是谁,先自说自话。
戴了绿帽子的陆景泽盛怒之下要拉着颜泽渝去领证,并在阮清面前故作恩爱。
阮清接受不了打击,来到了他第一次遇见陆景泽的海边,想吹吹风冷静一下。
结果不小心睡着,半夜涨潮给人冲海里去了。
恰逢这时,陆景泽带着男保姆第一时间出现,然后男保姆下海了……
“阮先生你怎么这么傻,少爷只是为了让你嫉妒,他还是很在乎……你的……”
被海水冲昏了头的保姆在昏倒前如是说。
最后陆景泽抱着昏迷的阮清奔赴医院,留下男保姆卧在沙滩上留下一抹孤独的姨母微笑:
今天也是狠狠嗑到的一天。
回忆完原文。
乔攸抱紧弱小无助的自己。
十二月的海水,寒冷彻骨。
他不要……
除此之外,让只有七岁的樱樱遭这个洋罪,他也不要。
思忖的间隙,颜泽渝已经以未来男主人的身份登堂入室。
对他不熟的小保姆还在疑惑,礼貌询问他找谁。
颜泽渝将手拿包扔到小保姆手里,眼神轻蔑道:
“我只教你一次,今天我是来看望你们陆少的,以后会经常来,说不定将来你们的工资还要经我手发,劳你记住我的脸,最好是刻在脑子里。”
正在擦桌子的海玲停下手中动作,小心翼翼问:
“你是来应聘管家的么。”
颜泽渝:……
他白了海玲一眼,似乎是觉得以自己现在的身份地位不必和一个下人一般见识。
“我帮您请少爷下来。”有眼力见的保姆已经上赶着开启讨好模式。
“不用。”颜泽渝环伺一圈,“这个家,我熟。”
说完,他抬脚踏进玄关。
被乔攸一把拽回来,拎起一把塑料袋,道:
“你是选择套好袋子再进,还是让陆少亲自用84消毒液为你做个足部清理?”
颜泽渝敛了敛盛气凌人,半晌,接过塑料袋。
这小保姆的功力他是见识过的,当日因为他一盅银耳莲子羹在医院躺了三天,这事儿没完!
等我成为陆家少奶那天,势必要将你扒皮拆骨丢到狼狗堆里。
乖顺套好塑料袋,他对乔攸丢下一抹含恨目光,蹬蹬上楼。
乔攸和海玲互相交换一个眼神,跟着上去了。
彼时,阮清正在花房坐着,膝间摊了本《百年孤独》,似乎看得认真。
但醉翁之意不在酒。
他知道陆景泽有查看监控的习惯,每天回家就会把白天房间里的监控翻出来,逐帧观看,监视着他有没有偷偷给傅温谨打电话。
好在他不会检查花房的监控,阮清索性就以“修身养性”为由随便找本书躲到花房,实则偷偷给樱樱打电话。
实话说,这个时候的傅温谨在他心里已经没多少位置。
时间真是可怕的东西。
“樱樱,今天美术课画了什么呀。”
“画了袋鼠,老师说袋鼠不像我们看到的那么可爱,其实会悄悄潜伏在水中将下水游泳的人溺死在水里呢!”
……
楼上。
陆景泽刚给陆珩打完电话,并发了长达一万字的悔过书,希望陆珩能再给他一次机会,恢复他的代理执行总裁一职。
陆珩却说:“这件事等我回国再说,你也趁这段时间好好休息。”
挂了电话,陆景泽重重叹了口气,手机往桌上一甩,似乎很是疲惫,扶着额头翕了眼。
耳边传来细微的脚步声,随即伴随一阵花茶的清香。
陆景泽心中暗喜。
看来阮清还是心疼他的,知道他遭此大祸没有落井下石,反而还放下尊严主动过来安慰。
他闭着眼摸索着,摸到一只细嫩的手,下腹一热,将那只手紧紧裹在掌心,不重不轻暧昧揉捏着。
摸着摸着,却觉得哪里不对。
和想象中那只掌心微微粗糙的手不同,这只手,有着养尊处优特有的柔软细腻。
陆景泽猛地睁开眼。
睁眼看到的这张脸令他产生了一瞬间的恍惚,难以区分是真实还是幻象。
那张脸对着他笑得温柔,轻轻喊了他一声:
“景泽,好久不见了。”
陆景泽眉目一惊,迅速收回手,起身:
“小渝?你怎么会……”
比起惊讶,惊喜更多。
白月光的厉害之处就在于,明明陆景泽当下已经坚定不移选择了阮清,可正主出现,他的心又开始不安分的动摇。
在门外吃瓜的海玲和乔攸表示强烈鄙视。
累了,要不三人行吧,好看爱看。
颜泽渝轻轻将陆景泽按下坐好,替他揉捏肩颈缓解疲劳,笑道:
“听奶奶说你最近心情不好,我担心你,过来看看。”
良久,他像是想起什么,脸上的笑容一点点消失,搁在陆景泽肩头的手也缓缓收回。
“对不起,我只是情不自禁,没有……不把阮清先生放在眼里的想法……”
手缩回时还故意停在半空,随即,一只大手划过,紧紧握住他的手拉回来,按回在肩头。
陆景泽仰头凝望着颜泽渝,虽然不发一言,但所有想说的话好似又在这灼热的视线中不断翻腾。
这些日子他被小叔暂时革职,阮清非但一个安慰的字不说,还反过来落井下石:
“我说过要你别招惹乔哥。”
真正的心寒,不是大吵大闹。
而在他最脆弱的时候,只有颜泽渝不惜背负第三者的骂名也要上门,出于青梅竹马最纯粹的关心。
两人深情对望,陆景泽的手也愈发不受控制,顺着颜泽渝的手背一路摸上去,停在他的脸际。
门口的乔攸&海玲:
嫌弃.jpg
乔攸深知,当下陆管家不在,无人救他,再不出手,他就得躺在十二月的深海里,在溺死的前一秒姨母微笑:
“少爷和阮先生误会解除和好如初,我死而无憾了。”
怎么会有这种人啊。
……
陆景泽正和颜泽渝深情对望,气氛正浓,二人的手不自觉紧紧相扣,完全忘了阮清还在楼下花房修身养性。
“哗哗——哗哗——”
愉♂悦的气氛中,穿插进扫帚摩擦地板的声音。
陆景泽眉头一皱,顺势看过去,就见乔攸拎个扫庭院的大扫把扫地,十分起劲。
出于心虚,陆景泽立马松开颜泽渝的手。
颜泽渝望着假装敬业的乔攸,心中冷笑。
看来这小保姆还真是不死心。
“嘤嘤、嘤嘤嘤……”
陆景泽好像隐隐听到了啜泣声。
他疑惑地环伺一圈,却听到这啜泣声来自乔攸。
陆景泽:!!!
哭了?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心情莫名很好是怎么回事。
他按耐住强喜的心,故作严肃:
“哭什么。”
乔攸抬起脸,泛红的眼眸透着楚楚可怜的湿润。
海玲在外面都看呆了。
乔哥这眼睛是水龙头做的?说流就流。
陆景泽看到这一幕,心头一软。
他第二次觉得,这小保姆当真有几分姿色。
“说,你哭什么。”陆景泽蹙了眉,用标准的霸总语气命令道。
乔攸抽抽泣泣,揉着红通通的双眼,委屈死了:
“陆少,你知道么,阮先生他……”
陆景泽“嗖”一下猛然起身:“阮清怎么了!”
“他就像这样,独自一人坐在花房里边打电话边抹眼泪。”乔攸说着,又象征性地抽抽两声。
陆景泽怔住。
不知出于什么心态,他回头看了眼颜泽渝。
颜泽渝笑得温婉:
“快去看看吧,阮先生一定是碰到了很难过的事。”
陆景泽点点头,下了楼。
颜泽渝也紧随其后。
他知道他和陆景泽中间还横着个阮清,不解决这个人他和陆景泽的事儿注定顺当不了。
这次来,除了逼宫,他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查清阮清的死穴是什么,方便他利用这点做文章。
打电话哭?和谁呢,他倒要下去好好看看。
三人来到花房,透过玻璃看到颜泽渝似乎正在打电话,只看到了背影,探不到表情。
陆景泽脑子里瞬间冒出“傅温谨”仨字,怒火上涌,推门要进,却被颜泽渝一把按住手。
“别吓到阮先生,先听听他在说什么,如果不是什么要紧的人,咱们就别打扰他了。”
俗话说,捉贼要拿脏。陆景泽点点头,悄悄打开一点门缝,趴那偷听。
阮清含带笑意的声音传来:
“当然想你啦,我做梦都是你,梦里我们手牵手漫步在波光粼粼的池塘边,天气很温暖,水也温温的。”
因为三个“温”字,陆景泽受不了了。
他大力推开门,不等阮清反应过来一把夺过手机,看了眼通话显示,只有一串号码。
他猛地摔在地上,冷喝一声:
“阮清,是不是也要我每天检查花房的监控你才能学会听话!我让你删了傅温谨的联系方式,结果你整个给背下来了是吧!”
阮清刚想解释,余光瞄见了背后的颜泽渝。
他不知道陆景泽为什么如此抵触樱樱,但为了他的心情考虑,他故意没给樱樱的号码加备注,也不想陆景泽知道他经常私下联系樱樱。
他是想这么说的,但看到颜泽渝的瞬间,忽然疲惫上涌,觉得这种解释毫无意义。
“是,别说温谨哥的手机号,我连他的微信和Q.Q都倒背如流。”阮清冷笑。
“啪!”
陆景泽一把捏住他的下巴,迫使他抬起脸。
阮清迎上对方带有警告意味的眼神。
“说,我的手机号,微信号,是多少。”陆景泽沉着嗓子,眼底一片森寒。
阮清冷哧一声,轻蔑地移开目光:
“不知道,背不过,我只记得温谨哥的联系方式。”
陆景泽的怒吼,阮清勇敢的回击声于陆家大宅盘旋。
颜泽渝在一边看戏,眉目舒展开,透着傲蔑。
他不着痕迹地轻笑一声,转过头看向乔攸,似乎想说什么,但看清是乔攸后,笑容一敛,立马紧闭嘴唇。
乔攸:好好好,我离开,给你机会。
待乔攸主动离开后,他才听到颜泽渝抓过一名路过的保姆问:
“他们二人经常因为傅温谨吵架么。”
“是……傅温谨好像是阮先生很重要的人,十次吵架十次是因为他。”愣头青小保姆诚实道。
躲在暗处的乔攸亲眼看到颜泽渝露出了计谋得逞的奸笑。
斜斜勾起唇角,对着争吵的二人暗暗发出一声嗤笑。
乔攸:狗血文里的反派炮灰一定要这么笑么?
第34章
两位不做人的争吵声一直持续到凌晨两点, 颜泽渝都听困了,熬不住,喊了司机过来。
司机正对着一张手绘版本、粗制滥造的名片打下问号。
是陆家一男保姆塞给他的。
那保姆还神秘兮兮道:
“小刘, 有事你说话, 攸攸能给你办的肯定给你办, 不能办的……也给你办。”
他随手将名片丢进置物盒, 上楼接人。
车上,颜泽渝打着哈欠道:
“给我查一查傅温谨这个人, 五分钟内我要他全部信息。”
司机:。
Excuse?我只是霸总文中一名姓刘的小司机,怎么还要承担起秘书/助理的职责?我有那个本事么。
司机余光瞟到了置物盒里手绘版本名片。
诶嘿?都忘了还有这么个人,今天就尝试一把做秘书/助理的感觉。
车子在红灯前停下,路灯一划,照亮了置物盒里的名片。
上面用中性笔写着一行端正小字:
【乔式信息工作室
主营项目:跟踪、查询个人信息、保姆】
司机推了推眼镜。
在不告知姓名的前提下他都知道自己叫小刘,看来这人本事不是吹的。
这一波,稳稳的安心。
*
翌日。
司机小刘收到了乔攸发来的傅温谨个人信息后,立马转给颜泽渝。
除了生日、毕业院校外,他还查清了傅温谨经常出没的地带。
【阮清咬着饱满红艳的糖葫芦,视线划过人群。
小吃街似乎一年到头都是这样人满为患,可即便在人头攒动的环境下, 他还是一眼便看到了那道熟悉的身影。
或许应该上前打招呼, 也或许该等待他主动发现自己。
可阮清什么也没做, 只是微笑着望向身边的陆景泽,举着糖葫芦问他吃不吃。
那个提起小吃街就皱着眉头的男人, 却愿意牵着他的手漫步在难闻的油炸味中, 咬下一颗晶莹的糖葫芦。
那一刻阮清确定, 不是油炸味,是生活的味道。】
原文中有这样一段描写, 可能是唯一一次出现傅温谨实体,但到底也只是埋没于人海,连个正脸也不给。
乔攸估摸着,在遇到陆景泽之前,阮清应该是经常和傅温谨一起逛小吃街,所以颜泽渝的司机问他能不能查到傅温谨近期动向,他放手一搏,给出了小吃街的答案。
但连原作者都不知道长相的男人,他也没本事查到。
只能以文字形式叙述:
【188的身高,剃着精练利落的平头。】
顺便画了张:【大概长这样。】
反正小说里的配角智商都不高,司机小刘毋庸置疑,随便问了一嘴有没有真人照片。
乔攸:
【你莫要害我,利用他人肖像进行盈利是违法的!快撤回这句话。】
小刘火速撤回。
作为智商不高的配角,乔攸那么说,他也就那么信了。
顺便,还给了乔攸五千块辛苦费。
天降横财五千块,乔攸喜上眉梢。
刚点了收款,微信弹出消息界面。
陆珩发来一张照片。
背景是充满椰子风情的圣淘沙岛,主体物是原木色的桌子,摆着盘秀色可餐的椰浆饭。
并道:
【椰浆饭,味道清淡。】
乔攸抱着手机,笑容爬上脸,情不自禁晃了晃脚丫,回复:
【我也想吃。[血盆大口.jpg]】
陆珩:【张嘴。[微笑][勺子]】
乔攸:【好次[痴呆流口水.jpg]】
手机那端的陆珩看着乔攸发来的这些奇奇怪怪的表情包,唇角扬了扬,一一点了收藏表情。
乔攸翻了个身,躺在床上给陆珩发消息,分享着陆珩不在这几日家里发生的大大小小的事。
哪怕是花房里的四季海棠开了花这种不足挂齿的小事,陆珩也会认真回复:
【我很期待,等回家带我去看看吧。】
乔攸心里美滋滋,直到门外传来保姆一声“颜少爷午安”,手机掉下来砸了脸。
该来的不该来的,总是都要来的。
彼时,阮清已经在花房里坐了一夜。
陆景泽原话:“既然你这么喜欢待在花房,就待到死,我成全你。”
四季海棠花开满园,围绕着瘦削的小少年,他低着头一动不动,越是这种欣欣向荣的良景,越是衬托的他背影凄凉。
当颜泽渝挽着陆景泽的胳膊从楼上下来时,新人的笑与旧人的沉默更是形成鲜明对比。
陆景泽和颜泽渝谈笑风生,余光一瞥,瞥见了独坐花房中的阮清。
陆景泽的笑意淡了些,嘴角微微有点僵硬。
颜泽渝轻轻推了他一下,笑道:
“景泽哥快去看看阮先生吧。”
陆景泽收回目光,冷冷道:
“不用,你来我家做客,我还能晾着你不成,我又不像有些人那么不识大体。”
一声轻笑,颜泽渝拉过陆景泽的手,放在掌心轻轻摩挲着,道:
“既然你已选择阮先生,我就没有资格也不敢再肖想你,但我只希望,如果你有不开心的事,一定要告诉我。”
二人深情对望。
正在一旁擦花盆的乔攸假装忙碌,实则吃瓜。
听到这句话,他产生了生理性不适。
要是把颜泽渝丢进黄河里,全国人民都能喝上龙井。
陆景泽似乎也被他这番话打动,轻声叹息,踱步到花房门口。
推开门,他目光看向别处,实则余光悄悄偷瞄阮清,语气生硬:
“你还要跟我抗议到什么时候,想把自己饿死让我心疼?”
虽是硬邦邦的语气,但任谁都能听出一丝关怀,陆景泽难得示软。
阮清手指动了动,微风拂动长睫软软摇曳。
良久,他抱紧怀中的小花盆,轻轻道了句“好,我去吃饭”。
“阮清!”突如其来,陆景泽一声怒吼。
乔攸被这一嗓子吓得一哆嗦:???
不是,他又发什么疯,这么大的晋海市就没有一家精神病院能容得下他?
陆景泽阔步走到阮清身边,一把夺过他怀中的花盆,用力摔在地上。
瓷片与泥土四散乱飞,紫蓝色的小花儿破碎成一瓣一瓣。
陆景泽不看不知道。
这满房海棠开得正艳,阮清却独独选择了一盆三色堇抱在怀里。
三色堇?
堇?
傅温谨!
乔攸不明白,只能代入陆景泽稍作思索,明白了。
乔攸:……
毁灭吧。
那边,陆景泽一把握住颜泽渝的手腕,高高举起,像是在向众人宣誓,眼睛却望向阮清。
高声道:
“怪我年轻看不透人心,这么明艳动人的白月光摆在面前不要,偏要选择一个债务缠身的乞丐,呵!”
“小渝,今天是周末没办法,明天一早九点,民政局,我等你,带上你的户口本。”
最后几个字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阮清垂了睫毛,怔怔望向地上的三色堇,已经与泥土和碎片融为一体。
他还记得有次和陆景泽在庭院散步,走到花田,他随口问道陆景泽最喜欢什么花。
或许陆景泽也是随口一说:
“三色堇。”
都是随口,转身就忘。
可阮清却将这简单的三个字牢牢记在心里。
颜泽渝笑的嘴巴都快咧到耳朵根,还跟那装做一副善解人意:
“景泽哥你不要冲动,我想这中间一定有误会,我们坐下来心平气和好好谈一谈。”
“没有误会。”陆景泽决绝道,“我只是忽然看清了内心,明白了自己到底想要什么。”
乔攸嫌弃脸.jpg
真受不了。
要不是他知道这俩人最终还是会走到一起,他都想抱着阮清的大腿求他离开这里。
房间里。
陆景泽指间夹着烟,手指在烟雾中微微颤抖。
他没心情招呼客人,随便找个借口把颜泽渝打发走了。
临走前颜泽渝还问他明天是不是真要带户口本去民政局,他也只是道:
“再说吧。”
乔攸进来打扫卫生,擦擦桌子扫扫地,又把窗台上的花盆挨个擦了一遍。
陆景泽心情烦躁,一把将烟头掐在毛毡桌垫上,厉声道:
“为什么又做平时不做的事,我什么时候还要求你负责我的房间了。”
乔攸不理他,抱起一盆小花轻轻抚摸,自说自话:
“可怜的小三色堇们,你们的妈妈很快就要走了,恐怕以后你们也不能再在这么宽阔明亮的大阳台上晒太阳了。”
经他这么一说,陆景泽看过去,这才注意到阳台上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排三色堇盆栽。
他冷笑一声。呵,阮清喜欢傅温谨到这个程度?还要在他的房间里摆满三色堇挑衅?
他起身阔步而去,端起一盆三色堇要摔。
“你确定要砸?”乔攸叫住他,“砸掉阮先生精心为你养育的小花?”
陆景泽端着花盆的手悬停在半空,眯了眯眼:
“你说什么?”
乔攸叹了口气,像个看尽世间百态的老者,语气老神在在:
“其实阮先生知道你喜欢三色堇,那天我出外勤,他找我帮忙顺便带一点三色堇的花苗回来。”
陆景泽手指一顿:“我什么时候说过……”
“陆少不是很喜欢查监控么,我记得庭院里有监控,你要不自己去看看,当时你随口一句话,阮先生却当了真,记在心里一天又一天。”
继续叹气:“知道你很忌讳他妹妹,他只能偷着打电话,从不在你面前提及。可哥哥想妹妹,是什么错事么。”
乔攸就见陆景泽双目倏然瞪大,手中的花盆应声落地。
他深吸一口气:还好不是我打扫这个房间。
“他真是……这样想的?”陆景泽怔怔呢喃道。
乔攸一脸同情点点头。
“清……清清!”陆景泽失魂落魄往外冲。
现在就是要他跪着道歉都行。
“等等。”乔攸把人拉回来,批评道,“少爷你都把他的心伤成那样了,除非是记忆只有七秒的金鱼,否则换做谁也不会原谅你。”
陆景泽抿着嘴,手指在裤缝处摩挲着。
良久,他病急乱投医地问:“那我该怎么办,你和阮清关系好,帮我出出主意,一条一万。”
乔攸可太喜欢这种人傻钱多了。
“简单啊,你去剃个小平头。”
“……为什么要剃平头。”
“据我所知,傅温谨就是平头。”
“……”
陆景泽做了个深呼吸,捏紧拳头:
“所以你让我模仿傅温谨来讨他欢心?”
真是滑天下之大稽!自己也是疯了,病急乱投医,投了个庸医。
乔攸伸出食指晃了晃:
“no no no,不是模仿,而是用这种方式告诉阮清,你已经坦然接受了他心里有个白月光的事实,并且让他知道,他的曾经对你来说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们两个的未来。”
寂静弥散开,随即而来的是陆景泽渐渐睁大的双眼,犹如石子投入湖面,激起层层涟漪。
谁说乔攸是庸医,他根本就是活佛在世!
陆景泽匆匆拿了外套要出去剃头。
“记得去小吃街后面的阿伟发艺。”乔攸叮嘱道。
“为什么?”
“因为傅温谨喜欢在那里剃头。”乔攸竖起大拇指,“保真。”
“好,我先过去,在此之前,你帮我看住阮清,如果他不见了,你就是把整个晋海市翻过来也得找到他。”
乔攸欣然点头:是这种类人能说出来的话。
他盯着陆景泽离去的背影,摸出手机给颜泽渝的司机发了消息:
【我刚又查到一个傅温谨的重要信息,今晚七点左右他会去小吃街后面的阿伟发艺剪头发。哥只能帮你到这了。】
司机:【好好好!乔神伟大,无需多言!】
*
夕阳的余韵洒满天际,天边的青黑色渐渐融入其中,一点点吞噬着温柔的橘红。
乔攸换了男装,就躲在阿伟发艺不远处的巷子口。
隔壁小吃街人头济济,阿伟发艺的tony凭借他“精湛”的理发手艺让大家谁都不敢踏足这条小巷。
不过区区百米,热闹与孤独像是隔开了两个世界。
这时,一辆五菱宏光停在巷子口,下来一车面包人,手里拎个蛇皮麻袋,委身躲在阿伟发艺门口,埋伏起来。
陆景泽出来了,脸色微红,手指不断摆弄他的新发型:
检验帅哥的标准——圆寸。
别说,真别说。
还挺帅。
刚走出去数米,陆景泽只觉眼前一暗,嘴巴也被什么东西捂住了。
乔攸使劲缩了缩身子,借助巷子口的塑料椰子树挡住身体。
从枝叶的缝隙中,他看到几个面包人抬着一只不断扭动的蛇皮麻袋上了车。
他也立马拦了辆出租车:
“师傅!跟上前面那辆面包车!”
师傅一听,来劲了!电影中的场景竟然叫他碰上了。
“放心,包在我身上。”
一脚油门踩下去。
一脚刹车停下来。
师傅回头看着乔攸:
“就这么五十米,你走过来不行么。”
乔攸:
谁能想到狗血文里的路人炮灰智商这么低,不把人绑去荒郊野外,而是就近带到了一家废弃小餐馆里。
乔攸也想问问这些面包人:
就这么五十米,走过来不行么?
但要说他们蠢,他们还知道把人绑到小餐馆,这样在路人看来,他们就是抬了头死猪进去,还真是一点不引人注目。
在门口蹲了半天,终于看到一辆大红色保时捷停在门口,车上下来个戴着墨镜的漂亮少年,极尽张扬姿态。
乔攸真想撬开他的脑子好好看看里面是不是小米粥,整这么显眼一出和大声密谋的周启忠有什么区别。
他也悄悄尾随上了楼。
一边走还一边替这些人的智商担忧:
为什么不留个望风的在门口,是不喜欢出了事第一时间逃跑么。
难怪原作者写不了爽文,天生逻辑不够严谨。
脏污简陋的后厨小房间里,陆景泽被五花大绑丢在绞肉机的传送带上,脑袋上还套了个麻袋,看不到脸。
他醒过来后奋力挣扎着,奈何嘴巴被胶带贴住,只能发出“呜呜”声。
一面包人搬了张椅子过来,擦干净灰尘,颜泽渝摘了墨镜从容坐下。
他对着传送带上的人笑道:“你不用问我是谁。”
躲在门外的乔攸:不用问了,已经听出来了。
“我也不会伤害你,绑你来只是想让你帮我个忙。”
陆景泽停止了挣扎。
“只要一会儿阮清来了,你和他上演生离死别情深义重的戏码,我保证你平安无事,事成之后价钱随你开。”
颜泽渝说着,从某个面包人腰间抽出一把匕首:
“但如果你不从,那就怪不得刀子不长眼了。”
说着,他还满脸狠厉地舔了下刀尖。
乔攸:……
深吸一口气,闭上眼。
但路人甲的作用就是触发剧情,或者衬托主角光环。
男保姆一声吸气被几人听到了。
“是谁!”颜泽渝警惕叫道。
乔攸想了想,反正一会儿也要被面包人们押送过去,倒不如自己走。
他从容不迫走到众人面前,站直身子,像教资面试那次一样鞠了一躬,道:
“各位老师好,我姓乔,单名一个攸。”
原文中的男保姆虽然连姓名都不配拥有,但他偏要大大方方介绍自己,顺便堵住一会儿颜泽渝那声“乔攸是你”。
走反派的路,让反派无路可走。
颜泽渝到底是一颗强心脏,违法犯罪让人抓了现行也一点不慌。
他嗤笑一声,优雅翘起二郎腿:
“我当谁呢,原来是阮清养的一条好狗,正好,也省得我浪费口舌。”
他把手机扔过去:
“打电话告诉阮清那个贱货,他心尖尖上的白月光现在在我手里,限他半小时内到,否则我不能保证他的白月光可以完整地离开这个地方。”
乔攸:倒是一个字没少说。
乔攸叹了口气:“我只是路过,能不能不要把我牵扯进来。”
颜泽渝眉尾一扬,漂亮的眼睛眯成一条缝,满是轻蔑:
“如果你打算就这么走了,相信我,阮清会因为最后只看到傅温谨的尸体而记恨你一辈子。”
咬牙切齿.jpg
乔攸蹙起眉,抬手制止:
“等等。”
颜泽渝心中暗笑:到底是个没出息的小保姆,吓唬两句就露了怯。
他看着乔攸在口袋里摸了半天,摸出一只口罩戴上。
乔攸:
“对不起,我晕血,你等我走了再动手。”
颜泽渝:?
面包人们:??
陆景泽:???
颜泽渝拍案而起,厉声指责:
“就算是个陌生人看到这种事也应该出手制止,你没道德底线没素质的么?!”
乔攸点点头,往外走:
“没有,所以,我先走了。”
坦承自己没素质这件事恰恰也是素质的体现。
在众人不可置信的目光中,乔攸火速逃离现场,背影决绝。
面包人A:“他竟然真的走了……”
面包人B:“我还是第一次见到比我还没道德的人。”
乔攸转身下楼,立马摸出手机打给阮清,上来就是一声哀嚎:
“阮先生——!陆少他,他被绑架了,你快来救他!”
楼上。
颜泽渝抖腿、抖腿……
抖了十分钟,确定乔攸不会回来了。
妈的,仿佛一拳打在了棉花上,毫无成就感。
他站起身,拿刀尖抵在陆景泽腰间,压低声音:
“我刚才的提议你考虑好了没,要命还是要尊严。”
陆景泽没吱声。
“说话!”
面包人弱弱提醒:“颜少爷,他的嘴还用胶布贴着呢。”
颜泽渝:哦,差点忘了。
“所以呢,我还得给他道歉是么!”
说着,他捏住麻袋边缘要往上掀——
“你放手!”一声带着哭腔的喊声响彻整间小屋。
地上被五花大绑的人听到这声音,手指一颤。
颜泽渝冷笑:
“阮先生?看来你还真是放不下你心中的小情人,这么迫不及待,还自己一个人往里冲,你真是爱他爱的要死,那么陆景泽在你心中又算什么。”
顺便拿过手机,只要他这时一个电话把陆景泽摇过来,陆景泽就能看到这对苦命鸳鸯抱头痛哭、互相安慰甚至沾着鲜血亲吻的画面。
如此这般,明儿他和陆景泽去领证就是板上钉钉的事。
到时这个碍眼的阮清就能彻底滚出他们的世界。
颜泽渝越想越开心,还真让他把嘴角咧到了耳朵根。
而此时的阮清根本没心思听颜泽渝在说什么。
他踉跄着跑到那人身边,抱着他宽大的身躯不住抚摸,检查有没有受伤。
含着哭腔道:“没事的,我来救你了,你别怕。”
眼泪簌簌落下,落在了那人的锁骨处。
被他抱在怀里的人只觉锁骨处一热,像是水渍。
本该挣扎的他却没有一点想挣扎的想法。
颜泽渝在一边给陆景泽打电话,忙音响了N声,却始终无人接听。
直到——
阮清一把扯掉麻袋,被五花大绑的人终于重见光明。
颜泽渝缓缓放下手机,浑身的血液在这一刻凝固了。
虽然乍一眼没认出来,但仔细一瞧,这个被面包人打了一拳,导致眼尾青紫的男人,不就是……
陆景泽……
怎么可能……他出现幻觉了么……
看到陆景泽这惨不忍睹的脸,阮清哭成了泪人,手指颤抖着去抚摸他眼角的伤:
“陆景泽,你别怕……我来了,我带你回……”
哭声戛然而止:“你头发呢。”
陆景泽:“……”
“现在是关心这种事的时候么。”
阮清点点头,整理好情绪重新陷入悲伤:
“别怕,我带你回家,今天谁敢拦我们,我大不了和他拼命。”
孱弱轻薄的身躯说出如此富有力量又坚决的话语,陆景泽的心在颤抖,眼眶也随着渐渐泛红。
他很难过。
难过刚才乔攸视他如蝼蚁,就这么加速通过不予理睬。
更难过阮清为了他只身一人冲进敌人的包围圈,说着要用生命保护他。
而就在昨晚,他为了惩罚阮清让他在花房里冻了一夜。
甚至于到现在,阮清的手还是冷的。
“清清,我没事,你不用担心我。对不起,让你受委屈了,都是我不好,你能原谅我么?”
陆景泽的声音很轻,带着颤音。
这是所有人,包括门外嗑瓜子的乔攸,第一次听到陆景泽如此温柔的语气。
颜泽渝愣了足足五分钟,浑身血液凝固后慢慢变凉。
他终于回过神,反手一个大逼兜扇在面包人脸上,尖锐的嘶叫着:
“谁他妈让你把陆景泽绑过来的!”
面包人被这一个大逼兜扇出来螺旋三百六十度,应声倒地。
痛苦伸出手:“是你的司机小刘……”
阮清帮陆景泽解开双手,粗.硬的麻绳抠的他手指甲盖都出了血。
解放了双手,陆景泽转动着手腕冷冷看向颜泽渝:
“你也不用怪别人,说到底还是你想陷害阮清在先,可惜天不遂人愿,被我知道了。”
“景泽哥,你听我解释,我只是想用这种方式加剧你们之间的矛盾,再帮你们解开误会,经历过矛盾的你们感情会更加深刻。”
这次轮到颜泽渝带着哭腔了。
门口的乔攸,[胖男吐瓜子壳鄙视.GIF]。竹篮佬都没你能编。
“颜泽渝,你不觉得这种说法让一个智商不足六十五的人听到都觉得很可笑么。”陆景泽慢慢从绞肉机上下来。
阮清赶紧用自己的小身板扶着他,让他把全部力量压在自己身上。
“景泽哥,我真不是你想的那样。”颜泽渝抓住陆景泽的手。
被他一把甩开。
“我没想过你是什么样,我只是看到了。”
陆景泽声音森寒,推开泪涟涟的颜泽渝。
他对阮清柔声道:
“我们回家吧?你今晚想吃什么,我忽然有种强烈想下厨房的欲望呢。”
阮清含着泪,似乎还没从惊恐中回过神。
良久,他拽着陆景泽的衣襟将脸埋进他怀中,瓮声瓮气又抽噎不止:
“我不想吃,我们先去医院检查一下吧……”
“好~听你的。”陆景泽摸摸他的头发,安慰着。
这一天,原本冷清的阿伟发艺前的小巷却意外的人挤人。
警车救护车齐齐赶来,八卦市民们纷纷举起手机拍照发朋友圈。
陆家的小保姆们早早得到消息,第一时间赶到门口。
这次海玲学聪明了,直接搬来梯子爬上墙头。
高处的风景无限好,清晰且一目了然。
小保姆:“欢迎少爷回……少爷?您的头发呢?”
乔攸跟在身后,神清气爽。
经此一战,颜泽渝最少要面临六个月刑期,如果陆景泽不念旧情背后施压,就不好说了。
再查出当年颜泽渝他爸肇事逃逸找人顶罪的事,父子俩将喜提条纹款时尚囚衣亲子装一套。
最幸运的是,他从冰冷的海上飘回了温暖的陆家。
乔攸和海玲坐在旋梯上,透过栏杆看向餐厅。
这是阮清进了陆家三个月来第一次和陆景泽紧靠而坐。
陆景泽打小十指不沾阳春水,为了阮清临时自学烹饪,炒了一盘破破烂烂的玉雕桂花鸡。
乔攸作为料理界的资深前辈,对于萌新的手艺持不屑态度。
他在等阮清尝完后的一句:“景泽,做饭这事儿对你来说太辛苦,以后就别再下厨了”。
以及厨房门口换上新的警示牌:
【乔攸与少爷与狗不得入内】
陆景泽夹了块最嫩的鸡腿肉送到阮清嘴边:
“宝宝,尝尝我的手艺?”
阮清抬手捂住嘴巴,悄悄看了眼周围侍餐的保姆们。
陆景泽冷了冷脸,一声令下:
“所有人转过身去。”
小保姆们:当我看爱看是咋的?
不情愿的齐齐转身。
阮清松了口气,小心翼翼咬过鸡腿肉,细细咀嚼。
半晌,眉目舒展开,嘴角漾起一抹浅浅的笑。
他对陆景泽伸出大拇指:
“好吃,都能直接开餐厅了。陆总要不考虑一下进军餐饮界?”
“小东西,今天嘴巴怎么这么甜。”
“吃了陆总的东西,嘴短了嘛。”
乔攸头上多了个乌云挂件。
岂有此理。
从今天起,他和所有天赋流选手不共戴天!
*
这几日这二位很是腻歪,跟连体婴一样,腻歪的很恶心。
乔攸现在就是很后悔,早知如此就不该管那绑架的闲事,说不定还能一睹传说中的傅温谨真容,也可以不用天天受这反胃的苦。
但他也清楚这种腻歪是暂时的,原作者丧心病狂,为了水字数无限拉长战线,白月光下线还有一堆炮灰等着上线。
这俩人吵架才是常态,突然的和睦只能说是倒反天罡。
但这些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今天陆珩要从新加坡回来啦。
起床困难户乔攸难得起个大早。
玄关的卫生已经不是他负责,但为了陆珩一进门就能通过镜子般的大理石地面欣赏到自己的盛世美颜,他开始拿着抹布撅着屁股来回擦拭。
只是再怎么擦,这地砖也有些年岁,亮不成镜子。
乔攸从网上一查,知道了“地蜡”这种神物。
跑去五金店买了点回来,兑了水往地上一通擦。
看着自己的得意大作,乔攸终于明白小说中写的地砖亮的像镜子并非夸张手法。
艺术来源于生活而高于生活。
第35章
乔攸对着亮晶晶的几块地砖看了又看, 得意上头,拿出手机拍照裁剪加滤镜,然后发给陆珩:
【陆管家什么时候回来鸭?地板已经擦好, 你一回来就能通过镜子一样的地面欣赏到自己的绝世容颜。[图片]】
他抱着手机等, 吃早餐时也要三五不时摸出手机看看陆珩是否回信。
一小时、三小时、一上午过去了, 陆珩始终没有回消息。
乔攸安慰自己:
没关系, 一定是因为在飞机上不方便回消息。
直到中午饭刚过,手机响了, 来电显示“唯一真神陆管家”。
接起电话,乔攸语气中挟带的笑意隔着手机也能听得一清二楚:
“陆管家你到了么?我这就去门口接你。”
“乔攸。”陆珩却喊住他,有那么点晦涩的意味,“抱歉,我临时接到消息,会议推迟两天,原本说好今天回,看来要食言了。”
这个消息犹如当头一棒。
乔攸愣住,许久后勉强露出笑容,也不知笑给谁看:
“没关系,中途出现意外状况本就是常有的事, 也辛苦陆管家了, 在那边要注意安全。”
“抱歉。”陆珩声音轻轻, “让你白等一上午。”
乔攸心头颤了颤。
陆珩知道他在等他。
一条短信的事,他还坚持打来电话认真说明情况。
陆珩是处女座, 而处女座的人在网络上风评并不好, 经常被人拿来调侃玩梗。
乔攸握拳:以后谁再敢说处女座一句不好, 跟他拼了。
“没关系,这日子你在也是过, 不在也是过,不要放在心上。”乔攸安慰道。
“好,谢谢你的理解,我会带礼物给你,你可以期待一下。”陆珩声音带着笑意,温柔似水。
乔攸有点怀疑:“我真的可以期待一下么。”
他想起来上次自己满怀期待地收到了陆珩从英国带回来的洛丽塔洋装。
“这么不信任我,那我是不是空手回去比较保险。”陆珩还是笑。
“要带要带,我将把我毕生的期待值都寄托于你的礼物上。”乔攸赶紧改口。
挂了电话,他望着手机许久,笑笑。
虽然有点失望,但也不是什么大事。
正对着手机沉思,大厅里响起一阵整齐的脚步声。
小保姆们行动利索在大厅两旁站成两排,微垂着头,双手交合放在小腹处,恭敬齐声喊道:
“恭送少爷和阮先生外出游玩,祝少爷和阮先生一路顺风,玩得开心。”
陆景泽牵着阮清从楼上下来了。
阮清有点不好意思,悄悄扯了扯陆景泽的衣角,小声道:
“我不习惯这样,以后不要让她们喊了。”
陆景泽却觉得无所谓:
“这本就是她们的职责,你不用不好意思。”
阮清小脸微微泛红,又悄悄看了眼毕恭毕敬的小保姆们。
他嘴上说是不习惯,但陆景泽能看得出,他第一次享受这种尊贵的待遇也是有点小兴奋在里面的。
陆景泽更加得意,迫不及待想要展现自己的威严。
他目视前方,伸出手,旁边的吴妈立马递来外套,为他穿好。
他再一伸腿,又一小保姆立马拿过刷毛器替他仔细清理裤脚上的细小绒毛。
肉眼根本看不见那种。
或许在这一刻,阮清才真正意识到陆景泽作为L.U电子的少东家,权势有多大。
他抬起头,看向陆景泽的双眸亮晶晶的,暗含一丝崇拜。
陆景泽也注意到了他不同寻常的崇拜视线,心中更加得意,脑袋一扬,直拿鼻孔看人。
他拉过阮清的手转身对众人道:
“以后阮先生将享受和我同等权力,和我平起平坐。”
小保姆们恭敬鞠躬:“明白,陆少爷,阮先生。”
阮清小脸更红了,手指攥着陆景泽的衣角又拽又捏。
陆景泽心中得意,拉着阮清往玄关走,走出了六亲不认的步伐。
他还道:“以后在这个家里,你可以任意使唤任何人,她们……”
话没说完,陆景泽一只脚刚踏足玄关,“滋溜”一声,脚底一滑,整个人往后仰去。
说时迟那时快,他为了平衡住身体,忙跨出右脚向前。
彼时,打了地蜡的地砖与鞋底碰撞,摩擦力基本为零。
这下好了,控制不住前脚也无法利用摩擦停住后脚,就这么硬生生——
劈了个一字马。
紧接着,所有人都听到了布料撕裂的声音。
“嘶啦——”
众人:……
陆景泽横开双腿坐在地上,来了个标准一字马。
他脸上的得意表情瞬间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苍白如纸,伴随着大颗大颗的冷汗从脑门坠落。
撕裂般钻心的疼痛迅速席卷全身。
阮清都看呆了。
想不到他还有这一手!
但是,好像哪里有点奇怪。
接着阮清就看到了陆景泽的裤.裆中间裂开一道大缝,崩开的线弹了出来,裂缝从裤.裆正中间一直延伸到后腰处,里面的灰色内裤若隐若现。
阮清双眼瞪得老大,倏然,他一把捂住嘴,但掩饰不住“噗噗”的笑声。
笑声越来越放肆,他也不管了,扶着墙毫无形象的哈哈大笑,笑的眼泪都出来了。
旁边的保姆们做了数个深呼吸,但终于也是憋不出,露出几声“嗤嗤”。
连一向严肃的吴妈也忍不住回过头,清了清嗓子,抬手捂住嘴。
全程围观的乔攸开始还在鄙视:
陆景泽这厮是真疯了,为了逗他的小娇妻开心不惜把自己变成个傻子。
后知后觉才想起:
哦,是我打的地蜡。
幸好今天陆管家没回来,不然劈成一字马还在裤.裆上撕开一道东非大裂谷的就是他了。
乔攸悄摸摸躲到人群后面,打算开溜。
“乔——攸——!!!”
震怒声响彻陆家豪宅。
半小时后。
乔攸低着头站在吴妈面前,吴妈词严厉色对他这一行为严肃批评。
乔攸还解释:
“我哪知道他的裤子那么不经撕。”
“奢侈品大牌的质量一向差,根本也不是为了售给咱们这种一天下来脚不着地的佣人,人家陆少多金贵,出门车接车送,脚不沾地,哪里会在乎衣服质量,买的就是个牌子罢了。”
乔攸点点头:言之有理。
楼上。
阮清拿过裂开的裤子,勉强止住笑:
“别生气了,乔哥也是为了陆家的门面,他不是故意的。我代他向你赔罪,给你把裤子缝好好不好?”
陆景泽换了条裤子,重重叹息一声。
他倒不是在乎这条裤子,纯粹是在阮清面前丢了这等大脸,还劈了一字马,蛋都差点扯成两半,现在还嗖嗖的疼。
他拿回裤子:“不用,缝了也不能再穿。”
阮清耸耸肩:“好吧,正好省了我工夫。”
阮清去厨房给陆景泽切果盘,陆景泽坐在沙发里,时不时揉一揉生疼的蛋蛋周边。
越想,越不痛快。
乔攸仿佛就是上天派来折磨他的,他做的那些事无论是故意还是不小心,都让自己吃尽了苦头遭尽了嘲笑。
平心而论,乔攸在自己和阮清的感情发展上的确费了不少心思,但此消彼长,他不觉得没有乔攸他和阮清的感情就得不到良性发展。
只是现在,小叔似乎对乔攸认了真,加上小叔在背后做靠山,自己完全从乔攸那里讨不到一点好。
前天他撞见自己遭遇绑架,竟然扭头就走,丝毫不顾自己死活!
陆景泽紧咬着后槽牙,情绪到了,大手一拍沙发,以此发泄。
把人撵走是不可能了,有小叔护着他,自己再打这种主意就是找死。
但总得从别的地方找补回来,挽回自己在阮清以及一众佣人心中的形象和尊严。
陆景泽沉思着,余光一瞥,瞥见了书架。
*
晚饭过后,保姆们做完手头工作准备回房休息。
陆景泽下楼,站在大厅中央一拍手,保姆们立马从房间出来按照高矮个排队站好。
站在队伍末尾的乔攸打着哈欠,开始神游。
不难猜出陆景泽这些日子被暂时革职闲得很,舍不得折腾阮清就对这些小保姆痛下毒手。
果不其然,等保姆全部到齐后,吴妈抬了只纸箱子下来了。
往众人面前一放,打开,里面是一箱子书。
陆景泽颐指气使道:
“今天,在陆家发生了非常严重的大事故。”
众人:……?
“因为某些人全然无视员工守则规定,导致我不幸在玄关处擦伤。我知道各位平时忙于家务十分辛苦,时间一长,上岗培训的内容也忘得一干二净。”
“因此,为了防止再发生此类事件,也为了帮助大家回忆培训内容,我将于后天上午九点组织一场考试,考试内容——”陆景泽拍了拍纸箱,“将会从这里面出题。”
保姆们领到书,诧异地看了眼旁边人。
书名:
《我不算漫长的前半生》
一看作者:陆景泽
怎么看都是二十三岁的陆景泽在作家的主笔下出版的自传,足有二十万字。
乔攸痛苦起来了。
穿书前为了恰烂钱被迫阅读大量狗血烂俗小说就罢了,怎么穿书后还要换个姿势读,且一分钱也没有。
原文中的确提过陆景泽年轻有为,二十三岁就出版了自传,而内容也涵盖他从记事起到接手公司后的成长历程,包括身边的人或事,以及如何执掌陆家这个大家庭的心得。
乔攸举起手,主动坦承:
“陆少,我不识字,现在打也晚了,我下辈子一定努力,我弃考。”
陆景泽心说这场考试就是专门为你准备的,弃考?没门。
“我的规定就是,凡是陆家的生物,哪怕是有些人背着我偷偷饲养的蜥蜴也得参加考试,到时我会根据得分排名实行奖金制,而不及格的人,扣除五天工资。”
保姆们一听有奖金,来劲了。
乔攸一听有可能扣工资,也来劲了:
“信不信我去劳动局仲裁你。”
“好啊,你看劳动局哪个工作人员敢接手我们陆家的案子。”陆景泽冷哧一声,“当然,我也不强求,不想考的人一律视为主动请辞。”
乔攸翻了个白眼。
知道了知道了,路人甲的命运本该如此,就是为了衬托主角的高光而存在。
命令一出,原本打算休息的保姆们也不敢闲着了,捧起书一通狂啃,凭良心讲,高考时都没这么用功过。
乔攸翻开一页,只看了一行:
【如果说,要给我过往的二十三年人生做个定义,我想,“万相之王”用来形容我再合适不过。】
合上书。
看不下去了。
陆景泽光用一张嘴就能盖起一座九层妖塔。
为他主笔撰写自传的作家一定很擅长科幻题材吧。
算了,到时考试随便写写,发挥自己一蒙二猜三胡诌的本事,早写完早解脱。
乔攸把书扔一边,摸过手机刷视频。
手机响了声,提示收到新消息。
打开一看,是陆珩发来的风景照。
上次陆珩去英国时,全程没什么动静,回来后也不见他分享过什么英国风景美食。
这次去了新加坡,倒是三五不时就给乔攸发消息,分享沿途拍到的风景,吃过的美食。
这场景,乔攸见过的。
四十五岁的老舅第一次跟团去旅游时,就是这样,看到什么都拍,拍到什么都发。
虽然旅游地就在隔壁省。
乔攸一张张翻看陆珩发来的照片,笑意爬上脸。
末了,陆珩又问:
【我这几天不在,家里还好么。】
乔攸:【如果陆少没有时不时来那么一下,我觉得是好的。】
陆珩:【景泽又做什么了?】
乔攸翻着白眼回复:
【恐怕是在阮先生面前丢了份儿,想讨回来,迫不及待展示自己伟大的家主形象,说后天上午要针对陆家安排一场考试。我不想考[华强劈瓜.jpg]】
他本以为陆珩会说“没关系不想考就不考,我会向景泽请示一下”。
结果过了好久陆珩才回复:
【没关系,考吧,考多考少无碍,多了算你的少了算我的。[微笑]】
乔攸缓缓坐起身。
陆珩也希望他去考么。
转念一想,陆珩身为陆家管家,当然也希望下面的佣人能对陆家了解到位,方便他的工作安排,这很正常。
既然陆珩都希望他去考了,肯定要拿个高分回来。
这样才能拿着高分卷自信又骄傲地告诉陆珩:
“我说过吧,管家和保姆真的绝配。”
乔攸回复:
【好,我会加油[奋斗],为了部落[冲]】
“为了部落”是网络一个流行梗,来自《魔兽世界》中部落阵营的一句口号台词,常用于上阵杀敌时提升士气。
陆珩看不懂,对着这四个字研究半天,还去搜了搜“部落”,只搜出一些非洲原始部落图片。
没研究出什么门道,只能给乔攸回复:
【加油,相信你,为了部落。[微笑][玫瑰]】
接下来的时间,乔攸恢复到高考月时的紧急战斗状态。
虽然对于陆景泽的自传,他每看一句都有种耻辱症发作的羞耻感。
五阿哥永琪嫌弃脸.jpg
其他保姆也一样,手上干着活,时不时腾出手翻一页自传,吃饭时也抱着笔记本写写划划。
海玲为了第一名的奖金拼了,复习到凌晨不敢睡,流着鼻血喝着补汤继续奋战到天明。
这场景看的乔攸都恍惚了。
这哪里是陆家,分明是考前集训营。
……
考试当日。
乔攸一大早收到了陆珩的消息:
【考试加油,旗开得胜。[图片]】
图片中是一只瓷盘,里面摆了一根香肠两颗煎蛋。
乔攸笑出了声,想起自己上学那会儿每次考试舅舅就会起个大早,去厨房给他炸油条,做煎蛋。
一根油条俩煎蛋,图个好兆头,寓意取得一百分。
他就会对舅舅不满道:
“宇盛同志,我现在已经高中了,主科满分一百五,总分七百五,你让我考一百回来?”
舅舅就会笑呵呵给他把油条切成两半,摆好,道:
“那就一千一百分,多了算你的,少了算我的。”
舅舅和陆珩固然是截然不同的外形和性格,但偶尔能从他们身上看到相同的影子。
有了陆珩的加油打气,乔攸士气大涨。
他一定要夺得第一,奖金无所谓,他只想要陆珩对他的夸夸。
早餐过后,佣人们在长餐桌两排坐好,包括吴妈和阮清也一并参与考试。
陆景泽为了践行承诺,强行把乔攸屋里那两只睫角守宫给抬下来了。
睫角守宫:MD。
小保姆们一个个顶着国宝眼,明显是昨晚复习到深夜。
有些人还在抱着自己的笔记本抓紧时间回忆。
海玲揉着黑眼圈,紧张兮兮道:
“怎么办,我根本没看书,这次肯定要考砸了。”
乔攸看着她鼻子里塞的止血条,不信。
“为了防止有些人因为奖金动起歪脑筋,所以我出了二十份不一样的试卷,但每份试卷的题型和难易程度都是一样的,考试时间九十分钟,响铃停笔收卷。”
陆景泽扬了扬手中的试卷纸袋,跟高考密卷一样,还用钢印和封条封得严严实实。
要不是为了陆珩,乔攸现在就想抬脚走人。
真受不了,老太太穿棉裤一套一套的。
试卷发下来,乔攸看了一圈,一共是二十道选择题加一道论述题,总分一百,及格六十。
他虽不如其他人努力,但尚且还算有信心。
以前是短视频up主,专做小说点评,所以在看书方面还是有一套自己独到的、快速阅读快速记忆体系,抓重点能力极强。
他信心满满看向第一题:
【陆少十八岁那年拿到了驾照,L.U电子的董事长暮晚婷女士奖励了他一辆什么车,请从以下选项中选出正确一项。
A.兰博基尼Reventon; B.布加迪威龙; C.西尔贝SCC】
乔攸:……
能耐着性子读完全文就已经是他最后的底线,谁会去关注一个哥布林开什么车,何况书里根本没说。
不知道,随便写吧,C是正确率最高的选项。
出师不利,但自己不能先乱了阵脚。
乔攸做个深呼吸平复了情绪,看向下一题:
【请从以下选项中选出陆少最喜欢的食物:
A.土豆炖牛肉; B.牛肉炖土豆; C.牛肉土豆盖饭】
乔攸:。
有区别么?
随便写吧,两短一长取最长。
一路看下来,几乎是题均围绕“陆少”展开,说好的针对陆家出题呢?合着在陆景泽心里他就是陆家唯一的真主是吧。
就连大题都那么……
【请结合实际谈谈你对陆少的看法。(字数不能少于八百,且要从六种以上角度详谈)】
乔攸深吸一口气,表面微笑。
……
铃声一响,漫长的九十分钟终于过去。
陆景泽收了试卷,说一小时后公布分数排名。
乔攸葛优瘫在椅子上,听着小保姆们窃窃私语讨论答案,像极了考试结束的考场。
“L.U电子创办时间是1947年没错吧。”
“L.U电子发行的第一部手机是图塔拉对吧。”
“你的大题是什么,我的大题是浅谈L.U电子市场互换制度。”
“啊,我的是陆家宅邸外形分析。”
乔攸越听越不对。其他人讨论的问题都是书中出现过且紧密贴合“陆家”的出题,怎么到了他就被“陆少”缠上了呢。
他幽幽看向陆景泽,对上了他意味深长的视线。
焦灼的一小时过去,小保姆们神情紧张,翻着自传找答案,在心中默算自己能得多少分。
这时,陆景泽拎着一沓考卷下来了,往桌上一扔:
“经我亲自判卷,分数已经统计好。”
小保姆双拳紧握,翘首以盼。
乔攸冷漠脸。
“最高分是九十六分,只错了一道选择题,奖金五万,而它的得主是——”
保姆们紧张、紧张。
陆景泽微微一笑,换了副柔和表情看向阮清:
“果然,最了解我和陆家的还是你。”
乔攸表示强烈鄙视。
不服,这是黑哨!
阮清似乎也没预料到,呆滞半天,作为好学生的他不管是学校的考题还是社会上的考题永远都稳居第一。
他领到了陆景泽颁发的五万元奖金。
“第二名,九十二分,奖金三万,得主是,海玲。”
海玲激动跳起来,不停鞠躬说着“谢谢陆少,感恩陆少”。
其他保姆鄙视:说好的没看书要考砸呢……
依次念过其他人的分数,来到最后。
陆景泽拿起最后的考卷甩了甩,跟个教导主任似的,恨铁不成钢:
“乔攸,你可知道你的分数和两只蜥蜴是一样的,竟然是零分,你真的有在好好念书么?父母送你上学到底是为了什么,为了让你将来去卖鸭蛋?”
乔攸沉默了。
是为了让我摆脱当下阶级离你这种人远一点。
望着沉默不语的乔攸,陆景泽爽了。
既然撵不走他,总得从其他地方找补。众目睽睽之下公布他的零分试卷,让他感受到极大的心理伤害,再拿他同两只蜥蜴作比较,耻辱MAX,以后再想和这个家的主人呛声,就得好好掂量掂量了。
怎么治不了你呢。
这次就算是小叔也说不了什么,大家都参与了考试,成绩高低全凭个人能力,可不是针对他一个人。
陆景泽将试卷扔到他脚边,心寒地摇摇头:
“我对你很失望失望得很。”
乔攸深吸一口气,恭敬鞠了一躬:
“丢了陆少的脸我很抱歉,为了表示歉意,请允许我为您烹饪美食,多吃碳水心情好。”
陆景泽眼中的得意一点点飘散。
他喉结上下滑动了下,语气有点瑟缩:“不用,这次考不好回去多复习,下次再努力。”
说完,拉着阮清上了楼。
*
房间里。
乔攸对着自己的零分试卷叹了口气。
到底还是让陆景泽这个人渣摆了一道。
只是,要怎么和陆珩解释呢。
虽然陆景泽出题有失偏颇,但怎么说也是陆家重要的一份子,或许陆珩作为管家会觉得他不了解陆景泽不懂陆家,对他很失望失望得很。
乔攸攥紧手中的零分试卷,试卷渐渐变成了碎纸片。
扔了试卷,他双目无神投喂蜥蜴果泥。
孩子们虽然也考了零分,但,辛苦了,遭到众人围观吓破了胆子,给点高级果泥安慰一下。
蜥蜴小汪窝在恒温箱一角,蜷缩着身子团成球,用树枝挡住自己的身体,似乎还在发抖。
奇怪,明明小汪才是人工繁育的那个,早已熟悉被人拿捏把玩,怎么看起来毫无情绪波动的反倒是小克。
小克见老婆缩成个球,爬到它身边,吐吐舌头舔了舔它的眼睫毛。
小汪慢慢舒展开身体,在狭小角落里转了个圈,脑袋往小克怀中拱了拱。
小克伸出小爪子抱住小汪,轻抚其后背像是安慰。
乔攸本想说做一只蜥蜴真好,不用考试不用上班。
现在他收回这句话。
到了陆景泽手里,众生平等,路过的大肠杆菌也得过来答完卷子再走。
乔攸洗了澡刚躺下,耳朵忽而敏锐地捕捉到庭院里传来的停车声。
他立马下床跑到床边看过去。
停好的车子旁,陆珩从后备箱里拿出行李,对前来帮忙的司机点点头,好像说了什么。
随后,司机上车,他往家里走。
乔攸激动的跑一半又折返回去。
要不还是装睡吧,考零分这种事他没法对陆珩坦承。
但下一秒,陆珩出现在面前。
按照习惯,陆珩出远门回来第一件事会找吴妈询问这几天家中情况,他下车后一抬头看到乔攸房间的灯还亮着,便简单和吴妈打了招呼径直上来了。
“陆……陆管家,你回来了。”乔攸干笑两声,笑声中满是心虚。
陆珩松了松领带,笑问道:
“介意我进去么。”
“不介意。”乔攸让开身位。
心里还在盘算,要是陆珩问起考试,直接换个话题转移他的注意力。
陆珩打开行李箱,从里面拿出一只黑色的丝绒盒子,递过去:
“这是答应你的礼物。”
乔攸道了谢,接过盒子打开。
一条珍珠项链。
链子看起来应该是纯金或彩.金材质,细细一条,精致璀错,吊坠是月桂叶造型的钻石扣托捧着一颗墨绿色的珍珠。
珍珠有一角硬币大小,圆润光泽,均匀的墨绿色在灯光照耀下泛着一层贝母光泽的彩色。
乔攸对珠宝首饰不太懂,他浅薄的认知中只知道天然珍珠常见色有白色和紫色粉色,墨绿色的倒还真是头一次见。
“谢谢你陆管家,让你破费了。”
甭管以前对珠宝有几分兴趣,但陆珩送的定然让他爱不释手,反复摩挲。
他也知道珍珠不贵,亲民饰品,关键看是谁送的。
实际上,这是陆珩参加合作商的拍卖会拍下的。
花了228万美元的南洋珍珠,是印尼岛四十五年才开出的唯一这么一颗,后来用于装饰丹麦王室的权杖,今年才拿出来拍卖。
“戴上?”陆珩问乔攸。
乔攸点点头,但因为没有戴首饰的经验,从脑后摸索半天也没能把项链卡扣扣上。
陆珩接过项链:“我来。”
拉着人坐到床上,细而闪耀的链子绕过白皙颈间。
三个月,乔攸的头发已经有点长了,柔软的发尾扫过后颈,带着沐浴之后的微微湿润。
乔攸刚洗了澡,体温正高着,陆珩的手指不经意的触碰,留下夜色微凉的触感。
他下意识缩了缩脖子。
普通的沐浴乳香气裹挟着身体,被皮肤暖过后变成了另一种香调。
陆珩就这么毫不遮掩打量着他的背影,从微卷顺垂的发,到白而纤细的后颈,宽大的睡衣领口松松垮垮,露出半截肩头,漂亮的弧度上泛着灯光留下的痕迹。
戴好项链,墨色的珍珠垂坠在锁骨窝,衬托着皮肤白到生光。
良久,陆珩缓缓抬手,指尖捻过他发梢细小的水珠,在皮肤上留下一抹湿润余韵。
“好了。”陆珩的声音有些稍稍发紧。
乔攸举起珍珠欣赏着,灯光下更显水润华丽。
“我以前从没觉得珍珠这么好看。”乔攸由衷夸赞着陆珩的眼光。
陆珩抿了抿唇,唇角留下一抹轻笑:
“真喜欢还是只是为我留面子。”
乔攸确定一定以及肯定:
“这次是真喜欢,我从没见过这种颜色的珍珠,月桂叶的扣托也很精致,好看死了。”
陆珩起身:
“喜欢就好,时候不早了,早点睡。”
路过睫角守宫的恒温箱,他又停下脚步,俯身望着抱在一起的两小只,手指轻轻点了点箱子。
声音极轻:“你们好,好久不见,晚安。”
最后一个“安”字,声调上扬,漫着一丝愉悦。
乔攸捧着他的珍珠项链,目光里是陆珩高大的身躯为了两只小蜥蜴而弯下了腰。
其实很多人不太喜欢蜥蜴来着。
今天上午陆景泽把恒温箱拿下去时,有几个小丫头吓得后退连连。
不知道陆珩是怎么看待蜥蜴这种生物,但表面上,哪怕是一只小蜥蜴他也会表现出十足的尊重。
小克听到他的问候,搂紧了老婆,对着陆珩“嘎嘎”叫了两声,像是生怕叫他抢了去。
陆珩直起身子走到门口,最后看了眼还在抱着珍珠爱不释手的乔攸。
万幸,这次的礼物他看起来是真的喜欢。
“对了。”他忽然想起什么。
乔攸忙着摆弄珍珠,心不在焉:“怎么了。”
“考试,愿意和我说说分数么。”
乔攸:……
他本来都打算好了,陆珩一问这个问题就随便找个话题赶紧岔开,却没料到自己会完全沉溺于陆珩为他佩戴项链的温柔乡里,现在那脑袋就是块石头,呆愣愣的,一个字也想不出来。
乔攸也清楚,就算他不说,陆珩不问,陆景泽这个癫人也会主动来打小报告。
索性,他幽幽抬头看向天花板的吊灯。
银丝般的灯线垂下,悬垂着一颗颗水晶坠饰,璀璨夺目。
看起来就像吊着一颗颗鸭蛋。
陆珩循着他的视线看过去,望见了那一颗颗鸭蛋。
明白了,是零分呢。
乔攸又看向陆珩,试图观察一下他的表情变化,可对上他的视线后又立马移开了眼。
陆珩是管家,负责底下佣人是他的必须工作,自己一记零分试卷,摆明是不配合他的工作,保不齐,陆景泽还会不念旧情训斥甚至是惩罚陆珩,斥责他管教无方。
愧疚感上来了。
陆珩却也没说什么,只道:
“早点睡,晚安。”
为乔攸关了门,陆珩伫立在门口想了很久。
乔攸的表情看起来不太开心,是因为太在乎成绩了么。
可看着,他也不像那种很在意成绩的孩子。
思忖间,海玲提着水桶穿过走廊,看到陆珩,笑得眼睛都没了,大力一鞠躬:
“陆先生晚上好!”
声音中气十足,透着不可掩饰的强喜。
陆珩点点头,问她:
“你看起来很开心,有什么喜事么。”
“我今天参加陆家专题考试,得了第二名,拿到了陆少奖励的三万元奖金呢!”得了钱的海玲又见到了陆珩,简直是喜上加喜。
“三万?”陆珩若有所思。
确实不少。
“第一名是阮先生,他得到了五万元奖励呢!”海玲伸出五根手指,笑道。
陆珩“嗯”了声:“我知道了,祝贺你,你也早点休息。”
海玲蹦蹦跳跳地走了。
陆珩缓缓回头,看向乔攸的房门。
难怪,这么失落。
第36章
翌日。
一场秋雨来得及时, 原本干燥的陆家也稍稍有了点润意。
乔攸打扫完卫生间便打开窗户,放出两只喜潮的睫角守宫吹吹湿润小风。
两只小家伙乖乖的也不乱跑,互相依偎着坐在窗台上, 望着窗外绵绵小雨, 嘴里兴奋的发出“嘎嘎”声, 像两只小橡皮鸭子。
乔攸坐在旁边跟着一起凝望雨帘, 都说环境衬托人心是真的,他的内心也潮漉漉的, 总是会想起陆珩的脸。
虽然他听到自己的零分考卷并没表现出任何不满,但这会对掌管佣人的管家造成实质性影响也是真的。
房门忽然被人敲响。
乔攸回过神,开了门,外面站着陆珩,手里端着两杯热腾腾的红茶。
乔攸有点不好意思:“陆管家你怎么……”
“闲来无事,想找你聊聊天,会打扰到你么。”陆珩笑问道。
“哪的话。”想见你还来不及。
只是现在,心情有点不适合见面。
陆珩端着红茶进了门,放在桌上,看着窗台上相依偎的两只睫角守宫,笑笑:
“我总觉得, 在它们身上看到了人类的影子。”
想起当初陆珩为了哄他开心假装蜥蜴会说话, 乔攸心中的阴霾一扫而光, 露出标志性的灿烂笑容:
“说不定它们真的会说人话哦。”
窗外雨声淅淅沥沥,可又让人觉得很安静。
白噪音形成了天然的安眠曲, 舒缓而有规律, 这种声音在人类的潜意识里代表“安全”, 是人类几百万年沿袭下来的习惯。
喝着热乎的红茶,听着绵绵雨声, 乔攸竟有些困了。
但现在还在工作期间,他不能睡,也不能再给陆珩的管家工作添麻烦。
乔攸住的是家里书房,也是陆珩以前办公用的房间,自打被乔攸征用,他就将办公地点移到了别的房间。
陆珩在书架前踱步,忽然问他:
“你平时喜欢看书么。”
乔攸:……
“算是喜欢吧。”
狗血烂俗小说,应该也算文学作品。
“那你读书时成绩一定很好了?”
“其实……不怎么好。考个大学都很勉强。”
陆珩笑了笑。那就真的不是在意成绩,而是失落没能得到奖金了。
“我今天休息,环境也很安静,要和我一起看看书喝喝茶么。”陆珩从书架上抽出一本书,扬了扬。
乔攸不禁陷入幻想:
安静的房间内,雨帘形成了隔绝噪音的天然屏障,热乎的红茶温暖了身体,不用再被迫接受那些看开头知结尾的狗血小说,而是和陆珩一起窝在沙发里读着恢宏浩大的文学巨著。
渐渐的,白噪音带来倦意,陆珩细心地发现了他困顿的双眸,问他要不要去床上躺一会儿。
二人一起爬上床,盖好被子,轻薄的衣衫下,彼此的体温在碰撞、纠缠。
昏暗笼罩着房间,对方的面部轮廓也犹如打了一层柔光滤镜,氛围达到极致,陆珩倾吐着温暖且带有潮意的气息,喑哑着嗓子问:
“可以么。”
乔攸情不自禁回答:
“可以可以。”
陆珩将一本书放在他手中,笑道:
“可以就好。”
乔攸回过神,看向手中的书。
《赢——L.U电子发展史》
乔攸:……
说好的提高文学素养呢,怎么透过这个书名,隐隐看到了陆景泽那张令人不快的脸。
陆珩自己则拿了本《双城记》,在沙发上坐下,长腿优雅端庄,极有规矩地并拢。
一举一动都像是经过专业训练,挑不出一点毛病。
乔攸看了看手中的书,想换一本看。
刚把书本半截插.进去,余光却扫到了右下角的作者名字。
仔细一看:
陆珩。
陆珩?!
插.进书架一半的书立马被抽出来。
乔攸可算是明白为什么陆珩一个管家在陆景泽面前说话都有几分分量。
陆珩不仅熟知陆家一切工作,上到雇主下到佣人,连L.U电子集团的发展史都门儿清,甚至还能为其撰写三十万字的文学作品。
他能拿高薪,自己一点不眼馋。
乔攸抱着书在陆珩身边坐下,翻了一页。
文章的开头,以1947年全国20多个大中城市先后300余万工人罢工为切入点,讲述了L.U电子是如何在这历史的洪流中逆流而上,占据一席之地。
从陆景泽的太爷爷辈开始,以简短精炼的文字,寥寥几笔刻画出栩栩如生的现实世界。
乔攸本以为这本书会很无聊,他也在想自己什么时候才会产生出厌倦下翻的情绪。
但始终没有,书中的文字仿佛在跳跃,为他构建出一个光怪陆离又充满新奇的世界,其中一些感想,完全颠覆一个普通人对人生的理念,就这样拽着他翻了一页又一页。
也会让人感慨:原来有钱人从出生起看到的就是与普通人不同的风景。
比起学到了什么,他们更注重怎么学习,这种教育成果反馈伴随他们一生,也使得他们注定不会失败,哪怕暂时失意,也能凭借强大的学习能力快速调整重新出发。
只是这本书里没提过陆景泽的小叔。
乔攸也只能将责任归咎于原作者,原作者也没怎么提过,只知道有这么个人,其他的一概不知。
书中世界投映进现实世界,所以集团发展史对这位小叔也不着笔墨才能真正实现逻辑自洽。
三十万字的发展史,乔攸仅用了三个小时全部读完。
“啪!”他合上书,心潮澎拜。
他问陆珩:
“陆管家,这本书是你亲自执笔?还是你口述,作家主笔兼润色。”
陆珩放下手中的《双城记》,眉尾轻轻扬起,唇角挂着笑,反问乔攸:
“那,你先告诉我,写得好不好,我再决定怎么回答。”
乔攸:?
“如果我说写得不好……”
“那就是我文字不精,只能写出这种拙作供人谈笑。”陆珩笑道。
“如果我说写得好。”乔攸又问。
“那就是作家老师主笔。”陆珩语气坦然道。
乔攸拍了拍陆珩的肩膀,予以肯定:
“你还挺谦虚。”
“过奖了。”
乔攸抚摸着书本封面,深长的视线似乎有些意犹未尽,喃喃着:
“其实写得真的很好,不说媲美名著,可也是人上人的水平。要是我小时候有你万分之一的水平,我的作文也不会老是被班主任当成反面典型。”
“不是你的错。”陆珩的语气严肃了些,但依然不失温柔,“时代造英雄,或许只是你当时的作文不适用小学生喜欢的华丽辞藻,和他们喜欢的假大空并非一路,但这并不能说不好。”
乔攸想起小学家长会,老师当着所有家长同学的面大声念他的作文,嘲笑他想做厨子的梦想既可笑又目光短浅。
他羞得无地自容,低着头看着鞋尖,视线一点点变模糊。
可舅舅会说“有梦想不是了不起的事,通过自己的努力去实现梦想的人才是真英雄”。
陆珩也会说“不是写得不好,只是太别具一格,那个年龄段的人理解不了”。
大相径庭的两个人,却都有着“温柔”的特质。
他能成长为今天这样开朗的男生,是生活中遇到的那些温柔的人在不断给予他积极的情绪反馈。
人真的很需要这个东西,去塑造健全完整的人格。
不知为何,乔攸鼻根酸酸的,眼眶一圈也热热的。
“怎么了。”陆珩注意到他的表情,尽量放轻声音,“是因为我不了解你的童年,说错了话,所以生气了?”
乔攸的性格,跌倒了没事,自己能爬起来回家。
可要是有人关心一句,那就不一样了。
或许在爱里长大的小孩都有这种特质,喜欢和亲近的人撒娇。
他看着陆珩,睫毛轻颤。
许久,人张开双臂,小心翼翼抱住陆珩。
不敢太使劲,生怕陆珩不能接受,只浅浅抱着。
陆珩从这个角度只能看到他侧脑的头发,每一根底下仿佛都挂着一只忧伤小狗。
陆珩浅浅微笑,主动把身体往乔攸臂弯里送了送,抬手轻轻抚摸着他的后背,轻柔的语气一轻再轻:
“对不起,是我说错了话,我现在收回应该还来得及,对么。”
乔攸摇摇头,收紧了双臂。
“是因为感动啦。”
发丝末梢悬挂的忧伤小狗变成了泪眼朦胧的感动小狗。
陆珩轻笑出声:“那我该说什么,万幸?”
乔攸一直这么抱着陆珩,陆珩没拒绝,乔攸也跟着悄悄揩油。
手指顺着陆珩的后背划出优美弧度。
身材真好,真是个健康的男人。
乔攸,流口水,失去矜持的花痴笑。
陆珩任由他抱了许久,并未出声制止。
他只觉得这种感觉很新奇。
母亲待他一向严格,几乎没从母亲脸上见过笑模样,更不用说拥抱。
景泽和家里的帮佣每次见他都是深深低着头,他们看起来好像很怕他。
但眼前的乔攸,总是小狗一样黏在他身后,乐呵呵对他摇尾巴,在他眼里没有尊卑,没有等级。
陆珩从前也是霸总小说男主标配,几乎没笑过,就算笑也只是出于礼貌的职业微笑,可和乔攸在一起时,仿佛也被他的性格传染,一天到晚嘴角没下来过。
真是个极有感染力的孩子。他的家人和朋友一定很幸福。
是乔攸先松了手。
一直保持这个动作,手臂泛起酸麻感,得停下来歇一歇。
陆珩俯身,观察着他的表情变化,笑盈盈道:
“好了?”
“再抱就不礼貌了。”乔攸敷衍的进行了深刻的反省。
“既然好了,那么。”陆珩说着,从《双城记》里抽出一张对折的A4纸,“我也来考考你,看你是不是真有认真读过我写的书。”
乔攸从笑容满面到阴云密布,中间只多了一张试卷。
怎么又要考试,合着刚才陆珩是对他使美男计,好诱惑他协助完成陆珩的管家工作。
美色误国啊。
谁让自己没出息呢,活该。
乔攸哭丧着脸接过试卷,提前练习抓耳挠腮。
手刚触碰到头发,顿住。
咦?
这题不是很简单?问“L.U电子现任董事长的名字”。
下一题也很简单,问“董事会多久举办一次”。
至于下一题,问国家商会会长的年龄。
记得集团发展史中好像提过一嘴,是陆景泽的小叔,也记得原文作者的设定,陆景泽是被他大了十岁的小叔照顾长大的。
都很简单,无一例外,且没有冗长的论述大题。
乔攸填完选项,又认真看了一遍,交给陆珩判卷。
陆珩同样认真,拿着钢笔一题一题点过去,最后大笔一挥,在试卷标头旁写了个数字:
100.
考试,so easy……?
陆珩又把所有选项从头到尾看过一遍,将试卷交给乔攸:
“恭喜你,以满分的成绩获得首届陆家专题竞赛,第一名。”
说完,他为乔攸鼓了鼓掌。
乔攸怔了许久,忽而站起身,双手捧起试卷举过头顶,眼中波光如星海:
“我是……第一名!”
“恭喜,你真棒。”陆珩弯弯着眉眼,轻轻鼓掌。
“谢谢陆管家悉心教导,也谢谢那些输给我的倒霉对手,我会铭记这份荣誉,再接再厉再创佳绩~”乔攸瞬间化身领奖台上的影帝影后,捂着胸口,眼含热泪。
不过他不太想从宇宙起源开始讲起。
陆珩鼓完掌,从裤兜里摸出一张银行卡,推到乔攸手边:
“这是承诺的第一名应得的奖金,你是首位取得满分的考生,所以给予额外奖励,以兹鼓励。”
乔攸再次怔住。
良久,他缓缓摸起那张银行卡,卡背面写着六位数密码。
“给我的?”他不可置信,确定一遍。
陆珩点点头,精致的眉尾微微扬起:
“努力会有回报的。”
看到小狗终于露出了笑模样,陆珩悬着的心也放下了。
爱钱是人之常情,乔攸也算是人,对吧。
所以就由着他吧。
*
翌日。
大雨中。
乔攸从ATM机里出来,站在门口楼梯上,望着雨滴打在水洼里散开朵朵涟漪。
他迟滞了快一个世纪,最后狠掐一把自己的大腿。
疼~
确定了,不是做梦也不是幻觉。
是实实在在得到了一张余额为五十万的卡。
这不是惊喜,是惊吓。
君子爱财取之有道,写了份A4纸大小的试卷就得到五十万,合理么。
用裤腰带想也知道不可能是陆景泽出的这笔钱,信他不如信自己是秦始皇更靠谱。
陆珩个人行为罢了,上升不得整个陆家。
他猜到陆珩作为管家年薪很高,但他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是天天出外勤,还要给陆景泽这个周扒皮身兼数职辛苦讨来的。
这钱拿得不安稳。
心里是有点甜蜜的,陆珩非但没有责怪他考了零蛋,还为了哄他开心特意设计这么一出,甚至自掏腰包。
陆珩真的很在意他。
钱虽然是好东西,但使用不当就会变成刺向自己的利刃。
真收了钱陆珩再误会他是为了钱才接近他,二人的关系就从这时悄然裂开一道缝隙。
不要,他不要体会这种狗血小说里的剧情。
乔攸决定把卡还回去,再请陆珩吃顿饭表示感谢。
走到陆家门口他还在想,请陆珩吃什么好呢,他看起来不太喜欢火锅,东北菜怎样,量大管饱还好吃。
只是,刚走到门口,却莫名感到一阵阴风呼啸。
门口停了辆雷克萨斯,这车好像是家庭医生的。
一边还站着几个保姆,深深低着头,面色凝重。
乔攸进了门才发现,大厅里,保姆们站成两排,和门外那俩一样,低头耷拉眼。
大厅中间的沙发上坐着陆景泽,眉目冷漠。
而他的面前站着海玲和家庭医生,林医生面容紧绷,嘴唇紧抿。
海玲咬着下唇,眼底尽是水光,透着哀求意味,就这么望着陆景泽。
乔攸:……?
邪恶哥布林又开始没事找事了。
乔攸悄悄拉过吴妈,询问情况。
吴妈叹了口气,惋惜地看着海玲,对乔攸小声道:
“我才知道,林医生早就暗恋海玲了,今天过来给阮先生做复查,离开时给海玲送了封情书,被少爷抓了现行,少爷现在要把两人开除呢。”
吴妈“啧啧”两声:
“都什么年代了还写情书,你说他要是发个短信说句喜欢你至于闹到这一步么。”
乔攸不理解。
这事儿和海玲有什么关系。
无论如何,海玲都不能走,他最宝贵的吃瓜搭子。
沙发上的陆景泽抬起眉眼,冷冷看着二人:
“我会尽快发布招聘,等你们和新来的员工对接完就可以离开了。”
林医生还是个有担当的,主动揽锅:
“情书是我写的,海玲在此之前全然不知情,是我的问题我一个人走就行,和海玲无关。”
陆景泽冷哧一声,眼底尽是不屑:
“我怎么能确保海玲看到情书后不会对你这等青年才俊动心,你们二人要是里应外合拿了我陆家的东西跑路,我找谁说理去。”
乔攸无语。
这人是不是被人陷害着长大的,天天在这预设危机,累不累。
再看陆景泽那副样子,原来霸总和反派只有一线之隔。
海玲哭得几度哽咽,蹲在陆景泽腿边,声音嘶哑道:
“少爷,我保证我不会动任何歪心思,求求你不要赶我走……”
陆景泽还是不屑地笑道:
“你的保证?值钱么?穷人向来没骨气,我又不是第一次见,你们说的话,都没什么可信度。”
一句话,惹得在场所有帮佣在心里疯狂辱骂加诅咒。
一向对陆景泽恭恭敬敬的吴妈内心OS:
傻逼!
乔攸实在受不了这种气氛,主动站出来:
“陆少,你讲讲道理,谁犯事开除谁呗。海玲在这个家待了这么多年,人品你也看到了,除了爱吃瓜没别的毛病。”
“况且……”乔攸语气软了些,“她妈妈生病需要钱,她还是辍学过来打工,你不能用别人的过错去惩罚一个无辜的人。”
陆景泽眉目一瞪,狠厉从眼中溢了出来。
他声音陡然抬高:“员工守则第一条,严禁办公室恋情,既然有这条规定必然是有它存在的必要。”
“还是说,你以为我是什么做慈善的?况且,她妈妈生病,是我造成的?”
陆景泽刚接任代理执行总裁那年,就有一男一女俩佣人偷偷谈恋爱,想拿点值钱的跑路,于是偷了公司公章,幸好是陆家出动全城警察拦人,否则公章落入他人之手后果不堪设想。
他小叔会杀了他。
所以从那以后保姆都换成了女性,厨子司机也只要已婚男士。
原主能进陆家也是因为吴妈帮忙说情,看这个孩子无父无母在大街上捡废品实在可怜。
乔攸心里一咯噔。
不提这茬他还真忘了,员工守则第一条,字体加粗加大加下划线:
【严禁任何形式的办公室恋情,如果出现此类苗头,直接劝退处理,任何人不得说情。】
那他和陆管家……
虽然八字尚且没一撇,但以后的事谁敢保证。
那么问题来了。
管家到底算不算员工。
心中“啧”了一声,乔攸心道差点被这邪恶哥布林牵着鼻子走了。
他说的话的确有道理,但道理是建立在海玲确确实实和林医生有一腿的前提下。
林医生单方面表达爱慕,海玲甚至也没来得及做任何回答,就被陆景泽抓了个现行,他不分青红皂白虚空索敌,根本不听他人解释。
或者说,这些日子他的形象在佣人们心中大打折扣,想学古人杀鸡儆猴重新树立威严。
陆景泽站起身,冷冷道:
“你们尽快办理交接手续,收拾好东西。”
他又用余光看着乔攸,几乎是一字一顿道:
“如果谁想说情,就跟他们一起走。”
说罢,转身离去。
此话一出,整个大厅陷入沉默的漩涡。
安静到连呼吸声都听不见。
过了快一个世纪,林医生将海玲从地上拉起来,语气坚决:
“跟我走吧,无论是你妈妈的病还是你,我都会负责到底。”
乔攸看着心酸酸的。
以往这个时候,都有海玲和他一起嗑瓜子看八卦,屠龙者终成龙,海玲这次却成了八卦的主角。
“我不要……”
海玲从林医生手中抽回自己的手,有意识地往后退了两步,似乎想避开他离远一点。
林医生的手僵硬地悬在半空,眉间一点点蹙起。
海玲不再理会他,转头跑上楼,想再求求陆景泽再给她一次机会。
剩下林医生怔怔望着她离去的背影,晦暗的房间里,他的影子斜斜拉长。
乔攸回忆起,之前阮清淋雨高烧,海玲被迫撑伞也不幸病倒时,林医生进了门就直接往海玲的房间跑,当时他还以为是林医生怕陪葬怕到慌不择路,就提醒林医生阮清在二楼。
原来是早有苗头。
*
深夜。
乔攸站在海玲房门口,手里握着一张银行卡。
思忖良久,敲了敲门,屋内传来海玲带着哭腔的一声进。
他知道海玲留不住了。
乔攸把银行卡递过去,道:
“这是我这几个月在陆家攒下的钱,不多,几万块,你先拿去给妈妈治病,剩下的等我发了下个月工资就转给你。”
海玲抱着双臂缩在墙角,摇摇头:
“我不要……”
她不可能靠别人接济过一辈子。
但也忧愁,她没学历没力气,只有做保姆的经验,除了陆家,还有谁会开出月薪五万的高薪,她又该怎么维持妈妈几万块一瓶的天价药。
想到这里,她将头埋进双膝间,哭声徐徐而来。
乔攸更心酸了。
要是他能穿回现实世界找到自己的存折,就能给海玲提供百万的资金帮助。
但他不能。
乔攸轻叹一声,目光看向别处。
这个时候,去注视少女的眼泪很不礼貌。
他抬手轻轻抚摸着海玲的头发:
“不哭哦,不哭……”
海玲原本的小声啜泣因为有了他人安慰变成嚎啕大哭,她浑身失了力,靠在乔攸怀中,手指紧紧攥住他的衣襟,在他的胸前留下一滩深色的水渍。
……
凌晨一点。
陆珩见完合作商,喝了点酒,稍有点微醺之意。
借着醉眼,他看到了乔攸房间的灯还亮着。
轻笑一声,望着怀中的粉玫瑰花束,被尤加利叶子包裹着,娇嫩欲滴。
回程时看见有高中生推着花车沿街叫卖,让司机停车询问,才知道孩子妈妈离世,父亲从脚手架上摔下来高位截瘫没了工作能力,他为了凑学费不得不在这个时间出门讨生活。
陆珩买了他剩下的所有花,包成两束。
一束给了司机让他带回去送给妻子,一束自己拿回来。
陆珩还问了那孩子粉玫瑰的花语是什么。
孩子说:
“代表初恋。”
望着满怀娇粉,陆珩能想象到稍后某人在收到花又要露出他标志性的小狗笑容。
微凉的夜晚,清风围绕着玫瑰,在雨后散发着星星点点的水光,明珰乱坠。
他从口袋里摸出一条漱口水含着,又在外面站了一会儿,清风拂面,吹散了酒精味。
轻嗅过衣领,确定身上没有酒味才进了门。
径直去了乔攸房间,发现门是开的,向里看了眼,却没见人影。
陆珩又去其他空房间看了眼,都不在。
他本想回房间慢慢等,可转念一想,凌晨一点不睡觉,对身体不好,得把他抓回来呢。
陆珩下了楼,猜测着乔攸会不会在他以前住过的杂物间找东西。
还真让他听到了乔攸的声音。
“不哭哦,不哭……”
安慰的声音穿插.进断断续续的哭声。
陆珩循着声音来到杂物间门口,一眼便看到了角落的海玲和乔攸。
乔攸紧挨着她,手轻轻抚摸她的头发。
陆珩看了许久,捧着玫瑰的手缓缓垂下。
粉色的花瓣被气流惊扰,散了几瓣落在地上。
乔攸正在安慰海玲,却忽然感觉门口好像有视线穿过,抬头看去,只看到一截飘起的衣角,从门后一瞬而过。
他对海玲道“等我一下”,起身追出去。
在楼梯口追上了陆珩。
“陆管家,这么晚才回来。”
陆珩笑笑:“嗯,见了个客人,回来晚了些。”
乔攸望见他手中的粉玫瑰,想张嘴问是不是送给他的。
电光石火间,又怕陆景泽忽然从哪个犄角旮旯跳出来,给他和陆管家也抓个现行。
索性闭了嘴。
事实上,陆珩也在等他那句含带笑意的“陆管家,这花儿是不是送给我的鸭”。
他都想好了说辞:
“不是送给你的鸭,是送给你的。”
但陆珩注意到乔攸只是看了那花儿一眼,没作声,反而岔开话题:
“海玲和林医生的事你知道了么。”
陆珩知道,陆景泽已经在电话里和他报备过。
“我知道,所以?”陆珩笑问道。
乔攸挠了挠脸颊,心虚地移开视线:
“你在陆少那说话有分量,能不能……我不是想为难你,不能就算了。”
陆景泽说过,谁求情谁一起走。
他当然不想陆珩走,但哪怕只有0.01%的希望他都要试试。前提是,绝对不能因为他的无理要求伤害到陆珩,所以陆珩只要说了不,他绝对不问第二遍。
陆珩垂了眼,沉思片刻,良久,他微笑着反问:
“景泽难道不是在按照规定办事么。”
“可错不在海玲,她这次完全是人在家中坐,锅从天上来,咱们要具体问题具体分析。”
醉意一波一波上涌。
陆珩缓缓翕了眼,指尖轻轻揉捏着眉心,缓解醉意。
乔攸凝望着他的脸,伸出手想为他揉一揉,末了,陆景泽那张大脸闪现脑海,于是又收回了手。
Shift!
随着一声缓慢的深呼吸,陆珩睁开眼。
微微泛着醉意的眼眸弥散着湿润。
他浅浅微笑,语气依然温柔:
“乔攸,我今晚喝了酒,思绪有点混乱,想先回去休息,等我明天起来再说,好不好。”
乔攸点点头,又看了一眼他手中的花儿。
“嗯,陆管家你好好休息。”
望着陆珩离去的背影,一向神经大条的乔攸也察觉到不对劲。
陆珩是有问题当场解决的性格,他说等明天再说,有可能确实是因为不胜酒力,也有可能,是不想解决。
乔攸也不是非要陆珩一定解决,大概是看到海玲哭得那么难过,他也有点难过。
嘴上说着弱势群体比起他人施舍应当先自强,可看到海玲就会想起曾经的自己,出于一种同理心,还是忍不住向她伸出援手。
半夜。
乔攸在床上翻来覆去烙了半天大饼。
他睁开了眼,实在睡不着。
颈间的珍珠项链像一根上吊绳,勒着他的脖子。
他坐起来想摘掉项链,但又想到是陆珩送的,算了,戴着吧。
睡不着,脑海中总是浮现海玲悲伤的脸,还有陆珩微醺的眼眸。
有点担心,听说喝了酒的人得多喝水,不然酒精烧胃会很难受。
陆珩平日也不太愿意麻烦保姆,万一烧死了都没人知道。
乔攸起身下床,拢了拢睡衣,去楼下接了一杯温水,融了点蜂蜜在里面搅拌均匀
他站在陆珩房门口,尝试着敲了几下门,却久久无人回应。
思忖再三,出于担心,乔攸只好暂时放下礼貌先进去看看情况。
房间里很暗,只有桌上一盏烛灯照亮了狭小一块角落,散发出的微光探出了点,打在床上,将隆起的被单轮廓变得朦胧。
单人沙发上摆了一束粉色的戴安娜玫瑰,深绿色的尤加利叶子包裹着典雅淡粉,被烛光镀上一层淡淡浅金,仿佛融化在静谧的日落黄昏。
床上的人睡得深沉,在闭眼的前一刻似乎还在遭受酒醉带来的头痛之苦,手指节抵在眉心,两撤直而整齐的眉,此时也在微微蹙敛。
即便于昏暗环境下,陆珩还是白到显眼。
被子外的胳膊被墨蓝色的缎面睡衣包裹着,只露出一截骨感分明的手腕。
乔攸轻轻将水杯放在桌上,犹豫了许久,还是晃了晃陆珩的手,把他叫起来喝点水再睡。
陆珩缓缓睁开眼,醒来的瞬间,大脑一阵天旋地转。
借着微弱的光,他看清了来人。
“陆管家,先喝点蜂蜜水。”乔攸将杯子递过去。
陆珩接过杯子,杯壁的温度在掌心弥散开。
蜂蜜水微甜,进了胃里也暖暖的,刚才胃里的灼烧感在蜂蜜水的融合下稍稍缓解了些。
“谢谢。”陆珩笑笑,“这么晚了,还让你操心。”
乔攸说:“没事,反正我也睡不着。”
“怎么呢。”陆珩轻轻倚在床头,目光在他脸上停留。
“就是,想起海玲的事,以及,陆管家你喝了酒,酒精烧胃,怕你……”后面那句“怕你悄无声息的嘎了”及时刹车咽回去。
陆珩摩挲着杯壁,宿醉带来的头疼感犹如一只大手扯着他的思绪向下坠落。
良久,他开了口:
“如果,是别的帮佣遇到这种事,你也会失眠么。”
问完这个问题,陆珩轻喟一声,抬手揉着眉心,想把不适感驱散,也或许是想揉开那紧蹙的眉间,以使自己的表情看起来没那么严肃。
乔攸静静凝望着他,沉默在空气中发酵,当达到一定数值后,空气涨开。
陆珩听到他坚定地说了一声:
“不会。”
第37章
陆珩的目光从乔攸脸上收回来。
他望着杯子底部残留的一点蜂蜜水, 手指渐渐收拢,攥紧了杯壁。
他知道乔攸的性格,一向坦承, 这个答案也在他的预料之中, 但亲耳听到后, 心头还是涌上一股晦涩。
陆珩垂了眼, 轻轻扬起唇角:
“好,我知道了。”
意味不明的一句, 不知道他到底是知道了什么。
本以为谈话该到此为止,陆珩刚拉过被子准备躺下。
昏暗中,却又听到乔攸说了这么一句:
“因为我和其他人尚且没建立足够深厚的友谊,我这个人一向双标,对待朋友和只能算眼熟的陌生人是两种标准。”
陆珩抬眼,视线悠长穿过空气,重新在乔攸脸上驻足。
乔攸叹了口气:
“朋友很重要啊。”
况且说一千道一万,这事儿和海玲半毛钱关系没有,真要论罪也是林医生一人背锅。
要个手机有什么用,写情书那不是等着被人抓么。
或许陆珩不太理解这句话。
他没什么朋友,却多的是泛泛之交, 亦或是像这总那董, 关键时候合作谈一把, 平日里在重要节日生日互送厚礼,表面维持一下关系。
乔攸深吸一口气, 不自觉地揪起陆珩的被角, 对折、展开、再对折。
语气是掩饰不住也根本没想过掩饰的失落:
“上大学时, 和几个舍友交情匪浅。老大想和女生告白,我们负责布置场地充当气氛组;老二想逃课, 我们负责帮他答到;老三没钱吃饭,我们负责当他爸爸,从仅剩的块儿八毛里抠一点出来,一起穷,一起富。”
乔攸低了低头:
“LOL战斗之夜,我们一起翻墙去网吧鏖战到天亮,翻墙回去时老大不小心摔骨折,我们就轮流去医院照顾他,给他带饭。”
虽然他吃了乔攸带的饭从骨科病房转到了急诊室,反复N次从卫生间出来后,气若游丝拉着乔攸说“你叫我一声爸爸我就不报警抓你”。
“朋友的意义是支持和陪伴;分享和理解;提供情绪反馈和建议,是任何人都不可或缺的存在。”乔攸继续道。
“可是毕业一段时间后,想再约他们出来,得到的回复不是在忙没时间,就是根本没有回复。每个人都回归了自己的生活,重新建立新的交友圈,人生不同的阶段会遇到不同的人,也会告别不同的人。”
乔攸扯过被角草草擦了下眼睛,庆幸现在光线昏暗,陆珩看不清他的脸。
“可能只有我还留在原地,想和朋友相处的时间再多一些,希望真正长大的日子来得再晚一点。”
海玲是他在这个世界唯一的朋友,他想留住她,哪怕不能一辈子,也希望长久一些。
P视频事件的问责,陆景泽有偿要求佣人们提供信息,所有人生怕自己拿不到这钱,只恨不能钻到陆景泽耳朵里举报他。
只有海玲,在妈妈需要钱买药的情况下,冒着工资减半的风险,选择了缄默不言。
陆珩默默看着他的眼睛。
其实,光线的确昏暗,可过于闪亮的东西,反而会在这种环境下更加清晰突出。
陆珩喉结滑动了下,忽然对自己刚才的问题和行为感到可笑。
良久,陆珩抬起手,轻曲指节,在昏暗中找到了乔攸的眼睛,轻轻抚摸着他的眼尾。
指节上留下一点微湿的痕迹。
乔攸主动往前探了探身子,将一边脸颊贴进他的掌心。
半晌,又侧过头露出另一侧脸颊:
“这边也要。”
陆珩低头轻笑一声,摇摇头,几分无奈。
但他从来没想过要去拒绝乔攸的请求。
他伸出另一只手附在乔攸那边脸颊,顺着秀丽的轮廓线轻缓抚摸。
视线全数裹挟着他脸上的每一寸。
乔攸叹了口气:
“陆管家,你真的很不会安慰人,这个时候我需要的是纸巾。”
陆珩垂下眉眼,又是一声似有若无的轻笑。
他从旁边抽出纸巾,道:“我知道了。”
依然是不知道他到底知道了什么。
是安慰伤心的人应当送上纸巾;还是朋友在一个人的成长历程中弥足珍贵、不可或缺。
也可能都知道了。
乔攸轻不可闻地叹了声,站起身,道:
“陆管家你好好休息,如果想喝水就喊我,我在隔壁。”
陆珩的目光随着他起身的动作渐渐飘向远处。
倏然,他轻轻唤住乔攸,目光从他身上收回,看向沙发上的粉玫瑰花束,道:
“花是,送你的。”
乔攸的眉目缓缓舒展开,烛光摇曳,缠绕着粉色的戴安娜,在他眼中投映出粉金色的光点。
这是他第一次收到花。
日子总是忙碌且促狭,路过花店时也不会多给一个眼神,匆匆而过。
却有人驻足于玻璃窗外,精挑细选着每一朵不相同的粉色浪漫。
乔攸捧过花束,飘来阵阵馥郁花香。
*
翌日,陆珩的书房。
陆珩坐在沙发里,手持一份公司文件,听着对面的陆景泽念读自己的万字忏悔书,包括如果同意他重新接手代理CEO,他会做出的改变和成长。
间隙中,陆珩透过落地窗随意朝楼下看了一眼,便瞧见了瘦弱的小丫头拎着比她还大的行李箱,旁边围着吴妈和乔攸以及几个小保姆,和她做最后的道别。
陆珩合上文件,出声打断了声情并茂的陆景泽。
“你的忏悔书写得很好,计划也全面合理。”
陆景泽心中一喜,赶紧问:
“谢谢小叔夸奖,那复职的事?”
陆珩放下文件,手指轻点沙发,节奏十足。
思忖片刻,道:“抱歉,计划书很好,但我不太喜欢。”
陆景泽咽了口唾沫,心情像是坐上云霄飞车,刚还飞扬至半空,这会儿又“吧唧”坠毁在地。
“小叔您说该怎么改,我一小时内就能重新写完。”
“不用改了。”陆珩态度坚决,透着不可违抗。
“伟大的作家很多,随便找一个就能写出比你好十倍百倍的计划书,可,有用么。”
陆景泽捏着裤缝,手心沁出一层薄汗。
“计划书只是一种预设,而过程中的风险不可控更无法提前知晓。我革你的职是因为我看到了当中存在的风险,你说不会再犯,楼下的帮佣也会说,如果执行总裁只需要说话好听又真诚,可能我确实不需要你。”
陆景泽听到这句话,脸色逐渐凝重。
在保姆海玲保证她绝对没有歪心思时,自己也明确告知她“好话谁都会说,出了意外谁又能负责”。
“小叔,您……到底是什么意思,我现在脑子很乱,已经想不明白了。”陆景泽哭丧着脸,手指捏着衣角,不住地摩挲着。
陆珩笑了笑:
“你喜欢预设风险,我也喜欢,陆家人都有这种居安思危的意识。”
通过这句话,陆景泽确定了,乔攸又在背后嚼他舌根拿那个小保姆做文章了。
怎么办,好气,但真是一点办法也没了。
只能勇敢一次了。
“小叔,您是不是因为那个叫海玲的保姆故意敲打我……”
话刚一出口就想收回,但泼出去的水哪还有收回的道理。
“是。”陆珩也不和他弯弯绕绕。
“公司管理条例里论迹问责是我们一向坚持的理念,我看你好像不懂,一昧通过强硬手段进行管理,试图用这种方式树立威严,员工只会怕你,永远不会信服你。”
“而对于一名员工来说,压力达到一定阈值他只会选择紧急避险。”
陆珩站起身:“你自己考虑考虑。”
陆景泽垂着脑袋,孤零零站在偌大书房中。
他当然知道错不在海玲,也只是借了这个由头杀鸡儆猴。他捏不死乔攸,还捏不死这种没有靠山的小卡拉咪么。
事实证明。
捏不死。
庭院里。
乔攸望着海玲红肿的双眼,趁其不备,悄悄把自己的银行卡塞进了她的背包里。
他了解过行情,除了陆家这种大财团,其余的住家保姆月薪撑死万把块,根本不足以支撑海玲妈妈那两万多一瓶的天价药。
他也知道他攒下的这几万不过是沧海一粟,也理解海玲不想接受施舍的自尊心。
可在生命之前,这些根本不值一提。
吴妈虽然一向严厉,可也不是是非不分,海玲是第一批住家保姆,她来时才十七岁,满打满算也干了六年,可以说她是自己看着长大的。
吴妈能做的不多,也就是让老公开车过来送送这孩子,帮她找个好一点的住处,再找找关系看有没有适合她的高薪工作。
和海玲相熟的小保姆红着眼眶安慰道:
“没事的,你先找个地方住着,说不定哪天少爷想通了就让你回来了。”
嘴上这样说,谁不知道陆景泽根本不会在意一个可有可无的小保姆。
从前陆家离开的小保姆,还没见哪个回来过。
临走前,海玲还给每个人准备了礼物。
给吴妈的是她成年那年买给自己的小礼物,一条24K金的手链,虽然不贵,她也一直没舍得戴。
给乔攸的是一张丝袜专卖店的优惠卡,她发现乔攸的丝袜总是很容易勾丝。
乔攸气笑了:“谢谢啊。”
给其他小姐妹的是一些她自己做的小挂件小首饰之类。
都不值钱,可众人看到礼物后,还是忍不住潸然泪下。
他们知道,这是一个肩负起全家重担的小女孩能给他们的最好的东西了。
海玲缓缓抬头,看向出来送行的众人。
舍不得这份高薪工作,更舍不得这些人。
良久,她对着大家深深鞠了一躬:
“我走了,你们都要好好的,再见。”
乔攸望着海玲离去的背影,回想起大学毕业那年,也是这样看着舍友们一个个离开,最后空荡荡的寝室只剩他自己。
世上最难释怀的两件事,莫过于生离和死别。
乔攸长长叹了口气,吸了吸鼻子。
穿过熟悉的庭院,感受着道路两旁微风送来的小苍兰花香,海玲还以为她要照顾这些小花很久,不成想,走得这么突然。
泪水大颗大颗落下,晕湿了胸襟。
前路漫漫,大雾四起,找不到方向,看不到未来。
“海玲。”
突兀的一声,挟带着冷冷的腔调,和离别时的真情流露大相径庭,显得有些违和。
听到声音,众人回头看去,就见陆景泽单手插兜站在入户门口,眼底一片森寒。
陆景泽藏在口袋里的手不断捏紧。
良久,他脑袋一扬,冷冷道:“跟我上来。”
海玲愣了许久,在陆景泽不耐烦的“快点”中,她扔了行李箱疾速跑过去。
陆景泽的书房门口。
吴妈、乔攸以及几个小保姆叠叠乐,耳朵贴在门上听着里面的一举一动。
声音很小,根本听不清。
乔攸那个急,忽然一瞬间明白了海玲每次吃瓜都急得上蹿下跳的心情。
良久,屋里传来一阵细微的脚步声。
几人赶紧从门口撤走,紧急环伺一圈,周围有什么拿什么,假装自己不是来偷听,而是干活时恰好路过此地。
乔攸刚想抢那洗地机,被吴妈抢先一步夺走。
吴妈像是生怕叫他抢了去,一屁股给他撞出去老远。
房门打开了。
乔攸没办法了。
他好整以暇,抱着双臂抬头望着走廊墙壁上的装饰画,紧缩的眉头间是对这幅伟大艺术作品的深刻理解。
他点点头,道:
“看得出,细碎但集中的笔触表达出作者不安压抑的内心。”
“你们不用装了,是我啦。”海玲的声音传来。
几人扔了手上的家伙一股脑凑过去。
“少爷和你说什么了你快说啊!”
海玲张了张嘴,首字母还没吐出来。
吴妈:“你这小丫头倒是说啊!以前伶牙俐齿的,这会儿又装哑巴了?”
海玲试图张嘴×2。
“急死我了,少爷他到底怎么说的,你倒是说啊!”她的小姐妹急地跳了两下。
海玲再次张嘴,眼尖地看见乔攸要说话,反手捂住他的嘴。
乔攸:?
海玲对着众人看了一圈,眼眶依然红红的。
过了快一个世纪,她忽然释然地笑了一声。
这一声笑,众人心里悬着的大石头也稳稳落地。
“临走前,我是不是送了各位礼物。”她问。
众人点头、点头。
“是因为要走了,所以想留下自己的东西给你们,睹物思人,也算留个念想。不过——现在好像用不到了,你们还是看我本人比较真实。”
说着,海玲伸出贪婪的小手。
“吴妈,我记得我送你的是我买给自己的成人礼,花了两千多呢,能不能还给我。”
吴妈抱着洗地机扭头就走。
“乔哥,丝袜专卖店的优惠卡……我以为自己用不到了,但现在看来……你要不先还给我?”
乔攸扭头就走。
海玲抿着嘴,看向一小保姆:“小简……”
小简拎着抹布在墙上一通狂擦,看起来要忙死了,没有精力理会他人。
当所有人做鸟兽四散,空荡荡的走廊只剩下海玲孤零零的身影。
她耸耸肩。
但,一点也不孤独呢。
*
“咚咚。”
陆珩听到敲门声,摘了眼镜,道了声“请进”。
乔攸端着刚切好的果盘乐呵呵地进来了。
看到他那张快乐小狗一样的脸,陆珩猜到是海玲的事得以顺利解决。
不由自主的,唇角也随着他的笑容微微上扬。
“陆管家,海玲说少爷同意她留下了,正在房间收拾行李,所以特意托我送个果盘表示感谢。”
乔攸笑得眉眼弯弯,露出一排玉一般的贝齿。
虽然林医生免不了被辞退,但乔攸不关心。或者说这样也好。
只要林医生不再是这个家的员工,他就可以堂堂正正追求海玲,万一海玲哪天和他看对了眼,自己也算是成人之美。
可说一千道一万,也全凭海玲自己的意愿,哪怕林医生是青年才俊优质男也强求不得。
陆珩接过果盘,看了眼新鲜还滴着水珠的水果,又下意识看向乔攸的手。
稍作思索,他放下果盘:“谢谢,我一会儿再吃。”
乔攸站在一边,没有要走的意思。
陆珩笑着询问:“还有别的事?”
乔攸点点头,神秘兮兮地看了眼门口,确定没人后,俯下身子压低声音:
“陆管家,你是怎么说服少爷的呢。他不是说,谁敢求情就跟着一起走。”
“那个啊。”陆珩托起下巴,如剑兰尖端一般的眉尾轻轻一挑,“我没帮上什么忙,或许是他自己想明白了。”
乔攸将身子压得更低,尽可能靠近陆珩,生怕陆景泽忽然从哪个垃圾桶里跳出来听到他们的谈话内容。
“陆管家,我还想问问,你作为这里的管家,属于陆家的员工么?管家算员工么?”
陆珩稍稍一抬眼,便看到俯身下来的乔攸,方领女仆装领口宽宽松松,随着俯身的动作散开。
皮肤的暖意从领口泄出,裹挟着似有若无的沐浴乳香。
立体分明的锁骨下方,连接着薄而莹润的胸口。
虽然里面光线尚不明朗,还是一眼扫到了淡淡粉色,在墨色的珍珠周围裹挟着淡色的朦胧光晕。
陆珩移开了视线,拇指顶住手中的钢笔盖子,“吧嗒”,打开了。
见他出神,乔攸又追问:
“管家算员工么,我问了好多人,得到了好多答案,所以还是觉得问你比较稳妥。”
陆珩眨了下睫羽,堪堪回过神。
他把乔攸的问题重新咀嚼了一遍,这才意识到:
乔攸一直以为他是这里的管家。
开始弄错身份可以理解,但乔攸已经来这个家三个多月,是怎么一直抱着“他是管家”的信念坚持到现在。
陆珩一直觉得乔攸很聪明,但有时候,特别是在他的事情上,就变得迟钝。
思索了许久,陆珩点点头:
“是,拿陆家的工资,就是陆家的员工。”
乔攸那对秀丽的眉一点点耷拉下来,眉心朝着中间一点点蹙起。
陆珩都这么说了,那铁定没跑。
这次海玲光是收到情书就闹得满城风雨,而陆珩虽然在陆景泽面前说话有分量,可到底也只是个管家,说白了也是给陆景泽打工的员工。
员工守则第一条:
严禁任何形式的办公室恋情。
看着他逐渐悲伤的表情,陆珩抬了抬手,不着痕迹地遮住嘴角笑意。
他端起表情,问:
“怎么问这个问题呢?”
乔攸抿了抿唇,最后一声叹息:
“因为要确定一下陆管家是否属于陆家员工,而员工守则第一条,严禁任何办公室恋情。”
陆珩眯起双眸,手指迅速按住嘴角的笑意,压下去。
乔攸撇撇嘴,眼底透着委屈:
“还以为管家和保姆是天生一对,看来有人要棒打鸳鸯了。”
陆珩露出疑惑的表情,指了指自己,问:
“管家和保姆?管家是指我?”
乔攸点头、点头。
“可是这个家有二十多位保姆,你指的是谁呢。”轻佻上扬的尾音,陆珩紧蹙的眉头看起来好像真的对这个问题猜测不通。
乔攸鄙视。
陆珩怎么也有智商不在线的时候。
“我们见面第一天我就说过管家和保姆很配,你说是指谁。”乔攸思来想去,觉得这锅得陆景泽背。
和他相处久了,就连冰雪聪明的陆管家都有点强行降智。
陆珩看起来还是很疑惑,他垂着眼眸,认真地思考了许久,才道:
“我还以为这句话是你的口头禅,闲来无事喜欢拿出来晒晒。”
他耸了耸肩,笑容温和平允:“我猜不出来,烦请乔老师亲自告知?”
乔攸急了。
一抬眼,对上陆珩微微浅笑的双眸,眼底沉着些意味深长。
他这才意识到,陆珩在逗他。
先庆幸一下陆珩没有被陆景泽传染上低智商,再回击。
他用日语韩语法语阿拉伯语英语和汉语说了一连串的“我”。
最后强调:“我我我。”
陆珩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点了点头,随即眉间敛起,语气稍显失落:
“那怎么办,虽然我们关系清白,但有这条守则在,清白的关系便没机会变得不清白。”
乔攸缓缓抬头看向天花板。
如果把陆景泽打成智障最多会判几年呢。
顺便把原作者的键盘抢过来:
我来写!
*
以乔攸的性子,大多情况下不会理会那冗长的员工守则。
他没上过班,毕业就开始专注精力在短视频,因为思维新颖奇特,轻松荣登文娱类UP主TOP.1,因此更没经历过社会的毒打,对于社会上那些条条框框,向来置之不理。
但如果违反这条员工守则会影响到陆珩,他也会冷静下来认真权衡利弊。
陆景泽太想重新在众人面前树立威信了,看得出他急了,所以乔攸坚信,海玲这种情况绝对不会是他打的最后一块补丁。
乔攸对着水晶花瓶里的粉玫瑰陷入沉思。
似乎当下唯一的解决办法就是让陆景泽主动改掉那条员工守则。
玫瑰需要滋养,感情需要维系,柏拉图式的恋爱只存在于伟人的哲学观中。
它不现实。
某日。
陆景泽这几天正抑郁着,他到底还是没能让小叔同意他的复职请求。
坐在床上,望着窗外皎洁明月,陆景泽重重叹了口气。
又在家躺了一天,一天下来的过程就是睡了醒醒了睡,下午五点那会儿才醒,这会儿根本睡不着。
床上传来节奏的呼吸声,时不时夹杂一两声鼾声。
躺在床上思考人生的陆景泽睡着了……
倏然,睡梦中,他眉间皱了皱。
“窸窸窣窣、窸窸窣窣——”
梦境中穿插进似有若无的诡异呢喃。
陆景泽猛地睁开眼,额头沁出一层薄薄的凉汗。
窸窸窣窣——
他确定这声音不是做梦,绝对是从房间哪个角落传出来的。
陆景泽坐起身环伺一圈,房间里除了他再无其他人,而清醒之后,那细碎的呢喃声更加清晰。
心脏突突地跳出了奇怪节奏,从前看过的那些恐怖镜头争先恐后挤进脑子里。
寒意上涌,他打了个寒颤。
但坚信自己是霸总文的主角,霸总的世界只有缠绵悱恻的浪漫和迅猛如海啸的强制爱,一切牛鬼蛇神在这里都是反动派。
霸总光环加持,他大着胆子仔细听了听声音来源,好像是从床下发出的。
陆景泽咽了口唾沫,做足了心理准备后,小心翼翼从床沿探出身子向下看去。
“我艹!”
一声优美的C语言,陆景泽吓得整个身体剧烈一颤,条件反射向墙角弹过去。
冷静下来后,再看一眼。
床下探出了半截身子,那人双手交叉覆小腹上,一双大眼睛睁到极致,仿佛丢了魂儿,面对陆景泽的惊叫毫无反应,只自顾自的从嘴里发出细碎的呢喃声,密密麻麻。
陆景泽嘴巴张了好一会儿,勉强从恐惧中回过神,四肢并用爬到床边,看清那人的脸后,表情立马变得狠厉:
“乔攸!谁让你进来的,滚出去。”
乔攸不予理会,不知道是没听见还是真的没了魂儿,无法做出任何反应,只保持那姿势一动不动,嘴里继续碎碎念。
睁大的双眼中,整个黑眼球全部露出,看不到一点人类该有的神智,像两个黑洞,将周围所有物体一点点吸进去。
陆景泽做了数个深呼吸,勉强稳住身形。
他烦躁地捋了把头发,俯下身子趴在乔攸嘴边,终于听清了他在碎碎念什么。
断断续续的:
“员工守则……第一条……不合理……改掉……改掉……”
陆景泽更加心烦了。
他不是都同意海玲留下了么,这个王八蛋又在这念什么,还大晚上不睡觉躲别人床底吓唬人。
差点把魂儿都吓没了。
“吴妈!!!”陆景泽朝着门口怒吼一声,“把他带走!”
吴妈披了衣裳赶过来,看清眼前一幕,赶紧道歉,顺便拽着乔攸的后衣领把人拖了出去。
不夸张,真是用拖的。
丝滑的像是拖了条死泥鳅。
做过鬼的小伙伴都知道,鬼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任凭人类做出何种反应,他也要坚持自我:
“改掉……改掉……”
被乔攸这么一吓唬,陆景泽这次是真的睡意全无,睁着眼睛躺到了天亮。
……
这下陆景泽作息完全乱了。
人一旦生物钟混乱,作息不规律,各种小毛病都找上来了。
晚上,陆景泽面对一桌珍馐食之乏味,只吃了一口就觉得胃里翻江倒海,肚子也一阵一阵撕扯着疼。
他抢了对面阮清的台词,站起身道:
“我没胃口,先上去了。”
对面大口朵颐的阮清戛然而止:?
不大一会儿,阮清忽然听到楼上传来恢宏浩大的音乐声。
满脸疑惑时,吴妈主动解释:
“阮先生你有所不知,我们少爷出身高贵,非常注重形象,所以每次解大手都要带个蓝牙音箱进去。”
阮清微笑:“吴妈,我吃饭呢。”
卫生间里,陆景泽标准的霸总姿势,优雅翘着二郎腿坐在马桶上。
洗手台上放了只小型蓝牙音箱,播放着英国作曲家埃尔加的《威风凛凛进行曲》。
他翕着眼,沉浸在音乐的海洋中,身体随着节奏轻轻晃动,偶尔睁开眼,朝卫生间里喷一喷空气清新剂。
随着曲调不断上扬,各种乐器交织出梦幻的华丽舞台,曲子也即将来到尾声。
陆景泽眉头紧蹙,放下二郎腿张开双腿,双手攥紧用力——
卫生间响起一阵变了调的萨克斯管弦音。
陆景泽深吸一口气,抄起空气清新剂对着卫生间又是一通猛喷。
曲子结束,他的表情重新归于平静。
习惯性一伸手,却扑了个空。
回头一看,没纸了。
陆景泽烦躁地叹了口气:“这群只会偷懒耍滑的下人。”
他拿过手机想给吴妈打电话让她送纸。
倏然,右侧的黑暗中,哆哆嗦嗦伸出了一只手,手里还攥着卷卫生纸……!!!
陆景泽的呼吸在一瞬间停滞了!
他惊呼一声“卧槽”,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火速夹紧双腿,抓过裤子挡住马赛克部位,声音变了调:
“是谁!”
无人回应,但响起了熟悉的窸窸窣窣碎碎念。
陆景泽冷静了好一会儿,手指勾住旁边洗澡间的门把,使劲一拉,又赶紧缩回去。
昏暗的小房间里,角落里缩着个不明物体,戴着口罩只露出一对无神的大眼睛。
嘴里断断续续不停:
“员工守则第一条……不合理……改掉……改掉……”
“怎么又是你!”陆景泽抄起蓝牙音箱砸进去。
乔攸不予理会,似乎昨晚丢了魂儿到现在也没找回来。
陆景泽深吸一口气:
“吴妈!吴妈!把他带走!”
下一秒,卫生间的门被人大力推开,吴妈风风火火进来。
陆景泽再次夹紧双腿,双手死死护着马赛克的部位。
吴妈直奔洗澡间,拽着乔攸把人拖了出去,还贴心地关上门。
陆景泽松了口气。
真是疯了这个人。
倏然,卫生间的门又被人开了一道小缝。
他双腿一夹,心中暗骂,蛋疼。
是生理上意义上的疼。
一只手从门缝里颤巍巍伸进来,甩过来一卷卫生纸。
房门重新关闭。
陆景泽:……
……
陆景泽坐在办公桌前,双手交叉抵着额头,闭眼沉思着。
乔攸说什么?改掉员工守则第一条?
哪说哪了的事,连海玲这个当事人都不计较了,他怎么还阴魂不散的。
看来是小叔太惯着他了。
陆景泽烦躁地叹了口气。
含着金汤匙出生,自打落地那一刻起便接受众人敬仰的陆景泽第一次拿一个小保姆没了折。
“嘀嘀——”
电子台历忽然响了声。
陆景泽拿过看了眼,这才发现底下的重要事件提醒一栏中写着:
【和阮清相识一百天纪念日】
叫乔攸缠的差点把最重要的事给忘了。
今天,无论如何,也绝对不能再被乔攸打扰。
思忖良久,他一个电话叫来了吴妈。
半小时后。
乔攸从吴妈手里接过清单,吴妈再次强调:
“少爷这次要请的客人是非常重要的大客户,但这个人嘴巴刁得很,不是新鲜采摘的蔬菜不吃,超过三个月的小牛不吃,喂饲料长大的鱼也不吃,而且,他一定要吃这家农场养殖的蔬果牛羊。”
乔攸看了眼清单上的地址:嘎嘎乐农场。
用缺德地图查了下定位。
他的表情逐渐变得复杂,随即缓缓举起手机:
“吴妈,嘎嘎乐农场在六十多公里外的郊区,现在已经七点了。”
吴妈把人往外推,冲他恶心巴拉地眨眨眼,道:
“你现在跑快点还来得及,一会儿该没公交车了。”
“什么?我都不能打车去?”乔攸震惊×N。
“对,那位贵客可以接受公交车、火车、轮渡,但唯独不能接受食材沾染上出租车的气味。”吴妈把人推出门外,挥挥手,“早去早回,厨房还等你开工。”
乔攸:?
出租车啥味?
要真有这种人,恐怕更不能接受和陆景泽这种哥布林谈生意吧。
用裤腰带想也知道陆景泽这是故意把他支远,好避免他阴魂不散的精神污染。
乔攸查了一下打车到这农场,大概要一百八十多块。
如果坐地铁公交,也要转好几趟,等买完清单上的食物,回来肯定没有公交车了。
那地方又偏,很大概率连网约车都叫不到。
第38章
乔攸站在公车站牌前来回踱步, 思考着该怎么整治陆景泽这不听话的。
黑色的巴博斯由远至近,缓缓在公车停车线前方停下。
“嘀嘀——”
车喇叭响了声,将乔攸的思绪拉了回来。
放眼望去, 车窗半开, 夕阳的余韵在车窗膜上落下薄薄一层橘红, 映衬着车内那人白皙清莹的漂亮脸蛋。
乔攸很少会用“漂亮”这个词形容一个男人。
但陆珩完全配得上。
“陆管家?你怎么在这?太巧了吧。”乔攸小跑过去, 俯下身子笑盈盈地看着陆珩。
“回家路过这里,看到你在等车, 去哪?”陆珩那张干净的脸在夕阳的洗礼下愈发温柔。
乔攸撇撇嘴,将清单拿给他看:
“少爷说要宴请宾客,让我去这个农场买菜。说那位客人很龟毛。”
陆珩接过清单,在缺德地图里输入嘎嘎乐农场,距离大概有六十五公里,就算开车过去也要将近两小时。
加之现在是下班高峰期路上堵,乔攸如果真去了,除非有专车,否则今晚绝对回不来。
他思忖片刻,忽然对司机道:
“刘司机,您今晚先回去, 车子给我。”
他还顺便抽出一百块给刘司机让他打车回去。
乔攸不明所以, 看他下了车打开副驾驶的门, 自己则代替刘司机进了驾驶室,道:
“上车, 我送你过去。”
乔攸还是第一次坐这种豪车, 和舅舅那辆五菱宏光截然不同, 车内宽敞干净,座椅柔软舒适, 符合人体工学,还自带按摩功能。
他觉得很新奇,东瞅瞅西看看。
陆珩发动了车子,缓缓转动方向盘,问乔攸:
“有什么想吃的?”
“我们不是去买菜么?”
陆珩看了眼后视镜:
“那个啊,再说吧。”
“不行不行。”乔攸下意识想制止他,又怕影响他开车,讪讪缩回手。
“怎么不行呢。”
“因为是少爷交代的任务,如果完不成,他也会指责你教导无方。”乔攸揪着衣角,委屈的小表情仿佛能滴出水来。
实则内心:
看到我泫然欲泣的脸了么,快安慰我,哄我。
陆珩望着他的侧脸,低垂的睫羽荫掩着明珰乱坠的眸子,仿佛下一秒就要开闸泄洪。
沉思良久,他笑了笑,点点头:
“你说得对,那就先以完成少爷的任务为重。”
乔攸:?
他为什么不哄我。
车子走走停停,在下班高峰大军中艰难前行,开出市区后车速才快了些。
此时已经是晚上八点。
乔攸坐在副驾驶上昏昏欲睡,他每次坐车时间一长就想睡觉。
脑袋一点一点,犹如小鸡啄米。
车子在一处红灯前停下。
陆珩偏头看了眼,发现乔攸已经完全睡着,脑袋后仰靠在椅枕上,身体却只能跟着九十度的座椅保持笔直。
陆珩解开安全带,轻轻侧过身子,右手小心翼翼托着他的后脑勺,左手按下座椅调节键,当座椅低下去后,他才托着乔攸的脑瓜扶着他慢慢往后躺。
脱下外套盖在他身上后,绿灯正好亮了。
窗外夕阳融进了青黑色的夜幕中。
当车子抵达目的地,陆珩看乔攸还在睡,便没叫醒他,自己下了车,担心关门声会吵醒他,便虚掩着门留了道小缝。
他拿出购物清单刚要走。
“怎么不叫我……”乔攸从车窗里探出脑袋,眼底弥漫着大梦初醒的惺忪慵懒。
“你睡吧,我去买。”
乔攸解开安全带,从梦境与现实中挣扎一番,完全清醒过来。
“东西很多,你一个人拿不了。”
刚下车,冷风袭来,冻的他打了个喷嚏。
但他现在身上,已经披着陆珩的外套了。
乔攸努力挺起胸膛,将身体打开。有人说,冷的时候越是蜷缩起来反而会感觉更冷,不如打开身体放松下来。
冷风一吹,乔攸还是无法克制缩起了身子。
陆珩看着他一会儿缩起身子一会儿又做舒展运动,猜不透他脑袋里那千奇百怪的想法,但听到了他打着寒战的牙齿,咯咯作响。
“今天降温,往后越来越冷。”陆珩展开乔攸身上的大衣,示意他把胳膊放进袖子里。
帮他扣好扣子,整理了衣领,道:
“相中哪件衣服就告诉我,以及喜欢的围巾、帽子。”
乔攸:?
这奇怪的霸总为了小娇妻豪掷千金的既视感是怎么回事。
两人进了农场,老板热情迎上来,询问他们要买点什么。
虽然天色已晚,但勤奋的老板还是在果园和菜田里拉起一盏盏小灯,方便客人们挑选。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乔攸和陆珩二人穿过菜田、走过果园、架起梯子、上树下河。
好歹是买齐了清单上的食材。
老板喊了徒弟过来,找了辆小车把食材运到陆珩车里。
这一趟下来可给乔攸累够呛。
像他这种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宅男,体力可能还不如个六十岁老头。
沿着菜田往回走,双脚一软,直直朝着旁边的水稻田扑进去。
被陆珩眼疾手快拽住。
但凡慢一秒,乔攸今天就不用回去了。
“累了?”陆珩问他。
乔攸有气无力点点头,内心正在疯狂撕咬陆景泽那张令人憎恨的脸。
“上来。”
突兀的一声,拯救了他脑海中已经被撕咬得不成人形的陆景泽。
乔攸眼眸一抬,见陆珩不知什么时候到了他身前,微微俯下身子等着他跳上去。
这……不太好吧。
这么想的,也就这么说了。
“没什么不好的。”陆珩笑道,“一直弯着腰很累,你打算什么时候上来呢。”
好在光线昏暗,看不清乔攸的脸。
实际上已经有点红了。
他慢悠悠趴在陆珩背上,感受着陆珩的双手穿过他的腿弯,隔着薄薄的裤子弥散开热意。
月光倾洒在大地,一望无际的平野上,陆珩背着乔攸慢慢走向停车点。
步伐虽然慢,但走的每一步都很平稳。
乔攸伏在陆珩肩头,夜风送来橙花油与鸢尾凝脂的香气,是他熟悉的香水味。
看来,陆珩确实很喜欢自己送他的香水。
星垂平野阔,路过的小野花都沾染了这种香。
*
彼时,陆家。
暧昧的烛光摇曳不止,暖色的床单上铺陈着艳丽的红玫瑰花瓣。
陆景泽坐在沙发上,怀里揽着阮清。
两人深深凝望着对方,跳跃的烛光像是他们颤动的眸子。
“一百天快乐,清清。”陆景泽扶着阮清的后脑,在他眉间印下深情一吻。
阮清双手合十,眼中星光灿烂:
“景泽,我觉得今天的你好像特别的帅。”
陆景泽一摊手,笑得骄傲:
“每次到了重要节日,我都会变得格外性感。”
他从口袋里摸出一只小盒子,潇洒一扔,丢给阮清:
“送你的礼物,买着玩的,不许表现得太惊讶,因为……”
他缓缓向阮清靠近,二人的鼻尖几乎要撞在一起。
“你以后,得习惯这种惊喜。”
阮清轻笑一声,羞赧地低下头。
冗长的沉默过后,他抬起头,亮晶晶的眸子中只有陆景泽帅气的面庞,愈来愈大——
二人的唇此时在不断升温的空气中变得火热,私以为对方的唇就是能缓解燥热的天然制冷剂,于是迫不及待想要寻求。
唇越来越近,二人鼻间呼出的热气,在近在咫尺的距离中不断交融——
陆景泽倏然睁大双眼。
等等。
在阮清疑惑的目光中,他站起身径直走向床边,掀开床单俯身看下去。
很好,床底没有。
又忍不住嘲笑自己的疑神疑鬼。乔攸现在恐怕还在几十公里外,就是长了翅膀也不可能在这个时候出现。
陆景泽坐回去,重新调动情绪,捧起阮清的脸,再次靠近他火热的唇。
阮清也非常配合地闭上了眼——
倏然,陆景泽再次睁大眼。
等等。
他推开阮清疾步朝独卫走去,打开门环伺一圈,连垃圾桶的盖子都掀开看了一眼。
很好,也没有。
阮清在一边看着他,表情已经有点不耐烦。
陆景泽思忖片刻,觉得着冗长的前戏怎么看都不安全。
速战速决吧。
他抱起阮清,在阮清的惊呼声中将他丢到了床上,像丢垃圾一样,震起漫天花瓣。
二人迫不及待拥吻在一起,靠着换气的间隙扯开衣服丢一边。
陆景泽吻得极深,在火热的内壁中疯狂汲取——
他忽然一把推开阮清。
等等!
他疾步朝门口走去,反锁了门,还搬过小沙发抵住门板,这样乔攸再想进来除非把门板撞破。
阮清被他三番五次的临时刹车弄得兴致全无,躺在床上像条死鱼,不动了。
这个有被害妄想的懦弱哥布林!
不过一会儿,房间内响起此起彼伏的呻.吟声,伴随着剧烈的撞击,沉重的换气声。
在阮清意乱情迷地安抚下,陆景泽那颗不安的内心才稍稍得以缓解。
集中精力,一发入魂!
窸窸窣窣——
陆景泽猛地停下晃动的腰肢。
冷汗密密麻麻从后背炸开……
阮清皱了皱眉,手指轻抚过他健壮的臂膀,嘶哑着嗓子问:
“怎么停下了,动一动啊。”
陆景泽动了动。
但却是喉结。
“都一天了,你到底在疑神疑鬼什么。”阮清咬了咬下唇,“你害怕被乔哥打扰,但他现在还在六十多公里外的农场,这个点连公车都没有了,他不可能回来的。”
窸窸窣窣——
陆景泽也觉得自己可能是已经被乔攸严重的精神污染所侵袭,耳边已经出现了幻听。
“员工守则第一条……不合理,改掉……改掉……”
“还有……观音坐.莲体位更深,保证受.精充足……观音坐.莲……莲……”!!!
陆景泽一把扯过被单裹住身体,从床上信仰一跃,空中转体一百八十度跳到阳台,扯开帘子。
角落里,只能看到乔攸布满阴霾的背影,捂着眼,嘴里念念有词:
“坐莲……”
阮清也忙扯过被子盖住身体。
他要向陆景泽道歉,陆景泽的疑神疑鬼是对的……
陆景泽把乔攸从地上拽起来,发现他还很自觉地戴了眼罩。
“你怎么进来的!!!”一声怒吼,吓飞了枝头正在小憩的鸟儿。
乔攸:
“顺着外面水管爬上来的。”
谁知道一进来就听见屋内的夜晚宣淫,本想自觉离开不去打扰,但,来都来了。
陆景泽无法想象乔攸到底是怎么从六十多公里的外的农场回来的,更无法想象他为了给海玲报仇,平时扫两下地就嫌累,这会儿竟能顺着墙外水管爬上二楼……
他怕了,一种发自内心的恐惧。
阮清披了衣服,笑得尴尬:“那我先回房间了。”
陆景泽做了数个深呼吸,拎起乔攸的领子给人一并送出去。
当晚。
陆景泽很少主动找他小叔,他怕,所以大多时候不想面对。
但这会儿,陆珩在床上躺着闭眼休息,陆景泽坐在旁边沙发里扶着额头,嘴里发出断断续续的啜泣声。
委屈的像个一百七十斤的孩子。
陆珩点亮床头灯,坐起身。
“你哭什么。”
陆景泽一个箭步冲到陆珩身边,抓着他的睡衣袖子晃了晃:
“小叔,我从没求过你什么,但我实在受不了了,能不能把乔攸送到祖宅去干活,工资我照发,不,我给他发双倍,只要他别再来折磨我。”
不可一世的霸总,哭得双眼通红,手抖成了帕金森。
陆珩从他手里抽回袖子,指尖优雅地抚平那上面的褶皱。
他垂着眼眸,语气淡然:“这么怕他。”
“怕,害怕极了。”陆景泽说着说着,又要掉眼泪。
陆珩也害怕极了。
上一次看到陆景泽哭得泪眼模糊还是在他小学那年,十几年过去了,那庞大的身躯上演着幼时的委屈,陆珩确实害怕。
“小叔你告诉我吧,我该怎么办,要不我也给海玲写封一万字的道歉信?”
陆珩敛了眉:
“和海玲有什么关系。”
“乔攸天天在我耳边念,让我改掉员工守则第一条,禁止办公室恋情那条,不就是暗示我在林医生那件事对海玲处理不公么。”
陆珩听完,微蹙的眉轻轻舒展开。
碍于陆景泽还难过着,他勉强克制住嘴角的笑意。
原来是因为这个。
但似乎,和海玲关系不大。
“我知道了。”陆珩抬手拍了拍陆景泽的肩膀,示意他放松。
“正好旧版员工守则也用了多年,陆家不能掉队于新时代,改一改也好。”
陆景泽:“啊……?”
*
翌日。
乔攸站在门口,身上换了冬季款的女仆装。
他依依不舍望着陆珩在玄关换鞋的背影,还是不明白,陆珩作为一个管家处理好陆家的工作就行,怎么还要去公司上班。
是因为这样能拿双份工资么?
陆珩换好鞋子,回过头,望见了乔攸的新裙子。
似乎是因为暖色看起来更适合冬天,所有保姆的服装统一换成了绛色的假两件套连衣裙,为了保暖领口也做得紧了些,层层叠叠的蕾丝覆盖着,华丽精致。
高腰裙勾勒出纤细腰身,视觉上拉长了双腿比例。
乔攸的头发有些长了,阳光下呈现出莹润的浅浅栗色。
任谁看都是个漂亮的短发小姑娘。
陆珩本想夸一句很漂亮,但考虑到乔攸不喜欢裙子,话锋一转:
“我出门了,麻烦你照顾好这个家。”
乔攸递上外套,点点头,没说话。
“啪啪!”
陆珩刚踏出家门,楼梯上忽然响起拍掌声。
正在干活的小保姆们接收到陆少讯号,立马跑过去整齐站成两排。
陆景泽发表了重要讲话:
“介于之前的海玲事件,有人诚恳提出建议,经过我深思熟虑,决定暂时改动员工守则。”
“建议”二字是咬着牙说出来的。
乔攸刚还在队尾半死不活,一听这话,简直是天降喜讯!
他从没对陆景泽露出这么欣赏又友善的笑容,眼睛弯弯的,像是天边的银钩,粉色的薄唇抿出漂亮的弧度,他不断点头,对陆景泽予以肯定。
看来他和陆管家是有戏了。
陆景泽举起手中的A4纸:
“当然,这只是个临时想法,具体的还要等实施一段时间后再最终定稿。”
乔攸开了口,笑盈盈道:
“我肯定会全力配合少爷工作,少爷辛苦了。”
陆景泽虎躯一震。
楼下站着的那个真是乔攸?别不是个伪人吧。
陆景泽清了清嗓子:
“稍后我会让吴妈把新的员工守则张贴在大厅,希望各位认真阅读。好了,你们继续工作。”
乔攸诚挚鞠躬,语气含笑:
“恭祝少爷心情愉快~”
新的员工守则一贴好,乔攸第一个冲过去。
他还给自己留了后路。
陆景泽这个类人肯定是不能把“禁止任何形式的办公室恋情,违者劝退”这条全删掉,有可能改成“禁止太过明显的办公室恋情”,或者“违者罚款”。
但这都是他进攻白月光迈出的伟大一步。
罚款罚呗,有钱不怕。
乔攸喜滋滋仰头看过去。
欣慰点点头。
嗯~第一条是:
【禁止注视雇主超过十秒,违者罚款一千元。】
可以可以,就是送他一千元他也不想注视陆景泽。
继续看。
第二条……
乔攸脸上的笑容一点点淡去。
刚温暖起来的尸体重新变得冰凉,甚至还长出了尸斑。
【严禁任何形式的办公室恋情,违者劝退。】
乔攸:……
合着就是把条例换个顺序就算是改了!
陆景泽啊陆景泽!
乔攸咬牙切齿.jpg
看完员工守则的保姆们满脸问号。
好像比起先前的旧规,也就是新加了一条禁止注视雇主超过十秒,其它的无一改动。
没意思,与其相信资本头子会长出良心,不如相信自己是秦始皇转世。
保姆们一转身。
集体:…………
“怎么感觉乔攸的脸变黑了呢……”
“嗯……头顶好像还飘着片乌云……”
……
房间里。
乔攸望着两只睫角守宫,它们正给对方舔身体清理,舔得十分卖力。
他叹了口气。
有时候也会觉得,当只蜥蜴也挺好的。
倒也不是在意陆景泽制定了什么规矩,他本来也不会照做。
只是担心如果因为自己不守规矩连累了陆珩,他才真是舍不得。
果然原作者文中说得是对的:
【心动会让内向胆小的人变得勇敢;也会给不羁狂妄的人束上一道枷锁。】
中午有乔攸最喜欢的松鼠鳜鱼,但他没胃口,简单吃了两口上楼。
他接到了陆珩的电话。
陆珩好像也在午休,那边听起来很安静,只有偶尔的风声。
“陆管家,怎么忽然给我打电话了。”乔攸将声音压到最低,变成了气音。
陆珩听到这气音,问道:
“怎么,现在不方便接电话?”
乔攸身边没人,只是想到那条员工守则,禁止办公室恋情。
他不能确定这个家里的监控录像具体都藏在哪里,开始以为只存在于公共场所。
但陆景泽的小叔知道了陆景泽最近心不在工作,作为惩罚,暂时停了他的职,所以乔攸猜测,这家里的监控摄像头绝对不止肉眼可见的那些。
新的员工守则一出,必然要着重关注实施情况,这几天也会重点观察,要是被陆景泽抓到把柄,为难陆珩怎么办。
思忖许久,乔攸“嗯”了声。
语调转了个圈,表示否定,可也没明确说明具体意思。
那边陆珩沉默片刻,也学着他将声音压得很低,轻轻询问:
“如果你在忙,我也不过多打扰,只是想向你请教一二,如何作好一名合格的管家。”
乔攸:?
陆珩三天两头不是英国就是新加坡,到底都学到了些什么,还要和一个一窍不通的小萌新请教怎么做工作。
但乔攸乐意授教,谁让对方是陆珩呢。
陆珩在他这里就是特权的象征。
“你有时间再告诉我就好。”陆珩生怕乔攸现在真的在忙,也不催促他。
下午,乔攸根据他多年阅读豪门小说的经验,热情教学:
【牢记管家三定律:
1、少爷已经很久没有笑过;
2、少爷还是第一次带人回家;
3、接醉酒的少爷回家,车开一半主动下去欣赏风景,当少爷和他的小娇妻在车里亲热时,管家也应主动自戳双目。】
真正的管家工作,乔攸不知道,但既然是小说世界就该有小说世界的样子,无论是管家还是保姆,围着主角二人转就是这份职业的本分。
陆珩很快回了消息:
【谢谢你的热心指点,我会牢记。】
虽然乔攸不明白陆珩为什么向他求教这个问题,但现下似乎也只能通过这种方式和他联络感情。
*
晚上。
餐厅长桌上摆满珍馐,保姆们负责传菜试毒,吴妈负责报读菜名。
不被允许接触任何餐点有关东西的乔攸照例只能坐在一边楼梯上望眼欲穿。
陆景泽越来越疑神疑鬼了,生怕乔攸的目光穿过空气在碗里下毒害他,还拉了条警戒线把乔攸隔开。
乔攸在心里暗骂时,忽然听到门口正在收拾置物柜的小保姆恭敬喊了声:
“陆先生欢迎回家。”
乔攸放眼望去,看见从晚霞中进门的陆珩。
傍晚空气有点湿,陆珩垂在额角的发梢也挂着星星点点的水珠,落在眉睫。
他一进门便看到坐在旋梯上的乔攸,随手将公文包放下,走到他身边,笑道:
“如果少爷不需要你侍餐,你可以先回房间休息。”
乔攸多想拉着陆珩的袖子告个小状,表示二十多个保姆唯独不许他侍餐这是歧视。
但到嘴的话咽了回去,伸出的手也在半空中张了张手指,慢慢放回去。
抱住弱小无助的自己,乔攸默默看了陆珩一眼,收回视线,没说话。
陆珩看着他欲言又止的模样,他的心思也大概猜出了七八分。
这时,吴妈走过来,依然是恭敬询问:
“陆先生,洗澡水已经备好,您今天依然是只洗澡不用晚餐对么?”
陆珩不吃晚餐好像已经成了习惯,吴妈也只是照例询问,她甚至没在桌上多准备一套陆珩的餐具。
陆珩淡淡看了眼陆景泽,又不知道因为什么问题,和阮清拌了几句嘴。
“吴妈。”陆珩轻轻一笑,礼貌,优雅,“麻烦您帮我多备一副餐具,今天我想亲自侍候少爷用餐。”
听到这句话,乔攸和吴妈的表情达到高度一致。
露出一种疑惑的,却又觉得是在情理之中的,却又觉得处处透着不合常理,最后CPU整个爆炸。
吴妈对着陆珩鞠了一躬,立马小跑到厨房收拾了一副餐具出来。
在陆景泽疑惑的目光中,吴妈在他耳边小声说了什么。
陆景泽脸色一紧,下意识站起身,让开主位。
他平时几乎没机会和陆珩同桌吃饭。
陆珩上午走得早,中午不回来,晚上不吃饭,因此时间一长,陆景泽也已习惯了坐在上座。
他不明白,只是觉得小叔今天心情真好,好到竟然主动要求吃晚饭。
吃晚饭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但如果放到陆珩身上,那就是足以列入当年前十盘点的超级大事件。
陆珩换了衣服下来,虽然依然是看起来比较正式的西裤和衬衫,但难得开到胸口的领子却多出一丝居家才有的松弛安逸。
陆景泽怔了许久,眼看着吴妈已经将新添置的餐具摆到他手边,打算替换走他的餐具,态度很明显。
他也乖巧起身,难得这么老实巴交,主动从吴妈手里接过餐具。
一抬头,却看见小叔正冲他不明所以地笑。
小幅度扬起的眉尾,似是敷衍的抬高唇角,却从他眼中看不到一丝半点笑意。
对面的阮清似乎也是头一遭经历这种事,不好意思再吃,只举着刀叉怔怔等待。
陆珩对还在楼梯上坐着的乔攸招招手:
“你来。”
乔攸不可置信坐直身子环伺一圈,确定陆珩指的位置再没其他人。
他搓搓手小跑过去,恭恭敬敬:
“陆管家有什么吩咐?”
心情有点难以言喻的喜悦。
这可是继陆景泽下令严禁他靠近餐厅以来,他第一次享受到这种待遇。
陆珩抬头,对着他只是笑:
“暂时没有,但希望你能等在这里,有需要我会随时叫你。”
“是,陆管家。”
乔攸也不是多喜欢侍餐,但总是像防病毒一样防着他,给他防出逆反心理来了。
此话一出,陆景泽和阮清二人的脸色肉眼可见的黑了一个度。
陆珩注意到二人脸色,思忖片刻,起身对陆景泽道:
“抱歉少爷,许久没侍餐忘了规矩,没有经过您允许就入座,是我逾距,望您谅解。”
陆景泽:……?!
他现在都不需要猜,就知道小叔忽然性情大变还说些不明不白言论的原因。
肯定是!乔攸!又!
陆珩说完这句话,转头看向乔攸,似乎是在征询他的意见,让他为自己的表现打分提提建议。
乔攸点点头,老神在在的模样。
接着,他在桌底悄悄伸出三根手指,比了个三。
陆珩心领神会,明白了乔攸是要他不要忘记管家三定律。
但看向陆景泽时,发现他脸上哪有什么笑模样。
脸上是局促,眼底是不安。
陆珩从来不吃晚餐的原因除了因为碳水会令人犯困会影响他晚上处理一些收尾工作外,他也很清楚,陆景泽是不愿意和他同桌吃饭的。
饭桌三禁忌:
莫谈公事,莫要指责,莫要和能带给自己负面情绪的人共同进食。
这些都是很影响食欲的要素,时间长了对胃不好。
带着情绪吃饭可不行的。
陆珩稍稍回忆所谓的管家三定律。
良久,他不着痕迹地轻揉嘴角,对陆景泽露出一道礼貌又看似真诚地笑:
“阮先生,你进了陆家以后,少爷的笑容越来越多了,我还是第一次见他露出这么开心的笑容。”
阮清:?
陆景泽:?
陆景泽震惊的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小叔这句话是什么意思?难道是某种暗示?或者他该说点什么?做点什么?
为什么脑袋在一瞬间变得空白一片?
见陆景泽沉浸在震惊中无法言语,大脑完全宕机,陆珩又说了一遍。
这一次,他刻意放慢了语速:
“我已经很久没见少爷这么开心了。”
陆景泽呼吸一滞。
开……开心?
小叔到底从哪里看出来的,但既然小叔要求他开心,他要不还是……
半晌,陆景泽缓缓看向对面同样震惊到说不出话来的阮清。
他努力调动肌肉,让嘴角向两边上挑,露出一排整齐牙齿,恰好八颗。
“是啊……阮清,这都是你的功劳……”
陆景泽假笑男孩附体,从牙缝里挤出的这句话。
乔攸乐的合不拢嘴。
虽然在网文中这都是吃了吐吐了吃的桥段,甚至于已经没人再写这种东西,但耐不住真人快演,实在别有一番风味。
而陆珩也在认真履行他作为一名管家的职责,那种在网文中见到都让人尴尬的浑身掉小米的句子,他竟说得如此坦然、从容。
他的声音总是淡淡的,像是低度数的红酒,虽然不似白酒那么强烈,但正因为表面无害,更令人沉溺其中。
陆珩抬了抬眼尾,不着痕迹看向侍餐的乔攸。
孩子笑得像朵迎春花。
虽然陆珩是不太不明白这有什么好笑的,但要是乔攸喜欢,他可以——
“少爷,我已经很久没见您笑得这么开心。”
再说一遍。
陆景泽刚想收回假笑,得,因为这一句,不得已重新调动肌肉,继续假笑。
……
噩梦般的晚餐结束,陆景泽似乎是一秒都不想多呆,和陆珩说了句“我吃好了先上楼”,便火速离开。
吴妈过来收拾餐桌,望着陆珩面前动也没动的食物,小心翼翼询问:
“陆管家,我见您几乎没动,是食物不合胃口么。”
“不是,您和厨师的手艺都不错,是我的问题。”陆珩应着吴妈的问题,心思全然不在这边。
他起身环伺一圈,却没看见乔攸的身影。
刚还在侍餐,似乎是觉得没他什么事,无聊,不知道跑哪去消遣了。
正如陆珩所想,乔攸已经转悠到了庭院深处的小花园里。
心情不是很美丽。
他已经一天没和陆珩说过话,就算想偷着闲聊两句,注意力总会被那些摄像头吸引过去,也变得疑神疑鬼。
十二月夜晚的气温只有两三度,哪怕是换上了冬季制服,乔攸还是觉得冷。
他一个人坐在湖边,望着月光在湖面被打碎,缩着身体,手指冰凉。
已经整整一天没和陆珩说过话,在这每天打扫整理的枯燥生活里,他就指着这点小信念活着,可什么法子也使了,该死的员工守则陆景泽是一点不改。
身后传来鞋底摩擦地面的沙沙声,声音很轻,很快融入进水面掀起的波澜声中,乔攸也根本没注意。
直到带着体温的毛衣开衫披在他身上,旋即弥散开清雅的鸢尾凝脂香。
他抬头看过去,逆着月光,勾勒出线条分明利落的脸部轮廓。
心里一喜。是陆珩。
刚展开的身体又马上缩回去,下意识看向花架上的摄像头。
乔攸把整个庭院转了个遍,几乎是五步一个摄像头,根本找不到盲区。
他想问问陆珩怎么知道他在这,但到嘴的话又收了回去。
他脱下陆珩的外套叠好,还回去,不动声色。
陆珩眯起眼睛,望着乔攸还回来的衣服。
“我认真思考一番。”陆珩缓缓开了口,“可能是我不够心细,或者你可以实话告诉我,我哪里做得不好让你生气了么。”
乔攸内心暴风哭泣。
你没错!错的是全世界!
乔攸嘴巴张了张,余光瞟到摄像头,想说的话立马咽回去。
他只能摇摇头,目光诚恳,希望陆珩不要自责,和他一点关系有没有。
陆珩见乔攸一直举着衣服,怕他手累,只好接过来。
他在一旁沉默地站了许久,声音轻轻的:
“虽然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你准备以后都不和我说话了么。”
乔攸缩了缩手指,内心疯狂否定。
“我实在没办法接受。”陆珩又道。
第39章
听到这句话的乔攸, 手指和内心一样,颤抖了下。
他只怕这事被陆景泽从监控里看到,会为难陆珩。
夜风簌簌不止, 乔攸觉得越来越冷了。
陆珩也站了许久, 声音依然轻缓:
“好, 我会回去好好反思, 努力在天亮前想明白自己犯过的错。”
“但在此之前,外面很冷, 先回屋吧?”
乔攸摇头、摇头。
真的不是你的错啊陆管家,错只错在你偏偏在陆家工作。
“摇头的意思是,不需要我反省,你不会原谅我?”陆珩问道。
难得看到他一向从容的表情因为对这个动作的分析,而微微敛了眉。
乔攸继续摇头,脑浆都摇匀了。
他着急忙慌环伺一圈,在地上捡了两根小树枝,摆成叉号挡在嘴巴前,视线像是暗示一样使劲朝身后的摄像头看去。
陆珩到底是聪明人,一下子明白了乔攸的担忧。
他沉思片刻,也捡起一根小树枝, 在乔攸身边坐下。
树枝尖尖划过泥土, 留下一串工整字迹:
【是害怕被摄像头拍到, 少爷会因此为难我?】
乔攸换了个角度,用身体挡住摄像头, 在陆珩的这串问题后画了个哭脸的表情:
【嗯, 不能和你说话, 我都快】
写到这,乔攸停住了笔。
缓缓抬头, 手里拿着树枝在半空中乱划拉着。
“憋”字怎么写来着?
他倒不是丈育,而是高考以后基本没再动过笔,对这个字,心里大概有个轮廓,可比划半天也没想起具体的偏旁部首。
干脆用拼音代替。
【bie死了】
陆珩在旁边静静地看,看到他用拼音代替汉字,忍不住笑了下,随即一笔一划在拼音下写明“憋”这个汉字。
乔攸举着小树枝,像刚学会写字的小学生,跟着一笔一划地模仿。
看他写得字方方正正丝毫不带连笔,虽然不符合传统字体,但也是很幼态的幼圆体。
陆珩嘴角含笑,抬手轻轻鼓掌,顺便在后面画了个歪歪扭扭的大拇指图案。
乔攸可开心死了。
纵然只是不足挂齿的小事,可只要和陆珩在一起,再无聊的小事也被赋予了烨烨生辉的意义。
他清了清嗓子,得意一歪头,继续写:
【谢谢陆管家指点一二,你在我身边如虎添翼,我定能一路】
再次停住树枝。
尝试着写了个“凯歌”,却把凯字的右半部分写成了攵。
这么看着……好像不对啊。
擦掉改改。
右半部分改成了“己”。
看着更不对了。
完了,这下他在陆珩眼里真要变成了丈育了。
陆珩见乔攸急得抓耳挠腮,对着他不好意思地笑,然后又低下头在地上委屈地乱划拉,尝试写出正确的“凯”字。
陆珩忽然起身,转身离去。
乔攸望着他决绝离去的背影,绝望灭顶。
“憋”字笔画多也不算常见,忘记就罢了。
“凯”这种十个男生六个名字都有的字也能写错,改来改去也改不明白。
这下肯定完全把陆珩的耐心磨没了。
乔攸忙起身,这才想起手机的存在。
这玩意儿不比手写好用且快?
刚拿着手机匆忙打下一句“陆管家你听我解释”,却见陆珩停在了花架下面。
十二月的紫藤萝已经全部落败,只剩一串串光秃秃的叶子于木架上苟延残喘。
乔攸心中疑问:陆管家你……?
陆珩在花架上站了半晌,似乎在思考。
接着见他从口袋里摸出车钥匙,带一个汽车标志的挂件。
打开挂件,里面是个单头小螺丝刀。
乔攸不明所以。
陆珩右脚一抬,蹬上花架,不紧不慢顺着花架中间的缝隙爬上去。
他的手逐步靠近花架上方的监控摄像头,用车钥匙上带的螺丝刀卸下用于稳固摄像头的螺丝,共八颗,一并拆掉。
他小心翼翼取下摄像头,接着往地上一扔。
乔攸都看呆了。
陆珩从花架上下来,轻轻拂走袖子上的灰尘,抬眼,笑吟吟地望着乔攸:
“拆掉了,现在你想说什么,可以随便说。”
朦胧月光下,陆珩的面容半隐匿在晦暗环境中,只有月光将他的身体轮廓勾勒得清晰明了,仿佛打了一层柔光滤镜。
“陆……陆管家……”乔攸张嘴就是带着颤音的一句。
他见过小说中对主人忠心耿耿的管家,也见过纪录片中规行矩步的皇室管家,可从没见过这种大胆到敢公然毁坏陆家物品的管家。
一时间,震惊到说不出话来。
乔攸从地上捡起摄像头反复查看,嘟哝着:
“应该没坏吧。”
摄像头要是摔坏了肯定要赔偿,但以陆景泽那种小肚鸡肠的人设,还不是价格随他说,狮子大开口讹个十万八万也有可能。
陆珩伸手按住了摄像头。
确切说是按住了乔攸的手。
他的表情看起来有点难过。
“考虑到你识字量不多,我爬上爬下拆了摄像头,你竟然先关心摄像头而不是我。”
“感觉,有点伤心。”
“才不是识字量不多,会认不会写罢了。”乔攸据理力争,不想他“丈育”的形象从此在陆珩心里定下。
“岔开话题?”陆珩眉尾一挑。
乔攸抿了抿唇,转过头看了一圈,确定周围再没摄像头。
他将摄像头扔地上,假装惊讶:“哎呀,失手了,要是弄坏了我就得做好照价赔偿的准备。”
摄像头:md,下辈子一定要当个能说话的玩意儿。
陆珩沉思片刻,从地上捡起摄像头。
随手一丢,丢老远。
“想检查一下是否损坏,结果失手,是我的责任我不会逃避。”
摄像头:我真的……受不了了。
乔攸又要去捡那摄像头,被陆珩拉住手。
回头,对上一双笑盈盈的双眸。
“既然摄像头的问题解决了,是不是该聊聊你只关心摄像头不关心我的问题。”
“嗯?”
乔攸心里咕嘟咕嘟像是煮开了沸水。
他好容易因为陆珩一句话而心动,哪怕只有一个字,单是听到发音都会回味很久。
不可否认他喜欢,但这话是不是有点暧昧了。
“可不敢这么说。”乔攸忙捂住他的嘴。
就像陆景泽处处提防乔攸一样,他也在处处提防陆景泽,生怕他忽然从哪棵草后面跳出来。
被捂住嘴的陆珩无法发声,视线穿过幽长昏暗落在乔攸脸上,静静注视着他的双眸。
“陆管家,以后我们还是小心一点,不要被少爷抓到把柄,落得和海玲一样的下场。”乔攸小声道。
陆珩任由他捂着嘴,也不出手制止,等乔攸自己反应过来移开手后,他才问:
“我们二人之间清清白白,你说的把柄是指。”
“陆管家。”乔攸打断他,表情蓦的严肃起来,“这样,已经不算是清白。”
陆珩疑惑地敛了眉,好像真的碰上百思不得其解的事:
“那我们这是?”
乔攸踮起脚在他耳边,声音压得极轻:
“暧昧~”
说完,提起裙子一溜烟跑没了影。
陆珩望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黑夜中,良久,发出一声爽朗笑声。
看似热情似火的一个人,一旦动了真格,比谁都小心。
*
深夜。
乔攸打着哈欠准备回房睡觉,打一半,忽然被人拽走了。
他睁着惺忪睡眼望着眼前满脸严肃的吴妈。
“你听着。”吴妈上来就是一句,“你来这个家这么久,大大小小各种事我也数不清给你擦了多少次屁股。”
说着,她双手按住乔攸的肩膀,给人按在椅子上。
“所以,该你报恩的时候到了。”
乔攸一听,眼睛瞬间瞪得老大。
他忙双手护胸:“吴妈,我不接受潜规则,也不提倡肉.偿,钱可以给你,清白不行。”
吴妈上下打量他一番,目光中夹杂几分嫌弃。
“大聪明别说胡话了,快来尝尝这个。”吴妈变戏法一样端出来一盘菜。
一只圆形白盘中间又有只圆形碗,碗里堆满了黄绿紫色相间的蔬菜,点缀两朵小黄花,看起来像没有沙拉的蔬菜沙拉。
而搭在碗口的是看起来像吹糖质感的树叶形状,说不好是炸物还是甜品,旁边一只小碟,里面是乳白色的蘸料。
乔攸犹疑地看着眼前这道不明菜品,又看看吴妈。
吴妈递过去刀叉,笑得几分讨好。
乔攸举着叉子,再次声明:
“上次你因食物中毒进医院和我没关系,本来那菜也不是做给你的,你别蓄意报复。”
吴妈笑眯眯,捏紧乔攸的手腕:“吴妈是那么小气的人么?先尝尝这个吧。”
乔攸不明所以,切了块炸树叶,在吴妈的暗示下蘸了点白色蘸料。
白色的是酸奶油,树叶也是炸过的核桃叶,酸甜适口搭配着酥脆甘香,多种口味融合在味蕾间层层递进。
“好吃么。”吴妈死死盯着乔攸的表情,小声问道。
乔攸舔了舔嘴唇:
“应该算是好吃……”
但一看这摆盘方式就知道是西餐,不太符合中国胃。
乔攸吃完最后一口炸核桃叶,放下叉子:“吃饱了,感谢招待。”
要走。
又被吴妈拽回来:
“你再尝尝这个。”
吴妈又端上一盘菜。
上层是用巧克力和梨子做成的树枝形状,下层是百里香叶子烫熟后淋上酱汁摆成了玫瑰花形状,看着晶莹剔透的,整盘菜绿意盎然。
“尝尝这个。”吴妈笑得愈发讨好。
“你该不会拿我试毒呢。”乔攸这次多长了个心眼。
吴妈固然是个嘴硬心软的,可她一天到晚工作多到几乎脚不着地,怎么可能浪费时间给小保姆做饭。
吴妈唉声叹气:“其实是陆先生。”
“陆珩?他怎么了。”听到这个名字,乔攸可不困了。
吴妈扶着额头,眼底显出几分倦意:
“你也看到了,今晚陆先生难得下来吃晚餐,恰好李叔又请假,晚餐是我做的,我看着陆先生好像兴致缺缺……几乎没动筷。”
她长叹一声,忧愁透过眼底溢了出来。
“所以你大晚上不睡觉为了给他研究菜式?”乔攸不可置信。
吴妈点点头,又是一声长叹。
乔攸心道陆珩还没和陆景泽画等号呢,吴妈犯得着为了个管家浪费心力嘛。
难道吴妈也想找陆珩预支工资?
“你先尝尝味道。”吴妈拉着乔攸的手摸起刀叉。
乔攸浅尝一口,这道菜该怎么说呢……
算不上好吃,也不能算难吃,本来咸甜口应该像红烧肉或者糖醋里脊这样将两种味道最大程度完美融合,但这道没有,只能说风是风雨是雨,各玩各的,可把两种味道单独拎出来,又都是适口的。
乔攸不想打击吴妈的自信,只能善良地表示:
“挺好吃的,还有进步空间。”
吴妈又不是十几岁的小孩那么好骗,听到乔攸这么说心里自然明了。
“小攸,你和吴妈说句实话,吴妈平时待你怎样。”
得,开始道德绑架了。
“挺好的,但我要睡了。”乔攸起身离开。
没走两步,忽然被人打横扛起来,在他不断睁大的惊讶双眸中,他一个身高178体重130的大男人被年逾花甲的吴妈整个扛起来,不等他挣扎,强行给他按在椅子上。
也不知吴妈舀了什么东西,一勺子塞进乔攸嘴中,笑盈盈地问:
“那这个呢,别急,慢慢品尝。”
乔攸从没这么惊恐过,比得知自己有可能在十一月底的深海中沉浮那时还恐惧。
透过吴妈表面平静无风的微笑,他看到了她眼底恣意的疯狂。
如果吴妈不说,乔攸实在尝不出来吴妈到底喂了他什么。
总之就是百种口味交织在一起,都不难吃,可放到一起,满是违和感。
“我不吃了,我吃不下了……”乔攸捂着嘴,连连摇头。
“小傻瓜,不诚实,你能骗得了吴妈?谁不知道每次晚饭属你吃得多。”吴妈举起勺子,“乖,再吃一口。”
乔攸没骗人,他是真的吃不下了。
他固然是每晚吃得最多的那个,可也受不住吴妈这一堆高油高糖往他嘴里炫,还不知道给口水喝,与其说是胃吃撑了,倒不如说是味觉吃撑了。
后半夜,吴妈终于大发慈悲放过了乔攸,自己一个人对着满桌菜品碎碎念。
翌日。
昨天吴妈对乔攸施以的酷刑,伤害一直持续到次日晚餐。
乔攸对着桌上的红烧鸡翅、油爆大虾等,感叹做饭到底还得是李叔。
可光是闻了下味道,胃里就一阵翻江倒海。
他决定亲手给自己制作一顿清口晚餐,刮一刮吴妈昨天塞他肚子里的高油高糖。
悄悄溜到厨房不远处的墙沿后,就看见李叔正在给厨房上锁,手指粗的大铁链子绑了一圈又一圈,最后还要加上五六道大锁,临走前依然不能安心,考虑着要不要在厨房门上安装个指纹锁。
最后,他将警示牌扶正,又着重加粗“乔攸”二字.
【狗与乔攸不得入内!!!】
乔攸在一边看着都替他心累,李叔每天下班时都是这么一套流程,雷打不动。
但李叔不知道,这一切早被乔攸看在了眼里,包括他藏钥匙的位置。
乔攸悄咪咪掀开地垫,五六把钥匙划拉起来。
打开厨房门,为了防止被别人发现,他还特意关了灯。
一般吃饭期间不会有其他人随便进厨房,不仅是乔攸,整个陆家的佣人都被疑神疑鬼的陆景泽明令禁止严禁单人进入厨房,要进必须保证三人以上。
乔攸从冰箱里收拾出自己想吃的食材,考虑到自己也算是寄人篱下,就浅浅拿点便宜的豆腐蛤蜊等,在厨房旁放下钱,当是买的。
果然比起肉类,他还是更倾向于鲜甜的海鲜类。
简单的蛤蜊豆腐蒸蛋,最后淋上热油,香飘四溢。
这道菜需要淋了热油后简单闷个五六分钟入味。
他在碟子上扣了只宽碗,搓搓手,打算去隔壁果蔬间再给自己做一道蔬果沙拉。
结果回来了,放在餐车上的蛤蜊蒸蛋不见了。
乔攸:???
不仅是蛤蜊蒸蛋,整架餐车都原地消失。
乔攸在偌大厨房转了一圈,没找到,又出去溜了一圈,恰好这时,看见吴妈推着餐车缓缓步入电梯,看样子是要送到二楼。
二楼……
不是给陆景泽吃的,他正跟个人似的坐在餐厅里哄他的小娇妻开心呢。
那就是,给陆珩?
乔攸从步梯转了上去,想一探究竟,至少搞明白陆珩的口味喜好。
兴许是吴妈心思不在这,乔攸都已经明目张胆跟在身后了,吴妈却丝毫没察觉。
乔攸从门口向里面看过去,见陆珩正在对着电脑处理工作,吴妈敲门而入,推着餐车进去后陆珩的表情产生了稍纵即逝的疑惑。
“陆先生,昨天您难得有兴致下楼共进晚餐,却因我的失误导致您没能吃得顺心,所以我特意研究了一些新菜式,希望您能喜欢。”
吴妈掀开餐车上的白布。
乔攸暗暗吐槽。
这个吴妈还挺有自信,家中五星级大厨都换不来陆珩短暂的回眸,还是说她觉得自己完全超越五星级。
餐车上整齐码放着五六只银托盘,用盖子扣着保温。
陆珩脸上表情淡淡的,点点头:
“劳您费心了,这么晚还要为我准备这么多菜。”
“您吃得开心就是我的夙愿。”
吴妈将银器摆好,随手掀开第一道菜的盖子。
这道菜乔攸昨晚见过的,圈子不同还要硬融的咸甜口炸核桃叶。
“这道菜是丹麦著名餐厅的厨师根据自家庭院风景设计的一道甜品。”吴妈介绍道。
陆珩随手抽了湿巾稍微清晰双手,切了一点炸核桃叶蘸了酸奶油送入口中。
缓慢地咀嚼,薄唇微动,眉间依然风平浪静,似乎很难透过他的表情参透他的内心真实想法。
吴妈小心翼翼低着头,良久,才轻声询问“陆先生觉得味道怎样”。
陆珩拿过餐巾叠出个角,从容而轻缓地擦拭着唇角,笑了笑:
“挺好的,尝得出您很用心。”
吴妈来了精神,又掀开第二道餐盘盖子,还是乔攸昨天尝过的百里香。
陆珩表情和刚才没有任何变化,仿佛顶级国宴到他嘴里也是这么个味儿。
见吴妈辛苦,他也难得多说了两句:
“百里香叶子烫过后口感绵软顺滑,充分吸收酱汁的味道,确实比较少见。”
吴妈好歹是克制住自己狂喜的心情,没直接跳到陆珩脸上赞扬一句“我的乖乖会说就多说点”。
这是对她厨艺的莫大肯定,就连家中五星大厨都换不来他一句夸奖,自己何德何能。
“陆先生,还有这个,也是我花了些工夫研究的,请您务必尝尝。”吴妈推过来第三道菜。
她忌惮陆珩是不假,但似乎蹬鼻子上脸是人的通病。
银质餐盘送到陆珩手边,吴妈打开盖子,二人顺势看过去。
吴妈脸上的笑容一点点消失了。
好陌生的一道菜。
“好熟悉的一道菜,应该在哪里见过。”陆珩却这样道。
蹲在门外的乔攸也觉得这道菜眼熟。
等等,这不是他做给自己吃的蛤蜊蒸蛋么!
稍一合计,想起来了。
刚才随手把这道菜放餐桌上去忙活他的蔬果沙拉,后来看到吴妈推着餐车去了二楼,光好奇去了,把这事完全抛之脑后。
不过,既然都到了陆珩手里,那就请他慢慢享用吧。
毕竟陆珩是世界上唯一一个能抵挡住他那奇怪de buff的天选之人。
乔攸乐呵呵。
吴妈却傻了眼。
她也稍一合计,明白了。
菜还是热乎发烫的,看起来刚做好没多久,而唯一一个没出现在餐桌上又很喜欢往厨房跑的人就只有……
乔攸。
吴妈瞬间俩眼瞪得老大。
陆珩那边已经拿起勺子。
“陆先生!”吴妈紧急喊住他,双手在半空中乱划拉,始终没有最终目标,“先,先不急着吃,这道菜好像没熟透,我……我拿回去回锅一下。”
众所周知,厨房重地,狗与乔攸不得入内,乔攸却在里面进行了长时间的烹饪。
责任不在他,在于他上一级的管理者,看管不力!
要是被陆珩知道,她大抵和那因为鞋里塞增高垫的小丫头一样,说不定明天一睁眼就因为先睁开左眼而被开除。
乔攸眼见吴妈要把蛤蜊蒸蛋端走,内心无声呐喊:
“让他吃!让他吃!”
“不用麻烦了。”陆珩眼底凝聚着笑意,叫住了吴妈。
吴妈端着盘子的手停在半空,表情是说不出的怪异,似乎很是为难。
“都是生吃也没问题的食物,而且时候不早了,您也早点回去休息吧,我吃完后会自己送下去。”陆珩道。
吴妈情不自禁摇摇头、摇摇头。
陆家就这么三个说话管用的,两个已经去参观过急诊,陆珩是她最后的希望,要是连陆珩也不幸中招,她真的可以引咎切腹了。
吴妈现在已然是骑虎难下。
陆珩的视线在她身上掠过,他推了推眼镜,眉尾一挑,似乎有种一切都了然于心的从容不迫。
“陆先生,我还是……”吴妈垂死挣扎,伸手想制止。
但为时已晚。
陆珩舀了一勺蒸蛋送入嘴中。
吴妈绝望地抬头,深吸一口气,内心起草好辞职信。
但就是那么一瞬间,蹲在门口的乔攸和视线一划而过的吴妈,都清楚看到了陆珩的双眼,倏然亮了,随着不断上扬的眉尾而升起不可置信的讶异。
好似这个味道根本是在他预料之外。
“陆先生,味道……怎样。”吴妈提着一颗心,小心翼翼询问。
陆珩沉思片刻,又舀了一勺蒸蛋尝了尝。
他没说话,却露出了匪夷所思的表情。
无论是乔攸还是吴妈,都是第一次看到陆珩露出这种表情,他向来从容,好似世界上根本没有他弄不明白的事。
直到这道蛤蜊蒸蛋出现。
良久,他缓缓问道:“这是谁做的。”
吴妈觉得自己反正也差不多要退休了,可乔攸还有大好青春年华,索性抱着必死的决心揽下这口黑锅。
“是我。抱歉陆先生,我厨艺不佳,我保证会努力研究,下次一定交付令您满意的答卷。”
吴妈鞠了一躬,紧抿的唇透出深切的悲壮感。
“不是不是,是我是我。”
乔攸忽然跑进书房,认罪伏法。
他向来不吃一点亏,哪怕是黑锅也得自己亲自背,别人不能肖想一点。
吴妈急了,几步上前挡在乔攸面前,再次对着陆珩鞠躬:
“抱歉陆先生,打扰您休息了,因为乔攸这孩子是我带进的陆家,所以不忍心看我受罚,便想主动揽责,可人不该连是非对错都不分,是我的过错我必须承担一切责任。”
看似平静的表情下,吴妈十指相扣的手紧得难舍难分。
乔攸看着她的后脑勺,不明所以,更不懂她为什么要表现得如此悲壮。
陆珩望着那盘蛤蜊蒸蛋,忽而拂起秀气的眉,柔柔舒展开。
“为什么要罚你。”他反问。
吴妈额头青筋跳了跳,翕了眼:
“因为味道不尽人意。”
“不会,我反倒觉得非常适口,吴妈你说这是出自你手,所以我在想,是否需要调职你去厨房工作,说不定下次晚餐,我还能多吃两碗。”
陆珩扶着下颌,笑吟吟地凝望着眼前神色不安的女人。
吴妈愣了愣神,半晌,身体微微前倾,小心翼翼道:
“您是说,觉得这道菜非常好吃?”
陆珩点点头。
黑锅少不了乔攸,好事自然更是少不了他。
他整个人跳到陆珩面前,端起蛤蜊蒸蛋紧紧抱在怀里:
“是我做给自己吃的,是我做的,真是我。”
最后一个字音调骤降,竟也听出了一丝委屈。
吴妈在原地愣了许久,忽然道了句“失礼了”,拿了干净的勺子舀了勺蒸蛋送进嘴里。
没来得及细尝,又不能当着陆珩的面吐出来这么无礼,她紧抿着唇,做了数个深呼吸,努力摆出微笑:
“是,的确可圈可点。”
是指抹布味儿的圈,马桶圈味儿的点。
且如果不出意外。
吴妈脸上本就很勉强的笑容一点点崩坏、破碎,很快被苍白取代,冒出细密冷汗。
肚子……
“陆先生,如果您喜欢这道菜我会继续潜心研究,争取将味道研究到极致,那我今天就不打扰您了,您好好休息,做个好梦。”
说完,她推着餐车疾步朝外狂奔,脸上已然黑了一片。
徒留一盘蛤蜊蒸蛋孤零零躺在书桌上。
乔攸又问一遍:“真的觉得好吃么?”
上次他问陆珩,陆珩虽然也给予肯定答复,但乔攸总觉得很敷衍。
陆珩又舀了勺蒸蛋,灿如黄金,莹润水滑。
“是,我都不知道有人能把一盘普通的蒸蛋开发到极致。”
“是我做的,从清洗蛤蜊到打蛋。”乔攸再次强调。
陆珩当然知道。
他第一眼就知道餐车里混进了乔攸的黑暗料理,虽然常听人说乔攸做饭一股抹布味,但见这孩子蹲在门口眼巴巴瞅着他,唇形好似在说“吃啊吃啊”。
心软了,要不尝尝吧。
但味道着实在意料之外。
口感鲜嫩鲜香爽滑,豆腐和蒸蛋嫩到刚入口就滑进了食道,最后一滴芥末香油更是点睛之笔,弱化了蛤蜊的腥,反而增大了自身的鲜。
陆珩不明白。为什么其他人都说他做饭一股抹布味?
是李叔觉得乔攸的厨艺威胁到他的地位?故意散布谣言?
刚才注意到,吴妈尝完后脸色不对劲了,是明显的病理性苍白,一向将规矩挂在嘴边的她竟也急匆匆跑了,结合之前陆景泽和阮清双双被送进医院……
陆珩下意识低头看了眼自己的小腹。
却也没什么异样。
“陆管家,你是打心眼里觉得确实美味对么?”这是乔攸第一次在料理上收到如此诚恳的褒奖,心情有点像坐云霄飞车,此时已经飘到半空。
陆珩没骗他。
他把最后一块蒸蛋吃掉,餐巾擦拭过唇角后,认真告诉他:
“是,非常美味,完全胜过李叔的厨艺。”
乔攸静静凝望着陆珩,表情却不似预料之中那般得意洋洋。
秀丽的眉渐渐向两边垂下,眼中泛出星星点点的水光。
“陆管家……”简单三个字,没了。
陆珩却明白了他的想法。
想让自己再多夸夸他。
他环伺一圈,拿过文件夹随手抽了张出来,卷成筒状送到乔攸嘴边,还作势清了清嗓子。
“这位厨神小哥,我想采访你一下,你是如何利用调味品或是私下研究的方式,将食材本身不好的味道弱化,又将其优点最大化呢?”
乔攸稍作整理领口,像一只崭新的钢笔挺直腰背,大大方方道:
“办法很简单,一个字。”
陆珩微微敛了眉,原本惬意放松的身体也随之紧绷,向前探了探:
“哪个字?”
他看起来真的很疑惑。
只是乔攸的心思很好猜,如果没猜错,他定然会说。
“爱。唯有热爱成就人生。”乔攸道。
陆珩为他鼓掌:“说得真好,令我耳目骤明。”
眼眸眯起,笑意在眼尾蔓延开。
明明是非常温馨的画面,乔攸却莫名觉得鼻根酸酸的。
还是第一次,有人对他最喜欢的料理表示了诚挚的肯定。
他可太喜欢陆珩了。
“这么晚了,还到处乱走什么。”倏然,陆景泽的声音从走廊响起。
接着是哪个小保姆道歉的声音。
乔攸立马端起盘子,冲陆珩点点头,压低声音:
“我先回去了,陆管家晚安,想吃什么就发消息告诉我。”
陆珩双手交叉,指腹轻轻摩挲着手背,视线在乔攸离去的背影上流连。
不夸张,这是他长这么大吃过的最美味的食物。
*
半夜。
吴妈在床上辗转反侧,连叹几声,又火急火燎爬起来往厕所冲。
乔攸一道蛤蜊蒸蛋搞得她心神不宁。
陆先生有教养素质高不同他一般计较,但这会儿估计也得感受到乔攸那恶魔の手带来的伤害了吧。
她拎着卷纸捂着肚子扶着墙,身形虚晃着上了楼。
陆珩房间的灯还亮着。
吴妈敲了敲门:
“陆先生,抱歉打扰您了,您还不睡么。”
“很快。”陆珩淡淡的声音传来。
吴妈咬着唇,不知是在克制心魔还是病魔。
“陆先生……您现在身体可有出现不适症状?”
陆珩放下咖啡杯,薄薄的唇轻抿,抿干了那抹湿润。
“为什么这么问。”
“就是……乔攸做饭,您也知道的。”墙壁接住了虚弱的吴妈。
陆珩知道。
可他现在的确没有任何不适感。
“劳您操心了,我不舒服会自己联系医生,您也早点睡。”陆珩道。
吴妈不放心地一步三回头离开了。
这一晚睡得惴惴不安,第二天天还没亮,吴妈就守在陆珩房门口。
见了人第一句话也是“陆先生睡得好么,身体可有不适”。
“没有”二字陆珩说得也确实有点累了。
事实上他也在等异样出现,可一晚过去了,根本没有异样。
厨房里。
李叔拍了拍门口的警示牌,对乔攸道:
“看不到牌子么,你和狗都不能进厨房。”
乔攸双手叉腰,下巴由下至上一划:
“big胆,我是来为陆管家烹饪早餐的,昨晚他对我的厨艺表示由衷肯定,还说我现在完全可以取代李叔你,李叔你年纪也不小了,不如早早退位让贤,给年轻人一点机会。”
李叔视线一暗,太阳穴突突地跳。
他摸了摸自己一百六的脉搏。
一定是因为睡眠不足导致精神扭曲亢奋而产生了幻觉。
先不说这家里有无管家,什么?乔攸可以取代他?
饭可以多吃梦还是少做。
他把乔攸撵走,缓缓平复着呼吸,却怎么也无法平复那极强的胜负欲。
在厨房里一通操作猛如虎,即便是早餐也得给陆珩准备上国宴。
这些可都是他最拿手的顶级大作,得过世界厨师金奖的伟大作品,压箱底的都掏出来了,不可能有人不为之沉沦!
早餐桌上的陆珩,看了眼满桌珍馐。
再看一眼。
他又看了眼手表,确认现在只是早上八点。
李叔为了这顿早餐着实下了番工夫,其中一道鸡豆花可谓是他毕生所学精益之精。
首先需要一双麒麟臂将鸡肉用刀背拍成蓉糊状,再加入蛋清以及调味品烹饪而成,其中还需要一道高汤打底,必须是国宴开水白菜用到的高级清汤,至于做法,也不麻烦,国际机密级别吧。
陆珩接过汤匙,白色的匙子轻轻顺过汤底,弥散开热气。
李叔腰背像是用尺子比着那样直。
眼神也一样,直溜溜,不会动了,只死死盯着陆珩的脸。
陆珩,从来没夸过他一次!
这次看家绝活都拿出来了,一定要得到他一句惊为天人的“太好吃了”。
否则就摘下这顶厨师帽,然后去死!
第40章
鸡肉被剁成糊状后依然雪白, 像刚从铁皮桶装的豆花里舀出的最中间那一块。
陆珩尝了一口,随即放了汤匙。
“陆先生,这味道……您觉得如何?”李叔的背像倏然断掉的尺子, 一下折成九十度。
他的视线在陆珩的脸上和这碗鸡豆花中来回游离。
陆珩温和抬起眉眼, 嘴角是似有若无的笑意:
“不错, 辛苦你了。”
他手一伸, 拿过一旁的茶碗漱了口,对李叔点点头便起身离去。
没听到李叔一向恭敬的“您慢走”, 当保姆们看过去的时候,只看到他稍显寂寥的身影,后背呈现自然的弧形,在早晨清丽的阳光中石化成了雕塑。
陆珩穿好外套,到玄关处换鞋。
门口的乔攸提着他的公文包,在人多眼杂的地方,他的表情平静淡漠,眼珠稳定只看向陆珩的手,不乱打量一眼。
他将公文包递过去:
“陆管家您慢走。”
陆珩接过公文包,却觉得一侧置物袋似乎鼓鼓囊囊的,也比平时重了些。
他抬了眼, 视线坚定落在乔攸的双眸间, 时间冗长, 却并未开口。
只是无声地询问。
乔攸的视线一划,落在公文包上, 嘴角浮现笑容, 随即对陆珩鞠了一躬:
“陆管家一路顺风。”
陆珩嘴角噙着笑, 走出大门,又回头看了一眼乔攸。
车上。
司机小刘小跑过来想从陆珩手中接过他的公文包, 放在副驾驶用安全带绑好。
头一次,陆珩拒绝了他,护着公文包。
坐在后车座,陆珩扶着搁在膝间的公文包,指尖轻轻擦过鼓起的部分。
他透过后视镜看了眼前座的小刘,确定他在专心致志开车。
打开侧边置物袋,是一只巴掌大小的陶瓷盒,一打开,甜蜜蜜的香气飘散出来。
里面整齐码放着四只小泡芙。
陆珩轻笑一声,盖好盖子。
这是乔攸一早起来为他准备的午餐后小甜点。
因为李叔对乔攸严防死守,在厨房门口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他只能跑外面便利店里买了盒泡芙,又买了四种口味的冰淇淋,捣碎,灌进泡芙里。
乔攸很喜欢这种吃法。
现在天虽然冷着,但为了防止泡芙化掉,他还特意整了冰袋,又怕盒子冷到陆珩的手,在底下加了一层底棉。
陆珩从没觉得一个上午的时间竟然这么漫长。
他总是下意识望向办公室里的小冰箱,里面冷藏着乔攸亲手准备的小泡芙。
等下属汇报完工作,他看了眼挂钟,随即对秘书道:
“今天辛苦了,早点去吃午饭吧。”
林秘书看了眼时间,才十一点,距离下班还有半小时。
“好的,陆代表,需要我为您叫餐么。”林秘书问。
陆珩已经从冰箱里拿出他珍贵的小泡芙,道了句:
“不用麻烦了,家里帮佣为我准备了甜点,中午凑合一顿吧。”
林秘书听到“帮佣”二字,神色一凛,肚子又开始隐隐约约作痛。
他上次,被这位帮佣害得好惨。
更害怕,素质有礼的陆代表还会亲切问他“要不要尝尝我家帮佣的手艺”。
林秘书视线打着颤,哆哆嗦嗦黏在陆珩脸上,身子情不自禁前倾想要看清楚陆珩的嘴,生怕他说出那句盛情邀请。
喉结滑动了下,嗓子像被什么东西哽住,难以下咽。
陆珩起身去洗手,洗完手回来却看见林秘书还在盯着他的小泡芙看。
他沉思片刻,轻轻地,清了下嗓子。
坐回去,像是暗示一般,手指依次数过泡芙们,中间停顿许久。
数了四下,再看林秘书,他还在盯着泡芙看。
于是再数一遍。
暗示他:只有四个。
林秘书眼神逐渐涣散,呆呆的失去了焦点。
放在桌下的手反复摩挲着裤缝。
陆代表怎么还不提出要分享给我,怎么优雅又不失礼貌地拒绝我都想好了。
陆珩不想分。
这次是真的不想分。
婴儿拳头大小的泡芙,真的只有四个,数了两遍,可以确定。
“林秘书。”陆珩忽然拉开抽屉,翻出卡包找到一张高级甜品店的会员卡,推过去,“里面还有不少钱,你拿去买点喜欢的。”
林秘书紧绷到快裂开的身体一下子松了。
他长吁一口气,抬手擦过额角冷汗,挤出笑容:
“谢谢代表了,不过我最近刚做了根管治疗,忌口甜辣,希望等我康复后代表还能记得今日约定。”
陆珩笑笑,内心也暗暗松了口气。
四只泡芙分别是三种水果口味和一种巧克力口味,冰淇淋本身质地绵软,搭配蓬松柔软的泡芙表皮,一口咬下去像是咬了一团青提味儿的棉花团。
冰淇淋入口即化,果香久久萦绕。
*
此时,陆家别墅的天台。
“李叔!你不要冲动!想想你的老婆孩子,你出了事他们怎么办!”
吴妈举着大喇叭,身后围着一群小保姆,个个满脸忧色。
李叔坐在天台边边上,手里端着那碗陆珩只吃了两口的鸡豆花。
冷风将他脸上的泪吹干,眼眶再次湿润。
他颤抖着举起鸡豆花,抽泣声抽出了强烈的节奏感。
“我在陆家任劳任怨十年,每天专心研究各种菜式,我自认厨艺非凡,师从世界顶级大厨,一碗鸡豆花曾经治好了厌食症患者,可没想到,十年了,我从没从陆先生嘴里得到一句真诚的夸奖!”
吴妈五官都快皱在一起,忙道:
“兴许是陆先生不喜欢川菜口味,您也知道陆先生本就挑剔,绝对不是您的问题,更不能用别人的过错惩罚自己。”
“胡说!”李叔一激动,腮帮子跟着抖了抖,“你们都知道那个叫乔攸的小保姆,做饭是个什么味儿!说句难听的,狗都不吃!结果陆先生竟然说以他的厨艺水平完全可以取代我,这世上还有天理么!”
吴妈不好说,这种事就和“情人眼里出西施”是一个道理。
说来也是,陆珩不管吃了谁做的菜都是平淡一句“好吃,辛苦了”,固然彬彬有礼,可敷衍意味不要太明显。
可他怎么就着了乔攸的道呢?
这事儿实在诡异。
且据她观察,所有人但凡吃过乔攸做的东西无一幸免,可陆珩非但没事,看起来还更精神了。
陆珩真的是个人类?
吴妈赶紧差人把乔攸喊上来。
李叔一看到乔攸,破防了,嗷呜乱哭就要往下跳。
乔攸:……
“李叔。”乔攸赶紧叫住他,生怕李叔一激动导致陆家沾上血案。
思忖良久,心说赶紧哄哄吧:
“其实我说的那句陆先生说我可以取代您的位置,是我胡诌的,您也知道我这个人嘴上没个把门的,特别容易飘,人一飘,就失去了思考能力。”
李叔缓缓止住哭声,泪眼朦胧间只看到乔攸模糊的身体轮廓。
良久,风声带来一句:“真的?”
乔攸点点头。
陆珩是这么说的嘛,他又没撒谎,但为了李叔的生命安危着想,善意的谎言胜过万水千山。
李叔缓缓看向手中的鸡豆花,视线模糊得更厉害了。
他开始巴拉巴拉,从八岁第一次掌勺,到十五岁师从世界顶级大厨,师傅为人苛刻挑剔,唯独对他的技艺表示肯定和高度赞扬,再到后来辗转世界各大五星餐厅,参加世界厨师大赛荣获金奖,被评为本世纪最有价值的大厨云云。
吴妈和一堆小丫头坐在一起,疲惫的互相靠在一起,打着哈欠,眼皮子发黏,听着李叔喋喋不休他那成名史。
“不许困!”
李叔一嗓子,把乔攸一干人的瞌睡虫踢飞。
乔攸不知道他到底还要讲多久,现在已经是下午四点,陆珩就快回来,他也要着手准备。
他强撑着打起精神,热烈鼓掌,双眸亮晶晶的,灿若星辰:
“李叔您简直是我望尘莫及的高度,听叔一席话胜读十年书,我要学习的太多了,希望李叔别嫌我愚钝,百忙之中对我指点一二,我定当牛做马在所不辞。”
李叔瘪着嘴,下颌向上划出圆润弧度。
虽然表情依然不满,但乔攸依稀看到了那个热门表情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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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了,大家不用再为我浪费时间,都去……”
李叔话没说完,乔攸提起裙摆匆匆下楼,速度之快只剩下残影。
顺理成章无视掉【狗与乔攸不得入内】的告示牌,直奔厨房。
……
天空点亮了一颗星,随即从黑暗中跳出无数颗,密密麻麻,璀错生辉。
微凉湿润的夜风飘进陆家大门,昏黄的庭院灯勾勒出一道清晰的身影。
墨色长风衣极具垂坠着,衣摆映衬着满天星光,陆珩就这样乘着星光而来。
乔攸的视线情不自禁追随着他的面容。
以前和舍友聊天,说过学校非常有名的校花,中俄混血,五官立体深邃,透着极强的攻击性。
老大说这种过于华丽的长相因为轮廓线条过于锋利,就会产生这种攻击感。
陆珩也是类似长相,或许也是这个原因,陆家其他人才会觉得他可怕。
可乔攸看到的只有致命的吸引。
“陆管家,欢迎回家。”他克制住视线,微微俯身行礼。
陆珩沉思片刻,自然而然将公文包交到乔攸手中。
乔攸摸到了内侧置物袋里鼓鼓的盒子。
但却比走之前轻了不少。
他抿着嘴努力不让自己笑得太嚣张。
看来陆珩有好好把小泡芙吃掉。
“我觉得。”陆珩换着鞋子,漫不经心开了口。
沉默许久,他抬起眉眼,认真望着乔攸的眼睛:
“都很好吃,实在难以取舍。”
乔攸眼底一亮。
他是说小泡芙。开始很努力想给四种口味做个排名,给予乔攸一些情绪反馈,最后却以一句“都很好吃难以取舍”对所有口味给予肯定。
乔攸喜极而泣,眼底水光颤动。
他想说你要是喜欢我明天还给你做。
余光一瞥,看到了角落里的李叔。
黑云压城城欲摧,狭小的角落,李叔望向这边阴恻恻的眼神里,正在上演狂风暴雨地裂天崩。
乔攸直起身子,轻咳一声,礼貌又疏离对陆珩鞠躬:
“感谢您的认可,辛苦了。”
陆珩注意到他的视线从李叔那边回来后,急转直下的语气。
明白了。
“李叔。”陆珩轻轻唤他。
听到陆珩叫他,李叔头顶的乌云顷刻间散开,阳光普照,背后是春暖花开。
五十多岁的小老头像条小狗一样颠颠跑过来,眉眼全部舒展开。
“陆先生,您说。”
“我今天到家迟了点,有点饿了,家里还有剩饭剩菜么。”
李叔那一双眼睛就像动画片里一样,泪眼朦胧成花型。
“哪能给陆先生吃剩饭,我这就去准备。”
陆珩看向乔攸,眉尾一扬,好似在说:
“我做得棒不棒。”
乔攸悄悄竖起大拇指,冲他一wink。
李叔本该一小时前伺候陆景泽吃完饭就该下班,但中年男人的倔强不允许他就这么算了,一直缩在小角落等陆珩回来。
功夫不负苦心人,他也等到了他的尊严。
他人的鼓励能激发一个人的无限潜力,短短半小时,李叔手起刀落,切菜快出了残影,准备了三菜一汤给陆珩。
陆珩也非常配合的全部吃光。
最后对李叔说一句:
“李叔不愧是国际金牌大厨,破了我这么多年过午不食的规矩。”
李叔双手紧紧揪着自己的厨师帽,对着陆珩深深鞠躬:
“陆先生我会继续努力的!”
凌晨一点。
陆珩刚洗漱完,就收到了乔攸发来的短信:
【陆管家,晚饭吃得好么。[红脸兔子]】
陆珩回复:
【好听的假话和难听的真话你想听哪个。[微笑]】
虽没明说,但内涵得很明显了。
他并不觉得李叔做饭有多好吃。
乔攸望着短信,眉间渐渐敛起,挠挠头。
李叔的厨艺大家有目共睹,他不光负责雇主的一日三餐,也包括保姆佣人们的住家餐食。
不论是丫头们还是乔攸,进了陆家后都胖了好几斤,平心而论,有些人不愿离开陆家很大一部分原因是李叔做饭太好吃,如果以后再也尝不到李叔的手艺人生真的会留下遗憾。
连阮清那么挑食的人都为他的厨艺所折服。
偏偏陆珩觉得很一般,为什么。
而所有人都觉得乔攸厨艺一坨,唯独陆珩表现出装都装不出来的高度欣赏。
为什么???
乔攸思考不出结果,回了房间,从桌上端起一盘百香果绵绵糕,这是他从字母站学来的,做法简单只需要一只空气炸锅。
他想给陆珩加个餐。
刚出门,迈出去的脚立马收回来。
他看到陆景泽从陆珩的房间里出来,又在门口叮嘱了什么。
惊险,差点被陆景泽拿了小辫子。
这个点,保姆端着甜点进了管家房间,要说是“研习糕点”,陆景泽定要在员工守则里加一条:
【禁止佣人越俎代庖私自进入厨房】
没别的,就是针对乔攸。
乔攸望着手中的绵绵糕陷入沉思。
……
房间里。
陆珩慢条斯理扣上睡衣扣子,火.枪点燃芯子,香薰灯融化了下面的蜡块,淡淡的鸢尾花香融合了辛香豆蔻,在空气中弥散开。
淡雅的甜腻香味,安抚着陆珩白日忙碌一天的情绪。
他躺在床上,最后看一眼手机,看乔攸有没有再给他回消息。
消息停留在自己那句好听的假话上。
手指向上拖动屏幕,拖了两下,确定没再有回信后,他放下手缓缓翕了眼。
“叩叩。”
昏昏沉沉即将步入睡梦时,陆珩忽然听到房间某处传来极轻的敲动声。
他坐起身子循着声音听,发现是从窗台处传来。
掀起窗帘一瞧。
落地窗前贴了张嫩生生的小脸,瞅着他直乐呵。
陆珩瞳孔骤然扩张,一向从容的心突兀地跌入谷底。
他一手扶上落地窗把手,玻璃阻隔了声音,只能看到他的嘴巴一张,发出了类似“别动”的口型。
乔攸一手抱着水管,一只脚踩在墙体凸出的装饰横条上,堪堪只有三公分宽,只能落个脚尖在上面,另一只脚则在半空中悬着。
他腾出一只手手托着盘子,对着陆珩笑吟吟。
陆珩动作轻缓打开落地窗,乔攸开口道:
“陆管家,我做了百香果绵绵糕送来给你。”
“手给我。”陆珩一手扶着窗柩,腾出另一只手伸向乔攸。
第一次,他没有回应乔攸的期待,话锋变得尖锐,语气也犹如深不见底的黑潭,无尽下沉。
乔攸将盘子递给他,看见了陆珩忽然敛起的眉。
陆珩接过盘子随手往地上一放,紧紧拉住乔攸的手,攥得他手腕生疼。
但眼下也顾不得控制力道,手臂浮现青筋,似乎是用了蛮力,拉着乔攸的手将他拽上来。
落地窗是田字格形,只有右上角的窗户能打开,离着房间地面还有些高度。
陆珩做了个深呼吸,喉结滑动了下。
他踩上不算高的防水台,手臂穿过乔攸腋下,另一只手伸出窗外抓住乔攸的裤腰往上提。
乔攸终于从窗户里爬进来,身体尚未落地,便感受巨大的力量死死揽着他的上身,一只有力的大手托着他的屁股将他抱了进来,轻轻放在地上。
陆珩立马关了窗户,上了锁。
乔攸拍拍弄脏的裙摆,从地上捡起那盘绵绵糕,双手呈上,眉眼弯出好看的弧度:
“陆管家,百香果绵绵糕,尝一尝吧。”
陆珩垂视着他,从前见到他时脸上清浅从容的笑,此时却找不到一点痕迹,只剩不被肌肉调动的五官,在眼底沉着深切的森寒。
乔攸眨了下眼睛,盘子边缘的手指不着痕迹往回缩了缩。
这是他没见过的表情,有点陌生,也有点……
无法言喻的畏惧。
“陆管家……绵绵糕。”他又提醒了一次,语气却也失去了往日的笑意。
身体不受控制向里缩起来。
陆珩还是不回答他。
冗长的对视过后,陆珩鼻间倾出一声叹息,缓步走到沙发里坐下。
微垂着下颌,修长的手指轻轻捏了捏眉心,视线缓缓下坠,仓促收回在翕了的眼中。
乔攸举着盘子的手慢慢放下。
良久,他轻声道:
“抱歉,打扰到你休……”
“为什么爬窗户。”陆珩打断他。
乔攸怔了怔,解释道:
“我看少爷一直在走廊徘徊,我想给你送糕点,又怕他撞见。”
“一楼大厅顶高六米,这里相当于三楼。”陆珩的声音依然平稳,却从呼吸中泄了一丝颤意。
乔攸不好意思告诉他,这不是他第一次爬窗户。
“对不起,以后不会了。”乔攸自认优点不多,但知错就改算一个,却也仅限于对方是陆珩。
如果面对陆景泽,那必然是“错的是全世界不是我”。
陆珩蓦地睁开眼,腿向前伸了伸,墨色的真丝睡裤下露出一截白皙精致的脚踝。
他不动声色,只那么沉沉望着地板。
“陆管家别生气了,我真的有在好好反省,吃点绵绵糕就早点睡吧,下次我会挑少爷不在的时候从正门进,好不好。”
乔攸扬起笑容,语气重新变得轻松。
也只是故作轻松。
他知道陆珩这次是真生气了。
相较于无论发生什么都能耐心解释的陆珩,彼时的沉默就是最好的证明。
似乎过了快一个世纪,陆珩抬起眼眸,低低道:
“我洗漱过了,你也早点睡。”
乔攸幽幽看向手中的百香果绵绵糕。
或许是他太得寸进尺,他觉得以前就算陆珩洗漱过也会说:
“太不凑巧了,我刚洗漱过。但是,再洗漱一次好像也没有很麻烦。”
然后接过他做的绵绵糕,认真品尝并反馈。
乔攸抿着唇,点点头,手指抓紧盘子边缘,轻声道:
“那我回去了,陆管家你也早点睡。”
他回头望着窗户,心道是不能从这里走了。
又怕走正门撞上陆景泽。
左右为难时,听到陆珩说:“景泽已经睡下,走正门。”
“哦,好。”乔攸内心长叹一声,拉开了房间门。
关门时,他小心翼翼看向沙发的陆珩。
……?
关门的手倏然顿住。
昏黄的香薰灯朦胧地照亮狭小的角落,恰好映照出陆珩的侧脸。
如果没看错,他在笑?
在笑?
乔攸凝望他,许久过后,关门离去。
陆珩听到关门声,朝门口看了眼。
却见那盘百香果绵绵糕留在了门口的木柜上。
他起身过去,捏起一只绵绵糕送进嘴里,细细咀嚼。
不会太甜,果味却很浓,蓬松宣软,很像雪丽糍。
好吃,而且是非常。
陆珩挑起眉尾,视线再次落在门口,乔攸离去的方向。
生气是有的,但很快也就消了。
是自己太过纵容他,才让他胆子越来越肥,现在连二楼都敢爬,以后不敢说会不会在美国五角大楼上跳舞。
如果说他想使坏,想折磨景泽,自己非但不会制止,还会为他鼓掌喝彩。
但关乎到生命安危,绝不能这么算了,继续纵容才是真的在伤害他。
*
时间进入十二月中旬,对于地处北纬的晋海市来说,算是正式迎来了冬天。
乔攸忙完了自己的工作,照例摆弄他的睫角守宫。
比起其他蜥蜴,睫角守宫对温度的适应度较高,虽不会像其他动物一样冬眠,可温度降低也会造成它们活动量降低、进食减少等一系列症状。
尤其是小克,因为这些日子食欲减退步,身体明显瘦了一圈。
小汪好歹还能在树枝上动一动,小克则一动不动窝在它的椰子壳小房子里,精神萎靡。
“可怜的孩子,怎么瘦成这样了。”乔攸用指尖轻轻点了点小克的脑壳。
看到有人打扰自己老公睡觉,头一次,一向温顺的小汪对着乔攸发出警惕的“嘎嘎”声,用嘴巴拱开他的手指,大尾巴一转,拥住小克的身体护在怀里。
乔攸望着惺惺相惜的两只小家伙,眉眼渐渐舒展开。
比起人类,动物的感情永远都是这样,没那么多弯弯绕绕,简单直接且热烈。
他想起了陆珩。
想起了昨晚离开陆珩房间时无意间看到的那抹,意味深长的笑意。
眼神渐渐放空,悠长划过空气。
倏然,他听到楼下传来一阵谈话声。
乔攸回神,仔细听了听,只觉得声音很陌生,且很杂。
他倒窗边向下一看。
这个位置对应的是陆家的庭院,陆珩站在院子里,旁边还有几个装修工模样的男子。
乔攸披了外套下去,即将靠近众人时慢慢放缓脚步。
装修工人手持图纸围着陆珩,陆珩只着厚实毛衣,在工人中间认真打量图纸,微垂着眉眼,在工人师傅的介绍中时不时点点头。
乔攸在一边静静地等。
待到几人谈话完成,他才上前:“陆管家?”
陆珩淡淡瞭了他一眼,没说话,粉色的唇抿着凌厉的弧度。
乔攸皱了皱眉,往后退了一步。
十二月的冷风呼啸而过,在裸.露的皮肤上留下些许干凉的痕迹。
沉默了快一个世纪,他才问:
“怎么忽然叫了工人师傅来,要装修么。”
陆珩垂着眼,视线落在图纸上,淡淡道:
“嗯,外墙不安全,重改。”
简单几个字,似乎暗中指代了某个爬墙入室的小吗喽。
“要改成什么样呢。”乔攸不着痕迹看向他手中的图纸。
没等乔攸看清,陆珩收起图纸,抬头望向二楼的窗户,低低道:
“外观上拆掉所有可供落脚的装饰墙,水管拆掉重做,嵌入建筑内部。”
乔攸:……
合着这次装修改动就是针对他的呗。
陆珩好像也没耐心和他解释太多,转身离去。
乔攸望着他的背影,捏着裙摆的手渐渐攥紧。
良久,他“哼”了一声,也转身离去。
……
外墙改动不是一两天的工夫,陆家宅邸大,外墙面积更不小,这几日乔攸都是在无休止的“叮叮当当”中度过,有时电钻声就像顺着他的脑门钻下来一样,钻的他身体都在颤抖。
不仅是他,恒温箱里两只小家伙也快因为这巨大噪音应激了,原本行动迟缓食欲不振的小克也气的“嘎嘎”直叫,扒着箱壁一个劲儿往上跳。
就连门外路过的保姆也会抱怨一句“吵死了”。
忍无可忍,乔攸准备收拾东西先暂时搬回杂物间讨个清净。
收拾东西时,从抽屉里发现了陆珩给他的银行卡。
上次在首届陆家专题考试中喜提鸭蛋,陆珩为了不让他太沮丧特意为他重新举办了一次考试,考题都很简单,拿到满分后还说因为他是唯一一个满分,因此给了额外奖励。
额了五十万。
这笔钱够一个拿着普遍工资的社畜人辛苦卖命六七年。
上次想还给他,但脑子不记事,这次正好看到了。
乔攸将银行卡放在陆珩房间外的装饰小柜上,特意用花瓶压住一角防止被不知情的人拿走。
陆珩那边刚监督完工人完成今天的工作,洗了手回房间,却敏锐地发现门口小柜上的花瓶好像被人移动了位置。
仔细一瞧,瓶底压了张银行卡。
是他上次给乔攸的那张。
他拿起卡片,环伺一圈,没看到人。
回了房间,他将卡片摆正在桌上,对着看了许久,手指尖轻轻顺着黑眉刮过。
再看看手机,也没有任何乔攸的短信,只是不发一言将这笔钱还了回来。
手指抵住唇中间,慢慢翕了眼。
良久,他捡起卡片揣进裤兜,想去找乔攸问个清楚。
结果去了他的房间后,面对空荡荡的房间才发现他已经搬走了。
陆珩沉思片刻,下了楼,猜测着乔攸是不是搬回了杂物间。
刚到旋梯口,一眼就从身穿同样女仆装的保姆们中间注意到了乔攸。
只站队尾的乔攸今天却热情地站在首位,一向如直尺般的腰背也难得弯成了九十度,对着刚和阮清从外面玩回来的陆景泽深深鞠躬:
“欢迎少爷回家——”
陆景泽脱外套的手猛地一顿。
他浑身僵硬,眼球也像生了锈,机械地转动着看向恭敬到不同寻常的乔攸。
他该不会,又想出什么烂招儿折磨自己。
自己最近貌似没惹他吧……
“好……好,辛苦了。”陆景泽却莫名心虚起来。
乔攸小跑到鞋柜旁,主动找出拖鞋放在陆景泽脚边:
“少爷,阮先生,请换鞋。”
陆景泽只觉手心发烫,皮肤麻麻的,情不自禁向后倒退一步,眼底写满警惕。
阮清嫌弃脸,不知道陆景泽又在出什么洋相。
陆景泽小心翼翼捡起拖鞋,翻来覆去仔仔细细研究一遍,确定无毒无公害才提防着穿好。
“少爷,晚餐已经备好,您是先吃饭还是先洗澡。”乔攸微微俯下身子,语气像极了吴妈。
陆景泽喉结滑动了下,求助地看向阮清。
阮清翻了个白眼,转而对乔攸露出笑脸:“我们在外面吃过了,你们别忙了,早点休息吧。”
乔攸依然恭敬,对着陆景泽又是九十度:
“是,那我现在为少爷放水洗澡。”
陆景泽的双眼在一瞬间失去了焦距,穿过空气忽然不知道该把视线放在哪里,手指不受控制拉住了阮清的衣角。
队伍后面的吴妈见此情景:?
她从窗户里探出头对着黑夜指指点点,怎么数好像也只有一个月亮。明天早起再数数太阳,如果确实没出现第二个,那就是乔攸病了。
陆珩还站在旋梯处,看着乔攸小跑去浴室为陆景泽准备洗澡水。
乔攸路过他时,他刻意抬手推了下镜框。
换来了乔攸的视若无睹。
明明近在咫尺,却像隔着一条银河。
……
深夜,乔攸洗漱完,在他不足五平米的小杂物间里美美躺下。
逼仄的小房间里堆满杂物,连个转身的地方都没有,可因为位于大宅背面,靠着后花园,这里很安静,连风声都听不见。
因此,忽然响起的短信提示音便格外明显。
拿过一瞧,是陆珩发来的。
只有简单二字:【晚安[微笑]】
乔攸扬起眉尾,将这看似简单随意的二字反复看了好几遍。
他确定,陆珩急了。
想起陆景泽和阮清回来那会儿,他不是没看到陆珩,也不是没注意到陆珩抬手推眼镜的暗示,更无法对那张清风霁月的脸完全无视,但他就是故意的。
爬窗过后那一晚,乔攸在床上翻来覆去想了很久,他可以确定离开时看到的确实是陆珩在笑。
后知后觉,才明白陆珩当时就消了气,只是不知出于什么心态,故意不理他好给予他一点小小惩罚。
但这种不予理会的冷暴力,实际上比直接扇他俩大耳光再进行长达一小时的言语羞辱更让人难受。
小学时成绩太差了,不仅是教他语文的班主任不喜欢他,数学老师也看不起他,有次随堂测验只考了六十分,将将及格,就成了平均分九十多的同学里的异类。
数学老师要求改卷子时要另外找纸抄题改,改完后按照座次依次去办公室找他分析错题原因,以及正确答案是怎么得来的。
乔攸因为个子高,一直坐在最后一排,因此轮到他时已经放学了。
数学老师还在办公室批改其他班学生的作业,乔攸抱着已经揉烂的试卷,夹着身体小心翼翼进来找老师。
可老师根本不管他,只低头批作业。
乔攸就一直那样站着不动,因为害羞和恐惧而一直夹紧的身体时间一长变得酸麻痛麻,可数学老师不发话,他也不敢吱声。
一直到天色渐黑,数学老师批完最后一本作业,合上本子站起身,拎起外套边穿边往外走,就好像世界上根本没有乔攸这么号人。
空无一人的办公室,窗外是已经完全黑下去的天,还有一直站在办公桌旁的乔攸。
不知所措,不知道老师还会不会回来,索性就只能一直等。
还是舅舅下班回家找不到人,杀到学校来,了解事情经过后,差点没控制住暴脾气砸了老师办公室。
乔攸的数学成绩一直非常差,到高中也没任何改变。
可同样是老师,他的英语老师就会因为他忘记写作业严肃批评他,可批评过后又会带他去办公室,一道题一道题为他讲解昨晚的作业,看着他写完,背好单词,再亲自骑着小电驴把他送回家,见舅舅不在家,还会帮他做了饭再走。
所以乔攸的英语成绩一直很好,也很喜欢英语,即便已经毕业放下课业很久,可现在和外国人交流依然无压力。
想要一个人改正错误,比起一昧的体罚和冷暴力,重要的是该让他如何认识到自己的错误并加以改正。
所以他故意无视陆珩,只是希望对方知道,冷暴力造成的伤害比身体暴力带来的伤害更加深刻,久久不能愈。
乔攸关了手机,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