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冉青一口一口地吃意面，郑霆声就安静地注视着他。
青年吃的很斯文，一小口塞进嘴里，口腔始终保持低速的咀嚼。
郑霆声的眸光一暗。
意面是好吃的，林冉青的吃着吃着就眯起了眼。
但他谨慎吃饭的样子，不像是听信了一口饭要嚼三十下的减肥狂热者。
反而像是，担心饭里有什么东西，经年累月养成的习惯。
郑霆声就这么静静地看着林冉青吃饭。
吃到后面，郑霆声的手机来了消息，他打开一看，尽是工作消息，神情也不由自主地冷肃起来。
林冉青吃得心里胃里都是暖和的。
他瞄了眼忙碌发消息的郑霆声，转头望向窗外的雪山。
就在温泉旅馆的不远处，有一家占地庞大、设施优良的滑雪场。
锦城也有人工造雪的滑雪场，但比这里可小得多。
林冉青托腮凝望即便深夜也在滑雪场玩耍的游客们，回眸瞥向刚刚放下手机的郑霆声。
郑霆声顺着他的视线望去，目光落在滑雪场上，“新的雪道还没开辟出来，你要想玩的话，我让他们找个教练给你。”
这些可恶的有钱人。
林冉青心里腹诽，托腮抬眸，“这也是至晖的产业？”
“不算是。”郑霆声拿过桌上插着的导览图翻阅，“是我父亲个人投资的。”
提起父亲，林冉青没有多少好回忆。
他又想起锦城的坊间传闻。
郑霆声“篡夺父位”，把郑老爷挤出郑氏集团，一跃成为郑氏总裁。
仔细观察郑霆声的表情，一点父子反目的蛛丝马迹也看不出来。
“我母亲的娘家，以前是开滑雪场的。”郑霆声合上旅游导览图，又要了一杯白兰地，“后来生意不好倒闭了，他们结婚后，我父亲为了哄她开心，就买了滑雪场送给她。”
林冉青听得一头雾水，“为什么不在你母亲的家乡买？”
郑霆声淡淡开口：“都有。”
感情郑家老爷是个情种，世界各地买滑雪场讨媳妇欢心。
林冉青不禁艳羡，双眸亮晶晶地盯着郑霆声，“那两位一定非常恩爱咯？”
“一般。”郑霆声冷冷给父母爱情下了定论。
林冉青唏嘘，原来再热烈的爱，也有消失的一天。
自他懂事起，苏曼就是忧郁的，回到林家，也不过是尔虞我诈，勾心斗角。
从来都没有见过，什么是神仙眷侣，一生恩爱。
没想到在郑霆声这里，居然也是一样的。
“感情总是细水长流的。”林冉青出声宽慰。
他看着郑霆声凌厉的眉眼，实在很难想象，有谁能够得这位“郑生”的青眼。
“倒要你来安慰我。”郑霆声放下酒杯，直直望进林冉青剔透的眼底。
“林生。”
“嗯？”
“去泡温泉吗？”
*
顾家的温泉酒店，服务自然是一等一的。
即便是共浴场所，为了保证卫生，居然采用了一人一汤的模式。
每个小温泉之间，隔得距离也不远，可变化的门扇可以随时将不同数量的小温泉围起来，营造私密的个人空间。
酒店的浴衣款式是极简的纯白无logo浴衣。
只是尺码大了一点，林冉青必须要把腰带绕两圈才系紧。
和他比起来，郑霆声穿得就更合适了。
男人的身形是标准的倒三角，挺阔的胸肌撑得浴衣微微鼓起，身高体重也是标准到不能再标准，光是站在那，就有种拍摄温泉广告的感觉。
不知道为什么，林冉青突然有种局促的尴尬。
倒是郑霆声，面色不变，只是看了一眼林冉青略显宽大的浴衣。
“不合身？”
林冉青撩起浴衣下摆，露出一截藕段似的白皙小腿，“还好，也能穿。”
见他没有要换的意思，郑霆声点点头，等林冉青进了一个小温泉，便缓缓走进另一个温泉。
理论上他们是可以共泡一池的，但林冉青没这个胆子。
连带着下温泉的时候，他都晕乎乎的，感觉是酒喝多了，也可能是意面吃得困碳。
但好在两人没在一起，不用担心被郑霆声看到自己这不争气的样子。
温暖水温泡红了青年细嫩的皮肤。
透过寥寥雾气，林冉青看到旁边池子里的郑霆声。
郑霆声的头发都湿了，被他随意地捋到脑后，倒别有一番帅气。
这个男人长得很帅，只是气势太强，大多数人都会惧怕他的地位背景，从而忽视了那张老天格外宠爱的俊美。
倒是自己。
林冉青不满地往下一沉，肩膀不够宽，身材也不好……
至于脸……
林冉青知道自己长得美，从小就知道。
尤其是回到锦城，那些人一看见自己，就此起彼伏地“哦”出声，然后遮着嘴巴议论他，“果然是伶人的儿子，长得妖媚。”
但这张脸是母亲给的，他很喜欢，至少从小到大，都不会有人说他和林老爷长得像。
憋气憋得林冉青头冒金星，他猛地站起来，哗啦啦的水从身上倾泻而下，另一边的郑霆声睁开眼，默默地注视着旁边发生的一切。
原本觉得隔得太远。
但现在看来，这距离不够长。
不然他怎么会，连一刻清醒都保持不了？
“郑生？”林冉青试探出声。
郑霆声收回视线，闭上双眼，“怎么了？”
才泡了一会儿，刚才看着那人也很自得的样子，应该不会出什么事。
林冉青用力闭上眼睛，使劲眨了眨，重新睁开眼，发现眼前的黑影还在，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郑生是在自己的池子里吧？”
这问得着实离谱。
郑霆声隐隐感觉不对，直接从自己的池子里走出来，“怎么了？”
林冉青被一只骤然伸出的手抓住手腕，无奈地抬起手甩掉对方，默默地往后退，“好像是，有人走错了……”
“郑总~”
娇媚的女声还未完全说出口，就被人用力拖出温泉。
曼妙的身躯被人看了个精光，女人捂着胸口，疼得嗷嗷大叫，“哎哟！疼死我了！”
林冉青从温泉里出来，披上酒店准备好的浴衣，看到女人在地上挣扎的样子，顺手把柜子里干净的浴巾披在女人身上。
“小姐，这是男士专用的温泉，女士和混浴，在另一边。”
剥离了缭绕的雾气，女人终于看清眼前的人。
她满脸通红地用浴巾裹住自己，不可置信地瞪着林冉青，“不，不对啊。”
她明明得了信，这个温泉是郑霆声的啊！
“不对什么？”
阴沉的嗓音从身后响起。
女人回头一看，自己的目标居然就在身后！
而且刚才把自己拖出来的人，分明就是郑霆声！
她顿时吓得梨花带雨，伏在郑霆声脚边撒娇痛哭：“人家痛死了，郑总，你怎么能这么对人家~”
郑霆声动作迅速地跨到林冉青身边，那女人扑了个空，狼狈地趴到地上。
“谁叫你来的。”冷厉的声音暗藏威慑。
“郑总，郑总！”女人认清现实，跪在地上瑟瑟发抖，“我，我就是走错了，你原谅我这次吧。”
“走错了？”郑霆声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女人，面对盎然春色，没有一丝动容，“你走错了，居然知道我姓郑……”
“还敢碰他？”
说完这句话，郑霆声就再没有看那个女人。
他转过身，把自己柜子里干净的宽大浴巾披在林冉青身上，拿出手机叫来酒店的行政管家。
“把她丢出去。”郑霆声毫不留情，“背后是谁，查清楚。”
交代完一切，他皱皱眉头，打了个越洋电话给远在锦城的文特助，“给我查个人，明天开市，沽空他公司股价。”
文特助听着郑霆声语气里蔓延出来的冷意，谨慎地问了一句，“如果是没上市的呢？”
“呵。”郑霆声嗤笑，“没上市就敢跟我耍花招。”
“那就让他不用等到明天了。”
他放下手机，看到坐在休息室单人沙发上的林冉青。
林冉青没兴趣听郑霆声要怎么对待处心积虑接近他的人。
这一天下来，倒时差加上被误会当小三和错认成郑霆声，他已经够累了。
除了给女人一件裹身的浴巾，他似乎也做不了什么。
更何况，对于莫名出现的讨好者，郑霆声这样的做法，也没什么不对。
他们拥有的太多，所以对于每一个接近自己的人，都会保持一定的理性和警惕。
林冉青困倦地伸出食指，轻轻一揉眉心。
淡青色的浴衣顺着他圆润的肩头滑下，落在郑霆声漆黑的眼里。
“林生。”
林冉青睁开眼，顺手拉上浴衣，抬眸转头，“郑生。”
他笑看郑霆声严肃的表情，懒懒一歪头，“如果你要道歉，我可不听，刚才行政管家说得我耳朵都起茧子了。”
林冉青说话总是让人放松。
郑霆声紧绷的心也瞬间落回胸腔。
他转身走向林冉青，满身的锐气，被林冉青春风般的笑容化解。
“林生宽厚。”郑霆声若有所思地看着林冉青。
“一点小事，人生总要有惊喜的。”林冉青眨眨眼，笑容和煦，“惊讶也行。”
那一扯只是把松散的浴衣从肩膀下捞上来，肩颈的大片春光，被迟钝的主人毫不吝啬地敞开。
郑霆声注意到，在林冉青精致的锁骨上，有一颗小小的红痣。
林冉青感受到郑霆声的视线，低头看了一眼，了然笑道：“一颗痣，位置还蛮奇怪的吧？”
他以为郑霆声误会自己受了伤，便又拉了一下浴衣，想给对方看清楚。
郑霆声感觉自己是用尽了力气才拦下林冉青的动作。
“林生，别对任何人扯衣服。”
他放下手，盯着林冉青，一字一顿地说。
林冉青懵懂不解，在他眼里，郑霆声是柳下惠，坐怀不乱，更是个板上钉钉的异性恋。
如果不是异性恋，那些人想讨好他，为什么要派女人来？
林冉青抿了抿唇，疑惑地望着郑霆声，“你也不行？”
不知为什么，明明不到十五，今夜的月亮却特别圆。
那明亮的月坠在空中，迢迢星云，仿若人间仙境。
男人凸起的喉结蓦然滚动，郑霆声屏息，声音缓缓流出——
“我最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