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2 章 第 52 章
52
相较繁华的大都市,小城市的年味明显更重。
居民楼下随处挂满了红灯笼,每家每户门窗上都贴着大大的福字,小孩儿拿着糖画跑过,笑着喊着,身上穿的也是色彩鲜艳的棉袄。
许晓岚也早早把屋子装饰了一番,客厅里铺着红白格地毯,沙发上放着生肖玩偶,房门上、墙壁上、柜子上全贴着福字。
就连天花板上的吊灯都坠满了年味挂饰。
姜晚宁在除夕前夜把付闻祁带回家里,此刻正充满愧疚地坐在沙发上,悄悄看着这位“模范丈夫”。
他身上穿着一整套底色为红的小熊睡衣,脚上是一双生肖头毛拖鞋,每走两步,小动物的眼珠子都会滴溜乱转,年代感十足。
住的酒店不算太好,标准的双人大床房,空气里隐约有种空气清新剂的味儿。
付闻祁先去洗澡,最后不甚愉快地裹着酒店的浴袍出来:“这是别人穿过的吧?”
“嗯,”姜晚宁逗着海鸥,“你的红裙子呢?”
“能不能放过我?”付闻祁仰倒在床上,“说白了这肯定都是你的错。”
“干我什么事?”姜晚宁扫了对方一眼,迅速将视线收了回来。
什么腿啊这么白,运动过吗肌肉呢。
姜晚宁猛地想起那个心形的胎记,没忍住就笑了,还笑出了声。
“你笑什么?”付闻祁侧了个身,腿合上了,“我跟你说,你迟早要为你的奇葩爱好付出代价。”
姜晚宁不以为然地扬了扬眉,正要起身去洗澡,被付闻祁喊住了。
“有吃的吗?”付闻祁翻起来,坐端正了,“我饿一晚上了。”
“叫外卖?”姜晚宁问。
“不卫生。”付闻祁说。
“那你饿死算了。”姜晚宁朝房里看了一圈,“这儿倒是有锅,就是大晚上不好找食材,你要不嫌弃就把海鸥煮了。”
海鸥这会儿傻乎乎地伏在锅盖上,一副任人烹调的模样。
“不准碰它!这我爸送我的鸽子!”付闻祁大喊。
姜晚宁想起付成海,有点儿不知道怎么向付闻祁开口。
“那吃泡面?”姜晚宁摸到了酒店自带的康.师.傅泡面,日期还很新。
付闻祁扫了一眼:“垃圾食品我打死不吃。”
十分钟后。
姜晚宁坐床边的矮桌旁,默默揭开了泡面的盖子,香味四溢。
“真不吃?”姜晚宁拿叉子挑着颜色好看的面,“我这都给你泡好了。”
付闻祁裹被子里躺着,一动没动。
打小付成海就教育他,什么康.师.傅无穷卫龙旺旺碎冰冰统统是违禁品,别看别的小朋友吃得多高兴,其实添加剂摄入多了都会暗地里悄悄变笨……
姜晚宁扫了付闻祁一眼,觉得不好逗没意思,只能自己来了一口。
方便面就这个样,闻着觉得很香,吃起来却很一般。
姜晚宁也不算特别饿,吃了几口想拿去倒,结果一转身看见付闻祁就坐他身后,盯着他。
“哎你好吓人啊。”姜晚宁差点儿把面泼了。
付闻祁不说话,从床上下来,接过了姜晚宁手里的面。
姜晚宁顿时笑得不行:“这我吃过的。”
付闻祁捧着面挪到矮桌的另一头坐下,很严肃地看了他一眼:“别跟我爸说。”-
姜晚宁放他一个人吃,洗过澡出来,身上就穿一条平角内裤,唯一的男款浴袍给付闻祁穿去了。
付闻祁这会儿正捧着面想喝一口味精汤,看见姜晚宁出来又默默放下了。
“好吃吧?”姜晚宁拉过靠枕往沙发上一坐,“好吃就网购几箱,你最擅长败家了,干脆把人家泡面厂买下来…”
付闻祁瞪着他,一副“你怎么知道我在想什么”的模样。
“钱也不是万能的。”付闻祁抽纸巾擦手,“钱买不到的东西多了去了,它就是个屁点儿用都没的东西。”
“那你还赚钱做什么?”姜晚宁挺嫌弃。
“有钱不赚,这不弱智吗?”付闻祁反问。
姜晚宁哑口无言,这人简直就是逻辑鬼才。
“吃饱了,我们来交换情报。”姜晚宁说,“我会把知道的所有事情告诉你,你也要全都告诉我,另外——今后单独行动一律禁止。”
现在的情况需要解决,他不想再遇上任何危险的事情。
付闻祁皱了皱眉,最后俩人还是把彼此知道的都说了。
“你在查的那个纹身组织,和十七年前的贩毒组织是同一个。”姜晚宁叹气说,“当年加入组织的人,手腕内侧确实刻有标识,那天我到警局看资料的时候看到了,是个六芒星似的图案。”
姜晚宁抽过张纸,画了出来。
“然而今晚受邀上船的那八个有纹身的人里,只有李毅是这个组织的人,他还是个什么都不知道的低层。”付闻祁说。
“这是刻意骗你上船的幌子,对方甚至知道你和章程斌在调查什么。”姜晚宁说,“特意给这些带纹身的人发了邀请函。”
付闻祁不说话,像陷入了思考。
“另外就是,”姜晚宁终于下定决心,“我今晚在船上,像是遇见你爸了,他说自己为关潮生工作过。”
“我爸?”付闻祁果然反应很大,“你弄错了吧,确定见到的是他不是别人?”
姜晚宁沉思了一会儿,说:“几率很大。”
“那就是你不能确定,我爸绝对不是做这种事的人。”付闻祁直接站了起来。
“那他给的Titanic模型怎么解释?那个组织的人今晚抓你,不就是想要这个东西吗?”姜晚宁说。
付闻祁愣住了,整个人突然有点儿茫然不知所措,目光盯着姜晚宁挂在墙上的外套好半天。
“不好意思,”姜晚宁站起来,“我说得太绝对了,现在还不是下定论的时候…那个模型现在在哪儿?”
“在家。”付闻祁朝他走过来。
“你打算怎么办?把它交给警察吗?”姜晚宁问。
“不。”付闻祁突然伸手,抱住了姜晚宁,稍微用力将他摁坐在沙发上。
姜晚宁完全没想到对方会突然这么做,反应过来才伸手要推开,付闻祁整个人骑在他腿上,手臂环过他的脖颈,姿势很暧昧。
“你的外套上,好像沾了点儿什么。”付闻祁的唇紧贴着姜晚宁的耳朵。
姜晚宁反射性想偏过头去看,被付闻祁强行一手摁住,装作捧着脑袋吻了上来。
“在码头的时候?”姜晚宁侧过头,仿佛亲吻对方的脖颈。
“嗯。”付闻祁觉得耳朵渐渐发烫,强忍着说了:“我想到了一个人,我不确定。”
姜晚宁眼看着对方耳根烧着红,不知道为什么很走神,几乎忘了他俩这是在谈正事儿。
他有种迷样的不合时宜的,高兴。
鬼使神差地,姜晚宁略微抬头,嘴唇张合轻轻蹭过付闻祁的耳朵,小声说了句话。
付闻祁身子反射性一抖,想离开又不能,干脆将脸埋向沙发:“你说什么?”
“我说,”姜晚宁几乎被对方这反应整害羞,俩gay抱一起实在太危险了:“我们一起演个戏。”
[像之前那样喊我哥哥就好]
[谢谢,你也很漂亮,像白色的小猫]
[你去和他们玩吧,别靠近我]
[我可以抱你上去,但你要抓紧我]
[你喜欢游戏机吗?我买给你]
[抢你玩具的是那个人吗?]
[我不想和背着我吃冰激凌的人说话]
[你每天都在玩,作业写不完很正常]
[别哭了,还差多少?我帮你写]
“是个很好的哥哥吧。”姜晚宁略微腼腆地说道,但很快眼睫落了落,“可惜,我不太记得他了,连他长什么样子都想不起来了。”
第 53 章 第 5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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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见姜晚宁亲口说记不得他了,付闻祁的第一反应是微微松了口气。
但他承认,与此同时,他也感觉到几分难过。
付闻祁清楚记得所有的细节,是因为在过去这些年里,他时常独自温习那个暑假的记忆。
“一点儿也记不得了?”他问姜晚宁。
“我小的时候,身体一直不太好。”姜晚宁解释说,“我那时候不知怎么回事,可能是着凉吧?发了好几天高烧,把脑袋都快烧坏了。结果就是,那阵子发生的事情都不太记得了,像做梦似的。”
付闻祁轻微皱眉,在想是不是他离开以后,姜晚宁偷偷跑去游泳、跟那群野孩子鬼混着了凉。
临近声音传来的方向,姜晚宁骤然加快脚步,绕过拐角。
海风从敞开的窗外照进来,黯淡的月光照着空无一人的长廊。
到处都见不着疑似付成海的声音,连带他的讲话声也一齐消失了。
姜晚宁还是警觉地四下看了看,确认没有其他人在,章程斌在通信装置里问:“怎么了?”
“没什么。”姜晚宁扫了李毅一眼,“刚才说话那个人,你认识吗?”
“不…不认识。”李毅说,“我今天第一次获得面见上级的机会,他可能是高层,也可能跟我一样,是普通的成员。”
“你们组织是干什么的?”姜晚宁姑且确认一下。
“啊?”李毅现出一丝懵懂,“我一般…做点微不足道的小事儿,帮忙盯盯人、开通小号催人还钱,啊我还替某高层运过一车非洲角瓜,就是没见着面——”
“你觉得,你的人生有意义吗?”姜晚宁很无语。
“啊!”李毅差点儿又要跪了,“大哥我热爱生活,你放过我吧!”
姜晚宁懒得理他,让他走前边去,就在这个时候,游轮突然有了轻微的晃动。
“被迫靠岸了,你的警察朋友来得很快。”章程斌说。
这么快?从他联系唐垚以后才不过二十分钟呢。
姜晚宁加快脚步,他脑子里虽然记得地图,但实际走起来感觉完全不一样,这里不仅黑还多得是乱七八糟的走廊,跟走迷宫似的。
“什么声音?”姜晚宁突然像听见了什么。
“海浪吧,窗外就是海啊。”李毅说。
“不是。”姜晚宁干脆跑了起来,海鸥在这时离开他的肩头,奋力飞了出去。
那是种像朝浴缸里放水一样的声音,混杂了海浪声确实不那么明显。
海鸥飞得很急,仿佛知道声音的源头在哪儿,姜晚宁这会儿顾不得多想,索性跟着它一路狂奔。
最后鸽子在一扇绿漆铁皮门前一记急刹,咕咕咕叫着往门上撞。
“付闻祁!”姜晚宁拍门,“你在里面吗?”
等不到回应,但是里头传来拍水花的声音,姜晚宁顿时就慌了,用力踢了一脚门。
可这好歹是铁做的。
“你在踢什么?门吗?”章程斌的声音传来,“船上可能会有逃生用的锤。”
姜晚宁心跳得很快,转身一眼看见了灭火器的铁罐子,拿起来就往铁门上猛砸。
李毅竟然没逃,刚赶到就给姜晚宁这个样子吓跪下了。
“过来帮忙啊!”姜晚宁吼了一声,再砸下去绿皮铁门有了凹陷。
姜晚宁虽然长得凶,但他对天发誓,这真是他从小到大干过的最暴力的事儿了。
李毅哆哆嗦嗦从地上爬起来,好不容易找到了锤,姜晚宁已经补上一脚将门踹开。
绿皮铁门背后是个极其狭小的空间,大量的水从顶上哗啦哗啦地往一个巨大的水缸里放,付闻祁竟然就被绑着扔在了这个水缸里头。
水刚漫过付闻祁头顶,这要是没被发现……
姜晚宁赶紧将人从水缸里抱出来,摘掉堵住付闻祁嘴的布团,付闻祁当即就开始咳嗽。
海鸥怕沾水,咕咕咕焦急地叫着,还不时观察门口李毅的情况。
“你瞎跑什么?有什么不能交给警察去办?”姜晚宁赶紧给他松绑,付闻祁身子冷得像冰。
他整个人湿得不成样子,还一点儿力气都没有,这会儿全靠姜晚宁撑着。
“我刚真以为我要死了。”付闻祁勉强笑了笑。
“差一点儿!”姜晚宁觉得挺糟心的,将自己外套脱了裹他身上。
“吓死我了老公…”付闻祁略微低下头,“特别黑,我以为你不来救我了。”
姜晚宁听见他喊老公,原本以为已经没事儿了,结果靠过来的身体颤抖得厉害。
不知道是冷的还是吓的,姜晚宁不大忍心,慢慢将人抱进来,顺了顺毛。
几乎就在这个瞬间,付闻祁像发泄似的喊了一声,死死地抱住了他,湿漉漉的发紧贴着姜晚宁,也将他的肩颈打湿。
“没事了。”姜晚宁像对被雨淋湿了的动物那样揉他脑袋,“回去给你做宵夜。”
付闻祁没接话,但脑袋动了动,应该是点头了。
“Oh!My!God!”李毅大喊一声,抱头跪下。
由唐垚带队刚刚赶到的一众警员齐刷刷站门外,又是惊又是喜地抱头捂眼。
“听我解释,我们不是…”姜晚宁维持搂着付闻祁的姿势抬了头。
“没事了。”唐垚学他说了一句,咵嚓给李毅戴上了手铐,“你们继续!”-
晚十一点,白鹿码头灯火通明。
由于付闻祁出事,警方终于找着机会介入,对游轮上下所有乘客、工作人员进行排查。
付闻祁被借去指认,结果从十一点到过了凌晨几乎一无所获。
十几个人,包括那个戴眼镜的老者,都从船上消失了。
船上员工一查发现少了两条救生艇,这显然是给他们收到风以后逃了。
“干什么?”游轮女主人已经忍无可忍,冲着刘局大吼:“你怀疑我是帮凶?今天是我女儿的生日!我怎么知道船上混进来乱七八糟的人?你们…还有那边的大摄影师,你们也是混进来的吧!”
姜晚宁突然被点名,默不作声朝女人看了眼,站在他肩头的海鸥同步偏了偏头。
“妈!”袁起赶紧劝和,朝向刘局:“我们一定积极配合搜查工作,我也不希望在妹妹生日这天出大事。”
“啊,你怎么胳膊肘尽往外拐?他们现在怀疑我们是毒贩!”女主人大喊。
“我们没有怀疑,只是希望尽可能快地查明真相…”唐垚说。
双方于是又争执起来,付闻祁裹着外套,打着哈欠走到姜晚宁身边,找凳子坐下了。
“我看唐队又得查通宵。”付闻祁说。
“你还没跟我解释,你今晚…”姜晚宁刚开口,付闻祁就一脑袋歪了过来,正好撞他腰上。
姜晚宁反射性一抖,低头发觉付闻祁这是睡了过去。
估计是给整累了,姜晚宁自己都觉得有点儿疲惫,维持着同一个姿势让付闻祁睡,隔了会儿唐垚跑了过来,指着他笑。
姜晚宁瞪了回去,一手将付闻祁的狐狸头推起来。
“我们这边还有的查,今晚你们就住这附近的酒店,我派人守着。”唐垚说完就去招呼人。
付闻祁瞌睡连天的,上了警车倒头接着睡,车到酒店前一记刹车,姜晚宁眼睁睁看着他撞在了前座后背上。
“下车啦,再睡就往局里开啦。”前座的警员笑着回头说。
付闻祁猛地一震,惊醒了,转头看见姜晚宁就旁边坐着,整个人像是松了口气。
警员带他俩办入住,一路送到房门口,就在他们对面房住下。
海鸥进房便飞离姜晚宁肩头,最后停在角落的沙发靠背上。
“你怎么?”姜晚宁看他揉了一路眼,“要睡赶紧睡吧,今晚我睡沙发。”
“没,”付闻祁不揉了,看过来眼角泛红,“我刚梦见你死了。”
姜晚宁:“???”
他思考着,付闻祁小时候常去的地方会是哪里。
某个老旧的公园?图书馆?
该不会是某个补习社吧,那样太惨了啊。
车子穿过越来越陈旧的街区,终于在合适的位置停了下来。
“到了,下车。”付闻祁说。
姜晚宁先是透过车窗,向外看了出去,被迷离梦幻的光线晃了晃眼。
如果他没看错的话,那是一家酒吧。
第 54 章 第 5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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准确来说,那应该是一家清吧。
亮着灯的招牌写着“梦游酒馆”,透过玻璃窗户,能看到店内淡淡的茶黄色灯光。
在这条老旧的长街里,它几乎是唯一还在营业的店,除它以外的所有店铺都拉上了卷帘门,只有它执着地守在这里,孤单却又温馨。
姜晚宁看着酒吧,脑子里情不自禁浮现出一些猜想。
比如学生时代的付闻祁偷偷出入这些场所,他会刻意穿得很成熟老练,挑选这样的小店,以躲过身份检查。
他通过品尝酒精的滋味,来逃避学业的压力,以及原生家庭带给他的阵痛。
付闻祁叠腿坐在一张单人皮沙发上,旁边一位尖嘴猴腮的男性屁颠屁颠给他端来倒好的伏特加。
“不喝酒。”付闻祁手一摆,目光注视着被押跪在地上的男人。
这是刚才扼住他脖颈的那位,这会儿低着头坚决不吭声。
“你头儿是谁?”章程斌接过伏特加喝了一口。
男人依然不说话。
“那短信什么意思,你知道吗?”付闻祁好半晌才开口。
男人这才抬起了头:“不知道!”
付闻祁没再说话,手指敲了敲沙发的边缘。这下难搞,看样子这男人就是个拿了钱办事的喽啰,要想顺藤摸瓜不容易。
今天中午他录完《等你回家》就来这边踩点,这破纸厂明明看着离倒闭不远,竟然有保安跑出来拦他。
对付闻祁来说,掌握控制权最快最直接的办法只有一个,那就是拥有它。
于是偌大一个破厂,说买就没眨眼地整个买下来了。
姜晚宁领着蒋希从黑洞洞的楼道上去,这楼破旧得很,遍地都是工业废料和烟头,他都想不明白付闻祁跑这儿来干什么。
是因为唐垚说的那个短信?那不是普通的恶搞短信?性质有多恶劣?
好容易爬到唯一亮了灯的楼层,姜晚宁就给眼前的景象震惊到了。
一地穿得像卖保险似的人脸上都堆着狗腿子似的笑,簇拥着坐单人皮沙发里的付闻祁。付闻祁这会儿优雅从容地叠着腿,手上还端着个倒满了咖啡的马克杯。
姜晚宁刚觉得“打扰了走错片场了”,就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
“你最好都招了噢,付闻祁好吓人的到时你狗头不保。”章程斌说,姜晚宁以前在付闻祁办公室里见过这人几面。
是个神神叨叨,不知道究竟是做什么的人。
姜晚宁判断了一下这不是什么神秘组织开大会的现场,索性径直走了进去。
可能付闻祁那副狐狸模样实在太瞩目,他都没注意到地上一直跪着个人。
更没注意到这人一看见他,就嗷地一声哭了起来。
“不要杀我!不要杀我!”男人一路爬了过来,大喊:“我招!我什么都招!”
姜晚宁切实给吓着了,低头一看,男人惊得直接抱住了他的腿:“别!别杀我!我说!雇我的人叫魏权,钱包是他给我的,让我到这儿来想办法抓到付闻祁…我真的是缺钱没有办法啊——”
男人一把鼻涕一把泪的,眼见就要开始哭自己全村的希望了。
姜晚宁没完全搞明白状况,一下子哭笑不得:“哎你行这么大礼干什么——”
结果人家哭得更大声了。
“你男人简直就是逼供法宝,”章程斌说,“将他往审训桌上一摆,保管什么都招了。”
“他才不是这么用的。”付闻祁淡淡地说。
姜晚宁都没想到,自己刚到,今晚这事儿就这么乱糟糟收场了。事后喊来了唐垚将人带走,预备顺藤摸瓜地继续往下查。
满地的狗腿子一路恭恭敬敬送着付闻祁和姜晚宁下楼,嘿嘿哈哈地陪着特油腻的笑。
“今晚的事情十分抱歉,今后我们一定加强纸厂的安保,绝对不乱放人进来!”那个尖嘴猴腮激动地说。
付闻祁没应声,状似很高冷地直接要走,对方不得已只能看向了姜晚宁。
姜晚宁倒是和他对上了目光,尖嘴猴抱着即将扑通跪下的姿态,嘿嘿搓了搓手:“哎老板好,欢迎老板随时做客鄙厂。”
付闻祁没忍住笑了一声,姜晚宁瞬间反应过来——卧槽真把这纸厂买下来了!
“你在找什么?”付闻祁看姜晚宁从下楼前就四处张望。
“一个叫蒋希的小屁孩儿。”姜晚宁说。
就跟火灾时一样,蒋希突然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跟幽灵似的。
“哦,他啊。”付闻祁伸了个懒腰,“我让章程斌把他送回去了,不知道从哪儿跑来的。”
人全部散了以后,黑漆漆的楼下就只剩他们俩,灯牌是唯一的光源。
“我饿死了,家里有吃的吗?”付闻祁转过头问他,一副十分熟络的模样。
姜晚宁皱了皱眉:“你不是发短信说今晚不回家吗?”
“你都特地来接我了。”付闻祁眼底有一抹浅浅的揶揄,姜晚宁看了挺不爽的。
并没有来接你,老子是出于和谐社会的关怀怕你被打死——
“做了牛肉,可能要重新热一热,热过就不嫩了。”姜晚宁竭力好脾气地说。
“没事儿,”付闻祁说,“不回家,我也没处去。”
姜晚宁叹口气,最后看了眼漆黑破败的旧纸厂,觉得今晚这一切不能再魔幻-
可惜他万万没想到,更魔幻的事情就在第二天等着他。
早上刚起床没多久,家里就来了个叫刘安的男人。
这个人姜晚宁在通讯录里看过,似乎是因为这个世界的姜晚宁和付闻祁都不擅理财,特地给家里请的财务顾问。
这显然是有钱人的烦恼,一般人手里多少钱心里有数,根本不需要请这个。
姜晚宁坐书房里,像待客人那样给对方沏了壶茶。
“实在不好意思,原本想着尽可能不打扰二位的新婚生活。”刘安满头汗,外套都来不及脱,“主要是现今家里的财务状况急需商讨…我实在没想到,付先生会支出这么大一笔钱。”
“嗯,我也没想到。”姜晚宁说,“果然相似的灵魂都有着资本家的习性,那么大一个厂说买就买了。”
“是这样的,姜先生。”刘安局促不安地将平板推过来,“这是昨日收购整个岳岗纸厂的支出,未动用任何信贷服务,付先生一次性挥霍…出资买下…”
“这是多少?”姜晚宁看着账表,快数不清多少个零了。
“是七千九百八十八,点八万,人民币。”刘安指着数字念给他听。
呵,这不巧了吗,跟星河区降了价的楼盘一个样,这就是买了…一千平?
“这、这么多啊。”姜晚宁勉强笑了笑。
“然后,由于二位共用同一个银行账户,这是家里目前的流动资产余额,依然是二位的共同财产。”刘安这回贴心地给他念了:“七千九百八十八,点八元,人民币。”
姜晚宁瞬间笑不出来了。
卧槽???
“你怎么…没阻止他啊?”你不是财务顾问吗!雇你难道不就是阻止傻瓜乱花钱的吗!
“是您之前交代的,付先生花钱不用过问,只要他开心就好…”刘安小心翼翼地说。
“我说的?”姜晚宁简直不敢相信,这是什么恋爱脑沙雕霸道总裁啊。
“目前我的建议是,选择性出售家中闲置车辆。”刘安翻着平板上的数据,“按家里一直以来的消费习惯,这个存款数目只够二位花上一周。”
“衣服,哪来的?”他还是佯作镇定地问。
“我先前放在这里的。”付闻祁说,半是认真半是玩笑,“好方便公司那边不干了,这边随时上岗。”
姜晚宁看着对方取过银色的量酒器,瞬间就能想象到,徐叔口中的贺月到底有多引人注目。
他现在就很难把目光从付闻祁身上移开,就好像那真是一位货真价实的男调酒师,而他是位在除夕夜无意中来到店里的客人。
他们两个正好都是一个人,目光在散发着淡淡酒水香气的店内碰撞,交.缠在一起。
付闻祁轻微抿唇,像是能够读出他心中的想法。
他长身站在吧台后,相当礼貌温柔地说道:“欢迎光临,这位英俊漂亮的先生,请问您今晚想喝点什么?”
第 55 章 第 55 章
55
“老板你好,我第一次来酒吧,不知道该喝点儿什么”
暖黄色的朦胧灯光下,青年微抿起唇,纤长眼睫柔和地眨了眨:“不如,就让老板来给我推荐吧?”
付闻祁站在吧台后边,喉结滑动:“你确定?”
他此刻疑心,这位客人莫不是真的初次来酒吧。
姜晚宁穿着一件杏色外套,里边是墨绿色的圆领毛衣,衬得脖颈皮肤白皙,看起来干净整洁,纤尘不染。
“啊?”姜晚宁用种“你在说什么”的眼神看着对方,“…你不叫付新?”
付闻祁懵了一秒,明白过来以后面上似笑非笑的:“祁。那个字念近。”
姜晚宁:“……”
妈的程灏那文盲,这也太他妈丢脸了。
付闻祁看他的眼神确实就跟看文盲似的,姜晚宁觉得耳根都快烫炸了。
“噢。”姜晚宁尴尬而烦躁地挠了挠卷曲的头发,“那付闻祁…”
“嗯。”付闻祁抱着猫,略微俯首看着他。
“…今天谢谢了,你的衣服我明早顺路还。”姜晚宁都不想把对话进行下去,他发觉每回见付医生都总有尴尬的事情发生。
对方可能真有毒,要么就是他和这人八字不合。
“没关系。”付闻祁说,目光扫过姜晚宁耳朵,“你叫什么?”
“叫什么都一样,以后又不常见。”姜晚宁起身,将自己的两盒快递抱起来。
“你不说,我只能考虑给你起绰号了。”付闻祁忽然起了作弄的念头,看着他想了想:“红头发,小少爷,暴脾气,红烧肉,三碗…”
“你是不是哪里有什么问题?”姜晚宁几乎是应声就炸了。
如果不是刚在他家蹭了顿饱的,姜晚宁可以直接给对方来上一拳。
“那就小少爷。”付闻祁丝毫没受影响,轻轻向上掂了掂猫,“你会骑自行车吗?”
姜晚宁努力沉着气,这都是看在猫的份上:“我看上去像不会骑车的样子吗。”
“不像。”付闻祁诚恳道,“我们诊所最近缺人手,想雇人帮忙送药。我看老付也喜欢你,你要肯来工资一切好商量。”
姜晚宁看着对方,他是没料到对方会突然说起这个,实际他从小到大就没做过半份兼职。
“那你找错人了。”姜晚宁心一横,指了指自己,“少爷我有的是钱。”
还没待付闻祁有什么反应,姜晚宁便抱着快递箱大步出了院门,想了想还是转头道:“谢谢你爸做的肉。”
付闻祁还原地站着,一身干净的白衣被院门前灯笼的光染得有点儿黄-
姜晚宁回学校的时候已经误了第一节晚自习,索性往寝室楼的方向走,打算先将快递放下,顺便趁没人洗个澡。
学校公共澡堂其实算好,好歹是有隔间的。但每天晚训结束一身臭汗的同学全往里边挤,有的人一进门就把自己扒光了,勾肩搭背地进去洗。
虽说都没啥好看的,但实在太视觉恶心了。
有洁癖的姜少爷接受无能,他们寝的人还会摁他的洗发水。
姜晚宁寝室这边的铁门锁了,所以他是从李华那边走天桥绕过去的,远远看见自己寝室竟然亮着灯。
这是谁翘了课?还是宿管阿姨查房?
姜晚宁到门前,将快递盒腾到左手,从裤兜里摸出钥匙开门。
他这一进门,就将寝室里的某个人吓了一震,铁床猛晃着往墙上撞,原本就脱的墙皮直接砸了一大块下来。
“操!”欧政狠狠骂了一声,手忙脚乱地将什么塞进了被子里,“你进门能动静再小点儿吗!”
“操。”姜晚宁也骂了声,完全是被吓的。
欧政是他九个室友里边不怎么熟的,除了最开始自我介绍就没说过话,走出寝室了姜晚宁甚至都不一定能认出是他来。
姜晚宁对他的印象只有一个,睡觉磨牙。
欧政磨牙徐冬打呼,姜晚宁实在翻来覆去睡不好,赶紧网购了一副德国耳塞。
姜晚宁拉开自己的床帘找充电宝,掀起枕头一看,扔底下的游戏机没了!
他将充电宝推一边,开着手机手电筒将整个床仔细地找了好几遍,还是没看见。
“欧政。”姜晚宁钻出来,“你看见我游戏机没?”
“没。”欧政整个人裹被子里,看姜晚宁走过来就一卷被角:“干什么?不见了觉得是我偷的?”
“我就问问。”姜晚宁一下子就很烦躁,“等他们回来了我也会问的。”
姜晚宁简直疯了,有人拿他游戏机不说,这是有人拉开了他的床帘碰了他的床单被子枕头甚至是他那仨邦尼兔!
卧!槽!
他想把整个床拆了!
“你买的什么啊?”欧政撑起来看了他带回来的快递盒。
“关你屁事。”姜晚宁没忍住就骂了。
欧政没说话,隔了一会儿又说:“我看你家好像挺有钱的。”
姜晚宁到这会儿已经不想接话,很暴躁地拉开窗户收衣服,发现他的室友们全在随手拿他衣架用。
这本来没什么,但结合有人从他床上拿游戏机这事儿,姜晚宁是真的生气:“你们是买不起衣架吗!”
“你干嘛啊。”欧政闻宁坐了起来,“大家都是混着用的啊,你还有洁癖啊?”
“我确实有。”姜晚宁说。姜晚宁接了横扔过来的球,稍微俯下身子,围观群众里的噪音一下子降低了不少。
陈子烽脸上挂着得意的笑,叉开双脚站定,朝他十分挑衅地招了招手。
伴随许强胜一声哨响,现场气氛瞬间变得紧张起来。姜晚宁几乎是同时移动了脚步,陈子烽微弓着背,像巨兽般等待姜晚宁到来。
然而姜晚宁并没有来。
只有篮球触框的动静,陈子烽整个人僵在了原地,脑子完全没有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球已经透过篮筐落了地,发出摇撼全场的响动。
“操!”看热闹的爆发出吼声,许强胜猛一吹哨示意换人,下一球了。
操他娘的红头发,任谁都想不到他上来就先投了个三分!
陈子烽脸上智障的笑容消失了,他是认真以为姜晚宁一个这么跳的人会洪水猛兽地扑上来,毕竟对方连假动作都做得那么像回事儿了。
“该你了。”姜晚宁压着笑,微微一抬下巴。
球换到陈子烽手里,姜晚宁十分从容地站到防守区,一眼就能看出对方急眼了。
进攻甫一开始,陈子烽便毫不犹豫冲了上来,他没有像姜晚宁那样耍小聪明,整套进攻战术就是没有战术。
但陈子烽的实力绝不是李华吹的,这人本身块头就比姜晚宁大,跑起来连风都是熊熊燃烧着的。
姜晚宁满心的卧槽,陈子烽过他的时候恶狠狠龇着牙,致使他清楚地看见了对方牙缝儿里的菜叶……
许强胜哨子一吹,喝彩声排山倒海地来,陈子烽高举一手向所有人表示胜利。
姜晚宁抗不过他,这种压倒性的力量差距是显而易见的。
说白了,一个球本身就打得马马虎虎的家伙,跑来专业的体校凑什么热闹。
第三球开局,陈子烽面上的笑容又回来了,依然是那种智障又变态的,但这回他还是留了个心眼,生怕姜晚宁的球再不声不响从上空“咻”地飞过去。
姜晚宁还是那副淡定的样子,他一运球四周围都安静不少,所有人都在心里猜他这回会耍什么伎俩。
哨声吹响,姜晚宁又和上次那样,在瞬息间离开原地,陈子烽这回目光紧盯他,汗水慢慢从太阳穴边滑落下来。
没有三分?是要就这么进攻?还是准备假动作骗人?
陈子烽犹疑着高举双臂阻拦,姜晚宁及时抓住了这一秒钟的迟疑,俯身带球而过,人稍微往后一退——
这时再拦其实还来得及,但等陈子烽急忙伸手,他忽然听见姜晚宁说了俩字儿。
“我的。”
哨声高响,篮球已经顺利入框,这回人群里传来的吼声比前两次都要热烈。
李华看到这里直接吹了声口哨,带头鼓起掌来。
陈子康已经从高处消失了,陈子烽微垂着背,张嘴焦灼地喘着粗气。
普通的进攻也能过他?今天究竟是他有问题还是姜晚宁有问题?
对方球技是肉眼可见的马虎,但陈子烽这会儿有种打了两个小时球的疲惫感。
许强胜见陈子烽整个人僵了,多吹了一声哨子催促,姜晚宁大大方方朝他走过去,陈子烽狠厉的眼神条件反射地瞪了过来。
“你还要再被我进攻一次。”姜晚宁的声音传进他耳朵里。
陈子烽手里拿着球,眼看着姜晚宁在防守的位置站好,像开局的时候他那样,冲他手一招。
都等不及哨声吹响,陈子烽一声咆哮已经惊动了全场。
姜晚宁当即反应过来对方要干什么,篮球被劈头盖脸冲他抡了过来!
智障真的是智障!
姜晚宁往边上闪开,许强胜眼疾手快上前将球拦下,同时猛一吹哨。
“好low啊陈子烽!”倒喝彩即刻传出来。
“垃圾了陈子烽!输不起收皮回家睡啦!”
陈子烽扔了球转身就走,连开始扔地上的衣服都懒得捡。
许强胜反手一拦,示意姜晚宁不要有下一步举动,所幸姜晚宁真一动未动,甚至面上什么表情都没有。
“…大致就这样,算赢了吧。”姜晚宁沿着岛上的下坡路走,戴着耳机和程灏打电话。
太阳已经临近下山,夜晚的凉意渐渐在空气中蔓延开来。
“跟你打球真的很累,一点儿都不开心。”程灏同情地说,“尤其是你和大东组合起来,是我都想抡起球砸你。”
姜晚宁原本还笑着,听见程灏提邱浩南瞬间就不说话了。
“但这事儿没完吧?”程灏心大得没察觉到异样,“对方那明显是急眼儿了,他哥会找你麻烦吗?”
“找了再说吧。”姜晚宁停顿了会儿忽然说:“我今天吧,是第一次觉得,现在经历的这些打打闹闹的事儿都特没意思。”
“哎哟我.操。”程灏说,“你到那边去了怎么像还改邪归正了。”
“我这是佛了!”姜晚宁不满道,“妈的破地方什么都没有,我一进寝室,手机信号直接给我变2G!我特么以为我住山洞里,点起篝火就唱歌了!”
程灏乐起来:“难怪我晚上找你打游戏都没影儿呢。”
姜晚宁一路到了港口,顺利找到了岛上的快递派送点:这儿的快递只能寄到港口,每天都能堆一座山。
“你昨天说,你脑袋留不住了?”程灏又换了个话题。
“啊。”姜晚宁胳膊下夹着一个,在快递堆里艰难翻找,“我待会儿看看,到我室友说的那个理发店考察一下。”
他翻到一半,看见个收货地址用黑色大头笔写着“飞来屿第一中医诊所”的,摸起来看了眼收货人。
付…什么。
“诶,”姜晚宁盯着那个字儿,“一个皮革的革一个半斤八两的斤念什么?”
“新。”程灏想都没想,“文盲吧你?新字都不认识,回去读小学算了。”
“认得这字儿起码是初中的水平。”姜晚宁将那份快递一扔,总算翻出了属于自己的两份快递。
“你怎么不出岛剪头?岛上的理发店靠得住吗,是不都跟村口五块钱似的。”程灏说。
“我们学校有晚训和晚自习,根本不够时间出去剪,我现在拿个快递晚饭都来不及吃。”姜晚宁说。
“真可怜。”程灏啧啧了两声。
俩人多聊了会儿就挂了,姜晚宁照着徐冬给他画的图去找岛上的理发店。
下来的时候没找,是因为徐冬给画的图是从港口出发的,姜晚宁还没聪明到能反着看。
他十分忠诚地照着画得四不像的地图走了接近二十分钟,然后后知后觉地发现…
迷路了。
“我…操。”姜晚宁纸一揉,这荒郊野岭的。
天还快黑没了。
姜晚宁寻思着原路返回港口,再沿着他唯一能认的旧路回学校,但他发觉想找回原路都有点儿困难。
徐冬画的什么破图!连个东南西北都不标出来!
“喵。”一声猫叫忽然从右边传来。
姜晚宁转头看过去,看见一只橘猫蹲在离他几步远的位置,懒洋洋地舔着爪子。
一人一猫对视了几秒,橘猫又一次冲着他娇滴滴地叫了声。
这猫有点儿眼熟,姜晚宁想了会儿,想起他上岛的那天在港口遇到过类似的…不对,感觉就是同一只。
橘猫注视了他一会儿,随后悠悠然起身往前走了一小段路,又回头来看他。
这是…让他跟上?
姜晚宁想着反正已经迷路了,这猫干干净净的显然是家猫,要能把他带到有人出没的地方还是挺不错的。
橘猫见他跟上了,欢快地加快了脚步。
“大老爷们的,搞得跟女生寝室似的。”欧政说,“你不是有钱吗,直接在岛上租房子住啊,屁点儿事儿都讲究,你他妈是同性恋吗!”
话音刚落,姜晚宁就猛一手揪住了欧政的衣领,将他连人带被子从床上拖了下来。
与此同时,姜晚宁的游戏机就那么从欧政被窝里掉了出来,重重摔在了地上。
“你干什么!反应这么大干什么!”欧政大声喝道,“你他妈真同性恋吗!还是你脑子有病!”
姜晚宁答都不答,摁住他就往地上摔,浑身因愤怒而发着抖:“你最好再说一遍。”
“你他妈有病!”欧政一拳打了回来,“我告诉你,你游戏机是谢臻拿的,徐冬和彭一睿都有份玩!你挨个儿揍他们啊神经病!”
两个人就那么扭打在寝室的水泥地上,欧政显然不是姜晚宁的对手,但还手都没有半点儿犹豫,估计也是就此豁出去了。
寝室门在这时被用力拍响,宿管阿姨闻声赶到了,疯狂地拍着门:“干什么都干什么!晚自习时间躲这里打架!快给我把门打开!我马上喊领导了!”
欧政在这个时候看准了时机,连滚带爬从姜晚宁拳头底下窜起来,拉开寝室门冲了出去。
宿管阿姨见状赶紧闯了进来,看见一地狼藉就害怕,离着姜晚宁远远的训诫:“你们这群人真是不学好,三天两头就打架,出到社会就是废人。”
姜晚宁还半蹲跪在地上,身体发着抖,他都分不清是因为愤怒还是什么。
脑子里一片空白的,只从地上站了起来,捡起碎了屏的游戏机往门口走。
宿管阿姨迅速地往后撤退,提着手电筒远远指着他:“你跟我去见领导,寝室打架性质很恶劣…知道吗。”
姜晚宁根本没管,从这里出去了就快速顺着楼梯下去。
心跳得很快,整个人都像快要报废了,跑到一楼看到铁门了才想起这边被关上了。
他又倒回去穿过天桥,从另一边楼梯下的时候,视线模糊里看见了提着肯德基全家桶捏着杯冰可乐的李华。
“姜晚宁!”李华一看见他就高兴招招手,“吃炸鸡吗!”
“吃几把!”姜晚宁吼出来嗓子都是哑的,要越过李华出去的时候被一手拦了下来。
“你怎么了?”李华反应过来不对了。
姜晚宁被迫停了下来,定定然地看着李华,但整个人还是控制不住地战栗。
“我一刻都不想在这儿待了。”姜晚宁说。
车窗外,又一束烟花升上天空,炸出亮黄色的火光。
付闻祁在对方这一通暖心的话语里,敏锐地抓住了关键词——
“离婚?”他问。
第 56 章 第 56 章
56
姜晚宁根本没料到,他们之间竟然还能继续。
这是过去从来没有过的事情,加长版轿车里即便能放下整张长沙发,但空间依然有限,这导致两人必须挨得极近。
姜晚宁的脚踝被挂在付闻祁的双肩,他这回被蹂.躏得极其狼狈,适当的酒精不仅拔高了他的体温与心跳,还让他哭喊个不停。
一会儿是“喘不过气”,一会儿是“太热了要融化”,付闻祁攥着他不放,让他“叫我”。
姜晚宁喊的是名字,付闻祁不满意,狠狠撞了他一下,让他发出一声惊叫。
他于是绞尽脑汁,把77、老师、老板、付总全都试了个遍,简直就像在摸黑试钥匙开门。
浴室里头水声清晰可闻,船屋里点着光线温馨的小桔灯。
姜晚宁靠坐在床头,换了身系扣的睡衣,低头查看着平板上今天拍下的照片。
眼睛虽然盯着,但实际他没怎么注意看,翻了好半天脑子里都没有任何的修图计划。
心快要跳疯了,姜晚宁将平板扔床上,下床以后将通往船屋外夹板的落地门拉开了,吹吹海风。
作为个不算迟钝的天生gay,付闻祁刚怎么了,他特别清楚。
擦枪走火的事儿不罕见,尴尬的是在听见付闻祁声音以后,他也跟着一块儿起了反应。
当时他就穿那么一条平角内裤,一眼就能看清楚。
太尴尬了。
姜晚宁将落地门带上,正好听见付闻祁拉开浴室门的声音。
“还没睡呢。”付闻祁若无其事走出来,像刚才什么都没发生那样,往床上爬。
“床是我的!刚我先躺了!”姜晚宁回了头。
付闻祁爬到一半,退下去笑:“你是小学生吗,咋不在上边绣上你的名字呢。”
姜晚宁不说话,付闻祁这心理素质实在太好了,这会儿淡定自然还能开口损他,不愧是铁人付狐狸。
“床是你的,我总不可能让伤员睡沙发吧。”付闻祁环视房里一周,“你的奶粉呢?”
“什么奶…”姜晚宁随即反应过来,“行李箱里,你干嘛?”
“当然是冲奶哄你早点儿睡觉,”付闻祁用有些儿欠的调子说:“我们姜老师可是个宝宝呢。”
“不需要你冲,我一只手够用。”姜晚宁不大高兴,到行李箱里把他的奶粉拽了出来。
喝奶怎么了?医学证明,睡前一杯牛奶有助于显著提升睡眠质量。
“你生气了?对不起我错了,”付闻祁忙举起手走过来,“没有嘲笑你的意思,我以前睡前也喝奶。”
“不用说了,我知道是你三岁以前的事儿。”姜晚宁头上爆井字。
付闻祁差点儿笑到地上去,最后还是把奶粉抢过来了,“坐着吧,在你手好之前,每天晚上我都帮你冲奶。”
付闻祁说这话的时候依然垂着眼,显现出刚才在浴室里的模样,姜晚宁顿时晃了晃神。
然后付闻祁一脸严肃地抬头:“奶瓶呢老公?”
姜晚宁抄起枕头就给他砸了过去,付闻祁笑翻了-
付闻祁冲的奶特别没水准,水给多了淡得像喝白水不说,还烫口。
如果姜晚宁知道,这是付闻祁有生以来第一次亲自伺候别人,也许会稍微降低标准。
两人过了午夜才熄灯睡觉,姜晚宁想起该问问过去“路过”那事儿,但转念一想付闻祁又没做特指,说的不一定是他记忆中那件。
说白了,付闻祁不可能是原来那个世界的付闻祁,除非他也被车撞了。
姜晚宁这会儿累得很,但是睡下去以后肩膀上的伤开始疼,火烧火燎地疼。
这应该就像车祸,据说很多人受伤当晚都疼得睡不着。
但姜晚宁勉强睡过去了,还久违地做了梦,他到这个世界以后就基本没怎么做过梦。
梦里头刀山火海,燃烧的火苗摔落在地面,姜晚宁一路奔跑,血腥味弥漫了他跑过的所有地方,像影子一样跟随着他。
漆黑,恐怖,压抑,然后是汽车远去的声音。
“姜晚宁,姜晚宁”有声音喊他。
姜晚宁心跳得极快,好不容易从梦里醒过来,迷迷糊糊看见付闻祁的脸。
付闻祁半骑在床沿,眉紧皱着,显然是被他的样子吓着了:“你怎么了?”
姜晚宁愣了会儿,发觉自己出了一身冷汗,慢慢坐起来,开口声音低哑:“做噩梦了。”
“…梦见什么了?”付闻祁问。
姜晚宁摇头,重新躺回去,梦里的细节他记不清了,但整个人还是骇得厉害。
付闻祁原地站了会儿,索性爬上床,拉开他的被子钻进来,姜晚宁没抗拒,默默往床的另一边让出点儿空间。
“找什么?”付闻祁看姜晚宁手一直在床上摸。
“手机。”姜晚宁声音还有点儿抖,“我捏个东西…才睡得着。”
“别找了,”付闻祁伸手,径直抓住了姜晚宁的手,“睡吧,没事儿。”
姜晚宁实际困得意识不大清楚,付闻祁抓住他手的那一刻他突然有了种巨大的安全感,闭上眼就重新睡了过去。
两人面对面躺着,付闻祁听见姜晚宁呼吸声渐渐均匀,松了口气却不敢睡。
他们进入梦境已经过了两周,章程斌说过梦里十五天等于现实一天,他要在两天内将姜晚宁从梦境中唤醒,意味着现在还剩十五天时间。
到处都是蹊跷和谜团,梦境在一定程度上是现实的映照,从梦里频繁出现的怪事可以看出,姜晚宁在现实世界里极有可能遭遇过什么。
姜晚宁被撞,也许根本不是什么单纯的意外,蓄意作恶的人说不定在梦中登过场……
问题是向来过目不忘,记性忒好的姜晚宁似乎什么都不记得了,这点最让人费解。
付闻祁始终皱着眉,就这么盯着对方的脸过了一夜-
翌日,清晨的阳光从落地门外透进来,照在姜晚宁的侧脸上。
付闻祁小心将窗帘拉了拉,姜晚宁还是醒了,睁眼看见房里的沙发上坐了个人。
“早上好,小姜。”付闻祁的父亲付成海笑道,“你肩上的伤还好吗?”
“叔…爸。”姜晚宁有些儿尴尬地坐起来,经过了一个晚上,伤口确实不那么疼了。
他尴尬的点在于,昨晚他和付闻祁睡一块儿了,也不知道付成海看见没有。
“出门在外人生地不熟的,大晚上乱跑实在太危险了。”付成海一手优雅端着茶,另一手爱抚着付闻祁的狐狸头:“幸亏没出大事情,我听说的时候都快被吓出心脏病了。”
付闻祁也端着茶坐在旁边,看上去心情大好:“记得先别跟姜妈说,姜妈心脏受不住。”
付成海跟付闻祁不愧为俩父子,画风十分相像,这么并排一坐放姜晚宁眼里简直就是一老一嫩俩狐狸,就是付爸气质要越发老成稳重。
姜晚宁对付成海的印象停留在高中时期开家长会,付成海穿一身低调却价值不菲的西装,千里迢迢从理科楼跑到宁科楼,只为了给当时作为一中“老大”的姜晚宁带一句话。
“请和我家崽崽保持距离。”付成海一字一顿地说。
可惜当年姜晚宁连他家崽儿是谁都不知道,对着这长挺帅的大叔一句话没说,大叔临别还冷笑一声道:“咱们走着瞧。”
姜晚宁当初有段时间认真以为,自己上学放学路上要被穿黑衣服的人拖上山挖内脏了。
然而并没有后宁,光听传闻里说:“家里很有钱的校草已经一个月没来上学了”。
姜晚宁当年对八卦丝毫不感兴趣,没大在意,后来莫名其妙进了付闻祁公司上班,才渐渐知道怎么了。
付成海去世了。
胡梓维心领神会,连忙站了出来,拯救自己可怜的小叔叔。
就像他过去这些年常常做的那样——
“啊~我不想看熊出没,我要叔叔和叔父带我去私人影院看柯南嘛!”他原地不爽地扭动肩膀,还踩踩地面。
一屋子的人都看着他,很是沉默讶异,姜晚宁的表情甚至有些震撼。
放在一个13、14岁的孩子身上,这确实是很普通的动作表现,顶多稍显幼稚,但完全可以接受。
然而胡梓维发育过盛,已经快长成180双开门了,这就导致画面效果非常惊人。
最后还是付闻祁最先反应过来,说:“好,我们带你去看。”
“好耶!”胡梓维振臂欢呼,并主动索要报酬:“叔叔给我买奶茶!我要喝大杯!”
第 57 章 第 57 章(捉虫)
57
家里其他小孩都太小了,还看不懂柯南这类动画。
但他们非常想黏着姜晚宁和付闻祁,便嚷嚷着说:“我们也要一起去!”
他们的父母很快阻止了他们:“你们别跟着凑热闹,柯南是给大孩子看的,你们晚上看了要做噩梦。”
他们一听就退缩了,现在的小朋友看的动画都是经过父母精心挑选的,他们只能看适合他们看的内容。
“你也真是的。”胡梓维的妈妈拍了下儿子的手臂,“大过年的,就不能看点正能量的电影吗?又是犯罪又是爆炸的。”
“啊——救命啊——”
失火报警器响起,惊慌失措的客人们大叫着要往门的方向逃。
姜晚宁没想到起火速度这么快,大火刚吞噬掉一张桌布,火舌便向上攀援着烧着窗帘。
“还不赶紧灭火!”谢老板冲进来大吼。
为了防止起火漏电,餐厅内的一切供电被紧急切断,然而视线并没有因为断电而变得一片漆黑。
燃烧的火焰让眼前的事物清晰得狰狞而可怖。
有什么东西闪着火星坠落地面,红光闪烁。
“还站着干什么,跑啊!”付闻祁伸手,用力拽了姜晚宁一把。
姜晚宁迅速回过神,两人的卡座离安全出口位置挺远,为了避开火势最猛的区域,还得绕路。
餐厅内服务员忙着引导客人们疏散,看见他俩便急忙挥手:“先生请走这边!”
浓烟熏得呛人,空气里头还尽是东西烧着以后的噼啪声。
隐约还有哭声。
姜晚宁下意识回头,猛地看见起火区域那边有个人影。
伴随一声巨响,火舌烧断了天顶上的水晶吊灯,碎一地的玻璃就堪堪砸落在那个人脚边。
人影痛苦地大喊一声,抱紧头蹲下。
“这边还有人!”姜晚宁吼。
没人理,也可能是没人听见。
姜晚宁顾不得多想,判断过地势就迅速朝那个人跑去。
“你管他干什么!”付闻祁从背后大声喊,“姜晚宁!”
“你先出去!”姜晚宁朝外一指。
姜晚宁将外套脱掉,以最快速度避开障碍,这才看清楚对方的模样。
大致是个十三四岁的男孩儿,脸上全给熏黑了,火光照得眼泪亮晶晶的。
哭毛,大男人长了腿不会自己跑吗。
姜晚宁刚一手拉过他,就听身后有人大吼了声“蹲下”!
姜晚宁反射性拿身子挡住男孩儿,一记俯身蹲下,头顶上装饰用的木架竟然也烧塌。
砸下来正好架在饭桌与墙壁之间,姜晚宁趁着没断裂,保持蹲着的姿势将男孩儿往外带。
看清楚身后站的付闻祁,他没忍住就笑了。
付闻祁没跑,蒙面大盗似的围了条湿滴水的毛巾,手里还抓了两条。
“笑个鬼,烧得你骨灰都找不着。”付闻祁赶紧将毛巾递过来。
“谢了。”姜晚宁一时间竟然挺感激。
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付闻祁下一句就要说:“工伤进医院工资照扣”了。
半分钟不到,仨蒙面大盗相互协作,一齐杀出火焰包围圈。
被救的、哭最凶的男孩儿成了一溜烟跑最快的那个-
“到底怎么回事!”谢老板站楼下,气急败坏地大喊。
消防车赶到没多久火就灭了,但出事的三楼餐厅难免一片狼藉。
姜晚宁没出来就将滑稽的蒙面巾摘了,果然看见门前来了几辆警车。
“是人为恶意纵火吗。”付闻祁说。
“嗯。”姜晚宁眯了眯眼,突然发现打头的警车上下来个熟悉的人。
表弟唐垚。
“报告唐队,统计过一共6人受伤,暂时没有人员伤亡。”一名警员说。
“嗯。”唐垚应了声,抬头看见不远处的姜晚宁,招手:“哎表弟!”
姜晚宁顿时一脑袋黑线,唐垚在这世界不仅当了警察,还长成了他表哥。
“哟,表弟婿也在呢!”唐垚走过来,付闻祁皱了皱眉,没理会。
“这案子你办啊?”姜晚宁问。
“说什么傻话,”唐垚笑着拍了他肩膀,“这片儿归我管啊,你是不还没睡醒?”
“纵火的抓到了吗?”姜晚宁不自觉看向唐垚腰间的配枪。
“没呢,那位置是监控盲区,目击证人比划半天说不清楚,咱们让根据证词画像吧…像呢?”唐垚回头问。
警员麻溜跑过来,递来一张纸:“这儿呢。”
唐垚拿过纸,展开:“看看,这怎么抓?谁不长这样?”
画像上的人两眼一鼻一嘴,头往下直接懒得画,写了“红衣黑裤”。
“还挺像个人。”付闻祁说。
“唐垚,”姜晚宁斟酌了会儿,说:“我看见犯人长啥样了。”
“你看见了?”唐垚眉一拧,突然大叫:“唐什么垚,成了家不喊哥啦?”
“有一套的马克笔吗,我能画出来。”姜晚宁没理他。
“这儿没,可能得回局里才有。”唐垚依然拧着眉。
“那就到局里去。”姜晚宁一笑,回头看付闻祁:“那你回家?”
“哦。”付闻祁将手插兜里。
“哎不对呀,”唐垚看了看他俩,“我记得以前你俩如胶似…”
“算了,不回家。”付闻祁一秒改了口,眼神扫过来,“老公去哪儿,我去哪儿。”
姜晚宁打了个哆嗦。
付闻祁意味深长地笑起来:“看不见老公,哪里睡得着啊。”
唐垚夸张地笑个不停,拉过旁边警员:“瞧瞧,瞧瞧这对狗男男。”
姜晚宁蹬了付闻祁一眼,对方若无其事插着兜走了-
唐垚将现场的事情处理完,开车载着他们回了局里。
火灾这一闹,竟然都快九点了。
画纸备好笔备好,姜晚宁坐在桌前,伸手将画纸捋平整。
“哇噢~”围在桌前的一圈脑袋同时惊叹。
叫什么,老子还没开始画呢!
姜晚宁简直迷惑,不同于一般人作画先用铅笔打草稿,他直接摸过了黑笔。
“噢——”这回是唐垚带头叫。
姜晚宁不满地看了他一眼,低头开始画他所看到的一切。
“一切”便是字面上的意思,起火的那张餐桌,燃起的窗帘,木架装潢,惊慌尖叫的女人。
再也没有警员发出过怪叫,所有人这会儿都目瞪口呆地看着姜晚宁作画。
全过程不到十分钟,最后姜晚宁只挑中一个侧向画面的男人,拿马克笔上了色。
红衣黑裤,姜晚宁回忆了会儿,在旁边补上了男人的正面面部特写。
笔脱手落在桌上,发出响动,这才有警员回过神,叹了声“老天”。
“我天这什么特异功能啊!”唐垚一手抄过画便疯狂拍打姜晚宁,“就按这张脸去找人,赶紧的!”
马上有队员应声而起,剩的人全在连声赞叹。
这没什么,就是姜晚宁唯一拿得出手的特长了,准确来说,过去一年来他正是靠这个在付闻祁手下工作的。
他的脑子有点儿像台刻录仪,能记住所有他看见过的东西。
不管是人,还是宁件,还是场景。
姜晚宁坐直身子,活动了一下有点儿僵的肩颈,发觉付闻祁一直就那么在旁边坐着,面上没多少表情。
奇怪了,看唐垚的反应,这个世界的他过去应该没这天赋。
然而付闻祁反应竟然如此平淡……
付闻祁和他对上目光,没有感情地鼓起了掌:“哎呀好厉害,老公真棒棒!”
姜晚宁:“……”
他直接“哇嗷”一声贴脸袭击,化作面目狰狞的“恶鬼” ,张开双手去吓唬他的丈夫。
面对这样猝不及防的举措,付闻祁确实被吓了一下。
但这根本就不可怕,反倒是让他觉得可爱死了。
心里边像是有许多小烟花在狂轰乱炸,或是被什么毛绒绒的生物拱了一脑袋。
不过,他还是反应极其迅速,眯缝了一下双眼,头颈也缩下去了一点儿,对他先生发起的游戏很是配合。
环境光线昏暗,姜晚宁没看出表演痕迹,瞬间爽到极致,在恶作剧成功以后,他竟然直接笑出了声来。
笑完了,他很快意识到自己是有些过分了,竟然会想到拿对方取乐。
姜晚宁便又把手伸过来,摸了两摸付闻祁的头发,就当是哄回了:“抱歉抱歉,吓坏你了吧。”
第 58 章 第 58 章
58
这部恐怖电影一个半小时就播完了,但距离晚饭时间还有很久。
“再找一部新电影吧。”姜晚宁对胡梓维说,“这次找个别那么吓人的,免得今晚三个人一起做噩梦。”
“没事,”付闻祁态度温和地说,“梓维想看恐怖片,就再看一部。”
姜晚宁微微讶异,看了他一眼:你难道还没被吓够吗。
不过确实有这么一种人,是人菜瘾大,又怕又爱看的。
结果付闻祁只是微微笑着说:“反正,我和你小叔叔一起睡,我们不怕做噩梦。”
姜晚宁洗漱过,还拖着伤就陪两父子出门去了。
有件事他一直觉得很奇怪,那就是付成海大老远飞过来干什么。
看时间点老狐狸搭的应该是最早的航班,除非他昨晚就已经在三亚了。
姜晚宁被精神病人砍伤事出意外,连做警察的唐垚都没有告诉,付成海显然不是为了关心他的伤势飞来的。
但总不可能就是为了陪儿子和子婿在三亚的街头逛逛吹吹海风吧,姜晚宁简直不能再费解了。
更费解的是这俩父子,组合在一块儿简直就像部恶俗偶像剧。
“爸,海鸥!”付闻祁朝广场上一指。
“人那是白鸽。”姜晚宁纠正说。
这儿的白鸽是位拉琴的老头子带来的,付成海走上前去,低头询问:“老伯,请问您的白鸽卖吗?”
老头儿眯缝着眼说:“这是从比利时来的信鸽,经过特殊训练的,要卖可不便宜啊。”
这一听就知道是骗人,姜晚宁扫了眼满地呆头呆脑的鸽子们,估价也就值二十一只。
付成海:“多少钱?我买。”
老头儿兴高采烈地比了个手势:“七千九百八十八点八。”
怎么又是这个数字?姜晚宁伸手要阻拦,然而付爸已经掏出卡,老头儿配合地掏出了刷卡机:“给您去掉零头,收您八千就好。”
三分钟后,姜晚宁眼见着付成海提着装了只白鸽的笼子回来,眼神里难掩满意:“崽崽来,以后它就叫海鸥!”
“爸!”付闻祁简直热泪盈眶地接过了鸟笼。
俩人互相拥抱,姜晚宁被这神仙父子情雷得动弹不得。
白鸽一脸呆滞地站在木架上,咕咕叫了两声以表示突然遭遇束缚的不满。
姜晚宁打赌,要不了几天,这只价值八千的傻鸽子肯定会偷偷飞走,再被抓去炖成鸽子汤…
突然就有点儿饿了。
叫海鸥的傻鸽子成功接收到了带着杀意的目光,惊慌失措地扑腾了几下翅膀,最后将脑袋埋进翅膀里,睡了。
三人闲逛了大半个早上,午餐在一家装修很有格调的西餐厅吃的,姜晚宁几乎没见过心情这么好的付闻祁,即便切牛排脸上都挂笑,最后还主动跑去埋单。
付闻祁一走,位置上就剩下相对而坐的姜晚宁与付成海,还有桌上依然睡得香的海鸥。
“叔…爸今天怎么过来了?”姜晚宁笑。
跟一个在原来世界里已经不在生的人对话,其实感觉还是挺诡异的。
“昨天到这边出差,听说你们在这儿,顺带过来看看。”付成海默默喝着咖啡,“你肩上的伤什么时候好?”
“拿不准,没伤到筋骨可能一两个星期吧。”姜晚宁拿左手端咖啡。
“我给你介绍个好点儿的医生,用好药。”付成海目光落寞地望向桌上的刀叉:“崽崽从没给我切过牛排,也从没给我冲过奶…”
“请务必、赶紧忘掉那个梗。”姜晚宁都不知道付闻祁什么时候跟他爸说的,“其实只要您开口,我想他乐意给您泡茶泡咖啡。”
就冲付闻祁那副春光明媚世界美好的模样,估计就是伺候泡脚都不成问题。
“小姜。”付成海笑了笑,面上变得和蔼亲切了不少,“先前你们俩结婚的时候,我送你的泰坦尼克号模型…”
泰坦尼克号模型是什么鬼?有人给子婿送这个做新婚礼物的吗?姜晚宁感到十分魔幻。
付闻祁在这时候拿着小票纸走了回来,他第一次尝试在店里扫码支付,弄了好半天。
“记得保管好,别到处乱放。”付成海说完这句,目光转向付闻祁:“啊崽崽你看,海鸥睡觉的样子跟你小时候一样可爱…”
姜晚宁摸过装点心的罐子,摔沙发靠背上看电视,窗外天已经全黑。
老爸老妈今早就回去了,现下整个屋子又恢复了空荡荡的状态,厨房里饭正在锅里煮,隐约能闻到米香味儿。
白色布偶猫蹦上沙发,睁着蓝眼睛远远观望了姜晚宁有一会儿,随后慢慢爬上他大腿,踏实地一团,开始睡。
电视没多少意思,姜晚宁将手机摸出来,点开了之前一直没大留意的微博。
他的ID叫“付先生的姜老师”,底下竟然有…128万粉丝!
姜晚宁瞬间坐直了,评论点赞私信的数量多得他特不可思议,每条微博的互动量都很惊人。
和付闻祁的号“姜老师的付先生”互动量更是惊到他眼泪都快下来了。
就在十五分钟前,《等你回家》官方微博公布了一小段录制现场的花絮。
视频里姜晚宁牵着付闻祁的手,一脸平静地棒读“想和这个人度过余生”,付闻祁很配合地笑道“你是宝藏,我的”。
于是天地都轰动了,姜晚宁握手机的手不住颤抖,满屏的99无止境地向他奔来。
“妈妈妈妈我搞到真的了——”
“民政局我搬来了!什么二位早结婚了我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只要姜老师和付付不分开,我就一辈子相信爱情!”
都这样了,到时他们真要分开怎么办?
姜晚宁有些儿慌,寻思过后决定要提前给大家打打预防针,于是他连着注册了几个小号——
@都是骗人的:磕cp有风险入坑需谨慎。
@胖揍付狐狸:你们睁大眼睛看看,他们眼里根本没有爱!
@黄河的水老子的泪:他们要是真的我倒立嗦桂林米粉!
@别闹都听老子的:+10086,真的老子吞剑碎大石跳脱衣舞!
结果刚发出去没一分钟,他就被喷了。
“胡说八道懂什么啊你是不是缺爱!”
“眼里哪里没爱了,他们对视间分明尽是柔情!”
“兄弟我给你指路一家好点儿的不用狮子吞头的马戏团期待你的show——”
姜晚宁怒得将手机扔一边儿去,躺腿上的猫给惊醒,迅速一跃而下窜没影儿了。
他起身往厨房走,手机响了起来。
唐垚打来的,姜晚宁挺不耐烦摸起来:“喂?”
“唉哟弟,你吓死我了。”唐垚声音里笑意很重,“你今天和弟婿好甜蜜噢,我看网上磕cp的都快磕昏迷了。”
哪壶不开提哪壶,姜晚宁脸又黑了几个度。
唐垚说:“我刚逛热门看有个傻逼抬杠,硬说你俩是假cp。哥当机立断开了几个小号喷到他无话可说——”
姜晚宁:“……”
“啊打电话来是这样的弟,多亏你帮忙,今天下午我们已经成功抓获了那纵火犯。”唐垚说,“就是个嗑了药的傻逼,幸好没造成什么人员伤亡。”
“嗯,抓到就好。”姜晚宁疲惫地拉开冰箱门,将菜都拿出来。
很神奇的是,前天晚上看还满满当当的冰箱,现在几乎空了大半。
什么布丁酸奶全没了,跟强盗进村以后似的,剩的全是没法儿拿起就吃的。
“还有就是,前阵子弟婿说的那些恶搞短信…”唐垚说到这儿声音变得低沉,“我去查了一下,都是些通过第三方注册的新号码,目前绝大多数已经换了新的使用者,要想查出来不大容易。”
“恶搞短信?”姜晚宁脱节了,“都是些什么内容?”
“全都是同一个内容啊,不你拜托我查的吗。”唐垚莫名其妙。
“啊。”姜晚宁随口应了声,有粉必有黑,黑子意外获知了付闻祁的号码,发恶搞短信捣乱也不奇怪。
“除了短信,没别的事情吧?”姜晚宁多少有点儿不放心。
“你问我?总之我是没听你说有…”唐垚说,“实在不行换个号吧,你们俩夫夫也不是非得用情侣号。”
姜晚宁扯了扯嘴角,连电话号码都用情侣的,确实很像会过“结婚周纪念日”的恋爱脑夫夫干的事儿。
“嗯,回来我提醒他换,谢谢你了。”姜晚宁说。
电话被挂断,手机即刻又震了一下,付闻祁来了条短信。
这两天付闻祁一直没用手机联系过他,所以备注忘改回来了,还是“宝贝”。
宝贝:我今晚不回
姜晚宁挑眉,这是有好节目夜不归宿了?
真可怜,留他孤苦伶仃在家自己做饭吃。
姜晚宁将手机揣进兜里,提前腌好的牛肉被倒进锅,厨房里的抽油烟机自动启动,伴随着油爆的声响,姜晚宁吹起了口哨。
可惜了,他还下了俩人份的米呢。
也没关系,多吃点儿长身体-
晚七点,岳岗纸厂附近。
姜晚宁随便披了件外套就出来了,顺着GPS定位仪找到了付闻祁开出来的车,车上没人。
这块儿不算偏僻,但到了晚上实在冷清,路上一个人也没有,就纸厂一幢幢旧楼还亮着灯。
分不清楚方向,也不知道该往哪儿走,这种感觉很容易让人心焦。
姜晚宁打不通付闻祁电话,觉得自己神经过敏,付闻祁说不定就是到这附近找朋友玩玩。
但那条短信的内容实在让他在意。
在以往的世界里,付狐狸给他发得最多的消息,就是:“我今天不回。”
一般收到这条短信,意味着付闻祁外出解决事情了。
谈生意大都不离岗,付闻祁不爱挪窝,就是出去谈也会带上姜晚宁。所以一般说“不回”,必定是比较棘手的大事儿。
——绝对不会让姜晚宁参与的大事儿,因为姜晚宁充其量只是个忠实的刻录机器。
姜晚宁漫无目的地走着,将两个完全不同的世界归为一谈很智障,可他又实在没办法踏实回家去。
离得远远的,他看见个两人高的巨大灯牌,灯牌底下蹲了个人。
姜晚宁只警惕了一秒,对方显然看见了他,慢慢站起来,挥手:“姜哥!”
走近了姜晚宁才认出来,这是暮色失火那天,他和付闻祁一起救出来的那个男孩儿。
为什么在这儿?还知道他叫什么。
“我就知道你会来,”男孩儿指了指灯牌斜对向的一栋楼,“付闻祁哥在上边。”
“怎么回事儿?”姜晚宁皱眉。
“放心,没出事儿。”男孩儿笑起来,“有人想埋伏他,但这片早给付闻祁哥买下来了,每个角落都是他的人。”
姜晚宁一脸震惊地环视整个纸厂,买下来了?这得多少钱?
“你跟他认识?”姜晚宁突然想起。
“刚认识,”男孩儿说,看着他:“但我跟你认识。”
“啊,起火的时候。”姜晚宁说,“救了人,对方谢谢没说就跑了,现在的小孩儿一点儿礼貌都没有。”
“是在这之前…大概一周前见过。”男孩儿说,“我叫蒋希,你记得我吗?”
姜晚宁看了他一会儿,摇头。
在三亚的拍摄工作结束,姜晚宁还没思考好该怎么修图,就一个电话被唐垚喊了出去。
唐垚听说他被砍伤的事以后骇得不行,专门开车过来接他。
要不是姜晚宁反复给他解释“已经证实对方只是纯粹的精神病人”,唐垚可能马上就要派人把他家给围起来了。
天色不大好,明明是大冬天,却有种大雨将至的征兆,唐垚开着车陷入沉思,二人一路无话。
出车祸前一周,姜晚宁还和唐垚一起喝断片儿过,醒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大马路边。
姜晚宁突然还有那么点儿怀念那种时光,人果然无论怎么个活法,都有各自的好处,置身于那个环境的时候可能不觉得,突然脱离开了就特容易滋生出想念。
唐垚挑了家比较清静的咖啡厅,姜晚宁进去以后看见店里只有一两桌客人,猜到唐垚可能不是找他闲聊。
今天的唐垚应该是休假,穿件黑风衣配牛仔裤挺显年轻,人看着很帅气。
“找我有大事要谈?”等叫的咖啡端上来以后,姜晚宁问。
“嗯,表弟真聪明。”唐垚坐下以后就有些儿难掩疲惫,“实际上…我想请你帮我个忙,用你那个鬼斧神工过目不忘化腐朽为神奇的能力。”
“能别把它说得像个大招的名字似的吗。”姜晚宁很无语。
“啊哈哈,这么说比较酷炫嘛。”唐垚尬笑了两声,慢慢说:“其实说来挺惭愧的,请你帮的这个忙和我最近一直在查的案子有关。”
窗外天色越发阴沉,衬得唐垚脸色十分凝重。
“查案的事情我可办不来,这是你们的专长。”姜晚宁抬手。
“我知道,当然不是让你去查,是想让你从中协助…”唐垚摸了摸鼻子,“比如到隔壁局偷偷看个资料啥的、记一记人头啥的,你一次能记多少人啊?”
姜晚宁给惊得哑了好几秒,喝了口咖啡说:“三百?”
“我去!”唐垚差点儿拍案而起,“你简直就是天才,当初怎么学摄影去了啊,刑侦界需要你啊这位少年!”
“那跟养一百条嗅觉灵敏的狗没区别,我只会做记录,做不出聪明人的判断。”姜晚宁说。
“哎狗哪里识字…”唐垚说到这儿停住了,泪眼婆娑地看着姜晚宁:“真的弟弟,你一定要帮哥这个忙,等案子结了哥年终奖金发下来就能换顶好点儿的假发了。”
姜晚宁满头黑线:“别叫我弟弟…”
“而且啊,最近的案情几乎都发生在岳岗造纸厂,前两天哥一查…哦豁,纸厂老板那栏填着你家宝贝的名字呢。”唐垚一本正经地说。
“好了我知道了,请不要再提那个败家玩意儿的名字。”姜晚宁差点儿忘了他现在家里还坐拥一个破破烂烂的造纸厂,“是什么案?杀人放火拐卖抢劫?”
“是毒品。”唐垚说。
话音刚落,窗外乌云像终于端不住重量,倾盆大雨即刻间落了下来。
付闻祁微信收到照片,看见姜晚宁微微弓着身子,艰难地踩在一堆看起来尖锐而不稳固的乱石上。
“你快下来,姜晚宁!”付闻祁看得害怕,又问胡梓维:“你们现在在哪里?给我发定位,我过来帮他找,太危险了,不小心摔跤怎么办?”
他话音刚落,姜晚宁就一下子没踩对位置,身形不稳,整个人向前扑去,结结实实摔了一大跤。
“小叔!”胡梓维着急大喊。
付闻祁听得清清楚楚,差点被吓得心脏都停了。
幸好姜晚宁穿得够多够厚,又戴着手套,没摔出什么大伤,就是把脚给扭了,疼得龇牙咧嘴,忍不住拧眉喊道:“好好的你咒我!”
这是什么言出法随的嘴啊,太倒霉了。
“……”付闻祁那边静了两秒,然后说:“我马上过来。”
第 59 章 第 59 章
(写在前面:上章写得不太满意,从后半段开始重写了,大家可以倒回去看看,抱歉感谢!)
59
姜晚宁扭伤的是右脚的脚踝,一动弹就钻心的疼。
他不敢再乱动,只好待在那片“废墟”上边,找到平坦牢固的位置,默默坐了下来。
付闻祁不到二十分钟就出现了,披着深色长大衣,手里还提着一个急救药箱。
这让姜晚宁多少有些惊讶,因为车子是开不进来这里的,付闻祁竟然这么快就找到了位置,就好像对这里非常熟悉似的。
他将药箱塞给胡梓维,十分轻松便爬了上来,如同踩在平地里。付闻祁说着,将颗粉包装的糖塞他手里,侧身进了屋。
姜晚宁懵了一秒,仿佛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捏着糖将门带上,看付闻祁洗过手就去摸鸟。
挺神奇的,刚冒头的火气就这么给突然按了下去,整个人挺茫然的。
姜晚宁将糖剥了塞嘴里,是那种小学生春游挺常吃的草莓味儿牛奶糖,酸甜。
他衔着糖走去做饭,外头海鸥咕咕咕地叫着,姜晚宁把头探出去:“已经喂过一次了。”
“嗯,看出来了。”付闻祁拿食指轻轻蹭了海鸥的肚皮,转头人在笑。
姜晚宁于是又愣了愣,倒回去继续淘米,恍惚觉得现在像在做梦似的。
没过一会儿付闻祁走过来,靠在冰箱边上看他,但又没说话。
“看什么?”姜晚宁没回头。
“看有没我的份。”付闻祁眯了眯眼。
“没有,”姜晚宁说,“你不是在朋友家吃过了吗。”
在原来的世界里看着根本没朋友的臭狐狸,现在居然有了肥宅朋友留吃饭,姜晚宁一时都不知道该不该为他感动。
“吃过了还能再吃。”付闻祁说,“你不是想找人陪你吃饭吗?”
“我不大清楚你从哪儿得出了这种判断。”姜晚宁朝锅里多打了个蛋,给付闻祁的。
“那你特地告诉我你做饭了干什么?”付闻祁勾了勾嘴角,“我很难不理解为,那是喊我回家的意思。”
姜晚宁脸色一僵,将荷包蛋装盘里递给他:“拿着你的份出去。”
付闻祁接过,二话没说乖乖拉上趟门出去了,姜晚宁反手将切好的青椒倒锅里翻炒。
因为爸妈工作的关系,他从初中起就一个人住,现在家里多了个付闻祁,会觉得不适应其实很正常。
问题是他适应得也太快了吧!
这才两个多星期,他就已经适应到想在饭点喊付闻祁回家吃饭了,不愧是在付狐狸高压底下工作过的男人…
叩叩,付闻祁又折回来敲他门:“餐具。”
姜晚宁右手顾着青椒炒肉片,左手从橱柜里摸出副筷子往后递,全然没回头。
付闻祁:“刀叉。”
姜晚宁终于回头大吼:“吃个荷包蛋你准备拿刀卸几块啊?”
随后他劈手把筷子撤回来,塞进橱柜里,“不准用餐具了你直接一口吞,看你这样儿就知道小时候没饿过。”
二十分钟后,姜晚宁端着俩菜一饭出去,很满意地看见付闻祁依然在对着荷包蛋发愁。
但他坐在了餐桌前,给姜晚宁一种像在等他一起吃饭的感觉。
“干嘛?冷了都不香了。”姜晚宁坐下,“来我教你,你先把盘子端起来,把蛋抖到盘边,对嘴接过去嗷呜一仰脖就一口吞了。”
“你确定不会噎着?”付闻祁很怀疑。
“你噎着过吗?”姜晚宁问。
付闻祁摇头。
想来也是,以那种十分贵族的吃法是根本不可能出现饮食事故的。
姜晚宁抬了抬下巴,示意他自己钻研,自己低头吃起了饭。
这种餐桌对面有人的感觉让他觉得舒服,尤其是眼角余光还瞥见付闻祁真默默端起了盘。
这人看着挺精明的,难道说其实意外的好糊弄?
付闻祁真开始颤巍巍地抖盘子,姜晚宁为了让自己忍住不笑憋得十分辛苦,如果可以他真想掏出相机记录这世界名场面。
付闻祁嘴对过去,盘子遮住了他大半张脸,姜晚宁能听见自己期待的心动声。
来啊,仰脖一口吞,千万不要让你祖祖辈辈的狐狸们蒙羞!快!
就在嘴唇触碰到的电光火石之间,付闻祁猛然劈手,将忙于看戏的姜晚宁手里的筷子抢走了。
“喂!”
姜晚宁站起来要抢,付闻祁已经先他一步站起来,夹起荷包蛋放进了嘴里。
战争已决,两人又重新坐下来,付闻祁嚼着蛋不说话,将筷子递回来,姜晚宁接过。
算了,能让付闻祁把嘴塞满,已经算一大突破了,今后可以再慢慢…
姜晚宁想到这儿直接一口荷包蛋噎住了,疯狂咳嗽起来。
朝付闻祁开启养成欲了是闹哪样!
“看吧,会噎着的,吃饭还是要细嚼慢咽。”付闻祁教育说。
姜晚宁咕咚咕咚给自己灌了一杯水,好半晌才说出话:“明天吃什么?”
“啊,明天…”付闻祁略微拧眉,“我跟朋友出去玩玩。”
又是朋友?姜晚宁不动声色放下杯:“巧了,明天我也约了朋友,正想说让你一个人随便解决。”
付闻祁笑笑:“不怎么有意思,就是到海边吹吹风喝喝酒,点起篝火大家一起唱歌跳舞数星星。”
“我也是,”姜晚宁以表示理解的眼神看对方,“我根本不想去朋友们硬是喊我去,说没我没意思。”
姜晚宁特地强调了“朋友们”,付闻祁的朋友是一个人,而他的朋友不止一个。
唐垚、刘局,两个,这是他赢了。
付闻祁:“那好好玩儿?”
姜晚宁一笑:“你也是。”
上午八点半,民政局社会事务科办公室。
“姜先生,付先生,我很抱歉地告知二位,本局暂不受理二位的离婚申请协议。”事务科长抬了抬自己的眼镜。
“为什么?”姜晚宁看着他,这人在原来的世界里,正是星闻的财务总监。
“二位登记日期为本月20号,至今天不过八天。”事务科长说,“根据规定,二位必须经过至少三个月的慎重考虑,在此之后,本局方可为二位办理相关业务。”
大风刮过姜晚宁的身心。
他以前从没考虑过结婚,自然不知道有离婚冷静期的存在。
俩人从民政局出来,姜晚宁手揣兜里默不作声往前走,付闻祁跟后边不声不响。
这段路全是大清早就来办业务的路人,给姜晚宁这个凶神恶煞的模样吓着,远远就避让。
姜晚宁顺势将个易拉罐踹路边的垃圾篓里,停步回头,付闻祁也停下来,看着他。
冬日的阳光不算刺眼,穿浅色外套的付闻祁眉目俊逸,依稀能找到点儿少年时的模样。
姜晚宁读书的时候跟付闻祁同个高中,俩人都是学校里出了名的大人物。
“诶,”姜晚宁开口,“我买点儿东西。”
这附近就有一家生活超市,姜晚宁顾自进去了,十分钟不到,付闻祁眼看着他提着三大袋奶粉出来。
“看什么?”姜晚宁不大爽快,没见过成年人喝奶吗。
“没有,”付闻祁嘴角一扯,刚那点儿仅存的少年感全给破坏了,“怎么不喝好点儿的,我认识爱、歌顿农庄的…”
“就喝这个,你管我。”姜晚宁说。
他都喝了上十年,晚上没这味儿还睡不好觉。人不可能因为一夜暴富了就寻思上新西兰买块牧场供奶,那跟付狐狸那种资本家有什么区别。
“姜晚宁,离婚的事儿等日子到了再商量。”付闻祁说,“暂时这个月,我们先就这么住一起怎样?”
姜晚宁看着他,皱眉:“不好意思,我可能办不到。”
付闻祁抿唇,视线朝路边瞥了眼,状似无意:“实不相瞒,你妈…咱妈有病。”
姜晚宁刚要爆喝“你妈才有病”,一声突如其来的尖叫打断了他们的对话。
“啊——啊啊啊——真是姜晚宁和付闻祁!”
俩人同时回头,看见个妹子啊哇啊哇地挥舞着手臂。
刹那间街上人全围上来了,分贝一下子大了不少。
“真的假的!啊是真的!姜老师我爱你啊啊啊啊啊啊——”
“付付脸怎么了,告诉我你们没有打架你们还是相亲相爱——”
“旁旁旁边不就是民政局吗,你们真要分开吗呜哇哇哇哇哇——”
姜晚宁给彻底震惊到了,他与付闻祁的cp粉声浪巨大,一张张面庞都着急询问他俩伤势。
当听到有来自汉子的土拨鼠咆哮时,姜晚宁再没犹豫,提了奶粉扭头就跑。
付闻祁赶紧跟上,身后浩浩荡荡拖了一片慌张而不知所措的人,显然都是收到风急忙赶来的。
姜晚宁活了25年都没见过这样的场面,跑到岔路口对向竟然还来了另一波人。
简直就是兵荒马乱。
身后的人咆哮:“啊啊啊姜老师领着付付跑了好甜——”
对向的人咆哮:“啊啊啊二周牵着顾总跑了好甜——”
两波人各自磕各自cp,在同个路口相遇,一下子全挤作了一气。
姜晚宁仗着腿长迅速冲出包围圈上了车,惊魂未定一脚油门——
车开出五十米,姜晚宁突然惊觉自己忘了什么,慌忙将车倒了回来。
付闻祁拉门上来,粉红helloKitty车像支离弦的箭,以最快速度逃离了现场。
“操…你竟然…扔下我!”付闻祁说三个字就得喘一下。
“我以为你跟上来了。”车开上有测速的路段,姜晚宁将车速稍微放慢。
“你他妈…跑得…比豹子…还快。”付闻祁转过头来。
车上音响没开,满车都是付闻祁的喘气声。
“行不行啊喘这样,”姜晚宁抽空看了付闻祁一眼,“要不给你插个管儿吸吸氧…”
姜晚宁愣住了。
付闻祁皮肤很白,在姜晚宁记忆里,他都是像个白脸狐狸似的坐办公室里,这样动态的还是头一回见。
胸脯随着喘息上下起伏,因为在冷风里跑过,双颊透出很好看的…潮红。
付狐狸…即便换个世界,也是妖孽。
“没事儿多运动,”姜晚宁强行移开了目光,“你条弱狐狸。”
付闻祁:“???”-
俩人相安无事回家去,老妈开门来接,面上藏着跟粉丝们一样的慌张。
家里三位长辈同时在场,姜晚宁不好再提离婚的事情,“一家人”其乐融融地吃饭、聊天儿。
这场景很奇妙,以前就算是过年,姜晚宁都没体会过这么热闹的感觉。
老妈成了个话痨,问工作问身体状况,姜晚宁刚过来不大清楚,回答有七成都靠瞎诌。
特不适应,他过去没被这么关心过,突然给人放进眼里紧张,姜晚宁觉得挺别扭的。
就像赤脚走在雪里久了,突然给扔热水里的那感觉。
这感觉萦绕了他整整一天,老爸老妈当晚还直接住下了,说是怕他俩再闹起来,节目录制以前都不回去。
姜晚宁没多少睡意,十一点了还坐楼下看电视。付闻祁已经换上了睡衣,半个身子探二楼栏杆边:“洗澡啊,老公。”
“老什么公。”姜晚宁横他眼,对方竟然笑了,像心情特别好的样子。
“你妈喊你早点儿睡。”付闻祁说。
姜晚宁起身,将电视关了上楼,付闻祁还站在原来的位置。
“你干嘛,看星星看月亮啊?”姜晚宁路过他,脱掉外套。
一摸口袋,发现钱包没了,但手机一直都还在。
是今天逃粉丝的时候跑掉了?
“今天我想跟你说的是…咱妈有心脏病。”付闻祁小声说。
姜晚宁扬眉,手还摸在口袋里,挺懵逼的:“她有?”
在原来的世界里,姜晚宁虽然和老妈见得少,但确切知道对方没病没痛。
“你忘了?”付闻祁跟着扬眉,“离婚我同意,但妈一时可能会接受不了…我的考虑是,咱俩先这么住着,等开春天气暖和些儿了,再慢慢跟她说…跟所有人说。”
同意离婚这话由付闻祁说出口,姜晚宁像松了一大口气。
但同时他也挺意外,付闻祁这就妥协了。
“对不起。”姜晚宁再次感到歉意。
婚姻不是儿戏,人也不该凑合着过一辈子。虽然他替代了这个世界的姜晚宁,但他选择作为过去的姜晚宁活下去。
没等付闻祁说别的,姜晚宁径直进了浴室。
水声从里头传来,付闻祁依然站着没动,直到手机在睡裤兜里震动了两下。
付闻祁摸出来,是个他不认得的号码发来的短信,一张图配一句话。
“无知是罪;无所不知,便身处罪孽深渊。”
配图是一个钱包,其中身份证被特地抽出来给了特写。
是姜晚宁的。
付闻祁心倏然收紧,脑子里短时间划过无数种可能,最后回了个“?”。
对方的消息几乎是秒回,而且一回回俩——
“我在西溪路捡到你男人的钱包,打算物归原主。”
“明天傍晚六点,我在岳岗纸厂门口等你。”
翌日傍晚五点,姜没朋友宁被迫收拾了一下自己,来到白鹿码头。
唐垚与刘局如约与他分头行动,姜晚宁右耳里塞着通信装置,刘局能随时通过那个和他对话。
巨型豪华游轮已经靠岸,码头的人一阵惊呼,游轮外观被设计得很有中国风韵,像座飘浮在海上的绮丽宫殿。
姜晚宁人高大,挤在人群里十分显眼,尤其是在那几乎长至地面的灰白胡须衬托下。
一身读书人和神棍才穿的长衫,手拄桃木拐杖,戴副有点儿脏的老花镜。
这是刘局特地交代的行头,他们伪装的身份是借来的,陈铁柱本人就大致是这副模样。
“上船后有严格的身份核验,切忌暴露身份。”唐垚一脸严肃地叮嘱。
“姜老师太出名了容易被认出来,无论何时这个胡须都是必需品!”刘局于是递来长胡子。
姜晚宁拄着拐往前走,略佝偻背,将船票递给穿鲜艳旗袍的迎宾。
迎宾检过票:“陈铁柱先生,欢迎。”
姜晚宁原本只佯装咳嗽半捂面,这会儿是真情实感咳了起来,上登船梯时有穿中山装的侍者上前扶,姜晚宁摆手拒绝。
太难了,这还得小心不踩着胡子。
要知道这玩意儿就是唐垚拿胶水随便粘上去的,要当场踩掉了就很滑稽了。
姜晚宁好容易既小心谨慎又颤颤巍巍地登上甲板,船上奏着飘渺怡人的乐曲声。
就在这时,他背后传来来一个十分不和谐的声音。
迎宾:“何翠花小姐,欢迎。”
姜晚宁回头看了眼,光瞥见一席惹人瞩目的红裙。
甲板上,侍者们闹哄哄地推过一个两米高的巨大玉兔,成功遮挡住他的视线。
姜晚宁懒得看下去,转头了。
谁啊名字起这么土。
[我非常好奇,25岁的你变成了怎样的大人,也许还像10岁那样顽皮。我提醒你,请不要边吃西瓜边读我的信,你要对我认真一点,因为我写得很认真。]
[一个月前,我唯一的家人永远离开了我。医生说我是因为难过,才无法发出声音,我其实不是哑巴,我也很想和你说话。]
[每次你和其他人聊得开心,我会感觉到着急,因为我写字的速度不那么快。]
[每次我们玩游戏,你总是喜欢让我演主角。你说我很强大、充满力量,我能打败所有的坏人,拯救那些需要帮助的人。]
[但事实上,在我眼里,姜晚宁才是主角。]
[不知道你在读到这封信的时候,是否还记得我,但我向你保证,我会一直记得你。]
[你问过我很多次:我能不能当你的哥哥、到你家里去,这点我永远无法办到,因为我们之间缺少了血缘的连接。]
[但我一直在考虑,如果十五年后条件允许,我很乐意与你结婚,这也是成为家人的一种方式。]
落款有时间,还有那个哥哥的名字。
[贺闻祁]
第 60 章 第 60 章
60
什么结婚?
姜晚宁坐在沙发上,就如同忽然不认得字了似的。
他看着最末尾那个熟悉的名字,“贺闻祁”,叫这个名字的人并不算多,重名率远远没有“胡梓维”高。
而“贺”又正好是付闻祁妈妈的姓氏,在他被接回付家之前,当然是随母姓的。
那也就是说,他现在的丈夫——
浴室门打开的声音吓得姜晚宁一抖,他手忙脚乱把信胡乱塞回了原处,心跳得飞快。
就好像他是在偷看写给别人的信。
付闻祁这一下午颇有些儿焦头烂额。
诊所里来了个感冒发烧的小孩儿,从沾着他们大门的那一刻起就开始号啕大哭。
后院炉子上正煎着药,付闻祁被这哭声惊动走到屋前去看,光看见小孩儿的妈手脚并用将孩子摁在床上,老付用沾了酒精的棉布给小孩儿擦身子。
“这么折腾都没有出汗啊。”付育新说。
“不要动啦!又不打针不疼的!”孩子妈大声训斥。
“退热的药呢?”付育新看见付闻祁就伸手。
“正在热。”付闻祁靠在门边上,小孩儿的哭声简直震耳欲聋,他妈妈的训斥声也很吵。
“你丢不丢人啊!人家哥哥看了你都想笑!”孩子妈逼迫小孩儿抬起胳膊,“你再这样下去我就带你出岛看西医!直接一针给你下去了!”
小孩儿的哭声顿时小了好几个分贝,哭得满脸通红的扭过脖子看了付闻祁一眼,含糊道:“他是叔叔,不是哥哥…”
付闻祁一笑,抱着手臂说:“我们这里也有退烧针可以打。”
小孩儿愣了一秒,随后以将房顶掀了的气势放声大哭起来。
“付闻祁!”付育新严厉地吼了一声。
付闻祁赶紧两手一抬示意自己错了,踩着哭声到后院去看热好的药。
“我向来不主张用打针的方式退热。”付育新将冰袋取过来解释,“是药三分毒,小孩儿才这么小,逢感冒发热就打针身体哪里受得了。”
孩子的妈连忙称是,小孩儿一听不打针竟然笑起来,边抽泣边笑。
“唉。”付育新将冰袋搁在小孩儿头上,站起身咕哝了句:“当初就不该让他学什么中西医结合,学出个四不像来。”
付闻祁端着热好的药过来,到门前正好听见这句。
脚步顿了顿,一时竟然有了不想走进诊室的排斥感。
当年中西医结合是他选的,瞒着老付悄悄报的志愿,被发现以后老付一度连断绝关系、让他别再回来的话都说出来了。
学中医的和学西医的互相之前确实有那么点儿偏见,中医嫌西医用药伤身治标不治本,西医嫌中医没科学依据是玄学。
别说老付这种老顽固,付闻祁自己读书的时候身边也有不少医学生只站一方。
“把退热的药喝了吧。”付闻祁走进去,将盛了中药的碗递给孩子妈。
“谢谢你。”孩子妈甫一接过,床上的小孩儿就扑腾着开始抗拒。
退热药里已经加入5g甘草了,但对小孩儿来说味道肯定还是不会好。
“我一辈子都不会再来这里!”小孩儿大声哭着叫嚣道,“我绝对绝对不会再来了!”
“你不来是最好的。”付育新说,随后转过头看付闻祁:“你倒是把口罩戴上啊。”
“您是主治医师嘛。”付闻祁微微一笑,“我主要负责打杂。”
“那也给我戴上,没点儿素质。”付育新手一挥。
付闻祁不为所动,这会儿依然抱着手臂靠在门边,一袭干净的白色长衣,整个人一副纤尘不染的模样,付育新不禁愣了愣神。
确实不像他,从来就没有人说过像,养在身边这么些年,就算同一个屋檐下朝夕相处,付闻祁还是半点儿不像他付育新的儿子。
“付医生在吗!”诊室外面忽然有人喊,“哎小付在啊,小付帮忙看看也行,小问题…”
付闻祁回身,今天病人来得比平时多。可能是到了季节更替的时候,岛上伤风感冒的人不少。
“怎么了,哪里不舒服?”付闻祁问。
“昨天来看过一次,喉咙疼,今天还是疼得厉害。”来的是个付闻祁眼熟过几次的中年男人。
付闻祁带着他进隔壁诊室,他说昨天来看过…应该是让老付给看的。
这下“父子俩”都忙起来,后院炉子上煎的药没人照看也没人送了。付闻祁忍不住默默在心底叹了口气。
之前倒是有个会煎药的音校学生帮过忙,可惜毕业了,现在要再在岛上找个懂点儿医又有闲的人帮忙确实不容易。
“嘴张开,我看看喉咙。”付闻祁将口罩戴上,拆开医用棉签说。
姜晚宁推着箱子进了校园,门卫室保安看都没看他,估计是对这种进进出出的早习惯了。
肉眼可见,学校很旧,一条灰扑扑的校道向前铺展,右侧好几栋不知道干什么用的旧楼,左侧一排芒果树背后能看见篮球场羽毛球场网球场。
可以,这很体校,姜晚宁提了提嘴角。
他转过来这时间不巧,人家学校早开学了,这会儿没人领着也不知道该去哪儿。
就很懵,脑袋里边空荡荡的,肚子也是。
饥饿感蔓延上来时他打定主意往学校食堂走,虽然从学校外观判断食堂伙食肯定不好,但总不可能再碰上讹钱的。
姜晚宁停在块地图前看方向,校园里很古板的铃声响起,身后忽然传来一阵地动山摇的巨响。
地震了?姜晚宁在千军万马奔腾而来的吵闹声里回了头,当即就给眼前的景象震惊到了。
从路口冒出黑压压一大片脑袋,在姜晚宁完全没来及退开前浩浩荡荡杀了过来!
姜晚宁打架都没看过这么大阵架,所有人清一色的平头背心短裤,面目狰狞边嘶吼边狂奔。
打头是个黑猩猩似的人,来势凶猛一膝盖撞翻了姜晚宁的大箱子。
“F**k!”黑猩猩差点儿被绊了一踉跄,但这点儿意外显然还不能阻止他领先。
姜晚宁手一抬,将这黑猩猩拽了过来。
“你他妈找屎啊!”这一拖停让身后大军毫不犹豫越过他们向前冲去,黑猩猩奋力一甩,姜晚宁直接手下用力,将对方胳膊向后拧。
“捡起来。”姜晚宁指了自己箱子。
可怜的箱子被撞翻以后接连着绊倒了两个人,被撞成横立的姿势供后边来的玩跨栏。
“捡你妈的臭…”黑猩猩脏话刚出来,姜晚宁劈头盖脸上去就是一拳。
这拳打得十分结实,能从黑猩猩的痛叫声里听出来,仿佛是将他从白衣服那里积蓄到现在的怒火全发泄了出去。
黑猩猩怒吼着扑过来,道旁轰轰烈烈跑过的人里半个看热闹的都没有,姜晚宁侧开脸躲过了拳头,反手拉过黑猩猩健壮的肩膀,一脚踹了过去——
对方块头比他大,但打不过他。
这是姜晚宁打斗这些年里得出的经验,他虽然气急,出手前还是掂量过对方的水准。
“你信不信我找人把你打得妈都不认得!”黑猩猩恶狠狠道。
“靠!揍他啊!快揍他啊!!”终于有路过的见状兴奋大喊。
黑猩猩此刻正躺在地上,姜晚宁将他揪在手里,维持右拳冲着猩猩脸的姿势,一下子没反应过来路过的这是在给谁鼓劲。
换在他以前的学校,这样的斗殴早有同学扑上来抱着腰拖开了,这里的人居然还喜闻乐见地喊打。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这话其实没说错。
姜晚宁这拳没下去,松手起了身:“滚吧,不然我把你打成猩猩。”
黑猩猩估计是没料到,手捂着被打出鼻血的位置,看上去像在跃跃欲试着要不要揍回来。
“滚啊!”姜晚宁炸了。
黑猩猩最后看了他一眼,跟在人群末尾跑了。
姜晚宁活动了一下胳膊,就刚才这一两分钟的空当,乌压压几百号人陆续从眼前跑过了,他都忘了叫那个黑猩猩帮他把飞了的箱子搬回来。
他爱干净,受不得东西在地上滚得脏兮兮的。
在他烦恼怎么捡起来推到哪里擦干净以前,有个人懒洋洋地伸手替他扶了起来。
这是个画风很不体校的人,戴黑框眼镜,穿长远动裤披风衣,脑袋上挂副耳机,整个人看着懒懒散散,也没跟着大部队一起跑。
“谢了。”姜晚宁过去接过箱子,箱面脏得他都不忍心看。
对方看了他一眼,目光不能免俗地从他那过分抢眼的红头发上掠过:“你新来的?”
姜晚宁没应,挺不高兴地看着箱子上的灰。
“我叫李华,高二羽毛球班的。”对方伸了手。
什么李华?英语作文里的李华?
姜晚宁手伸过去随便一碰,疲惫道:“姜晚宁,高二篮球班的。”
“你名字挺奇怪的。”李华说,“小时候经常哭所以爹妈想让你闭麦吗?”
姜晚宁挺少见李华这样的,梗了大半天说:“可能吧…你们学校食堂往哪儿走,这地图我看不懂。”
“你吃饭?现在早没菜了。”李华很同情地看着他,“刚冲出去的全是抢饭吃的,跑晚了渣都没剩的。”
姜晚宁又一次懵了,“…那你呢?”
“我们寝轮值抢饭。”李华说,“待会儿给你匀一份吧。”
“这不好吧…”姜晚宁在百懵之中竟有那么点儿感动。
经历了整整一天,他觉得这岛上还算是有好人的,没准儿往后能当哥们儿。
“不用客气,今天正好轮到我抢饭了。”李华一脸真诚道。
姜晚宁:“……”
太阳已经彻底落山,属于白昼的炎热退去,姜晚宁吃了人生里最令人心寒的一顿饭。
花椰菜配白饭,十七年人生里就没受过这种委屈。
李华拎着打包好的另外四盒白米饭,再从小卖部里顺了几包榨菜,姜晚宁发自肺腑地同情李华的室友们。
“你刚打的那人叫陈子烽,跟你一个班的,你们俩冤家路窄。”李华打了个电话,带着他往寝室楼方向走,“他没啥料,但他哥陈子康不好惹,倒霉弟弟被揍了当哥的肯定要出头的。”
“哦。”姜晚宁不感兴趣地应了声。
“先在这儿等我室友,让他把饭带上去。”李华半挂在楼梯边,忽而笑了:“你不怕啊?”
“怕死了。”姜晚宁转头看他,“我能怎样,现在去给他哥磕头道歉?要不连夜翻墙逃出去得了?”
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李华笑得更厉害了,“你挺有意思的,要早点儿转过来就好了。”
姜晚宁简直像在看神经病,这哥们儿明显不大正常,或者说这里人都这样。
没过一会儿楼梯上传来拖鞋下楼的趿拉声,李华站直身,楼上下来个看着比李华更不像体校学生的人。
人看着挺瘦弱,脸色苍白,给人感觉像截枯树枝。
“我室友,菲菲。”李华介绍道,将盒饭递过去:“你看着像快死了操。”
“被你饿死的麻痹。”菲菲看了姜晚宁好几眼,但姜晚宁发现他并不是单纯在看自己的红头发。
“滚吧,回去打游戏。”李华手一扬。
菲菲提着饭走了,姜晚宁看着对方瘦骨嶙峋的背影愣了好一会儿,李华拍了他一下:“别看他了,丫自己嗑药嗑的,有事没事还乱搞…”
“我搞你大爷的!”菲菲人都到下个楼梯口了,回身一个拖鞋给砸了下来。
“脏不脏!”李华接了就给他扔了回去。
结果菲菲把另一只鞋也给扔了下来,这回将李华砸了个正着,光着脚跑了。
姜晚宁:“……”
“妈的有病。”李华拍了拍被鞋砸到的肩膀,看回姜晚宁:“你知道宿舍在哪儿不,我帮你把箱子抬上去。”
“我看看。”姜晚宁打开微信,调出和他妈的聊天记录:“603。”
“我去。”李华打了个寒战,但第一时间捡起了姜晚宁那个在地上滚过的脏箱子:“走吧,一口气上去。”
两人费尽千辛万苦将箱子抬到六楼,姜晚宁觉得自己腰都快断了,他虽然暴躁又暴力,但当真很少干这种重活。
“对了,你们这边都是公共卫浴。”李华放下箱子气都不见大喘,“你要不习惯,可以到我们寝室洗,我们有独立的。”
“公共卫浴?!!!”姜晚宁一秒就疯了。
“到我们寝室洗吧,对面楼222。”李华陪着他到603门口,敲了门,“以后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找我。”
“谁啊?”里头传出个破公鸭嗓。
“查水表的。”李华应了。
“华哥!”公鸭嗓笑起来,麻利地开了门。
门开的瞬间,姜晚宁先闻到的就是一种难以描述的气味,感觉像是汗酸又像是潮湿霉味,混杂着香皂和洗头水味儿。
“你们新室友。”李华指着姜晚宁说,一下子寝室里几个人视线全被吸引过来了,大都洗过澡只穿一条裤衩,满眼都是晃来晃去的肌肉。
这倒很正常,问题是一二三四五六七□□,加上自己…这他妈是十人间?
姜晚宁瞳孔地震地瞪视着水泥地面和乱七八糟的上下铺,角落唯一一张估计是留给他的空床上堆满了行李箱和杂物,感觉像是老鼠蟑螂出没的重灾区。
顶上老风扇吱吱呀呀地转着,他又注意到这里竟然连空调和插座都没有——
“都不准欺负人啊,我空了过来看的。”李华说,“不过你们应该也打不过人家。”
寝室里九个人都笑起来,看上去还挺好相处的,但姜晚宁已经完全沉浸在了环境给他带来的视觉冲击中。
“打扰了。”姜晚宁一脸绝望地说。
飞来屿第一男子体育中学的晚训从下午四点开始,一直持续到黄昏日落。
周一三五练习专项,周二四用来集中训练,今天周二。
姜晚宁整个人被搞得精疲力竭,仰脖灌下大半瓶矿泉水,漏得满地都是。
这不是被训练搞累的,他今天头一回参与了学校的抢饭竞赛,发现狂奔真的很智障但不狂奔真的饿死。
“太他妈难了。”姜晚宁人往地上一蹲,回手随便一抛。
被捏瘪的矿泉水瓶准确无误地落入离他几步远的垃圾篓里。
鼓掌声传来,姜晚宁回头一看,又是李华。
披着敞开的外套站在树下,看样子刚洗过澡了,寸头还能看出湿。
“徐冬跟我说你收到战书了。”李华说。
“啊。”姜晚宁起身,“全尼玛是错别字,不会写了还用拼音代替。”
下战书的自然是他揍过的那个黑猩猩陈子烽,跟他一个班,文化水平显然比姜晚宁以前在东城碰到的混混还低。
“他约你干嘛了,你答应没?”李华一副‘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只要你开口我马上喊人去揍他’的看热闹表情。
“你那么兴奋干什么。”姜晚宁一脸冷漠,“他喊我明天训练专项的时候,跟他比篮球。”
“噢。”李华看上去挺扫兴的,“那你要输的。”
姜晚宁很想说“你又知道”,但事实是他好几个月没碰篮球了。
去年十一月被学校开除,到现在三月,一算四个半月。
他其实说不上爱运动,比起打篮球更喜欢打游戏,只是他恰巧四肢发达。
毕竟那啥简单嘛,总得平衡一下子的。
“陈子烽是你们班的篮板王,你们强哥都搞不过他。”李华说,“这我可帮不了你,我只能在你输了以后找人替你揍他一顿…你答应了?”
“嗯。”姜晚宁提不起劲儿,“我们都是篮球班的,难道我跑去跟他说:哎呀要不我们来比比羽毛球吧我羽毛球打得也很好呢。”
李华闻宁大声笑了起来,完全不顾这个时候已经要开始上晚自习了。
“我今天晚自习请了假。”姜晚宁说,第一天上学即便学校再乱,他还是老实装病去找许强胜签了假条,“我想摸摸球,看看它还认不认得我,好让我明天别一个球都进不了。”
“那我一起。”李华随即说。
“你们纪律这么松的吗,晚自习想逃就逃。”姜晚宁十分不适应地说。
他来到这个学校最大的最迷惑的感触就是,他总能产生自己是个三好学生的错觉。
“不啊,我是班长。”李华说,“班长就是全班我最大。”
“哦。”姜晚宁无语道。
两人一同往篮球场方向走,事实证明他们学校晚自习纪律还是有的,一眼望去一大片球场空荡荡的,半个人影都看不到。
刚走到一半,姜晚宁兜里手机就震动了起来。
他摸出来看,是个不认得的号码,他从来不接陌生号码,一看就挂了。
结果手机又响,姜晚宁不耐烦起来,反复地挂了好几次电话。
“谁啊?”李华从篮筐底下摸了个看着还行的篮球。
“不知道。”姜晚宁再度挂断电话,突然想起那个付医生来。
那付医生先前也是这样,连着给他拨了无数个电话。
难道是借他衣服了现在打电话催他还了?
手机再次震动起来的时候,姜晚宁抿着唇,极度不满地接起了电话:“谁。”
“姜姜,我。”电话那头的人说。
姜晚宁有点懵,眼睁睁看着他丈夫蹲下身,把伊布小心地放进了行李箱里。
等会,你要带着伊布去出差吗?
虽然看出你挺喜欢了,但这未免也太喜欢了吧!
付闻祁仔细地把行李箱合上,也犹豫了一会儿,问:“那你最喜欢的,是哪一只呢?”
“我记得你说过,你小时候很爱看。”
“嗯?”姜晚宁眨了眨眼,低声说:“我最喜欢梦幻。”
以防对方不认得,他找出图片给付闻祁看了看:是尾巴细长的、又小又强的宝可梦,外表就像一只粉色小猫。
“好,我记住了。”付闻祁点了个头,温和地表示说,“出差的时候,我会顺路帮你带几只回来,你还有其他想要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