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醉酒的秦储彻底放纵了自己,他推掉了一切应酬和本该有的行程。
因为最核心的事情已经敲定。
更重要的是,任性的《荣耀永恒》代言人需要一位摄影师。
“你的惊喜呢?”秦储问。
林白舴端着饭碗摆到桌上,渐变色的陶瓷小碗呈着圆滚滚的小馄饨,卖相极佳,香味浓郁。
他弯唇笑,“很快就会出现。”
“不过——”林白舴将餐具放到秦储跟前,“现在的当务之急是,先生来尝尝这次的小馄饨好不好吃。”
秦储将手里的抱枕放到一边,拿筷子挑了一个,肉香溢满唇齿间,面皮也很劲道,连宿醉后的头疼都要被治愈了,“好吃。”
连日被酒店的饭菜折磨的胃,终于得到了它应有的安慰。
林白舴就笑起来,粉色长发散落,显得很乖,“那就好。”
秦储点了点林白舴面中的那粒小痣。
它真的很漂亮。
吃完早饭,秦储和林白舴相携离开酒店。
北城的街道宽阔,道路两旁的树丫光秃秃的勾连在一起。
“要找个什么样的地方?”秦储这次换下了严谨正规的西装,穿得休闲又舒适,高领雪白毛衣绕着他的脖子。
看起来没有像往常一样难以接近,走在大街上很吸睛。
林白舴因为热度很高,被迫戴着一个黑色口罩,他用手指扯了扯,闻言带着笑,“往前走,先生。”
于是继续并肩往前。
相比秦储一个人拎着药盒走在大街上的孤寂,此刻身边多了个人,感觉温度都高了起来。
林白舴站在他身侧,靠得很近,超越了亲密关系的距离,无声的挡住了很多朝秦储而来的目光。
“他们在看你。”秦储将手揣进兜里,里面被林白舴放了两个暖手宝,很暖和,“这个口罩戴了也和不戴一样。”
按照林白舴的气质身材,戴着口罩欲盖弥彰,几乎是明着告诉行人,这是哪个明星爱豆在出街。
“嗯?”有着漂亮吸睛粉色长发的林白舴偏了下头。
“别被他们发现了。”秦储冷漠警告。
不然等会福利宣传照说不定会泄露,宣传效果会大打折扣。
听到这样公事公办的冷漠口吻,林白舴反而弯了下眼,“那先生靠近一点,帮我挡挡。”
秦储看他。
林白舴乖顺的对视,手拽着秦储的衣袖,轻轻往下拉了拉。
眼尾都被冻成薄红色。
“不冷吗?”秦储语气没变,将林白舴露在外面遭寒风吹的手塞进了自己的口袋里。
“冷。”林白舴诚实道,“北城好冷。”
林白舴得寸进尺的用手指轻轻碰秦储的手背,然后摸到了那个藏在秦储手心的暖手宝。
秦储松了一点。
林白舴抓住机会,手指咻的缠紧。
“代言人。”秦储手在口袋里被抓着,垂眸感慨,“你倒是很会顺杆爬。”
林白舴闻言愣怔,眼睫垂下去,语气惶惶,“我……”
“走吧。”秦储移开目光,轻巧放过被逼问的小情人。
还惯会卖惨。
秦储心想。
秦储漫无目的的在街道上走,看到了北城的店铺和北城的行人。
和繁城不一样。
“先生。”
秦储被吸引,“嗯?”
“那有糖炒栗子。”林白舴眼睛亮晶晶,眼底跟撒了把雪渣一样。
浓郁的甜香顺着寒风飘散在空气中。
“买。”秦储轻巧点头,莫名有点想笑。
谁家小情人第一次开口是要买糖炒栗子的。
好像有点寒酸。
林白舴却一点都不这样觉得,他眼底铺满笑意,很轻的握了一下秦储的手,低声道,“先生等等我,我很快回来。”
说着就要抽出手去,秦储点了下他的手背。
林白舴立刻停住,可怜巴巴,“先生,你不能立刻反悔的。”
“……”秦储在口袋里将暖手宝贴进林白舴的手心,“我和你一起去。”
“哦。”林白舴委屈的神情一瞬间消失不见,眼睛亮得能biu出星星,语气欣喜,“好哦。”
糖炒栗子在冬日里的吸引力是巨大的,小摊前甚至排起了长队。
秦储和林白舴肩并着肩,手指在同一个口袋里亲昵相缠,混在一群甜蜜的小情侣里,也显得分外和谐。
可秦储很清楚。
他们之间的关系一直都界限分明。
只要他断了卡里的转账,他们的关系就会回归清白与疏远。
“先生。”林白舴笑着提醒,“到我们了。”
秦储将钱付清。
他们的关系本就如此简单。
“先生。”林白舴抱着糖炒栗子,一手牵着他,“伸手。”
秦储看着他,没动。
林白舴没有因为他的不配合而气馁,反而笑着,将剥好壳的栗子举到他眼前,“先生试试。”
秦储看了眼,指尖碰上去,被那颗刚炒出来的栗子烫了下。
“香吗?”林白舴问。
甜味在舌尖散开,软糯的香味铺满口腔,秦储点头,中肯评价,“还可以。”
林白舴弯着眼,从糖炒栗子的袋子里拿出另外一个小袋,“锵锵。”
“什么啊。”秦储被他逗笑。
“红薯。”林白舴一本正经,“这次都烤出糖汁了,一定比北食堂的好吃。”
还对那连踩的两个雷耿耿于怀。
“先生,你要试试吗?”林白舴将红薯捏开,被剥开的红薯上覆着一层糖汁,烤出来的,捧到了秦储眼前。
这和在场所有确凿无疑的亲密关系一样。
亲昵,松弛,洋溢着栗子和烤红薯的甜香。
秦储就着林白舴的手,垂眸咬了一口那个很香甜的红薯,他决定打击一下小情人的气焰。
于是冷淡的违背真实想法,“不甜。”
“不太可能吧。”林白舴有点失望的咬了一口,语气疑惑,“明明很甜啊。”
走在前的秦储弯了弯眼,听着被骗了犹不自知的小情人,嘟嘟囔囔的憧憬a大窄巷子里的烤红薯该有多好吃。
“下次我一定要吃到。”林白舴皱眉,给自己鼓劲,然后用余光偷偷去瞟旁边的秦储。
如果先生在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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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通乱逛,不知走到了哪里,眼前一大片空地,枯枝落了满地,踩上去嘎吱嘎吱响。
“残败的荒园。”
“就是这。”林白舴弯眼,“先生,我们在这停一停。”
林白舴将秦储带到一边的房间里,弯腰去拿自己的皮箱,“这是我在网上偶然看到的一处取景地,还有电影在这取过景,私密性很好,我已经和荒园主人谈好了。”
北城的荒园。
秦储坐在一旁看林白舴忙碌。
林白舴将箱子打开,里面是一件深绿色的衣服和绷带。
秦储看到那件衣服的时候愣了一下,“这不是……”
“您给我买的。”林白舴把衣服拿起来,典雅庄重的深绿将林白舴的皮肤衬得很白,与翡翠拥着雪一样。
一同买回来的还有个颈圈。
秦储收回目光,下巴轻抬,“化妆间在那边。”
“很快。”林白舴笑着说,将皮箱熟练的合好,拎进了房间里。
秦储百无聊赖的隔着窗看天,此刻开始飘雪了,很小的一片,坠落在地然后融成一滴水。
“……先生。”
秦储偏头看到了林白舴,呼吸一滞。
空气后知后觉的灌进来,秦储垂眸咳了一下。
层层的扣子锁住春色,被遮盖的地方连一丝皮肤也看不见,但硬挺有型的衣服该紧的地方紧,将林白舴优越的身形裹出了轮廓。
“这个好难穿。”林白舴低声抱怨,扣子很多,拧扣子都拧得手疼。
“不过应该挺好脱的。”林白舴又随口补充。
但听起来又很像某种心照不宣的暗示。
如果不是林白舴说出来的。
只是这样纯情的小情人的无心之言。
“……”秦储视线转来转去,又落到了窗外的雪花上。
六菱形精致的雪花落到了玻璃上,秦储看着它化成水珠,然后滑过玻璃。
“先生,帮帮忙。”林白舴语气带着央求。
“我叫韩总助过来。”秦储垂眼点开手机,“他开车应该很快就能到。”
“雪下大就不好了。”林白舴语气担忧,轻声说。
但依旧没对秦储的安排做出任何置喙,他看起来很费力将绷带绕到后背,但仍没再开口让秦储帮帮忙。
带着微金的粉色长发散落下来,脸上什么神情也没有。
不卖惨的时候反而显得更可怜了。
秦储站起来,抬腿走过去,伸手拉住拽住即将垂下来的白色绷带。
束缚的力道一下加大,林白舴唔了一声,陈述事实,“太紧了。”
秦储指尖松了点,口吻冷淡,“这样吗?”
“嗯。”林白舴耳尖发红,“可以。”
“乱一点也行。”林白舴补充。
秦储将洁白的绷带缠绕起来,很快就只剩下短短的一截。
“先生,好了吗?”
“嗯。”秦储垂眼,迅速给林白舴打了个很小的蝴蝶结。
顶在后背的肩胛骨上,后背骨形漂亮的话,那里正好是蝴蝶的翅膀尖。
林白舴转过身来。
他乖顺的垂头。
缠上绷带的感觉就完全不一样了,像个被迫束缚住的木偶。
秦储看了半晌,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对敬业的代言人不吝夸奖,“的确很惊喜。”
韩总助很快来了,按照秦储的叮嘱,连专业的摄影设备也带了一套。
“请到摄影团队了。”韩总助神色匆匆。
“嗯。”秦储说,“代言人在房间里。”
摄像机被架好,拍得很快。
北城的摄影师也对林白舴赞不绝口,“对,就是这个角度。”
几乎张张精品,林白舴去看,却笑着摇头,“可以再来几张吗?”
精益求精的代言人。
秦储也站在雪地里,看林白舴拍照。
在他面前是乖顺的木偶,此刻在镜头前却变成了被桎梏的将军。
不甘与耻辱。
最终被大雪掩盖。
病骨支离立在大雪里,洁白绷带缠了半个背。
寥寥数道,却怎么也挣不开。
“先生。”
这一声唤回了出神的秦储,众人的目光都落在秦储身上,摄影师大概是结束了,正在收拾设备。
“您来帮我拍一张。”林白舴说,“可以吗?”
像是还沉浸在涟将军的情绪里。
眼底的不甘都能翻涌出来,却又带着几分林白舴的眷念乖顺。
脆弱即将消逝的美人,此时大概没人能拒绝他。
秦储去握摄像机,想起了他给林白舴拍得那张过曝的照片。
拍得太差了。
秦储心想,手却依旧没有移开。
林白舴却没有动作,他垂头,粉色刘海散落,几乎挡了大半双眼睛。
看起来遥远又孤寂。
大雪纷飞。
秦储愣了一下,荒山里呼啸而来的回忆卷过来。
那个阴郁脾气又大的蘑菇。
……好像。
“先生。”林白舴抬起眼睛,下巴上挂着一滴眼泪,欲坠不坠。
周围人都被震住。
“这张好!”摄影师完全被震撼,“……太美了。”
看得人,心和雪花一同融化成水珠。
莫名想落泪。
在千军万马面前不崩颜色的将军,最终收敛骄傲,在那个雪日展示自己的脆弱。
即使被逼到绝境,他的脆弱也是冷漠的。
可只有林白舴知道,这根本不是什么涟将军。
宣传照早已拍完,今天身为代言人的工作已经结束。
刚刚那张只是……那个荒山里阴郁任性的大少爷终于再一次见到了他。
秦储目光牢牢锁在林白舴脸上,脑子里一片混沌。
“先生。”林白舴拨了下长发,笑容温暖。
刚才的感觉一下子就散了。
应该只是错觉,秦储想,然后被林白舴轻轻握住肩,周遭一片温暖。
林白舴的确扭曲又别扭。
他抓住每一个雪日,复刻场景,企图唤醒秦储关于那个荒山里遥远的记忆。
他们本有最亲密的关系,尽管只有短暂的一天。
别人算什么呢,林白舴曾无数次在心底这样叩问自己。
企图靠近秦储的人都算什么东西?!
明明他们……曾生死相依。
林白舴想要秦储想起来,认出来,再笑着不带隔阂的喊他一声,“蘑菇。”
调侃也好,逗弄也罢。
只要秦储再喊一次就好。
……可他想要秦储想起来,又怕秦储想起来。
林白舴轻轻靠在秦储身侧,这是别人看来绅士又亲昵的姿势。
呼吸扑在秦储耳畔,秦储的手被摁到林白舴心口,那是一粒黑扣子,硌得有点疼,秦储皱了眉。
却听到乖顺的小情人说,“先生,这才是惊喜。”
秦储怔住,指尖勾住纽扣,只要往下一扯,就是一片被遮蔽的春色。
他带着颤音,“……您要拆拆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