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Chapter 21
相册翻了几轮,虞逢泽讲起女儿小时候故事也如数家珍,每张照片背后的故事,他都记得清楚。
谢柏彦倒也听得认真,只是视线不时分神挪到手中的那张照片上。
虞逢泽见他感兴趣,便多说了些。
“纽约那次儿童基金会的名额,还是清雨自己挣来的,她一向争气。只是我那会儿不太想让她去,那个时候,虞氏正在对接政商合作项目,我总怕她这一去出什么差错,被抓到什么小辫子,最后坏了合作。”
“清雨啊,向来是不听我话的,表面上随口应付着,当晚一个人带着行李就飞去纽约了。”
“她从小就有主意,我不让她去法国,她偏要去;后来我不让她辞职,她也偏要辞职。”
相册最后那张照片,是他们婚礼时的大合照。
虞清雨挽着谢柏彦的手,标志性的温婉笑容,身侧的男人淡笑端雅,天作之合的佳偶一对。
再看到这张照片,虞逢泽也很是感慨:“她啊,唯一顺着我的,大概就是结婚了。”
谢柏彦神色淡淡,视线微转,望向窗外花园里的女人,寥寥几句清甜女声跃入耳廓,听不仔细,大概是她在和苏倪讨论养花的事情。
后面虞逢泽的话他没太听清,他不由去想,港城的花园里似乎还需要再装一个自动浇水系统。
手机铃声恰时响起,打断了他的神思。
“抱歉。”谢柏彦去阳台上接的电话。
视线垂下,便是正矮身浇花的虞清雨,她一手压着飘然裙摆,一手拿着水壶,就连浇花这种事也十足十的认真。
薄唇挂上淡淡笑意,晦暗不明的一丝情绪很快略过瞳底,谢柏彦沉眸接通电话。
“讲讲。”是周斯岑。
“讲什么。”谢柏彦声音懒散,半插着口袋,从容驻足。
周斯岑提醒:“头像。”
笑意渐渐拢起,谢柏彦的视线攫取住不远处笑容嫣然的女人。
正是她早上出门的时候,挡住他的身影,抽出他口袋里的手机,将他所有社交平台的头像换成那日他们在巴黎拍的合照。
莹润精致的指尖敲敲点点,一边忙着换头像,一边莞尔笑,蛮不讲理的骄矜模样。
“这是我的地盘,你得听我的。”
谢柏彦泰然自若地抬眸,眉目温润,冷杉香阵阵入鼻,虞清雨是头顶光线暗下来的时候,才察觉到她们之间的距离有些近。
她微一仰头就可以磕到他的下颚,凉薄的吐息缓缓垂下,绕着呼吸撩起一点拉近的暧昧。
“我需要回一句都听太太的吗?”清润男声拨动着她的耳膜,鼓震中夹着细微悸动。
虞清雨又检查了一遍所有软件,确定没有问题后,才把手机物归原处,微微后仰抵在门上。
笑吟吟:“谢先生还是回一句吧,不然好像我强迫你的一样。”
“太太随便翻,我很清白。”谢柏彦云清风淡,没有错过虞清雨面上浮起的一层薄红。
薄唇噙着笑,言辞间满是纵容。
“谁说我要查你手机了。”虞清雨立刻撇开关系,食指在他面前摇了摇,“我只是简简单单炫耀一下我们钢铁般的夫妻情意。”
西装笔挺,衣冠楚楚的谢公子眉梢微扬,意味深长:“我以为温柔大方的谢太太,会顺便再发一条动态来抒发一下爱意的。”
虞清雨被噎住,笑弧浅浅落下一点,又很快扬起。
“那就留给谢先生自己表现吧。”昳丽娇艳的一张精致笑脸,“别让谢太太失望。”
淡然颔首,谢柏彦错身时,薄凉手背蹭过她的腕子,跟着落下的是幽幽散漫的淡声。
——“小笨鱼。”
身后是小声嘟囔的低啐。
一早谢夫人的电话便打了过来,亲切询问他们的巴黎行如何,总不好让长辈一直操心他们夫妻之间的关系。
虞清雨便想到了一劳永逸的方法。
绝佳的秀恩爱方式。
此时重新被提及,仿佛虞清雨压低的那几句轻骂还在耳边回荡。
灵动可爱的一条小笨鱼。
浇过花的虞清雨直起腰,放下手中水壶,不期对上了谢柏彦的眼神,清亮水润的眸子瞪过来一眼,像爪子软软的小猫挠过,轻飘飘的没什么力道,却勾人心痒。
谢柏彦低眸淡笑:“那没什么好讲的,就是你看到的那样。”
是回答周斯岑的问题。
“假戏真做?”兴致盎然的调笑。
从容微笑,谢柏彦的视线隐于那抹消失在花园里的身影,侧脸在笼罩压下的薄雾中线条流畅俊美,一点喉头滚动的弧度都清晰可见。
“我们一直是真戏。”
至于做不做。
那得听太太的。
晚饭时间,刚刚落座,便有人准时前来叨扰。
“虞叔叔,我来讨嫌了,家里没饭吃了,来蹭个饭。”扬着散漫的笑,冯黛青拎着几个礼盒登门。
有点礼貌,但不太多。
很冯黛青的风格。
“你是有点讨嫌。”虞清雨凉凉瞥过去一眼,淡定地先拿起筷子。
好像也很久没见过他了,还是和往常一样,确实不太懂看人脸色。
虞逢泽面色不好,显然是不太欢迎,但冯黛青只当没看见,堂而皇之地坐在谢柏彦对面,笑弧纹丝不动,直直看向他,话却是对着虞清雨说的。
“刚刚看见你,我就突然想到一句话——”他酝酿了一下情绪,在谢柏彦渐深的眸光中,唇角更加勾起,“要一百个春天身死,蝴蝶才会忘却相思。”
虞清雨受不了,一脚踹过去。
力道不轻,冯黛青却仿佛恍然未觉,笑容不减:“这么久没见,没想到清雨妹妹还是挺想念我的。”
气氛不太好,苏倪只好打圆场:“那就一起吃吧,吃饭吧,一会儿菜要凉了。”
谢柏彦只定眸默然看了一会儿,面对冯黛青的挑衅,面无波澜。
只是无人注意处,下颚线绷紧了少许。
静悄的餐桌上,虞逢泽忽然感叹了句:“清雨妈妈也很喜欢蝴蝶。”
话音刚落,虞清雨和苏倪的面色一同冷了下去。
虞逢泽仿佛没注意到气氛微妙的变化:“今天好日子,柏彦和清雨一起回家,不如我们开瓶酒吧。”
只有冯黛青一人捧场:“要喝就喝白的吧。”
“虞叔叔,我听说别人嫁女儿前都会考验一下女婿的酒量,您有试试这位谢先生的酒品吗?”
当然没有。
虞逢泽婚礼前也只见过谢柏彦几面,大多是商务场合,但那并不妨碍他们翁婿之间的友好相处。
“说来也是。”虞逢泽转头吩咐佣人,“去把我私藏的那瓶老窖特曲拿出来。”
虞清雨是最讨厌她父亲喝酒的,记忆里那些闹酒的印象太多深刻,她听到这话,面色更难看了些。
“差不多得了,别喝了两口酒,又觉得自己和太阳肩并肩了。”虞清雨没什么好气,“女婿上门,别太胡闹。”
说不好她和谢柏彦的如今的关系算是哪种,但哪种她不都想让谢柏彦撞见她家的难堪。
虞逢泽很是不满女儿的拆台:“说什么呢,你们好不容易回来一趟,开瓶酒助助兴怎么了?”
还有冯黛青在一旁煽风点火:“清雨妹妹,不会是你老公不能喝酒吧?”
虞清雨压着火气,显而易见的不悦,正欲发作,却被谢柏彦轻轻握住了手。
略带薄茧的指腹刮过她的掌心,郁气倏然散去。
谢柏彦是给足了她面子的:“冯总说笑了,只是饮酒这件事,大概还是需要先请示一下的。”
偏过头,温润如玉的视线锁住她姣丽的面容:“老婆,今日可以喝酒吗?”
心跳空了半拍,虞清雨卷翘长睫轻眨,像蜻蜓翅膀点在水面,圈圈波纹漾开。
这是给了她正当合理的说话机会,沉一口气,虞清雨勾起嘴角,很快换了调子:“黛青哥,还是悠着点吧。不然一会儿喝醉了,没人送你回去,我家也不太方便留你。”
冯黛青哽住,滞了两秒,还是那副不羁的调子:“清雨妹妹,还是关心我。今日司机不在,大概晚点要劳烦清雨送我一趟了。”
虞清雨肩膀侧了半分,向身边的谢柏彦更靠近了些,红唇掀开,嗤笑了声:“我更关心我老公,他今天又要陪你喝酒,一会儿又要陪我送你回去。”
似有似无一声叹息:“要不就算了吧,这酒还是别喝了,我心疼我老公。”
冯黛青面色微变,被她最后那句“心疼老公”噎得说不出话。
“这哪有你说话的份儿。”虞逢泽皱起眉,“柏彦,我们来喝。”
她的父亲从来都是这样,从来不容忍挑衅的家主尊严,把自己的事情看得比一切都重。
包括女儿的未来。
虞清雨抿抿唇,眼神冷淡,大概是早就看清了事实,也没什么失望,只是依然会寒心。
桌下被谢柏彦握着那只手忽地紧了些,相牵的双手虚虚靠在她的膝盖上。
手背靠着的是轻纱薄裙,柔软飘然。
掌心贴着的是他温热有力的大手,如山般韧而可靠。
“也可浅啄两杯。不过——”谢柏彦话锋一转,“只是担心一会儿醉酒,还要委屈清雨照顾我。”
三言两语便将气氛缓和,既迎合了虞清雨的意愿,却换了说辞,任是谁也不会拒绝的理由。
苏倪看不下去了,将刚刚拿来的酒瓶收走:“别喝了,前阵子的体检报告忘了吗?都轻微脂肪肝了,还要喝。”
虞逢泽悻悻干笑两声,顺着台阶下来:“算了算了,人老了不比当年,就算是每天坚持锻炼,也不免有些小毛病,现在养生为主。”
冯黛青反应很快,先迎合说道:“虞叔叔说得有道理。”
虞清雨看不惯他这副样子,提到体检报告,她忽然想到了什么,悄然间,又凑近了谢柏彦几分,压低声线,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我突然想起,你上次说会给我查阅的体检报告还没给我呢。”
“不会是空头支票吧?”
谢柏彦侧目,抬手很是自然地将她微乱的额发挽至而后,轻描淡写:“兴许是闻森忘了吧。”
他是有交代过闻森将他的历年体检报告发给虞清雨的,那时闻森还问了句,历年是指哪些年?
谢柏彦略一思索,回答他,那便从小到大的都发给她吧。
大概是没找全所有的体检报告吧。
黑眸划过一点兴致的浅笑,他同样压低声音,在她耳边轻声道:“需不需要,我这几天抽空在京城做一次体检,免得太太收到了往年的体检报告,还要怀疑我造假。”
虞清雨鼓了鼓唇,剔透的眸子微转,娇软的调子长长地拖起:“我是那么不讲理的人嘛……”
冯黛青这顿饭吃得很不是滋味,他的笑容在看见坐在他对面的新婚夫妻咬耳朵时,已经几乎快端不住了。
然后在看到虞清雨为谢柏彦夹了块排骨的时候,胸口压着的闷气堆积到了极点。
情报似乎有误,他们的婚姻关系好像还蛮不错的?
在虞清雨第三次看向桌子中间的大虾时,谢柏彦的声音适时地响在耳畔:“要吃虾吗?”
“你给我剥吗?”虞清雨没多想很随意地回答,陈姨做的白灼大虾味道很好,料汁独特,余味绵延,是她最喜欢的一道菜。
只是她今天不太想动手,下午刚刚做了新的美甲。
可话一出口,她先觉得几分不对,这话似乎对于他们来说太过亲密了。
还未等她仔细琢磨一二,一只虾仁已经放在了她的盘里。
虞清雨登时怔住,目光慢慢挪向身边的男人,矜然的黑色衬衣挽起,红色大虾在他修长冷白的指尖很快卸去虾壳,再度落进她的碗里。
她舔了舔干燥的唇角,忽然忘记了要说什么,大概也是在她家人面前做戏吧?
可他眼底分明坦坦荡荡,她根本分不清真假。
剥虾间隙,含着笑音的温润嗓音不忘回答她的问题——
“嗯,只给你剥。”
“那……还要一只。”虞清雨半低着头,只看向自己盘中剥好的几只虾仁。
发丝垂下遮住面庞,掩住所有神色。
她轻轻压住胸前长裙领口,心跳声剧烈地震动,手指跟着同频微颤,那清晰的怦然声,仿佛身旁的人也能听清。
几分无措间,匆忙放下了手,又不知道要往哪里放,一片迷茫乱糟中,不知道什么时候,她抽了一张湿巾,悄悄递了过去。
“你……擦擦手。”
苏倪看着小夫妻的恩爱模样,不由放了心。
看样子,她的宝贝的婚后生活还不错。
晚餐后,冯黛青当真闹着要虞清雨送他回去。
堵在车库前,冯黛青收了笑,面上似乎流淌着几分惆怅。
“你走了两个月,连个消息都不给我发吗?”
虞清雨有些头疼,面对他的纠缠更是烦躁:“冯黛青,你今天也没喝酒啊,说什么胡话呢。”
“我哪止两个月没给你发过消息,大概得有半年我都没回过你信息了吧,我的态度应该已经很明显了。”
或是真的有可能,大概也不会有他著名的十一次表白的名事迹在。
“你三十七度的嘴,怎么能说出这么冰冷的话?”
虞清雨很是敷衍:“我体寒,天生的。”
冯黛青立刻换了策略,死缠烂打:“我在你家喝多了,你起码得送我回家吧。”
“酒不醉人人自醉,是吧?酒也没喝,但不耽误你醉?”虞清雨面无表情,“冯黛青你是怎么做到一个总裁话这么多,这么讨人烦的。”
“大概是偏爱吧,我这辈子也就和你说过最多的话了。”
虞清雨揉着额角,锥锥的刺痛,忽然觉得好像港城的生活更适合她。
至少,人都正常。
寂清的安谧中,谢柏彦清冽幽然的声音倏然落下:“老婆,要走了吗?”
慢条斯理地系上腕表,宝石袖扣在夜色中流淌着润泽的淡光,矜贵清冷的男人一身高定西装款款走来,唇角带笑,几分慵懒。
“老公。”虞清雨眸光微闪,神色不由轻快了许多,她上前两步挽住他的臂弯,轻轻靠在他的肩头。
好像头也不痛了。
“冯总没有司机没有车子,想蹭个我们的顺风车。”
聪明地把皮球踢给了谢柏彦。
“哦?”沉眸淡冷平静,长辈不在,他周身凛冽,多了几分压人的睥睨感,明明是礼节的回应,却带上了几分嗤意,“自然可以的。”
“我还要感谢冯总往日里对我太太的照顾。”
冯黛青面色端不住了,甚至连一句“不客气”也说不出口了。
看着他突变的脸色,虞清雨默默扬起嘴角,果然还得是谢柏彦出马,这种时候他的阴阳怪气最是好用。
晚风浮动,纤薄的纱裙不时划过他的指腹,软绵服帖的触感,绕在他的手指间,轻轻捻着丝滑面料,似有似无的体温靠近。
若是没有冯黛青灼灼的目光,一切都很好。
谢柏彦视线一偏,语气微凉:“你们看上去关系似乎挺好的。”
声音微低,只有她一个人可以听到的淡声。
“就那样……”虞清雨忽然意识到了什么,停了语气,轻咳一声,“那还是没有我们关系好的。”
垂眸默然静望了片刻,他忽而低笑:“也是。”
“毕竟我们是睡一床被子的关系。”
第22章 Chapter 22
他们说话声音不大,但也没刻意避讳冯黛青。
虞清雨眉眼带笑,微微踮着脚尖凑到男人耳边说话,而谢柏彦也配合地微微低身,侧目低眉与她讲话。
大手掌在她纤瘦后背,婀娜的曲线被掌心轻轻压下。
矜持,又亲昵。
感情甚笃的新婚夫妻。
似乎是连冯黛青也不得不承认的事实。
冯黛青看得眼红,尤其是谢柏彦寥寥几道瞥来的视线被他捕捉时,他想要别开的目光又再次定住。
谢柏彦自是矜然自若,眸色淡定,薄唇一抹淡淡笑弧,仿佛一切游刃有余。
面容再难端住,嘴角弧度缓缓落下,冯黛青默然哂笑一声。
这位谢先生越是淡然,衬得他越是狼狈,可心底坳着的那股劲不停叫嚣着不甘。
还是不甘心。
“还送不送我回家了,就让我在这儿干等着看你们秀恩爱?”长眸微眯,将所有情绪掩下,冯黛青将头发向后拨弄,几分不羁。
这人真的油盐不进,虞清雨故意磨蹭了许久,冯黛青竟然还未放弃蹭车的念头。
腰窝处搭着的手掌递着涓涓温意,微一用力,虞清雨被他拢近几分。
淡声:“那便走吧,免得耽搁了冯总的夜晚生活。”
后四个字被念得微重,冯黛青面上一冷,几乎控不住发散的思绪。
夜晚生活?
是谁的夜晚生活?
冯黛青端正笔直地坐在副驾驶,目光寸点不离斜前方的后视镜,那里折射出后排靠得极近的虞清雨和谢柏彦。
他忍不住地皱眉,虞清雨人前最是注意礼仪分寸的,怎么上车就和别人挨得这么近?
该有的端庄优雅都哪去了?
冯黛青干咳了两声,试图提醒她注意坐姿。
虞清雨诧异地挑眉,不明就里:“你是准备在这里就下车吗?”
她根本不想去猜冯黛青的用意,只想把他尽快抛下车。
说话间,虞清雨歪了歪脑袋,更靠近了谢柏彦几分。
扶额,冯黛青忍不住又咳了声。
虞清雨隐隐几分不耐:“你到底要干嘛?”
一旁安静的谢柏彦也缓缓抬眸,慢条斯理开口:“冯总,中央扶手盒下有水。”
话音刚落,他的掌心似有似无地擦过虞清雨的手指,最后顿在她的膝盖上。
冯黛青的视线也跟着顿住,声音也失了冷静:“你……”
一双邃暗黑眸噙着笑,对上他的眼睛。
曈底染上凉意,直直扫来的视线,凛然清冽,让冯黛青先别开了视线,心底寸寸漫上几分惶然。
他望向车窗外,行行向后略过的杨树,忽然想到了什么:“清雨,你还记得老宅门口的那只老杨树吗?”
冯黛青低头笑了笑:“小的时候你爬上去捡风筝,跳下来的时候我没接住你,然后我们俩一起打石膏休养了三个月。”
这段故事,似曾相识。
谢柏彦指骨微曲,温热指腹在掌下的膝盖上微微点了两下。
他侧过脸去,眼神幽幽望向神色怠倦的虞清雨,原来在巴黎街头,她醉酒后回忆的那段故事,便是和眼前这位冯先生一起摔断腿的?
晦暗不明隐于瞳底,漆黑深邃看不清晰。
虞清雨精致的眉尖蹙了蹙:“记不得了。”
大概是车内空调开得有些冷,她不由又向身侧的男人靠了靠,她今日穿得单薄,唯有膝上覆着的那只大手带来些许暖意。
冯黛青没注意到后排的小动作,声音跟着回忆也渐渐低了下去。
“怎么长大了还是觉得小时候好,起码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不需要去掂量思考那么多。”
虞清雨打了个哈欠,几分疲倦地靠在谢柏彦的肩上,短短一段路怎么今日开了这么久。
鼻尖轻嗅,尽是他身上清雅的淡香,似是寥寥纾解着她的头疼。
谢柏彦肩背微微挺起,肩膀微坠,让身边的女人靠得更舒服了些。
抬手间,轻轻抚过她的发顶,温温贴近的气息。
暗昧中滋长着几分缱绻。
冯黛青深深叹了一口气,忽然转过头去望后排的虞清雨:“清雨,其实这段时间,我突然意识到一件很重要的事情……”目光忽然瞥向一侧的谢柏彦,他勾起嘴角,继续说,“时间堆积起来的感情,总是弥足珍贵,年少时遇到太惊艳的人,总是会让后来相逢的人都蒙尘。”
“清雨,你觉得呢?”
车载音响放着的歌曲恰好停顿,几秒的空白的安静滞下,似乎连清浅的呼吸声都被放大。
被问话的虞清雨恍若未闻,眼皮都没掀开。
这段话本也不是说给虞清雨听的,冯黛青很快扭过头转向另一位。
“谢总认为呢?”
“大概吧。”素来清冷淡漠的面容没有任何波澜,黑眸中一派平静,细看之下好似没有衔着一点情绪,冷冷清清的模样。
终于扳回一城的冯黛青嘴角笑意更扬起几分:“怪不得旁人总说,青涩的初恋,是人生中最念念不忘的感情。”
虞清雨不想搭理他的挑衅,双手圈着谢柏彦的手臂,长指摩挲着他无名指上的那枚钻戒,柔软的指腹在修长指骨上流连。
若是反感一个人的时候,大概是会连他的话也一同屏蔽掉。
虞清雨此刻的感受大致于此。
谢柏彦依旧是那副气定神闲的模样,微微颔首应了声:“冯总说的对。”
“我也觉得初恋确实会留恋。”嗓音幽幽,在逼仄的车厢虚虚环绕。
似乎有些不对,冯黛青蹙起眉尖。
又听谢柏彦不疾不徐说道:“我与太太之间,确实感情深厚。”
覆在她纤盈膝盖上的手掌微紧,如玉指骨似有似无地划过骨节,带起绵密颤栗。
仅有一层薄纱的间隔,裙摆之上的珍珠从他指腹间捻过,圆润的小珠子借着他的力道,又浅浅压在她的肌理间。
轻纱粗粝与珍珠柔腻交接而来的触觉,惊起阵阵电流,簌簌涌过。
虞清雨恍惚抬眸,望进一潭深水,窗外霓虹在他眼底折出冰冷光泽,暗示性的深暗眼神。
圈着他手腕的细指不觉间滑下,与他清健的指骨亲密相触。
膝盖处的暖意瞬间涌入四周,驱散一切凉意。
像灼了火,虞清雨抽了口气,到底是压住了逃离的冲动。
虞清雨咽了咽口水,低呼了口气,顶着两道情绪不明的视线,贴近身侧男人怀里。
弯起嘴角,嫣然温笑,望向冯黛青:“谢谢你的祝福哦,我和我老公第一次恋爱体验感非常好。”
初恋,念念不忘?
大概对于初婚初恋的两个人也一样吧?
像是一把回旋刀,冯黛青扔出去的时候,根本没想到会插进自己的胸口。他没了再开口的兴致,静静望着前路,一声不吭。
反倒是刚刚沉默的虞清雨话多了起来,她把玩着他的手指,嗓音轻软:“老公,我们什么时候回港城?”
谢柏彦垂眸看着她的娇面,卷翘的长睫轻眨,像蝴蝶休憩落下的漂亮羽翼。
他的声音也跟着放轻,像是情人间的低喃:“急着回家了?”
“想我的小鱼们了。”
“想我的新花园了。”
“也想妈和妹妹了。”
坐在前排的冯黛青默默扭头,思绪放空在不断向后越出视野的杨树间。
轿车停在虞家的别墅前,冯黛青叫出了正欲进门的虞清雨。
“可以聊聊吗?”
虞清雨下意识望向立在她身侧的高挑矜冷男人,后者微微抬了抬下巴,很是绅士地给她留出空间。
她叹了口气,在谢柏彦的身影消失在大门后时,方才开口:“别再坚持了,冯黛青,你已经给我造成很大困扰了。”
几分轻讽攀上眉眼,冯黛青呵笑一声:“我知道你不想聊我们,那不如我们聊聊宋执锐?”
“你的那位便宜先生,知道你和宋执锐的事情吗?”
果然,又是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破事。
虞清雨正了面色,声音肃然,明眸难得露出几分戾色。
“首先,我结婚了。”
“其次,其他人的事和我没有任何关系。”
“最后,请你别在我老公面前胡说八道。”
明丽水眸睨过去:“很没有边界,很没有分寸。”
“很烦。”
没留半点情面,冷禁中带着警告。
是冯黛青从没见过的虞清雨。
是跟着那位谢先生学的吗?似乎和他印象中的女孩不太一样。
他冷笑一声:“你现在一口一个老公,喊得很顺嘴啊,你说宋执锐听到了会不会觉得心酸呢?”
虞清雨眸色渐冷,双手抱胸,蕴着恼意:“所以你现在是爱而不得,恼羞成怒,准备黑化?”
“反正你也没打算理我。”僵持的语气中挂上了几分可怜,倒仿佛是她的错一般。
虞清雨揉了揉眉心,试图理清他们之间乱糟的关系:“冯黛青,你真的有那么喜欢我吗?还是只把我当成和宋执锐争夺显摆的工具?”
大门前悬着两盏路灯,昏黄灯光落下,隔着四五米远距离的男女遥遥矗立,焦灼僵持的氛围。
“清雨,我不是笨蛋。”冯黛青不知道自己该做出什么表情,大概什么也没有被爱慕多年又表白了十数次的的女孩,质疑他的感情动机更可悲的事情吧。
虞清雨静了几秒,应了句:“嗯,我也不是。”
气氛莫名尴尬。
虞清雨低头看着自己的裙角,正思忱着是不是可以回去的时候,冯黛青再次开口:“算了,我还欠你一份新婚礼物。”
皱了皱秀气的鼻尖,他说话的语气似乎有些怪,总让她有种不好的预感。
果然,下一句——
“不如,不如就送给和你关系最好的宋先生吧。”
虞清雨眉心深深折起。
还有更让她难以理解的话跟着落下。
“这样你也不必大费周章让黛黛去投资了,总归都是我的钱,都是为我冯家赚钱。你不觉得这比争夺什么显摆的工具更好玩吗?”
“有病,早治。”
虞清雨不想再跟他说一句话,转身便走,走了两步,还是心火难平,忍不住又回头:“你真的有大病。”
和他说话真是浪费她的时间。
可身后的男人还未消停,他忽然提声囔着:“你知道有些人背靠京城人脉资源,东山再起选的地点却是在港城的原因吗?”
“要不要我帮你问问宋执锐是为了谁?”
虞清雨脚步没停,仿佛没听到他的话一般,径直向前走去。
一如不知多少次,她毫无顾忌地向前走,而他只能看着她的背影。
冯黛青笑容逐渐消失,下一秒,他狠狠踢开虞清雨门前装饰的圆石。
裂纹登时爬上镂空雕花的圆石,几秒后,徐徐碎开。
解下高跟鞋的时候,虞清雨才发现谢柏彦就坐在客厅沙发上。客厅走廊处的窗帘被拉开,从他的位置正巧可以看见大门处的动静。
他们刚刚说话应该声音不太大,谢柏彦应该没听到他们的对话吧?
虞清雨不由有些心虚。
沙发上坐着的男人倒也淡定,沉眸淡觑,漫不经心:“太太,我以后不会处理太多送上门的心甘情愿插足的莺莺燕燕吧?”
这话有些熟悉,基本没怎么改变的说辞,原版自然是出自虞清雨。
是上次因魏雪乔的时候闹了几句嘴时,她说的话。
虞清雨干笑两声,赤脚走进客厅,缩着腿懒懒坐在另一侧的沙发上:“谢先生放心,我这点基本素质还是有的。”
“正好你一次,我一次,我们暂时平局。”
“这种平局似乎没什么意义。”谢柏彦放下手中的文件,淡笑了声,“谢太太,我是个商人,让本让利的目的并不是公平交易。”
虞清雨眨了眨眼,好想听懂又好像没太懂,她将腿放下,坐直了些:“那你要什么?”
沉沉黑眸锁在她面上,缓缓向下,是她轻点在冰冷地板上光着的小脚。
又不穿拖鞋。
谢柏彦起身,逼近了几步,半坐在她面前的茶几上。
“我想听听太太的意见。”
“什么意见?”
他的手掌忽地攥住她的脚腕,微微抬起,指腹摩挲过光滑的肌肤,酥酥麻麻陌生悸动爬上心房。
“年少相伴的人弥足珍贵?”一点兴味轻笑,“原来太太小时候的生活这么丰富多彩。”
虞清雨猝不及防被捏住脚踝,怔忡几秒,她猛地抽回自己的小脚,纤白细直的小腿落下,不觉间停在了他的鞋面上。
她顾不得其他,急忙解释道:“哪有?也就平平无奇的童年生活罢了。”
“哦对了,你之前说在北京住过是什么时候?”她信口胡扯,“说不定,你也是我小时候的重要组成部分呢。”
意味不明的一点笑痕,平静中似乎有风雨来袭的意味,她咬了咬唇,莫名一点心慌,脚趾无意识踮起,小腿跟着绷直,绮丽柔旖的线条美感。
见谢柏彦不为所动,她眼波微转,扯了扯他的衣角,嗓音温软,又回到他问的那个问题上:“我哪有什么意见?”
“老公的意见就是我的意见。”
“哦?”尾音轻轻勾起,他微微矮身,视线忽然落在她光洁的小脚上,柔弱无骨一般踩在他的拖鞋上。
深色弥漫瞳孔。
缩短的距离,让很多细节变得更加清晰。
放大的一张俊脸,虞清雨仰头的角度也刚刚好,她的目光不由落在他的唇上。
谢柏彦的唇色偏淡,薄凉的,似乎也是柔软的。
没有劣质香氛,没有酒精干扰,她恍惚回忆起那次相贴的触感,似乎清晰,细究之下,好像也模糊。
“太太看来很想与我有一段往事?”
她莫名咽了咽嗓子,看着薄唇在她视线中翕合,莫名涌上的燥意蛊惑着。
在凌冽声线再度落下前,虞清雨突然仰头堵住了他的唇。
“接吻时间,不宜说话。”
舌尖轻轻划过微凉的薄唇,带着颤栗的湿润一触即离。
像飘飘落下的羽毛,缓缓拂过,再想去抓时,已经随风远去,无影无踪。
但谢柏彦抓住了他的羽毛,在花草淡香抽离的那一瞬,他掌住了她的柳腰。
肩膀被重新摁下,她惶然睁大眼睛。
回应她的是抵额深吻。
第23章 Chapter 23
夏夜沁了凉意,便是下雨前的征兆。
轻轻触碰的唇瓣带着凉歇的潮湿,蕴着海潮的勃然,缓缓涌上沙滩的波涛,直至靠近岸边时,才发现平静浪潮中汹涌的来势。
虞清雨是察觉到了什么的,在那铺天的风暴降临前,她想躲。
柳腰微折,像一尾轻盈小鱼敏锐地试图逃离他的包围圈。
他们的距离极近,虞清雨的所有动作被寸寸放大在谢柏彦瞳底。
微微向后仰起的颈子,像天鹅航行时扬起纤盈的弧线,美丽又脆弱。
是戏闹玩笑,只想打断他方才的话,得逞之后便想抽离而走,像上次那般不负责任。
只是意图太过明显,她还未抽身,纤薄的肩膀被温热手掌压下,紧跟着是被掌住的腰肢,微一用力,继续扯近的距离。
虞清雨薄红眼皮猝然掀开,流转的清波荡漾,一闪而过的惊慌,被覆下的阴影遮蔽。
是积攒层叠的浓云,漆黑如墨,却也有流淌的淡光投下,鼓动的心悸在薄唇抵上时,愈加清晰。
湿润的,潮热的,闷重的,密不透气的,热度逐渐攀升的,触碰又分离。
像是窥探半分天光,在那沉定的黑眸注视下,她慢慢闭上了眼睛,睫羽在战栗中微抖,连呼吸也下意识屏住。
可无孔不入的冷香将她笼罩,红唇微张,似是想要偷取属于另一个人的气息,而后是探入唇齿间的柔软,勾着她的,刮过皓白牙齿,一点刺痛糅在温热湿泞之中,渐渐褪去,只剩绵软脱力的炙吻。
她还踩在谢柏彦的脚面上,令人昏眩的迷离将一切理智打破。
不知什么时候,手指已然攀上他的衬衫,细指间缠着他的领带,攥得很紧,谢柏彦顺着她的力道,徐徐压下。
退无可退,她倒在了沙发上,身前的男人将她压进怀里,衣裙微乱,一点瓷白乱了眸光。
柔美婀娜的曲线盛放在他的掌心,混乱的呼吸声夹着一点喘/息清晰入耳,莫名浪潮涌上心头,带着蓬勃的热度,跃上脸颊。
红了又红的胭脂色,好似也晕染到另一个人的面上。
手指紧了又紧,窒息般的错觉让她丧失所有抵抗。
虞清雨的手臂虚靠在他的胸膛,却没有一点力气推开,像是丛丛芦苇,细风轻晃,折弯了腰,只能迎上他所有强势。
“小鱼。”一点清润缱绻的温声在耳畔缠绕。
一颗水珠滴落在平静的湖面,叮一声将所有靡丽雾气挥散。
虞清雨颤着眸,缓缓定睛,望进他的瞳底,谢柏彦黑曜般深眸似乎也蒙上一层雾色,旖旎缭绕,勾人心弦。
她心底的那根弦蓦地断了。
停在他的领口的指尖跟着她轻震的瞳孔一同攥紧,无意识地划过他的颈侧。
一道细细的红痕落下。
同他定在她湿润唇色上的视线一起。
谢柏彦的作息习惯一向规律,无论换了时差或是地点,都严格执行。
虞清雨醒的时候,他已经结束晨间锻炼,带着一身潮气从浴室走出来。
衬衫刚系上几个扣子,听到窸窸窣窣的声响,谢柏彦回头望过去,正看见虞清雨捂着唇几分恍惚地坐起身。
单薄的睡裙几分凌乱,被子卷在细直的长腿间,柔腻的肤色晃人眼。
“还早,太太可以再睡一会儿。”声线很轻。
原只是一句善意的建议,听在虞清雨耳中像带着刺,她的眉眼半阖,精巧绝伦的五官都皱起。
“我在你眼里就是天天只知道睡大觉的懒人是吗?我难道没有自己的事情要做吗?”
刚刚睡醒,声音还温糯软软的,却已经开始无差别攻击了。
谢柏彦微微挑眉,薄唇挂上一点笑痕,差点忘了虞清雨的起床气很大。
指腹轻轻触着微肿的红唇,虞清雨掀开眼皮斜睨着他,在他很是平静地系上锁骨下的扣子时,火气又添了几分。
“谢柏彦,你是猫吧,我的嘴唇都被你咬肿了。”
记得小时候,她去喂老宅附近的流浪猫,虞清雨拿着猫条去引小区里最肥的大黑猫去吃饭,听说它是这片区域的小头目,不太好惹。
事实证明,确实不太好惹,大黑猫嗷呜一口绕过了猫条,狠狠地咬上了她的手指。
有人比那只大黑猫还讨厌。
很不留情地咬了她的唇。
谢柏彦慵懒随意地垂眸,薄唇缓缓翘起,冷白指骨松开正欲系上的最顶端的那枚扣子:“可能有人比我更像猫。”
领口场下,半遮半掩的一道血痕卧在他的颈侧。
格外显眼。
无声的安静,让昨晚许多片段重回眼前。
虞清雨僵直地别开视线,拍了拍自己的脸,嘴里还在愤愤不满地嘟囔着:“可是那道红痕都被你衬衫挡住了,我又遮不住,你让我这样怎么出门见人?”
“那便不出门。”谢柏彦很是诚恳地给出意见。
虞清雨好似看透了他的本质,恨恨指责:“果然,你就只想把我金屋藏娇。”
谢柏彦淡淡一笑,不置可否。他正挑选着今日的领带,长指拨弄着,腕侧的那枚红痣如那道红痕一样灼眼。
虞清雨的目光不知什么时候回转了过去,看着他的动作,忽然开口:“系那条灰紫色的。”
声音里还带着闷气,红唇微微嘟着,但并不妨碍她对他指手画脚。
谢柏彦倒也顺从,捻着领带在颈间比划了一下:“颜色有些跳,不够沉稳。”
“你平时工作眼镜一压,谁还会去说你不沉着。”虞清雨最是受不了他每日恒久不变的黑与白,明明是还不到三十岁的男人。
轻哼一声,无意间咬了下微肿的唇瓣,虞清雨捂着嘴痛嘶一声。
灰紫色的领带绕在颈间,还未来得及系,谢柏彦听到她压低的痛声,眉心微折,已经迈了过来。
“要擦药吗?”长指捏着她的下巴,微微抬起,眼皮微微垂下,他细细端量着她红肿的唇瓣。
这个仰头的姿势总让她想到一些关于昨晚的画面,拍下他的手,别开脸,声音微低,几分委屈:“嘴唇要怎么擦药啊?”
“应该也可以的吧。”谢柏彦也不太确定,拿出手机,“我来问问家庭医生。”
“别!”虞清雨猛地从床上站起,扑上去制住他的动作,跌跌撞撞,小腿被被子缠住,还未站起就已经被扯住动作。
猝然失去重心的虞清雨,半跪在床角,手掌撑在他的胸前,被谢柏彦堪堪扶住。
眼皮一跳,虞清雨猛然收了手,昨天似乎也是差不多的姿势。
她有些暗恼,刚想抬眸挑刺几句,忽然对上他含笑的眼睛,登时把所有话都咽了下去。
房间里似乎有些热,虞清雨手指揪住垂下来的领带,是她选的颜色,灰紫色的丝绸面料,其中绣着银丝暗纹,雅致端方。
咽了咽嗓子,在他凝视的目光中,虞清雨手指灵活迅速,一个漂亮的温莎结很快缠绕在他的领口处。
微微正了下角度,虞清雨却没松手,她鼓了鼓嘴,慵懒清软的声音放缓,犹带着几分不满:“你是不是想让所有人都知道你的累累罪行,搞得阵仗这么大,我还要脸的,谢小猫。”
“虞小鱼,那你昨晚怎么没叫停呢?”指腹轻轻碾过她的红唇,若有若无流连的一点温度。
虞清雨拧着眉尖瞪他:“你这说的好像我们昨晚发生了什么一样?”
低凉散漫的声线缓缓落下:“大概也不算发生什么吧。”
“也就只是被一只小笨鱼咬了一口。”
一点笑音弥漫其中,迎上虞清雨睁圆的双眸,薄唇淡勾。
“可是你不是很喜欢吗?bb。”
手指一紧,领带忽地被推至最高。
虞清雨扯开缠着小腿的被子,面无表情地穿上拖鞋,带着瑜伽服径直离开。
她可太喜欢了。
喜欢到现在嘴唇还在隐隐微胀。
谢柏彦轻笑一声,漫不经心地松了松被她扯紧的领带。
早餐是陈姨做的。
“谢先生,不知道您平时喜欢吃什么,我便都准备了些。”
种类繁多,大多京城经典的早餐小食。
谢柏彦微微颔首,还未说话,已经被虞清雨抢了先:“没事的,他什么都吃,好养得很。”
虞清雨说得也没错,这段时间她也算了解他的喜好。谢柏彦确实不挑嘴,好像对食品本身并无追求,更不像虞清雨那般,遇见不喜欢的菜色,根本一口不动。
谢柏彦拿起筷子,平静地看她一眼,没说话。
虞清雨喝完一杯苦涩果汁后,长长吐了口气,悠悠视线这才转向坐在她对面的男人。
见他只是喝着豆浆,她颇为好心地将一块糖饼放进他的碗里。
“你尝尝这个,是陈姨自己调得焦糖馅料。”
谢柏彦视线掠过:“这是什么?”
虞清雨:“就普通的芝麻糖饼。”
“这是老婆给的。”谢柏彦眼睫撩起。
虞清雨有些懵,歪了歪头,一丝疑惑。
“所以是老婆饼。”谢柏彦神色自若,仿佛说的是什么严肃正经的公事。
若不是他正在查看着周斯岑发给他的国语基础日常梗大全,虞清雨就真的信了。
嘴角扯开,虞清雨有些笑不出来,这个梗未免也太老了些。她合理怀疑,那个什么乱七八糟的大全是已经是几年前的过期版本。
“我觉得谢先生的国语学习可以暂时告一段落了,已经越学越歪了。”虞清雨选择继续喝她的苦果汁。
目光几番略过他的手机,静了几秒,虞清雨再度掀唇:“我觉得,谢先生现在需要有人出手指导一下了。”
“太太是准备亲自上阵?”声线散漫,尾音轻轻勾着,带着撩人的温度。
虞清雨托着粉腮,笑眯眯:“我准备给你上点强度。”
“哪种强度?”薄唇慢条斯理扯上淡弧,眸色也跟着深暗。
放下筷子,他端坐在餐桌前,仿佛是要进行重大谈判一般,口中念着的却是风马不及的一个词。
“唇枪舌剑?”
唇枪舌剑?
哪种唇枪舌剑?
虞清雨愣了几秒,在他慢慢勾起的唇角弧线中,忽然反应过来他的意思。
唇瓣抿起,那里还在隐隐微痛。
她真的很怀疑,谢柏彦是怎样端着一张清冷淡漠的脸,却说着那些令人脸红的话的?
“谢柏彦,你就是这样学《成语大全》的?”秀气的鼻尖皱了皱,虞清雨的嘴角也跟着落下。
薄唇微折,似有似无一点淡笑:“那只好继续努力,努力让太太满意。”
谢柏彦看了看时间,起身套上西装,低眸仔细理着袖口,又将领带正了正,视线掠过她微红的耳廓,淡笑:“今晚有场宴会,需要你陪我一同出席。”
顿了顿,他又提醒:“我们明晚回港城。”
“至于其他时间,谢太太自由发挥。”轻描淡写,给足她足够的自由。
虞清雨懒懒点头,不想再和他对话,只挥挥手:“行了,你可以退下了。”
客厅走廊处的窗户未关,今日天色极好,有徐风轻轻拂过窗帘,流苏晃动,缠住谢柏彦的注意力。
从那扇窗户向外看,可以清晰地看到大门处的景象。
等待他出发的轿车正停在那里。
一些算不上好的片段记忆涌上,谢柏彦静静收回了视线。
谢柏彦立在餐桌前,眸底蕴着几分暗色,思忱片刻,他心平气和地再次开口:“谢太太,不过有点事情可能需要占用你的自由时间。”
食指微曲,他轻轻敲了下红木餐桌,一声闷响后,他的声线跟着落下:“抓紧处理一下你的疯狂追求者。”
不疾不徐,嗓音清冽,几分暗藏的意味,虞清雨听不清晰。
意料之外,似乎也意料之中。
虞清雨打了个哈欠,颇为矜持地扬了扬精致下巴:“没办法,魅力太大。”
混淆话题,轻而易举地带过敏感问题。
谢柏彦似有似无地点头,端着一副谦谦君子的模样,似乎很认可她的结论。
“太太魅力属实太过迷人。”
闻森早已等在门外,见他出门,连忙跟上去汇报:“谢总,您让我着手洽谈的法国畅销小说翻译版权引入,已经达成初步意向合作了。”
“嗯。”谢柏彦没什么表情地应声,他脚步一顿,忽然停在车前,清冷视线定格在花园里的喷泉上的那尊雕像上。
“去打听一下,最近有没有准备出售或拍卖的十八世纪雕像。”
闻森有些为难:“就一定要十八世纪的吗?”
他抚过额角热汗,上次为了谢太太的花园,他钻研了许久养花指南,现在大概需要换一门学科,开始从头学习建筑雕像艺术历史。
谢柏彦坐进车里,带上金丝镜框,黑眸敛下,薄唇微启:“没办法,太太挑剔。”
第24章 Chapter 24
虞清雨已经安排好她的自由时间,一早就约了冯黛黛去做皮肤护理。
轿车刚刚驶出大门,就被她叫了停。
推开车门,虞清雨面色阴沉地看着大门前碎了一地的镂空雕花圆石。
这是她婚前专门找即将闭关的非遗老师订做的一对石雕,那是他最后一件作品。
工时近半年,才等到的精巧雕花圆石,就这样碎了?
“去调监控!”她压着火气,声音冷得骇人。
张司机掂量着她的表情,小心翼翼说:“小姐,要不我先送您出门,回头再看监控?”
再一看虞清雨半蹲着正捡着裂开的碎片,连忙换了说辞:“我这就去。”
碎片锋利,不经意划过她的指腹,渗出星点血迹。
闻讯而来的陈姨,连忙去看她的伤口:“小姐,我来收拾吧。”
虞清雨摇摇头:“去拿个箱子吧,我来把这些收起来,寻人问问可不可以修复。”
毕竟是非物质文化遗产,不说其物质价格,只单论它的精巧复杂程度,就这样被打碎也未免可惜。
看到监控前,她大概是有个猜测的。
无非是为了确认是否有冤枉昨晚那位挑事的人。
那段监控视频来来回回看了几遍,她的面色越来越沉,拿出手机拨了个电话。
“帮我拟写一份律师函。”
“寄给冯氏总裁,请他在三个工作日内等价赔偿我所有的损失。”
她吐出哽在喉咙间的闷气,虞清雨关上了监控视频,眼眸一转,只是赔偿对于冯黛青来说,似乎无足轻重根本不值一提。
那些赔偿于他而言也只是手指轻点的小事,可难解虞清雨的郁气。
那是她亲自画的设计图纸,托人去找石雕老师,再三拜访,才最终同意为她制作的门前石雕,对她而言意义非常。
“等一下,别寄给冯黛青。”眸光微凉,“寄到冯氏老宅,收件人记得写冯叔叔亲启。”
她暂时治不了冯黛青,难道他的父亲还治不了他吗?
借力打力这招,虞清雨一向用得顺手。
一件小插曲,虞清雨到美容院的时候,冯黛黛这位迟到大王还没来。
美容师是为她惯常服务的那位,她笑着迎上来:“虞小姐,您好久没来了。”
“是很久没来了。”她坐在沙发上,闭着眼由她按摩肩背肌肉,“我搬家了。”
美容师惊了一下:“您也搬出颐园佳景了?”
也?虞清雨微微拧眉,想了许久这个也究竟说的是哪位。
美容师:“就是那位经常陪您一起来做美容的宋先生啊,您上次不是说他是搬出去颐园佳景,所以没空陪您来了吗?”
缓缓撩起睫毛,她轻声回了句:“……是啊。”
虞清雨都快记不清那是多久之前的事情了。
大概半年前?还是一年前?
宋家破产,宋执锐搬出颐园佳景明明也只是一年前发生的事情,却好像过了很久。
记不清有多少人问她怎么少了那位经常一同出现的宋先生,一开始她还会认真解释他们之间本也没有其他关系,他自是没有义务陪她一起的。
不然又怎么解释他突然就消失在她的世界了,断绝了一切联系,更别提身边朋友愿意提供的那些帮助。
衬得那时清算了自己所有名下财产,孤注一掷想要帮他渡过难关的虞清雨,像个傻子。
但后来,她也不愿再解释了,只说一句他搬家了,就可以挡住所有好奇的目光。
是的,他搬家了,从那个光鲜亮丽表面繁华的世界离开;紧跟着,她也搬家了,搬去另一个城市,开始她的新生活。
新生活,意外的不错。
打了个哈欠,虞清雨也不愿再说,拿起手机,美容师正轻按着她的额角,她半眯着眼,透过被半遮的视线,给迟到许久的冯黛黛发去消息。
Yu:【我的宝宝,你人呢?】
久久未收到消息,平时冯黛黛一向都是秒回的,有些奇怪。
虞清雨坐直身体,美容师很识眼色地后退一步。
打开微信,看到最上面的那条信息,虞清雨倒吸一口凉气。
怎么是,怎么是发给了谢柏彦?
恰时,一片空白的聊天框转向了正在输入中,虞清雨暗自懊恼,连忙撤回了刚刚的消息,正想解释什么的时候,谢柏彦的消息已经发了过来。
Xby:【好的,bb。】
虞清雨懵了一下,那条绿框黑字已经自动在脑海中被转换成人声。
就好像他亲口在她耳畔喊着bb一般,面颊很快染上红云,她捂着脸,心下涌上燥热。
Yu:【我只是发错了。】
她目光灼灼地盯着那个对话框,看着他名字后缀着的那行正在输入中,心跳倏然加速,不知是期待,还是羞赧。
怎么就会发错人呢?
明明他们从来不在微信上聊天的,就这样莫名其妙消息发给了压在一众联系人下的谢柏彦?
虞清雨长长叹了口气,在忽然看到他下一条信息时,呼吸突然哽住。
Xby:【所以,除了我你还有别的宝宝是吗?】
虞清雨慌乱按灭屏幕,眼前不断浮现谢柏彦端着一张寒川冷面,风度翩翩的君子形象,却漫不经心地故意说着这些让人脸红的话来逗她。
最开始,虞逢泽与她介绍这位联姻对象,也没提及过他的这一面啊。
姗姗来迟的冯黛黛踩着骄阳而来,拍了下她的肩:“你抱着手机发什么呆呢?”
虞清雨回神,下意识把手机往身后藏,仿佛有什么不能再看一眼的秘密。
她轻咳一声:“你还好意思说呢,迟到了这么久,连个消息都没有。”
自知理亏的冯黛黛哂笑两声,跳过了这个话题,刚想说些什么,目光突然定住,眼睛登时睁圆。
“做什么?”虞清雨瞥她一眼。
冯黛黛又凑近了几分,声音夹着盎然的兴味:“你的嘴唇。”
今日出门做皮肤护理,虞清雨没化妆,唇色却鲜红哄人。早就预想过会被她看到,虞清雨也没躲,任她盯着看,撩了撩额角长发:“有必要这么意外吗?”
“怎么说我也是有老公的人。”
“你们夫妻生活这么激烈的吗?”冯黛黛边说摇头,“我怎么也想象不到你们两个人亲亲热热的模样,总感觉气质好违和。”
违和吗?
虞清雨有的时候不太愿意去思考那些深层次的东西,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本就难以捉摸,夫妻之间亦是如此。
只她一个人去思考似乎也没什么意义。
“乞力马扎罗山去过吗,就是赤道上的雪山。”冯黛黛想到一个绝佳的比喻,“你和你的谢先生,大概就是这样。”
冷与热的交融。
仿佛两个世界的人,却凑在了一起。
冯黛黛眼睛一转,忽然又想到另一个人:“但是宋执锐不一样,他就像沁凉溪水,无论与谁,都两两相宜。”
这几天,这个名字有些高强度出现在她耳边。
在长达近一年没有听过,她几乎快忘了他时,又被很多人不断提醒。
有些烦。
揉了揉耳朵,虞清雨半阖上眼:“你还好意思在我面前提他,你跟我仔细讲讲,你哥到底是怎么知道我有跟你提过要去投资宋执锐的公司的?”
冯黛黛震惊脸:“哎?我哥居然知道这事。我为了避开他,还特意找了个皮包公司注资,流程都走了一半了,你现在跟我说我哥居然知道?”
“震惊我全家。”
“外包公司?”虞清雨微笑,“不会是你哥推荐给你的外包公司吧?”
冯黛黛懵了:“你怎么知道的?还真是我哥给我推荐的外包公司。”
虞清雨缓缓点头,转过脸,笑容淡了下去:“你可真是个小机灵鬼啊。”
也怪她,做什么要在冯黛黛面前提这些。
原本大概也没什么事情,冯黛青投与不投都没什么关系,宋执锐的项目大抵是不缺投资的,只是她突然与冯黛黛提了一句,反倒让冯黛青抓着不放。
想起她门前被踢碎的那只石雕,虞清雨不由惋惜。
“我哪知道他会去查我的资金动向啊。”冯黛黛还很委屈。
她自来不懂这些商业上的东西,也只能去问自己哥哥,哪能想到最后闹成这样。
“你每天只专业于自己的画廊画展,突然跟他提到投资,你哥也不是傻子,当然会去查你的财务情况。”虞清雨也不想再提,“算了,不管了,这本来也不是我们两个人该操心的事。”
只不过宋执锐的事情她暂且不计,冯黛青踢碎她石雕的事情,她不会就这样放过的。
电话响起的时候,两个女孩凑到一起正在数落着冯黛青的恶行,忽然看到手机屏幕上的名字,虞清雨猛地坐直身体,还顺便整理了下裙子。
冯黛黛被她的小动作搞懵了:“你这也不是视频啊,整理仪容做什么?”
虞清雨也愣了,呆呆放下手,嘴硬道:“我只是注意形象罢了,又不是为了和他打电话。”
嘴上是这样说的,但还是再三看了下手机屏幕里映照出的那张娇艳昳丽的脸,确认没有任何问题后,虞清雨才接通电话。
“我的宝宝,你人呢?”磁性低沉的声音,透过听筒鼓震着她的耳膜。
是她刚刚发错的那句话。
心房猛地空了一拍,指尖忍不住地攥紧。
压下心头忽然的悸动,虞清雨压下一轮呼吸,才缓缓开口:“你好烦啊,我都跟你说了,我发错人了。”
身边的冯黛黛忍不住凑过来听他们的对话,被虞清雨闪过,踩上鞋子寻了个安静的地方。
头顶是中央空调的出风口,冷气落下,将那点莫名的燥气没过,她才再次开口:“你这是要跟我秋后算账是吧?”
耳边沉下一点轻笑:“没想跟你秋后算账。”
“因为我没发错人,bb。”
手机差点从掌心滑下去,虞清雨咬着下唇,一点微胀的痛感刺激着她的神经,重新找回一丝清醒。
眉尖拢起又松开,跟着的是翘起又抹平的嘴角。
放弃表情管理。
直到他清冽好听的声音再起:“出来,我在门口等你。”
一颗石子打破平静的睡眠,几个流连的水漂过后,安然沉入水底。
她的心忽然静了。
晚上的宴会,是谢柏彦第一次出席京城晚宴活动,虞清雨挑了条明黄色的抹胸礼裙,仪态端庄,气质脱俗。
见过几个长辈后,谢柏彦换了虞清雨手里的红酒:“香槟还是气泡水?”
还给了她选择,虽然两个都不怎么样。
虞清雨笑起来:“不是说你不在我身边的时候才不可以喝吗?怎么现在你在也要盯着我?”
谢柏彦倒是一派淡然,他的掌心拢在她的光洁圆润的肩上,微微侧脸,对上她黑白分明的剔透眸子,瞳底漾上一点笑痕。
“怕你晚上又胡闹,指甲顺着脖子划到脸上。”
说着,还似有所指地理了理自己的领带,暗示她那之下藏着的一道痕迹。
“你这人——”虞清雨气鼓鼓,“我都没说你呢。”
谢柏彦眉目清润,泰然淡笑:“那你也可以一说。”
“那还是不说了。”虞清雨果断中止话题,挑了一杯香槟。
说来说去,吃亏的好像都是她。
今日化妆时,唇膏反反复复盖了几遍,她都不忍抬眼去瞧化妆师的表情。
“谢柏彦,都怪你——”虞清雨正要细说,忽然被一道声音打断。
“谢总,清雨。”
总有人不合时宜地出现,巧的是,几次似乎都是一个人。
谢柏彦款款转身,望向正晃着红酒杯兴味盎然的冯黛青,礼貌回应:“冯总。”
冯黛青的笑容携着一点冷意:“好巧,今天又见面了。”
他似有似无地看向一边面无表情的虞清雨,唇角勾起:“我只是忽然想起件事情,思来想去,还是准备打扰一下你们。”
谢柏彦微微挑眉,掌在她纤薄肩上的手指缩紧了几分:“愿闻其详。”
“谢总,知道谢太太正准备联合家妹投资一家新兴科技创业公司吗?”冯黛青轻抿了一口杯中红酒,意味深长,“我也没什么别的意思,只不过清雨和家妹对这方面知之甚少,不免担心被骗。”
虞清雨拧紧眉心,眼底划过一丝不耐,她悄悄扯了下身边谢柏彦的袖口,正欲解释,却被他反握住手指。
谢柏彦淡然自若回视冯黛青,不疾不徐:“太太有自己的投资理念也是正常的。”
“谁又能保证投资永远是稳赚不赔的。”
温热指尖轻点她的手背,他微微低头,长眸定在她的面上:“回头我让闻森给你办个投资基金会。”
“不要。”虞清雨抿抿唇,小声说,“我又不懂这些。”
薄唇含着从容淡矜的微笑,谢柏彦扫过冯黛青挑衅的眸子,笑意更深了些:“无碍,就当投着玩。”
第25章 Chapter 25
冯黛青的笑容僵了些,目光再转向抬着头凝望身侧男人的虞清雨,她定在谢柏彦面上的那抹剔透灼然的目光让他心惊。
好似有什么他不愿承认的事实昭然若揭。
眸光微敛,冯黛青咽了口红酒:“谢总,这就没意思了,我只是善意提醒罢了。”
宴会厅轻缓动听的钢琴声,悠悠荡荡回响在大厅,虞清雨自动回避了冯黛青的那些长篇大论,诸如没经验没调研没相关学历之类。
一而再再而三的刻意出现,已经让她厌烦,总拿着那些乏善可陈的事情来打扰,她早已没了耐心。
在她骨节处微点的长指像按下了钢琴低音区的黑白琴键,谢柏彦清润好听的声线微微压低:“谢谢冯总的好意,但我也是认真地想为太太办一个投资基金会的。”
谢柏彦偏头,对上虞清雨如水般沉静的眸子,薄唇含笑:“太太若是对这方面感兴趣,谢某自然不吝支持。”
虞清雨面色微烧,她几分不自在地侧过脸,视线微偏,望向大厅中心斜台上正进行演奏的钢琴师,跳跃的琴键,悦耳的乐声,混着周围噪杂的背景音,让她慢慢分神。
好像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
眼前相牵的双手灼烫着冯黛青的视线,他细长的眸子微微眯起,呼吸渐沉:“这也不是什么小事的,几千万的项目,谢总大概需要再考虑一下。”
有些刺耳的语气。
虞清雨原本是想无视的,只是最近看这人实在是烦得紧。
明眸掀开,曈底划出一丝冷嘲,这话有些难听了,只差直白地说她没什么经商头脑了。
她只是对商场的事宜不感兴趣,但那并不代表她是个傻子。
“抱歉哦。”红唇勾起讥诮弧度,“我老公家大业大,就算真的做点赔本买卖,也够我去赔个几十年了。”
理直气壮的调子,仗着谢柏彦纵容。
冯黛青啧了声,嘲讽的话刚到嘴边,就已经被谢柏彦打断。
“不过小打小闹罢了,哪怕不赚钱也可以当做入学经验。”长指轻轻捏了捏她的掌心,声线平直中带着一点不容置疑的凛然,“况且,我相信太太的能力,放心去做便好。”
至于其他的,一切有他在。
原本她是不太确定谢柏彦那句给她创办投资基金会,究竟是戏言,还是一时应付。只是他一眼可读的信任,让她恍惚有了种错觉,如果那是真的话,似乎也不错。
是谢柏彦给她的底气。
“好啊,好啊。”纵观一场恩爱大戏的冯黛青拍了拍手,笑容抿去,面无别色。
“那既然如此,我只能送上最衷心的祝福了。”他转向虞清雨,眸色微冷,“祝清雨妹妹创业成功,也祝谢总——”
“家庭美满幸福。”
意有所指。
窗外月光清冷,眼前人真的可以敌过过去月光吗?似乎也不见得。
谢柏彦面色如常,淡然自若,微微颔首示意:“谢谢,一定会的。”
自动过滤那其中的深意,仿佛那是一句再平常不过的祝福。
这样的祝福,他已经收到太多了。
宴会行至一半,主人身体不适先行离开后,虞清雨也带着谢柏彦先行告辞。
谢柏彦晚宴喝了些酒,司机下车去拿水,车窗慢慢落下,带着潮热的暑气扑面而来。
清新又闷重,别扭的京城暮夏。
“手怎么了?”长指把玩着她的小手,纤白柔软的指腹在他眼底定格,那其中隐隐一道红痕,谢柏彦眉心轻轻折起,“划伤了?”
伤口只是浅浅一道,出门前已经被处理过,若是他没提起,她几乎都快忘了早上手指被石雕碎片划伤的事情。
想到石雕,她就来气。
“被——”虞清雨忽然一顿,眼眸一转,下颚抵在他肩上,扬着眉,委屈地压着声,“还不是被某些人气的。”
谢柏彦眼风淡淡,从中心扶手箱中翻出创可贴,撕开包装,觑她一眼:“被气得手流血?”
一圈创可贴绕过她的指尖,动作放得很轻。
虞清雨掀开眼皮,指望见他认真专注的表情,眉尖微紧,一张俊美冷清面似是浅浅现出些许波澜。
顺着他的话,虞清雨故意压下声腔,温软可怜的轻声:“是啊,被某些不安好心的疯狂追求者气到了,气得手都流血了。”
被包扎好的手指在他面前晃来晃去,原本她自己都快忘记的小伤口,如今生怕谢柏彦忽视那一道晚点处理就快愈合的红痕。
“你老婆受委屈了,你都没什么表示的吗?”微微嘟着唇瓣,双腿缩上座椅,半跪在晶光闪闪的礼裙上,抵在他的腿前。
被盘好的发间几缕乱发垂下,横在她莹莹如玉的面上,剔透水润的眸子忽闪忽闪,直勾勾地凝着他。
暗夜里,似乎有浅浅蒸腾的暧昧。
清软音色夹着一点气音,刻意营造出的楚楚可怜。
虞清雨扯着他的袖口,似有似无地把弄着那颗宝石袖扣:“冯黛青都当着你的面说我投资会被人骗,这不是当众打你的脸嘛。”
“当然,这还不是最重要的,你都不知道,他昨晚还把我放在门前装饰的石雕踢碎了一只。那可是我专门找老师订做的,精心绘制的图纸。”
“哦?”谢柏彦低眸,解救下那颗快被虞清雨扯下的袖扣,微微挑起的尾音中带点慵懒,漫不经心。
手里的物件忽然被扯开,虞清雨也不恼,很快又拽住了他的领结,黑色绸缎底的面料上挂着写海蓝色的暗纹,像他的人一般,不露声色。
她又瞥了他两眼,语气哀哀:“那可是我特意为我们的婚房定制的,光是工时就有半年,期间我还不断去老师那里调试图纸。”
“结果,结果他就这样给我踢碎了一只。”
谢柏彦清润眉眼压着几分笑,静静听着她的诉苦。
“老公,他这是爱而不得的,对我撒气。”她拉着他的领结,微晃了几下,干脆扯了下来,放在掌心里蹂躏着。
幽怨的眼神望了又望:“老公,这气你能忍吗?”
“你舍得让你温柔大方善解人意人见人爱的太太忍下这口气吗?”
“自然是要为太太出气的。”他扫过一眼被她手指揪得不成型的领结,眼底漾上一抹浓色。
微微拢了拢她垂落下去的裙摆,素来淡矜的嗓音在耳畔响起:“谢太太想怎么出气?”
“买凶绑架,还是交通肇事?”
虞清雨一怔,震惊中手指都卸了劲,被她扯得凌乱的领结落在她的长裙上,顺着柔顺的面料又躺在车厢里。
她愣愣地问,声线隐蔽地藏了几分颤意:“这是可以的吗?”
谢柏彦闲闲抬眸,将她诧异到呆滞的表情纳入眼帘。
夜色中,温柔的光影落在他的眼底,神秘又幽清,她很快落入那一片静谧中,耳边只留下他的徐徐声线——
“当然不可以,我是正经生意人。”
虞清雨的表情凝结在面上,恍惚愣了几秒才回过神,不满地皱了皱秀气的鼻尖:“你又逗我!”
鼓了鼓嘴:“我不管,你必须帮我出气!”
至于如何出气,眼波流动,瞳光微亮:“那你陪我去把他的轮胎扎了。”
谢柏彦眸底酝起浅浅笑弧,懒散地靠在椅背中,几分兴味:“你确定这是堂堂总裁夫人想出来的报复手段?”
虞清雨当然也知道是有些幼稚,但一时还没想到什么更好的方法,食指戳了戳他的坚硬的手臂:“那你给我提供点新鲜创意。”
“他可是把我定制的一对石雕踢碎了一只,你知道吧,成双入对变成形单影只了,你懂什么意思吗?”虞清雨添油加醋,眉尖高高蹙起,“他这是不想让我们好!”
“老公,这气你能忍吗?”
话说到这份上,谢柏彦是无论如何也不能说可以忍了。
他轻笑一声,握住她还贴着创可贴的手指:“突然体验到旁人说的被吹耳边风的感觉了。”
虞清雨得意地扬了扬眉,笑容明艳,像只得逞的小狐狸。
“把他的项目抢走,让你的投资基金会接手,怎么样?”
谢柏彦给出的方案确实比她的要靠谱很多,他捏着她无名指上的那枚钻戒,微微调整角度,一点晶光同时映照在两个人眸底。
确实还可以,听说是冯黛青准备了近半年的大项目,整个冯氏集团今年的重中之重。
只是,虞清雨也有自己的担忧:“可我不懂这些。”
总不能花钱自己买罪受,是报复了冯黛青,若是再拖累她长时间的辛劳,那就得不偿失了。
轻轻揉着她的指腹,谢柏彦眉眼淡淡:“那也好说,把冯黛青团队挖过来,替你赚钱不就好了。”
虞清雨眼睛一亮,但很快又拧起眉,这般是解了气,只怕明面上会过不去。
“这样真的好吗?”
“应该比你说的扎轮胎好一点。”
谢柏彦很是波澜不惊,数百亿的项目在他口中轻描淡写,仿佛只是云烟。
美眸流转,这个解决方案很是合她心意,只是从抢项目再到项目盈利未免周期太长,那会儿大概早就没了什么出气的快感了。
“不行,你陪我去把他的轮胎卸了,我咽不下这口气。”
提起裙角,虞清雨打开车门,就向后走,嘴里还喃喃着:“我记得后备箱里是有工具的。”
谢柏彦慢了几秒才追下车,看到她手里已经提上工具,这才意识到虞清雨是认真的。
“你今天没背着我喝酒的吧?”他审度着她面色,回忆着今晚宴会她是否有脱离他的视线。
很像是醉酒的状态。
“我又没喝多。”她提着裙摆,细细的高跟鞋踩在明暗交错的光影间,碎发迎着微风向后飘,她转身望向他,莹润透亮的眸子像裹了水般清澈。
她眉眼弯弯:“你帮我望风就行。”
谢柏彦望着她的婀娜窈窕背影,忽地一笑。
“算了,你不是手指受伤了吗?”他缓步跟上他。
“喂!做人老公这方面,你确实不太行。”虞清雨睁着一双漂亮眸子,斜睨着他,“这种时候,你怎么能劝我算了,就算现在刀山火海,你也要陪老婆一起啊?”
清浅的风声卷着他含笑的低音一同而来。
“我的意思——”他接过她手中的工具。
“bb,我来。”
虞清雨的步子停住了,她几乎怀疑自己是否听错:“谢——”
“太太,帮我拿一下。”
她愣愣地接过谢柏彦递过来的西装外套,见他已经半蹲下,挽上衬衫袖子,露出一截清健小臂,还是那个冷静端方的男人,却陪她做着不冷静的事。
“要不算了吧。”嘴上是这样说,可又后知后觉地涌上小小的兴奋感。
大概是今晚夜色太美,总让人生出一种缱绻旖旎的错觉。
谢柏彦的动作很快,转眼间冯黛青的车子后轮已经被卸下一颗螺栓。
“欺负谢太太,总得留下点什么吧?”
卸下的零件落在地面上,清脆的声响,在她心底不断回响。
谢柏彦侧脸精致清绝,一点薄汗闪着莹光:“一个项目大概不太够,附赠一个轮胎。”
虞清雨手指紧紧攥着他扔过来的西装外套,忽然扑哧一笑。
她是有些记仇的,只要不犯到她的面前,若是一味挑衅,虞清雨自然不会一味忍让。
以前,因为这性子,她不知挨过多少虞逢泽的骂,每次都是用那套大家闺秀的礼节约束她。她像是在盒子中被挤压长大的,端方听话却也叛逆独行。
原以为谢柏彦是与她一样的生长轨迹,但似乎也隐隐不同。
没有那些冠冕堂皇的劝诫,唯有在她疯的时候,有人陪她一起疯。
轮胎被丢在草丛里,大概就算找到了,冯黛青重新再安装回去大概也要一会儿。
虞清雨重新坐进车厢里是,听到遥遥一声骂声,忍不住笑得更开怀了。
“这次开心了?”谢柏彦关上车窗,隔绝了背后所有声响。
自然是开心的。
虞清雨笑容潋滟,目光忽然定在他染上机油的白色衬衫:“你的袖口脏了。”
“无事,回去换了就好。”
额角一滴汗顺着嶙峋轮廓落下,虞清雨眼波微动,下意识抬手去擦,却被谢柏彦横臂挡了下。
“我手上脏,别靠过来。”
压下他的手臂,她的指腹轻轻拂过他额上细汗,柔软温热的触感带着点点电流划过,她很是随意地回:“我身上也脏。”
她撩了下裙子,拖地长裙已经染上了几分泥渍。
一点霭色弥漫曈底,谢柏彦的眸色深了些:“你对别人也这样随意撩裙子的吗?”
虞清雨轻托粉腮,漫不经心地回:“你又不是别人,你是我老公。”
“替我出气的老公。”
第26章 Chapter 26
谢柏彦有事晚上先行回港,刚回别墅他接了一通电话后,便加急安排申请归港航线。
虞清雨见他面色凝重,猜测着应抵不是什么小事,很快让陈姨替他收好了行李。
大概是一连快半个月待在一起,也有了些牵挂。
临走前,谢柏彦在门前顿住脚步,他慢条斯理系着纽扣,动作间忽而回头望向站在原处的虞清雨、
这个场景似乎有些熟,那日婚礼后他有公事需要紧急离开时,大概也是类似的。
虞清雨站在不远处,只是望着他的背影,直升飞机叶片旋转带起的风沙阵阵模糊了她的表情,什么都看不仔细。
心念起,谢柏彦转身又踱回来,颇为贴心交代了句:“这次时间紧,你也可以在京城多待一段时期,陪陪亲友。”
虞清雨确实是这样想的,她乖顺地点点头,这次回来也匆忙,她都还未和苏倪聊过几句。
其实她是无所谓在哪里住的,不过在港城她确实没什么朋友陪同。
有些事情似乎也不太方便。
只是翌日被匆忙叫回老宅的时候,这个念头便立即被打消。
虞逢泽坐在书桌后,面色肃厉,淡淡觑她一眼,忽而抬手就将今日冯黛青父亲送来的赔礼挥开。
是一方砚台,猛地落在地板上,即时碎成了一片。
细细碎碎的石片散落一地,其中混着几颗微小的砂粒,无意间划破光洁的脚踝。
虞清雨蹙着眉低头看着渗出血珠的脚腕,垂了垂眼皮,莫名一种无力感涌上心头。
如同过去他们父女之间的那些争执一般。
或者,还不如昨晚同谢柏彦一起回港城。
“我平时就这是这样教你的?”手边的钢笔被他扔得很远,在地板上滚落了几圈,停在她的脚边,“一个破石雕罢了,你至于闹成这样?”
声音夹着火气,虞逢泽横眉怒对:“你生怕别人不知道我们和冯家之间有点龃龉,是不是?”
在练舞中的苏倪听到动静,匆匆忙忙跑来,看着一地狼藉,她不由皱眉:“这是在闹什么呢?哎——”
她忽然瞥见虞清雨流血的脚腕,心疼地扯着她去一旁沙发坐下,横了虞逢泽一眼:“女儿好不容易回来一趟,你天天不是鼻子不是眼睛的,有话能不能好好说?”
温热的掌心轻柔地覆在她的脚腕上,虞清雨缓缓回神,定在苏倪紧张担心的面上,咬了咬唇,咽下所有情绪。
她轻轻嗯了一声,是回应虞逢泽的那句话的。
“至于的。”
她扬起娇面,一双含水眸中流淌着坚定的执拗,声声入耳,语调清晰:“冯黛青弄坏了我的石雕,赔偿不是应该的吗?
扯开唇角,冷笑带出几分讥诮:“难道他贯上了一个冯姓就可以无法无天了?”
虞清雨与父亲之间的矛盾根源,并不在于什么激烈对峙的几句话,而是虞逢泽总喜欢以高高在上的姿态强压给她所谓正确的观点。
可那些究竟是为了她,还是为了其他的理由,他们没有谈及此,但也心知肚明。
虞逢泽声声指责,丝毫未留情面:“你还顶嘴,一个石雕你想要多少我可以给你买多少,虞家有缺你这点钱吗?你呢,律师函直接送去冯家,他冯黛青是踢了你的石雕,还是踢了你的脑子?”
“你告诉我,有必要为了这个破石雕闹崩两家关系吗?”虞逢泽站起身,捂着胸口,显然是被气得不轻,“我从小教你要做人圆滑,有棱有角刚正不阿这一说法并不适合我们这种家庭。”
他的视线忽然瞥向隔壁那幢已经久无人居住过的别墅,哼笑一声:“不然你以为宋家怎么败落的?”
苏倪眼睛登时瞠圆,出声喝道:“说事就说事,别天天扯些有的没的。”
已经离开的人又被再次提及,伤疤结了痂又被反复掀开,对所有人都不是什么好事。
尤其是还年轻的虞清雨。
虞清雨是烦躁的,但不是为了什么宋家又或是宋执锐,她从记事开始和父亲关系便不太好,大小争执已是日常。
若是就事论事倒也好,可明明在讲着损物赔偿理所应当的事情,却总有什么人情面子或者棱角耿直来混淆视听。
她不想回忆宋家的破产败落,又或者她和宋执锐的分崩离析,对于眼前毫无意义的事情。
虞清雨只是摇头,无力再与他争执:“你从来就不懂我的生活,有些物品的价值是不能用金钱来衡量的,有钱也买不到的,有的人犯错了就必须要道歉。”
“还有——”她同样望向隔壁的那栋空了许久的别墅,神色慢慢冷了下去,“也别跟我提什么宋家,你们那些商场上的事和我没关系,我就一句话,冯黛青他必须给我道歉。”
“冯黛青道歉?”虞逢泽忽然抓住手旁的镇纸,“你大概是说反了,你冯叔叔今天上门亲自致意给够我们面子了,你一会儿就去冯家给我道歉去!”
虞清雨气极反笑:“我去道歉?”
她重重呼一口气:“凭什么我去道歉,做错事的到底是谁?打压自己的女儿对你来说有什么好处吗?或者说把我的尊严我的需求全部往后放,为你自己的利益服务,是会让你更有成就感一点吗?”
镇纸猛地被扔出,一点黑影在她视线中放大,虞清雨瞳孔缩紧,下意识偏头闪过,却还是被蹭过面颊。
她捂着脸,清眸蒙上一层雾色,不可思议地望向虞逢泽。
“混账,难道我叫你圆滑是害你吗?我让你嫁给谢柏彦是害你吗?”
“闭嘴吧。”苏倪直直挡在她身前,声音不由扬高,“是不是我们不说,你就可以相安无事当做所有都是最好的安排啊?”
虞逢泽看向女儿半捂着的面颊,眼底划过一丝不忍。
眼下被蹭出一道红印,没破皮,只是微肿,只是对上虞清雨水漾般楚楚动人的眸子,苏倪面色登时难看,转向虞逢泽,毫不留情地斥责:“我的女儿没必要圆滑,她只需要有自己的坚持,道德底线高又不是她的错,你认不认可又有什么关系,自有我苏家来给她撑腰。”
“你和冯老头都是一丘之貉,至少姓冯的还会护着自己儿子,你呢?”
苏倪冷睨过去:“你连保护女儿的胆量都没有。”
“苏姨。”虞清雨吸了吸鼻子,拉了拉她的手。
苏倪平常最是温柔的性子,从未和虞逢泽起过冲突。
第一次,便是为了她。
“就他冯黛青腰板直?不会道歉,那好啊,我来替他父母教他一课。”
虞逢泽扶着书桌,重重呼气:“苏倪,你别胡闹。”
苏倪眉目冷禁:“到底谁在胡闹?”
“虞逢泽,你是在家逞威风很骄傲吗?女儿受了委屈,你反倒窝里横?”她嗤笑一声,“可真是有本事。”
虞逢泽拍着桌子:“还不是都是你惯的!清雨被你惯出一身臭脾气!”
“我乐意惯,起码清雨是我养大的,我忙于演出都没忘记她,你呢?当个总裁还真以为自己是几根葱了?”苏倪也毫不示弱,冷声冷气,一句比一句犀利。
“看清楚,她姓虞,我才是她的亲生父亲!你算什么?”虞逢泽很快住了嘴,将那句“继母而已”咽了回去。
但那个口型,他们都看得懂。
忽然的冷寂,苏倪突兀绷紧的下颚,带着僵持的紧张。
是虞清雨开口打破沉寂的,她放下手,脸颊上蹭出的那道红痕在瓷白的皮肤上格外显眼。
掀开眼皮,她神色怠倦,几分漠然:“其实我也可以不姓虞的。”
“你说什么!”虞逢泽压着火气,声音濒临失控。
虞清雨耸了耸肩,轻轻握了握苏倪的手,微笑说:“就是字面上的意思。”
“看来京城不欢迎我,那我回港城了,省的讨人嫌,别最后还要把身体不好的锅也甩给我。”
她定了最早一趟航班回港城,东西也没收拾,只带着手机和证件便上了飞机。
周围俱是空位,空姐的问候服务她也没太听清。
虞清雨面无表情地垂下眼眸,眼睛干得发涩,只是静静盯着脚腕上被划伤的点点痕迹。
好像,巴黎不太顺,回京城也不太顺。
三个小时的航程,落地匆忙,也没来得及通知管家,虞清雨直接打了车回去。
司机听到那片别墅区的时候,还不太敢相信,再三确认后,将信将疑地启动车子。
虞清雨懒懒望向窗户,潮热湿泞的空气带着熟悉的味道而来,微微耳生的粤语广播在耳畔响起,她深深吐了口浊气,再回神时才察觉到手机在震。
是她的律师打来的电话,原以为是为冯黛青的事情而来的,没想到还有更让人烦闷的事情。
虞清雨看着聊天框里发来了那张截图,正是她半小时前在机场的照片,口罩高高挂上,遮掩了面上那道红痕,可是眼神里挡不住的疲惫,抬手招了一辆出租车。
港媒的标题一向很不留情面——【谢太深夜口罩独自归港,无人接送,新妻秒变弃妇为哪般?】
看图说话,好像倒真有几分弃妇的样子。
虞清雨揉了揉额角,心生烦躁:“能起诉吗?我真的烦透这些标题党港媒了。”
只是回港一件小事,她不想这个时候再收到虞逢泽的问责电话了,更是疲于去发图秀恩爱了。
很烦。
“可以的,虞小姐,我现在给您拟写律师函。”
车厢里空调不倦吹着冷风,正打在她的头顶,连呼吸间都是锥锥头疼。
她移下一点车窗,潮气的热息扑面,街角嘈杂的闹声,霓虹之下的烟火气,带着久久悬着的心落下。
她的手机里躺着一条谢柏彦三分钟前发来的消息。
Xby:【到哪了?】
虞清雨定定看了许久,直到眼底涌上热潮,充溢的情绪似乎即将涌出,她闭了闭眼,慌乱退出那个聊天界面。
律师的电话再度响起,她对着屏幕调试了下口罩的角度,揉着眼睛掩下所有水汽。
“虞小姐。”
她的声音里带着一点哑意:“律师函发了吗?”
“律师函已经准备好了,不过报刊刚刚已经发布道歉声明,对于侵犯您的肖像权及揣测性夸大其实言论进行诚挚道歉。”
虞清雨眉尖一跳。
“应是谢先生出手了。”
同虞清雨所猜测的那般。
手指拨动着裙角流苏,乱晃的金丝线在空中扭转打结,又被重新理顺。
良久良久,她才在一阵放大的心跳悸动中找回自己的声音。
“知道了。”
“不过,照告不误。”
回到半山别墅时,夜已经深了,客厅灯还亮着。目光眺过去,看到沙发上的男人时,虞清雨换鞋的动作忽然顿住。
“回来了。”
他清润的声音里渗着星点温意,映着她的眸光也添上了温度。
仿佛等着妻子回家的先生一般,惬意的温存萦绕短短几步之隔。
她恍惚收回视线,换上拖鞋,声音很轻:“嗯,回来了。”
太过稀松平常,反倒无意间陷入静谧的缱绻。
原本她想问他是在这里等她吗?
谢柏彦的作息一向严谨,明明早已过了他睡觉时间,他却一个人坐在客厅里。
头顶一盏孤灯,映照着他清隽深邃的面容。
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似乎也没什么需要确认的。
从他让报社登报的那宗道歉声明开始,已经证明了许多。
只是她现在好累,没有心思去揣测,也没有力气去询问。
虞清雨扯开唇角勉强笑笑,微微颔首示意,翩跹裙摆略过他的身边,扶着楼梯慢慢上楼。
身后的谢柏彦望着她缓慢挪动的背影,眸色深了许多。
跟上来的同频慢步响在身后,她没回头,只是静静听着温润男声默默响在身后。
“是因为我先离开,你爸生气了吗?”
“不是的,和那没关系。”她摇头。
又静了几秒,两道高低瘦削的身影停在主卧前。
他淡如青山的眉眼落在她疲惫的眼里,其他神色都被口罩遮住,看不仔细。
隐晦的沉闷,或者是不悦,他察觉到了。
“虞清雨,我们是夫妻。”冷白的腕骨跃进她的视野里,扭转把手,房门被他推开。
是提醒,也是送到她面前的依靠。
她暗暗避开了视线:“我知道的。”
扯出一点笑痕:“但我现在很累,我想休息了。”
指腹无意识地在无名指上那枚婚戒上摩挲,他后退半步,重新隔开礼貌距离。
掌心温温,揉了揉她的发顶:“睡吧。”
明明是隔开的分寸距离,却仿佛更递近了一步的环绕。
鼻尖一酸,忍了一整天的委屈忽然冲破闸口,充溢的压抑鼓胀着她的眼圈,点到灼红的眼尾,带着那之下的红痣一通染上浓浓胭脂色。
她轻轻扯下面上的口罩,微微侧脸,那一点蹭出的红印在他曈底映照,惊颤着他的视线。
平静无澜的神情瞬间凝结成冰,一点肃然的怒隐没在深眸之底,漆黑哑静之处掀起层层巨涛。
“谁干的?”
凌然之中掺着冷厉,带着嗜人的气息。
她红着眼,一点碎光乍得裂开,蕴着水汽。似是用尽了力气,手脚无力地靠进他的怀里。
想说些什么,刚张嘴,眼泪已经淌了下来,滴滴洇湿他的衬衫。
咸湿的泪痕灼烫着他的心房。
悬在她背后的手掌跟着她压低的哽咽声,缓缓落下。
听不清晰的一声的埋怨:“都怪你。”
不知道埋怨他什么,那些委屈不满到了嘴边,最终也只化成一句——
“反正都怪你。”
掌心下的肩头微凉,她的长发吹了风沾了泪意也几分凌乱。
修长指骨穿过她的乌发,柔顺发丝在指间划过,黑缎一般闪着迷人的暗光,如他眸底敛下的深沉。
“好。”舒缓悠长的一句气音,磁性好听绕着耳廓,淡而清晰地落下。
指腹捻过她潮红的眼眶,他低声说:“都怪我。”
第27章 Chapter 27
昏暗的走廊,只有风声行过,卷走细碎压低的泣音。
身后客卧悄悄打开一条门缝,一道光线落下,闪烁在他深色瞳底。
谢柏彦微微眯眼,转头看向探头探脑张望中的谢柏珊。
“你们是在吵架吗?”
她是听到些轻音,听不仔细,但约摸着是虞清雨回来了,没成想打开门看到的竟然是这幅样子。
谢柏珊看着埋在哥哥怀里的虞清雨默默抹去眼角湿润,惊讶地睁大眼睛:“你都把嫂子惹哭了?”
一道清冷眼风扫过,谢柏珊悻悻住了嘴。
虞清雨是没想到谢柏珊在的,咽下喉间酸意,吸了吸鼻子,退了半步,从谢柏彦的怀抱中抽离。
水盈盈的眸子湛着清光,她勉强笑笑,半垂着面,算是打了个招呼:“珊珊来了。”
虞清雨只留了个侧脸,口罩还挂在面上,长发垂下,半遮半掩间,谢柏珊还是一眼便看见那道影绰的红印,她惊诧地向前靠近一步。
“嫂子,你的脸怎么了?”话音刚落,谢柏珊忽然意识到什么,双目圆瞠,转向半扶着身侧女人后腰的谢柏彦,满是震惊,“哥,你居然家暴?”
谢柏彦面色一滞,眉间轻折,卷上几分无奈。
“别胡闹。”
他低眉对上泪花闪烁的那双水眸,眸色染上深沉,其下夹了似烦躁。
如若不是因为谢柏珊的事情,他提前归港。有他在身边,虞清雨大概也不会出这种事情。
谢柏珊又定睛看了一会儿,怎么都觉得两个人之间的状态不对。
她上前拉住虞清雨一只手:“嫂子,你别怕,我会给你撑腰的。”
虞清雨看上去柔柔弱弱,仿佛纤薄的一片柔弱无骨般靠在谢柏彦怀里,谢柏珊总觉得她会被自家哥哥欺负。
保护欲上头,满心只想拉着她从谢柏彦身边离开。
只是并没有扯动,谢柏彦扣在她肩上的手掌微拢,借着反力,谢柏珊踉跄了两句,反而推着虞清雨往谢柏彦怀里搡了搡。
鼻尖撞上他坚硬的胸膛,酸涩再度涌上,秀气的鼻梁同眼眶一同泛上潮红,晶晶水光轻闪,几分可怜。
她仰着脸,莹润泪光下几分委屈,更多的是充溢的埋怨。
撞得好疼,虞清雨咬着下唇,忍了又忍,方才忍下夺眶的泪水。
她哑着嗓子,捂着鼻子,转过身试图解释:“不是你想的那样——”
话还没说完就被谢柏珊直接打断,她很是心疼地望过去:“嫂子我都懂,你不需要替我哥解释。”
再对上谢柏彦时,谢柏珊像是有了底气,气势汹汹地说:“你能娶到这么好看的老婆,都是我们祖上冒青烟了,结果你居然家暴?你居然家暴!”
声音高高扬起,冷声急色。
“怪不得你说嫂子今晚不回来,原来都是掩盖你的罪行。”
谢柏彦揉了揉眉心,被妹妹的声音吵得有些头疼。
他的视线落在虞清雨的面容上,再三确认面颊那道红印只是轻微挫伤,才放了心。
柔和眸光移至谢柏珊身上时,便转冷了许多,厉声道:“回自己屋去。”
谢柏珊昂着头,拉着虞清雨的手不放:“我不回,我要替嫂子找到属于她的公平正义。”
虞清雨怔怔地望向为她振臂高呼的谢柏珊,瞳底润光慢慢褪去,后知后觉地心底涌上几分暖意。
她仰头看向淡然自矜的谢柏彦,又扭头看向正义凛然的谢柏珊,低头温笑。
一路疲惫,还有沸沸扬扬的流言,似乎也没那么在意了。
“不是的,他没有。”虞清雨摇摇头。
谢柏珊身上是有些不谙世事的天真,真的像曾经谢柏彦说得那样,家庭将她保护得太好,一腔孤勇不计后果。
她顶着谢柏彦携着浓重压迫力的视线,依然自顾自说:“嫂子,你别替我哥说话,我这人一向的帮理不帮亲。”
“你是帮理不帮亲,还是单纯想找我麻烦。”
他拍下谢柏珊拽着虞清雨不放的手,懒懒将人拢回怀里。
背后是温热有力的怀抱,胸腔里鼓震着蓬勃的心跳,顺着几层单薄的布料传递而来。
虞清雨忽地揉了揉耳朵,为他辩解了句:“真的不是你哥弄的。”
谢柏珊被哥哥训斥不敢再胡闹,但又对虞清雨的话半信半疑:“可是你刚刚不是还说怪他吗?”
“……”
虞清雨沉默了一瞬,咬着措辞轻声说,“那只是闺房情话。”
声音轻到几乎听不清,但足够让只隔一步远的谢柏珊听清。
她不可置信地向后退了一步,看着谢柏彦随意搭在虞清雨肩上的手,又向后退了一步。
“闺房?闺房情话?”她倒吸一口凉气,视线又重新定在虞清雨面上的那道红印,“这个伤不会也是你们闺房情趣吧?”
谢柏珊僵硬地摇摇头,又退后一句:“你们闺房玩得这么野吗?”
虞清雨面上轰得炸开一片红晕,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她慌张地摇头:“不、不是……没有的事……”
他们之间哪来的闺房?虞清雨懊恼地咬着下唇,不过是一句应付的话罢了。
充其量,他们目前也只算室友罢了。
“那个……”谢柏珊踌躇着又向前迈了两步,“嫂子,你知道的吧?在那方面的暴力行为在某些情况下也是算家暴的。当然——”
她又瞥了眼身侧俊美端方不动声色的男人,咽了咽口水:“当然,如果你们是有这方面的癖好就当我没说。”
虞清雨面上的笑容端不下去了,她摸了摸自己的面颊,那片蹭伤的红痕在发烫,颊面也在发烫,红晕一直蔓延到耳根,再向下连瓷白颈子也铺上了一层薄粉。
“我们没有——”她不知从何解释,只得推了一把谢柏彦,让他一个人面对所有羞赧,“哎呀,你来说。”
她实在扛不住谢柏珊意味深长望着他们的眼神,尤其是上上下下打量着他们的时候,那个表情仿佛已经在脑海中放映了百部不可描述小电影。
谢柏彦倒是淡然自若,他闲闲扫过意兴盎然的妹妹,只淡声说:“你该睡觉了。”
直接制止她一切蔓延的绮思。
“睡觉啊……”谢柏珊歪了歪头,忽然想起什么,继续提出不合理请求,“哥,今晚我可以和嫂子一起睡吗?”
虞清雨探出脑袋,清眸微眨,其实她和谢柏珊也没差几岁,倒是有共同语言。
一起睡?也未尝不可。
但她根本没有开口的机会,已经有独裁专职的谢先生替她拒绝了妹妹的邀约。
谢柏彦淡然自若地睨着期待的谢柏珊,声音冷而清晰:“不可以,你们不合法。”
他目光悠悠,眺向身侧闷不做声的虞清雨。
“我们是法律保护的合法关系。”
虞清雨吸了口凉气,却丝毫没有缓解周身燥意。
她的面上热度不减,烧得她脑袋晕晕沉沉,已经不清楚究竟是哪句话更让她脸红。
谢柏珊第一个表示不服:“那我嫂子脸都受伤了,哪里保护她了?”
修长指骨重新攀上纤细柔旖的腰侧,谢柏彦眉心缓缓舒展开,在扫过虞清雨面上的伤痕时,略顿了两秒。
“所以,我来保护。”
蝶翼般的长睫蓦地一颤,投下的一点淡影在柔腻无暇的皮肤上微晃。
一缕长发不知什么时候绕进了他的领口,细细的微动勾着绵延的悸动,像电流控制着流速,极缓慢地划过。
谢柏彦掌在她腰窝处的手微紧了几分。
感觉自己大势已去的谢柏珊,犹犹豫豫还想挣扎一下:“那我是不是有点多余?”
谢柏彦没答。
“那,晚安?”虞清雨咽下心口激动,故作平静。
长长叹一口气,谢柏珊无力回天。
“晚安嫂子,至于其他人,随便吧,毁灭吧。”
主卧的房门在身后阖上,虞清雨被推着到床边坐下,谢柏彦带来药箱,棉签站了碘伏轻轻捻过擦伤,他低眸注意着她面上每一寸细微波动。
“疼吗?”
虞清雨摇摇头,碘伏是不疼的。
她安静地由着谢柏彦为她上药,原本心情差到极点,在路上她没有一点力气说话,可是回到家里,似乎又不一样了。
家?
她忽然愣住,什么时候她已经把港城住所理所应当地称作自己的家了?
敏锐地捕捉了一丝不对,却很快被谢柏彦扰去。
“怎么出去一趟多病多灾?”似是无奈的一句低喃。
红痕上覆了一层棕黄药水,在瓷白明艳的小脸上违和地现出几分可爱。
谢柏彦摘下她还挂在耳上的口罩,那里的殷红还去褪去。
虞清雨鼓了鼓嘴,细细回想了这趟出行,好像确实如此。
她耸了耸肩:“那索性以后都不出去了,都待在港岛家中好了。”
语气恹恹,失落又妥协。
谢柏彦眼神微敛,抬手捏着她精致的下巴,勾起一点潋滟的弧度。
“现在可以说了吗?”
方才疲惫她一句话不想说,这会儿却是压了一箩筐的话要说,手指揪着他的衬衫衣角,一点点攥紧,抽着白色布料慢慢从皮带下抽离。
“还不是我疯狂的追求者,害我挨了顿骂,然后一言不合就这样了。”她扬了扬下巴,示意她面颊上那抹红痕。
还是那个讨人嫌的冯黛青。
谢柏彦低头轻笑,指腹轻轻摩挲过她光洁的额头,一缕发丝在他指尖缠绕,乌黑柔顺伏在冷白修直之上,意外契合的视觉效应。
“那看来太太的投资基金会要抓紧了。”
“真有这个基金会?”虞清雨漂亮小脸绽开一点微光。
她不由拍了拍自己的脸,有些不敢相信。
那里还滚烫散发着热度的晕色,即使她看不见,也知道那之上浮上的烟霞。
谢柏彦将她的手指微微挪了个角度,避开脸上的伤。
一点柔软温腻的触感流连过指腹,薄唇挂上星点笑痕:“总不至于这点小事诓骗你吧?”
可这也不算小事。
谢柏彦只是随口一句话,可投资基金会,又哪里是一点小钱就可以创办的。
“回港后,我已经交代闻森开始着手准备事宜了。太太,只管放心。”慵懒随意的声音落下,带着冷意的压迫感紧跟而来,“为太太出气,是我的职责所在。”
扑在面上几分凉意,虞清雨恍然意识到,她的先生还是外界盛传的那个杀伐果断、不近人情的谢氏掌权人。
大概是他们之间逐渐消弭的距离感,让她忘却了这件事。
“可我还是很生气。”她嘟着唇,面上几分嫌意,还有几分不满。
谢柏彦薄唇轻抿其淡淡弧度:“现在隔着几千公里,没办法帮太太卸轮胎了。”
“或者,太太还有什么其他的想法吗?”
隔了距离,很多事情便没有办法实现,虞清雨冥思苦想许久,也没有什么新的套路。
在她成婚之前,除去冯黛黛的关系,她已经尽力避免和冯黛青的一切接触。
他看向她的眼神像盯着猎物的狼,太有功利性和目的性。
让人不适。
虞清雨手指无意识地将他整片衬衫都扯了出来,手指顺着纽扣向上攀,寸寸向上贴近的距离。
她的动作一顿,细长指骨停在温热坚硬的肌理之上,忽然想到了什么:“能不能想办法把我们京城婚房隔壁那套冯家别墅买了啊。”
“不想和他当邻居,哪怕我现在不住那里。”
有些不合理的要求,但谢柏彦眉心微动,还是应了:“竭力满足太太一切需求。”
“不过——”他的视线缓缓下垂,定在她停在他腰腹处的手指,略顿半秒,“谢太太是否可以先把手从我的腹肌上移开呢?”
虞清雨发誓,她是真的不知道自己的手指是如何爬到这个位置的。
但这并不妨碍她不想在谢柏彦面前露怯。
指尖慢悠悠地刮过块垒分明的腰腹,眉尾挑起,可惜被衬衫挡住了诱人风光,只有触觉在感受,很快又被他捉住了手指,控住了她所有动作。
仰头浅笑:“怎么了,这是婚姻法赋予我的权利。”
谢柏彦极轻地呵笑了声,微冷的气压跟着他俯下的身姿一同降下。
“那我是不是也要行使一下我的权利?”
虞清雨向后仰了仰,隔开一点呼吸的距离,视线别开,不太自然地回:“算了,我累了。”
很是迅速地抽回了自己的手。
“不然,我教你一句国语当做谢礼吧。”指尖仿佛还在发烫,眼波流转,轻咳了声,“这就叫又菜又爱玩。”
手指转向自己,笑眯眯:“说我呢。”
“骂起自己,谢太太倒是一点不含糊。”谢柏彦慢条斯理解开衬衫扣子,扣子解到第三颗时,却忽然转过身,只留给她一个人清健颀长的背影,“所以这就是谢太太之前说的烂白菜?”
虞清雨笑不出来了,这都什么跟什么。
“算了,你还是别学国语了。”她仰面躺在柔软的大床上,“累了,我们之间文化代沟有点深。”
轻轻叹一口气:“或者也不止文化代沟,还有年龄代沟。”
四岁,不小的代沟。
男人解腕表的动作忽然一顿,勾起寡淡笑容渐渐冷下去,腕表被丢进托盘中,清脆的一连声响,打破深夜的安静。
虞清雨是第二日才知道谢柏珊闹的荒唐事。
包括但不仅于追星正当红的乐队小明星,与他见面当天晚上便去了酒店。
谢夫人出门游玩,老宅管家找不到谢柏珊的踪影,一通电话打给了正在京城的谢柏彦,于是他当晚便乘坐私人飞机回港。
谢柏珊妹没说得太细,但已经足够虞清雨惊讶。
“所以呀,这不是就被我哥关禁闭了嘛。”谢柏珊摊了摊手,“然后我就被发配过来陪嫂子你了。”
虞清雨还处在震惊中:“那那那、那个小明星呢?”
说到自己的心上人,谢柏珊明显眼睛亮了下:“他叫彭稚檀。幼稚的稚,檀香的檀。”
“好拗口的名字。”
谢柏珊食指竖在她眼前摇了摇:“嫂子你不懂,他第一次站在舞台上的时候说,檀香树通常要数十年才能成材,成材之后几乎全身都是宝。他叫稚檀,还是在成长中的檀香树,希望大家给他浇水,他会用更好的表现回馈大家。”
“我就是那一刻忽然心动的。”
虞清雨似有似无地点了点头,她忽然觉得自己和谢柏彦之间那点代沟似乎也还好,至少没有和眼前这位谢柏珊之间的代沟大。
她托着下巴,散漫问:“所以,那个小明星呢?”
谢柏珊摆摆手,很是无辜地躺进沙发里:“不知道,我手机都被我哥没收了。”
“你真的很喜欢他吗?”虞清雨微微拧眉,虽然不太理解但依然尊重。
“当然喜欢的呀,我现在可难过了。”谢柏珊边说,边剥着手里的荔枝,圆润白透的果肉被丢进嘴里,她含糊不清地说,“如果不是我哥,我现在已经在看他的演唱会了。”
难过吗?
谢柏珊的样子丝毫看不出半点难过。
吐出口中的荔枝核,谢柏珊直接横躺在沙发上,靠着虞清雨的腿,漫不经心地擦着手指:“我真的很难过的,不过就算再难过也得吃饭睡觉呀,不然等他看到我瘦了会心疼的。”
虞清雨被绕进她的思路里:“你说得对,女孩子是要对自己好一点。”
“被关禁闭这两天,大概是距离产生美,我明显觉得我更爱他了。”谢柏珊亲近地蹭了蹭虞清雨的手,“虽然我现在消息闭塞,根本不知道他任何消息。”
想起她所描述的那个场景,谢柏彦面无表情地带着妹妹从酒店离开,虞清雨不禁哑然失笑。
当初那句“妹控”还真的没有冤枉他。
“讲真的,如果有人见面第一次就带我妹妹去开房我,我只会比你哥哥生气。”
听到这话,谢柏珊忽然坐了起来,表情几分纠结,想说又不想说的样子:“嫂子其实不是那样的。”
“那是哪样的?”虞清雨不解。
谢柏珊为难脸,别着手指:“我不太好说,但真的不是你想的那样。”
迷迷糊糊,半懂不懂,虞清雨不知道她在打什么哑谜。
虞清雨翻看着手中的法文原籍小说,懒懒倚进沙发里:“或许那只是罗密欧朱丽叶效应呢,越是被人阻拦,越是爱得坚定?”
所谓的一见钟情真的瞬间产生那么多的苯基乙胺,作祟于他们之间的爱情吗?
“它也叫禁果效应,就是你想偷吃的那个禁果。”虞清雨轻轻戳了下谢柏珊的眉心,点到为止。
谢柏珊认真思考了几秒:“可是我还年轻哎,谁不想要轰轰烈烈的青春。虽然是有些叛逆,但我偏想去做些不可违之事,况且我都二十了,是可以对自己负责的年龄。”
被父母和兄长从小娇养长大的一只鲜花,也想试探着走出为她而建造的花园。
“嫂子,那你呢?”谢柏珊忽然将话题转向了虞清雨,很是八卦地问道,“你有过什么轰轰烈烈的爱情吗?”
爱情这个词对虞清雨而言似乎有些陌生。
但忽然被提及,她脑海中蓦地浮现几个片段,法国的敷衍约会,京城的宴会回忆。
她默默垂眼,只低头理着本就整洁的裙摆,将道道褶皱打开又理顺。
“没有,你哥是我初恋。”
或者用初婚形容更加准确一些,只是说出口总让人联想到再婚。
她索性便用了初恋来形容。
谢柏珊震惊地睁大眼睛:“天啊,这么一颗好白菜就这么被我哥给拱了?”
“真是暴殄天物,丧尽天良啊。”
如寒池般清冽的声线忽然响起:“谢柏珊,我给你请的国语老师就是这么教你的?”
两人一齐抬头,谢柏彦正拿着文件夹,金丝镜框还未摘下,西装整齐笔挺,矜贵禁欲的气质,斯文端方站在二楼楼梯口。
而后那道目光缓缓挪向了端正坐着的虞清雨,声音中染上了些低回的磁性。
“说不定是白菜先动的手呢?”
尾音轻轻勾起:“你说呢,谢太太。”
第28章 Chapter 28
白菜动什么手了?
虞清雨乍一听,满脑子只有这一个问题。
她不就是昨晚意识不清的时候,手指乱放了下吗?
隔着一层衬衫,又哪里算得上动手?
这男人,怎么还揪着不放了?
只是这种话当然不能在谢柏珊面前讲,虞清雨双手环臂,肩背挺得更直,目光幽幽,眸底晦暗不明,显而易见的不满。
谢柏珊突然被撞破讲人坏话,没有半分羞愧,反而张牙舞爪:“非礼勿视,非礼勿听,偷听别人讲话非正人君子所为,知道吗?”
搜肠刮肚想出来的词语根本作用不到楼上的男人,就已经被轻飘飘打回。
“这似乎是我的家吧?”
谢柏彦慢条斯理踱下楼,站在沙发前,看着正襟危坐的虞清雨,还有躺得歪歪扭扭的谢柏珊,菲薄的唇轻抿,下颚弧度绷得锋利。
“躺在我家,靠着我太太,还要说我坏话?”
“那又怎样?”谢柏珊反而更靠近虞清雨些,直接躺在她腿上,“你不看不就得了,或者你老婆也可以是我老婆!”
长睫很快地眨动了下,虞清雨端着毫无破绽的微笑,脑袋里却还在神游,根本没听清什么你老婆我老婆之类的所属权问题。
昨天白菜动手未果,还要被扣上罪名,未免也太过可惜。
身段劲瘦挺拔的男人倒也不怒,他长眸轻挑,指腹不动声色转着无名指上的婚戒,银光灼目。
薄唇溢出清浅低笑:“没关系,你大可以随便说,但她老公只有一个。”
“啊?”茫然回神的虞清雨,终于插入他们的对话,“谁重婚了?”
谢柏珊面上几分尴尬,她的队伍里只有一个还在游移的虞清雨,但现在她的最强后援显然不在状态。
她嗔怒望向谢柏彦,果断转了话题:“我怎么会有你这种哥哥啊,你都给我关禁闭了,居然还要在家里看着我,我还有没有一点人身自由权了?”
原以为所谓关禁闭也就是说说而已,结果谢柏彦是认真的。
谢柏珊是不想回忆那天在酒店,水到渠成,然后房门被敲响。
打开门,看到谢柏彦那张冷峻如冰的面容时,她真的有吓到腿软。
思及此,谢柏珊忍不住又靠近虞清雨几分:“嫂子,你得替我做主。”
做什么主?
是要把她的老公赶出家门吗?
虞清雨还有些没摸清状况。
“没想看着你。”
谢柏彦走近两步,冷然目光悬下,尾音带磁:“只是正常休息日,在家陪老婆罢了。”
“说得好听。”谢柏珊根本不相信她哥哥的这套说辞。
谁不知道谢柏彦最是无情工作狂,一年至少有三百六十天都在工作。
新婚当天抛下新娘回港工作的新闻,还霸占了很久热搜,她又不是没有记忆。
“你说的陪老婆。不会就是躲在书房里工作吧?”
言辞间颇有为虞清雨打抱不平的意思。
“前提是,有人懂点眼色不占用我老婆的时间。”谢柏彦语调散漫,视线沉沉定在不吭声的女人身上。
虞清雨不知道该说什么,尤其是兄妹俩为了让她听得习惯,刻意说了国语的情况下。
暖意在心房处流淌,似乎除了微笑,她不知道作何反应。
好像是有那种即使什么都不说,也不会有其他负面情绪的温馨家庭氛围在。
谢柏珊哼了声,才不理会谢柏彦的警告:“就占,就占,我还要和嫂子贴贴一天,让你把我关禁闭。”
一边说着,还抱上了虞清雨的腰,得意洋洋地望着谢柏彦。
微微推了下镜框,谢柏彦扬起清隽锐利的下颚,仿佛刀削一般的线条,深邃曈底仿佛覆上一层迷雾,看不清晰。
虞清雨攥住裙边褶皱,恰一抬眸,正望进他的黑眸中。
像是神秘的黑洞,将她吸入,周旋游荡,不受重力作用地悬在空中,不由己意。
“不好意思,现在归我了。”清冽嗓音刚一落下,她的身体骤然腾空。
忽然的失重,让她下意识地环住谢柏彦的颈子。
瞳孔倏地缩紧,在他横腰抱起她的那一瞬间,虞清雨的呼吸好像打了结,断断续续地哽在喉间。
平静透亮的镜子被打破,碎成不规则的裂片,片片都反射出她明艳娇靥上清透的水眸,还有一点掩饰不住的赧意浮在殷红的面颊上。
心跳声似乎被装上了放大器,砰砰响彻在她耳畔。
在谢柏珊瞠目结舌的注视下,他就这样走上楼梯,步履稳重,微晃间,柔软指腹轻轻划过他的颈侧,流连过起伏的筋络。
然后,在她的指尖下绷得更紧。
直到被推到主卧的沙发上,虞清雨才缓缓放下手,鼻息间尽是他周身的清淡冷香,将那些迷茫吹散,眼前是放大的那张俊美昳丽的美人面。
心跳蓦地顿了半秒。
她愣神片刻,恍然向后仰,隔开和他的安全距离:“做什么呀?”
尾音轻飘飘地翘起,缱绻的勾人。
就这样当着谢柏珊的面把她抱上楼,纵是家里人,也不免几分羞耻。
青筋绷紧又伏下,呼吸轮转间,在她娇媚的视线中再次绷起。
“该上药了。”
修长指骨捡起她化妆桌的药膏,再抬眸时,已经换上冷衿淡漠的模样。
“我早上自己涂过了。”
虞清雨想躲,被他逼进沙发一角,牢牢控在他的长臂间。
“别动,bb。”
温热的呼气打在她的面颊上,她的动作顿时定住,略带薄茧的指腹轻轻覆上她的伤患处。
一点刺痛,还有绵延的一点痒。
心痒。
她的眼睫在抖,略过悬在她视野中的冷白手腕,还有点在那之上的红痣。
抿了抿唇,她微微偏头,偷得半分清新空气,缓下心口悸动,才开口:“你和珊珊,刚刚是在故意逗我开心吗?”
灼然目光垂在她皓白洁面上,那一道红印格外扎眼,和她精致柔旖的五官皮肤并不相合。
像是损坏了天然雕饰的精致艺术品,又像是给她清绝气质添上一点生气。
薄唇笑弧在她的注视下缓缓透气:“怎么办,被我聪明伶俐的太太发现了。”
悦耳的声线像是滚过沙砾,裹挟着磁质,鼓震着她的耳膜。
虞清雨轻咳了声,视线微微垂下,定在他的衬衫上。
领结系得端庄,西装笔挺,这人在家也穿得这么整齐。
原只是一句腹诽,大概是今天还记挂着昨夜的事,心神不宁,她恍惚间将心里话也说了出来。
擦药的手指忽地一顿,谢柏彦垂眸落在她翕合的红唇上。
事实上,他刚刚结束一个跨国会议。
今天确实该是加班的,只是闻森将那些排得紧凑的行程送到他面前的时候,谢柏彦眼前却跃上了昨夜那张楚楚低泣的娇面。
故而,加班安排取消,除去几个不得不与会的谈判,所有工作都向后推。
在家陪老婆。
谢柏彦拧上药膏,随意说道:“不然,你想让我穿什么?”
“不穿最好。”她的嘴永远比思想跑得快。
在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的那一刹那,虞清雨猛地推开她面前的男人。
她捂着嘴,仿佛这样那句话便不是从她口中说出的。
谢柏彦眼睫垂落间,将视线停在在了被皮带压住的衬衫上,笑容溢出一点兴味。
“倒也可以满足太太心愿,只怕会让太太的手太忙碌。”
皎白面颊轰然覆上红云,虞清雨瞳孔地震,她几乎怀疑那是不是从谢柏彦口中说出来的,想揉下自己的耳朵确定,手指攥紧,强行抑下那点冲动。
虞清雨无比清楚地知悉,那确实是从谢柏彦口中说出来的。
她不过只是昨晚手乱放了个位置,这人至于记仇到现在吗?
见她的面色红得几乎想要滴血,谢柏彦不在逗她,抽出一张纸巾,慢条斯理地擦拭着手上残余的药膏。
视线凉凉转向把自己埋在抱枕中,只露出一双含水眸的虞清雨。
唇角勾起轻笑:“太太大可放心,谢某这点风度还是有的,不会违背太太意愿随意轻薄你的。”
虞清雨鼓了鼓嘴,她自然是不担心这个。
有种人不怕他没风度,只怕他太有风度,把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即便是在家也是一般。
她缩了缩小腿,把眼睛也蒙在抱枕之下,小声嘟囔着句:“我怕我会轻薄你。”
声音很轻,不知道谢柏彦有没有听清。
回应她的一声清脆的“咔哒”,她耳廓一动,僵硬地将抱枕挪开,如果她没听错的话。
那似乎是皮带解开的声音。
垂下来的一截皮带登然跳进她的视野中。
“那不然,太太先解个手瘾?”
手里的抱枕瞬间扔了出去,又被谢柏彦长臂一揽,勾回了手里。
明知眼前这人在逗她,虞清雨还是免不了的脸红:“别胡说八道,我不是那种人。”
可视线忍不住又偏了过去,她满脑子只有一个问题,究竟昨晚为什么手指挪到了他的腹肌上。
百般思索也得不到答案。
谢柏彦微微颔首,见她羞恼,点到为止。
“虽然这是太太的合法权益,不过这青天白日确实不太好。”薄凉视线染上几分温意,“况且家里还有珊珊在的。”
“你还真是——”虞清雨闭了闭眼,“思虑周到。”
被他这般逗弄,虞清雨早便忘记了昨晚那些烦恼事。
——
分隔两个房间,谢柏彦在书房里办公,虞清雨躺在阳台上看书。
手机铃声响起的时候,她还在腹诽了句这人怎么在家还要给她电话。
只是下一秒,在听到谢柏彦平静冷淡的声音说到“你的鱼缸到了”时,她腾地从躺椅上跳起。
“我马上下来!”
她惦记许久的鱼缸!
拖鞋都来不及穿,虞清雨就跑下了楼。
楼梯口,忽然被谢柏珊拦了下。
她一边悄悄回头掂量着正坐在客厅沙发上的谢柏彦,一边小声说:“嫂子,可以用一下你的手机吗,我想给他打电话。”
虞清雨急着去看自己的鱼缸,随意把手机给她:“你用吧。”
“用完帮我放客厅就行。”
谢柏珊是真的想念自己刚刚在一起第三天的男朋友了,虽然他们已经失去联络两天了。
按下那串熟记于心的号码,在听到彭稚檀清润的声音时,谢柏珊长长舒了口气:“你还好吗?”
“还好吧。”
声音似乎有些勉强。
谢柏珊很快想到了很多不愉快的片段,网路上那些真真假假的爆料,他含糊其辞的轻描淡写,还有那日在酒店,她看到的他背后那些伤痕。
“你的经纪人又打你了?”她忽然提声,“是我哥干的吗?”
彭稚檀有些疲倦地回:“珊珊,和你哥没关系的,是我早上排练的时候跳错了一个舞步。”、
一个微不可见的舞步,然后是不断打在身上的话筒线。
很快就肿起的条条红痕,带着渗出的血点。
谢柏珊几乎可以想象到那个画面:“可你做的是乐队啊,他为什么非要逼着你跳舞。”
她心疼不已,恨不得立刻跑到他身边,可是却又在被哥哥关禁闭中。
眉头紧紧皱起,她思忖着如何逃离这个困牢。
哪怕知道谢柏彦是为她好,这时也不免生出几分埋怨。
“因为观众喜欢,因为我得赚钱。”彭稚檀低声说。
“我可以给你钱啊。”话出口的那一瞬间,谢柏珊就后悔了,“稚檀,对不起,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想说我可以投资包装你,让你做你想做的——”
彭稚檀:“我知道的。”
他与谢柏珊的交集并不只是线下一次见面,还有后台私信中不知发来多少条的鼓励,从微末之时一直到现在。
有时候他也会点开她的微博,去看大小姐丰富多彩的生活,又不由去想为什么她一直支持他的理由是什么呢?
是因为音乐,还是因为长相,又或者是其他。
他分不清,或者只是大小姐的一时兴起。
谢柏珊察觉到他的低落,小心翼翼地说:“稚檀你别生气,我会在家好好表现,争取早日解除禁闭,去看你的演唱会。”
听筒中传来一声低笑:“你说得好像在进行劳改一样。”
“可不就是劳改嘛!”谢柏珊唉声叹气,“我哥只对我嫂子笑脸相迎,对我一副死人脸……”
她的诉苦抱怨突然被打进来的一通电话截断。
谢柏珊看着名字上的名字,怔了几秒。
——宋执锐
眨了眨眼,她匆忙挂断彭稚檀的电话,冲着楼下的虞清雨喊了一句:“嫂子,你手机响了。”
虞清雨怔看着她的鱼缸安装,根本无暇顾及什么电话。
“放那里就可以了。”
谢柏珊乖乖放下手机,不敢再乱碰。
虞清雨看到工人搬进来的玻璃时,是有点懵的:“这是在做什么?”
“你想要的鱼缸。”
谢柏彦阖上文件,摘下镜框,揉了揉眉心。
她眼睛一亮:“居然真的有鱼缸!”
刚刚下楼时看到来来往往的工人,她还有些不敢相信,原本她指定的那面墙已经空了出来,长梯被搬进客厅,等到密密麻麻的灯带被安装好,工人抬起一整片玻璃组装时,她才有了一点实感。
原来鱼缸是这样被组装而来的。
虞清雨弯起嘴角,又说了一遍:“居然真的有鱼缸!”
谢柏彦将她悦然的笑容纳入眼帘,清眸下闪过一抹浅笑:“你想要的都会有。”
“那我想再要三个愿望。”虞清雨笑容潋滟,赤着脚踩上沙发,坐在他的身边。
“把我当你的阿拉丁神灯了?”
他微凉的视线掠过她光洁的脚面,慢条斯理抽出沙发上放着的薄毯,轻轻覆在她的小腿之上。
漫不经心地望向正在安装中的鱼缸,含笑低语:“不过,我不限量。”
清润好听的声音激起一点怦然悸动。
虞清雨红唇微启,却愣愣没有回声。
手机上的未接来电,早已被她抛之脑后。
第29章 Chapter 29
结束跨国会议的谢柏彦,去三楼健身房又加练了一小时腰腹肌肉才下楼。
刚刚冲过澡的谢柏彦刚一打开门,鲜红的色调直入眼底,眉尖微微蹙起,又缓缓松开。
“新换的床单?”
“是啊,是之前苏姨给我们定的。”虞清雨半躺在床上,打了个哈欠,手指拂过红绸上的手工刺绣,“还是龙凤呈祥的花样,绣娘们用了金丝描边。”
苏倪是最爱这种刺绣织品的,从虞清雨的婚期定下,她便亲自去选了绣样,请了十几个绣娘共同完成的床上喜被。
“这可是我的嫁妆哎。”
还是今日谢柏珊在家翻找出来的,精致绝伦的刺绣栩栩如生。
纵使已经看过几遍的虞清雨还是被惊艳到了。
看够了谢柏彦那些深色系的床单,虞清雨果断换了床上用品,换种色调,调解一下她的生活色彩。
谢柏彦淡淡颔首,唇线平直:“图案很精致,但谢太太考虑过舒适性的问题吗?”
那些微微凸起的刺绣图案,他不由拢起眉心。
“不舒适?”虞清雨手掌在红缎上拂过,似乎也还好,大抵没有谢柏彦想象中的那么不适。
她耸了耸肩,很是无所谓:“那我们可以分床睡啊,柏珊可以来和我一起睡的,她是很喜欢这套床单。”
黑眸沉沉如墨,浮华夜色在他眼底静静淡去。
曈光定在不断抚过那些精美刺绣的纤纤细指上,她似乎很喜欢。
散漫理了理领口,谢柏彦低喟一声。
躺上空了的半边位置,眉心轻折,声线冷清:“算了,没有不适,睡吧。”
灯光熄灭,呼吸清浅缠绕。
虞清雨昏昏欲睡时,身边男人忽然出声,扰乱了她的入睡。
“谢太太,应该不会半夜对我做什么奇奇怪怪的事情吧?”
近乎明示的试探,虞清雨迷茫地怔了几秒,忽然反应过来。、
她转过身,恨恨踢过去一脚。
只不过是一次无意识的动作,就被这人揪着说了这么久。
她还能做什么奇奇怪怪的事情,身形差这么大,也不是一个力量级别的,难道她还能霸王硬上弓吗?
虞清雨红唇微启,几分恼意:“你在胡说什么呢?”
“我睡相很好的,别说我们睡两床被子,就算睡一床,我也不会对你做什么的。”
“而且——”在一片暗色中,她的视线望向他严实扣到最顶端的睡衣,冷哼一声,“你还遮遮掩掩,什么都不给看。”
说到最后一句,还有些隐隐不满。
“那……”
隐晦的暗示,点到为止,自有小鱼上钩。
虞清雨鼓了鼓嘴:“谢柏彦,你是不是激将法想让我和你睡一起呀?”
两道视线在暗昧中交叠,静谧中流淌着淡淡的旖旎。
下一秒,虞清雨身上的被子被掀开,一尾灵活的小鱼很快钻进了另一床被子中。
“不好意思哦,可我还真的吃这一套。”
被子被毫不留情地扯走了大半,虞清雨先闭上了眼,试图忽视他的所有眼神。
“警告你,晚上睡觉老实点。”她轻咳了声,仿佛掩饰着什么,“我很大方的,不怕你搞东搞西,只要别影响我睡觉。”
低笑落在她的耳畔,浅浅回音:“谢某似乎什么都没说吧?”
虞清雨早已捂上了耳朵:“可我已经看透了你的本质。”
一夜无梦。
早上谢柏彦起的时候,即便声音压得很轻,但还是吵醒了身边的女人。
虞清雨挣扎着掀开眼皮,迷蒙地眨了眨眼睫,瞳孔寸寸放大。
呼吸一滞,她揉了揉眼睛,才确信眼前的事实。
她不太雅观地躺在谢柏彦怀里,手掌停在他的腰腹处,甚至撩开了他的睡衣探入内里。
这不是最可怕的。
最可怕的是,虞清雨看着他露出的颈侧布上了几道浅浅的红印,登时睁大了眼睛。
“我……我昨晚梦游了吗?”
梦游中对他上下其手,搞七搞八?
谢柏彦敛着眉,手指拂过颈子上的红印,眉心不由折起,深深的弧度。
在一片静默中,虞清雨似乎看出一点端倪,微凉的指腹覆上那之上:“这是……过敏了?”
她想起昨晚谢柏彦谈起床单时一闪而过的为难,那时她根本没有放在心上。
如此再看他身上的红痕,她不由几分懊悔。
“你怎么像豌豆公主一样,身下硌一点东西就会睡不好。”戳了戳他抿紧的唇角,清冷面上丝毫情绪未泻出,平静冷清的模样,让她不由又戳了下他的脸颊,“我都没有你这么娇弱呢?”
“哎呀,我不是故意的……”
“没事,擦点药就好了。”他捉住她纤细的手指,还在安抚她的情绪。
虞清雨很快翻身下床寻了药膏,半跪在床上为他擦药。
解开扣子的睡衣,露出清晰可见的肌肉线条,这次虞清雨却丝毫没有心思去看。
“昨天你给我擦药,今天我给你擦药,我们俩还真是一报还一报。”她凑得很近,指腹间捻着药膏,很是认真地涂药。
谢柏彦静了几秒,忽然开口:“这个词是可以用在这里的吗?”
“当然不可以啊。”虞清雨很是理直气壮,弯起唇角,“我只是随便一说,居然被你听出来了。”
安静的氛围被一点笑音弥漫解开。
谢柏彦低眸便是她瓷白的指骨,眸色染上几分缭绕的哑因:“毕竟日夜研习国语,怕太太失望。”
“那是不是我得失望一下。”她抬眼,望进他的沉色黑眸中,莞尔一笑,“我可太失望了。”
重新换上谢柏彦原来的黑色床单被套,过敏生病中的谢先生被掌管大权的谢太太勒令卧床休息。
下楼寻了过敏药归来的虞清雨,打开主卧房门看到的就是躺在床上还在办公中的谢柏彦。
“你生病也要工作?”她毫不留情地扯出他手里的文件。
谢柏彦纵着她的动作,寥寥解释了句:“只是过敏而已。”
并不影响他的工作。
可是虞清雨不听他的解释。
“过敏严重了也有可能引起休克,呼吸困难或者死亡。”
药片和水杯被递到他面前,她深色肃了些:“新婚三个月,我暂时还不想做遗孀。”
谢柏彦被她这句话逗笑,虽然不太好听,可她脸上的担忧也是藏不住的。
顺从地吃药,他把水杯放在床头柜上,拉着她的手坐下。
声线中噙着一点戏谑:“谢家暂时没有过敏工作然后猝死的先例在,当然我也不会成为第一个。”
温热的手指抵在她的手腕上,勃然的脉搏在他指尖跳动。
虞清雨拢起手指,忽地反握住他的手腕:“我不管,你该休息了。”
“不然——”轻软尾音落得很轻,“我就要收拾你了。”
她扯着他的清健的手腕,卧在其上的红痣在周遭红疹映衬下,依然耀眼。
红得灼人眼。
长睫掀开,一点翕合的弧度,贝齿忽地咬上他的手腕。
在那颗红痣上落下一道微红的齿痕。
一圈齿痕绕着他的红痣。
万花丛中一点柔旖的色泽。
“能不能好好休息?”潋滟如水的眸子微眨,扬起的神情中分明写着再咬上一口的打算。
谢柏彦的视线挪到她红润的唇上,晦暗不明浮在眼底,低哑的声线里带着说不清的意味:“小鱼急了也会咬人?”
嗷呜?
虞清雨瞥他一眼,张开嘴作势又要再咬下一口,忽地被攥住下巴。
修长指骨在她的流畅优美的下颚线条上摩挲,昏暗的灯光滋长了缱绻的情愫。
一点绵软的触碰,似是安抚。
然而,下一秒,他的唇便覆了下来。
唇齿间是湿润探入,掌心下是柔软贴合。
有些事情大概真的是无师自通的,勾缠的呼吸,染上缥缈不清的温度,升腾的体温与空调冷气对冲,一时分不清是冷还是热。
分不清是她先缠上他系得板正的睡衣,还是他先覆上她单薄的睡裙。
一点药膏的味道在空气中蒸腾,缠着逐渐灼热的呼吸,交叠的清雅淡香在鼻尖萦绕。
晕晕沉沉,意迷情乱,薄荷清凉落在温热的皮肤上,激起更深的战栗。
“明明……是你咬我……”一点娇嗔夹在迷离的声线里,带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徘徊在睡裙上的那只手最后停在她的腰上,盈盈一握的线条,一只娇艳的玫瑰在他掌心中盛放。
还有在幽静房间里弥漫的清甜玫瑰香。
将升温的旖色点燃。
浅尝辄止,浅浅的声息被滞缓在喉咙,手指无意识地抓住他的臂膀,指甲深深嵌入坚实肌理之间。
谢柏彦没吭声,只是不断加深那个吻。
唯有绷起的肌肉无形间暴露了些什么。
浅浅错开的一点距离,虞清雨偷得半分喘息,手掌堪堪撑在他的胸前,鼓舞的心房贴着她的皮肤跳动。
一点一点放大的悸动。
她缓缓睁开莹润水眸,又在他灼灼的视线中,半阖下眼,眸光闪闪,虚虚定在他润了一层水色的薄唇上,一点微光映入她的瞳孔。
谢柏彦捉住她的手,长指探入她的指缝,压在枕侧。
蓬勃鼓震的心跳,贴合着她的,同频的呼吸,共振的脉搏,在黑暗中充溢的旖色。
翩然的蝶翼不停坠落。
那之上缀了太多东西,发沉的呼吸声,微不可闻的轻哄,还有不断叠加的红晕。
捏着她下颚的手指,不知何时移到了她的红唇上。
细细的抚过,像羽毛落下,轻又柔。
在绵绵温热的暧昧中,虞清雨缓了好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怎么有人过敏生病,都不忘了欺负人?”
像沁了烟酒的低哑,缠绵着纠缠上耳廓。
“大概只要没到动不了的地步,就总想欺负你。”眼皮半掀,一向清淡的声线也失了几分冷静。
“承认了吧。”推开男人,她低着眸整理着歪歪扭扭乱糟一片的睡裙,“你就是在欺负我。”
嘟着唇,将所有羞涩都掩在厉色之中:“谢总怎么是这样的人?”
又搡了他一把,背过身钻进被子里:“要不你还是工作去吧。”
“不了,要陪太太休息。”低凉磁性的声音鼓震着耳膜。
被她揪得很紧的被子被扯开,一点温热之意堪堪拢在她的身后。
虞清雨咬着字词,尾音很轻:“是素的那种休息吗?”
落在她后颈处的目光逐渐深邃,辽辽星河坠落在他的眼底,夜空化作虚色。
“过敏了,暂时吃素。”似笑非笑的幽幽轻音。
漫天的渔网被抛下,那只徜徉在洋流中的小鱼,不知自己早已无处所逃。
——
是夜,刚刚结束出差的谢柏彦,行李箱还放在玄关处,他揉着额角,刚换下皮鞋,楼梯处一道轻盈的人影已经跃进他的视野。
“谢柏彦,我收到邮件了!”温糯的声线中充溢的喜悦。
他刚抬眼,月白色的翩跹裙角,在他清淡平静的目光中划出潋滟弧度。
跟着落下的事她提起音调的娇声:“Melina回我邮件了!”
“她同意和我合作了!”
那位她喜欢的法国作家,同意将她闻名海外的《从四十到十》小说授权给虞清雨译作。
连着发了十几封邮件,不同角度的小说观感和作评,却像沉入海底,了无音讯。
在她以为已经没有希望的时候,Melina回复了邮件。
斑驳影绰的灯光落在她的水润杏眸中,绯色波光荡漾在曈底,美不胜收。
几级台阶,几步之遥。
虞清雨嫣然而笑,轻盈从楼梯上跳下来,直接扑进了他怀里。
“夸我!”扬着笑脸求表扬的小表情。
一点莹白之色闪过,谢柏彦稳稳接住跳过来的虞清雨,哑然失笑,不禁摇头:“谢太太,什么时候能记得穿拖鞋。”
晃了晃自己赤着的雪白小脚,虞清雨眼尾轻轻勾起,清泠甜声拉长调子:“那你抱我过去不就好了。”
他身上还带着浓重的霜气,一点薄凉的疏离感登时在扯近的距离中消弭。
将人放在了沙发上,谢柏彦慢悠悠地开口,一点微不可闻的叹息。
“若是不记得穿拖鞋,至少记得穿上袜子好吗?”
虞清雨缩了缩脚,几分无辜。
她只是想迫不及待跟他分享她的好消息。
剔透晶莹的水眸只是望着他眨呀眨,又是一声微重的叹息。
谢柏彦将人从沙发上捞起,再次放下时,是坐在他的大腿上。
视线在猝然放大的俊脸中迷离,虞清雨的笑容顿在他低身为她套上袜子的动作中。
一点微热温度流连过她的脚面,想要抽离却被抑下的力道。
筋络分明的大手环住她纤细的脚腕,回眸而来的那一眼温情端雅,清隽笑意将疏冷雾气拨开。
沉沉声线落下:“太太值得的。”
是夸她。
第30章 Chapter 30
“怎么是五指袜?”
虞清雨晃了晃小脚丫,一双嫩粉色的五指袜套在她的脚上,上面还有一个可爱的小兔子图案。
谢柏彦不动声色地放下她的脚腕,清眸望向她扬起的笑脸上:“听说可以改变血液循环,对你的手凉脚凉有好处。”
在虞清雨讶异的视线中,他又说:“高跟鞋累脚,穿五指袜据说还有矫正脚型的作用。”
清泠声线在红唇中溢出,带着一点甜津的笑音:“原来总裁还知道这些呀?”
“还以为谢总就只懂什么财务报表,利润率和回报率呢?”
是调侃的语气,她原本是真的以为这位谢总十指不沾阳春水,没想到生活常识这方面他还不错,至少比她好。
低眸,谢柏彦看向屈起膝盖踩在他腿上的小脚,脚趾有一搭没一搭地踩在他的西裤上,好像穿了双五指袜,更要来彰显一下自己灵活的小脚趾。
“我在纽约创业的时候,是自己一个人生活的。”他轻描淡写提了一句。
是在他的履历中寥寥带过的一段经历,听说在他接管谢氏后,那间美国的创业公司并没有被纳入谢氏集团,依然独立运行中。
虞清雨懒懒地靠在他肩上,微微眯起眼,思索着什么:“说起来,我在港城似乎也很少出门,高跟鞋更是也很少穿吧。”
不算累脚,似乎更谈不上什么矫正脚型。
谢柏彦静了几秒,手指在她纤细的小腿上摩挲,单薄的睡裙睡着曲线微微滑下,又被他颇为绅士地掩住一点春光:“什么时候和那位作家签订合约?”
“Melina说她下个月会到港城办签售会,到时候再见面详聊。”重新拉上自己滑落的睡衣肩带,虞清雨闲闲撩起眸子去瞧他。
谢柏彦出差了三天,别墅里只剩她和谢柏珊两个人,日子也算充实,就是好像少了些什么。
他的妹妹真的活力充沛,每天陪虞清雨谈天谈地后,再悄悄借用她的手机,和自己的小男友谈天谈地。有时,她都会怀疑,谢柏珊每天怎么有这么多话想说。
手指在空中不知道画了个什么形状,虞清雨声线很飘,话音也渺渺。
“你都不知道,我把Melina那本书翻了多少遍,在法国看,在京城看,回到港城还在看,原本我是不喜欢看这种人物自传的,但是这本真的很神奇,每次看都有不同的体验,小作文都不知道写了多少篇。”
指间的那枚鸽子蛋,在暗淡灯光下闪着夺目晶光。
她长舒一口气:“其实我也不是非要执着于去做这本的笔译,我只是觉得总要留下点什么东西,至少证明一下自己的价值吧。”
不是那种家庭条件带来的,而是她自己所带来的。
忽然安静的客厅。
沉吟几秒,当夜风染上温热的鼻息,再行至她面前时,只剩润物无声的暖意。
精致线条的下颚轻轻抵在她额上,清隽声线幽幽落下:“所以我说你值得。”
源于虞清雨本身的值得。
非虞家大小姐,也不是什么谢太太,唯独属于她名字的那三个字。
入睡前,谢柏彦忽然问了句:“港城的生活无聊吗?”
她自婚后搬入港城已有三个多月,这是谢柏彦第一次问她这个问题。
该怎么说呢?
似乎和普通的豪门太太生活没什么区别,和那位疼爱怜惜她的谢夫人的生活也几乎毫无差异。
大抵是所有在外奔波的总裁先生,都不大会问妻子这个问题。
虞清雨没睁眼,声音尤带着几分困倦:“也还好吧,和京城差不太多。拍卖会,宴会,公益慈善活动,大大小小各种面子工程都大差不差。”
有时陪谢柏彦出席,有时同谢夫人一起,自小在京城她也习惯了这些事情。
“要是让我在家里养花养鱼看书,我也能待一天吧。”
声音渐渐低了下去:“只是觉得就那样吧。”
大概也就是那样吧。
没什么可以特别一讲的东西,原本规律性的杂志社月度约稿,慢慢也失去了可以提供的情绪价值。
虞清雨是有思考过这个问题的,大概是从前便习惯了这种生活,所以也算不得什么无聊不无聊,只是人总觉得卸了点劲。
“可能是因为,我在这里也没什么朋友吧。”
还有从小的生活习惯和文化差异。
“最多的也就是陪陪你妈妈,还有和你妹妹玩玩闹闹。”
谢柏彦若有所思,一片暗昧中,呼吸声也逐渐幽深。
他轻轻揉了揉她的额发,清冽声线微沉,似是低哄般的调子。
“那大概谢太太接下来,要忙碌一段时间了。”
什么意思?
她想问,可神经困乏,很快陷入沉睡,也记不清自己究竟有没有开口问了。
不过虞清雨很快就明白了他的语义。
当闻琳送她去刚刚装修好的高层办公室的时候,虞清雨还有些茫然。
高楼大厦最顶层的楼层,俯瞰整个港城。
虞清雨看着在墙壁上高挂着的公司商标,眉尖猝然跳了下。
——Y&X
“这是?”
她望向商标下缀着的一排小字,不由咬紧了下唇。
谢柏彦为她创办的投资基金会?
她是有些懵怔的,原本她是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的。冲冠一怒为美人,当时许下的诺言,又有多少落在了实处。
这种事,她见得多了。
怎么也没想到居然真的落地了?
在短短不到一个月时间,从注册到资格审批,再到选址招人。
她站在装潢精美的办公室向下看,在寸土寸金的港城,又是高层楼宇,还有几分恍然。
“这层办公楼应该租金不便宜吧?”她迟疑地问了句。
在港城市中心,高楼耸立的经贸中心。
闻琳犹豫了下:“不太清楚,不如太太亲自问问谢总吧。”
虞清雨翻开桌上放着的叠叠文件,终于有了一点实感。
莞尔轻笑:“他还会知道这种小事吗?”
闻琳微微颔首:“应该知道的吧,毕竟这附近几栋楼都是谢氏的。”
虞清雨倒吸一口凉气,是她狭隘了。
谢柏彦又怎么可能在乎这一点租金呢。
透过办公室的一整面玻璃墙,虞清雨可以清晰地看到大办公室内忙碌的员工。
忽然想到了什么,她又问:“外面那些员工,不会也都是从谢氏带来的吧。”
闻琳知道的也不多,只是闻森今早忽然跟她交代让她今日带着太太过来,大概讲了一点细节,她知道也不比虞清雨多太多。
“大部分是,也有从其他创投挖来的。”
办公室门被敲开,一位正装笔挺的女士带着一沓文件走近,高跟鞋踏出清脆的声响。
陈澄微笑递上文件:“虞总您好,我是陈澄,是您的助理。”
“这是前阵子竞标成功的京城惠得项目的投资计划,请您过目。”
虞清雨心下微虚,忽然被叫虞总,怎么听都不太顺耳。
金融经济方面并不是她的强项,从小耳濡目染了些,但终究也只停在表面。
在今天之前,她确实没想过任何要管理经营一家公司,更别说什么投资数以亿计的投资基金会。
接下陈澄递来的文件,她大概翻了翻,京城惠得项目正是冯黛青之前忙了大半年的项目。
原来真的被抢来了。
心尖猛跳,一点隐秘的欣悦。
闷不做声咽下委屈不是她的风格,显然也不是谢柏彦的风格。
至少这个老公是比她那位遥居京城的父亲好,起码他毫无条件站在她一边,替她摆平一切。
虞清雨忽而想起前几日冯黛青给她发了一连串的问号,那时她看着烦,把他直接拉黑了。
唇边笑弧更扬起几分。
翻开文件,有些难懂的专业句子,让她不免皱眉,毕竟也算是她的钱,更需要投入百分百的认真。
托着腮,笔尖微微滑动,虞清雨皱着眉勉强看完了近百页文件。
揉了揉额角,虞清雨忽然想到一个很严肃的问题。
抬眸望向正为她讲解着重点内容的陈澄:“等一下,我想问问,这间基金会的法人是谁呀?”
也不是她恶意揣测,只是这种为太太创办公司这种事情,不免会让她联想到一些很经典的案例。
涉及到法律层面上的经典案例。
陈澄面色不变,微笑回道:“法人是谢总,但您占绝对股权比例。”
“您是执行董事,有绝对经营管理权。”
“有职业经理人吗?”看着陈澄的表情,她怔怔问道,“不会是我当家做主吧?”
陈澄在她讶异的目光中,郑重点头。
乖乖,谢柏彦这是全权放任,都不怕她赔本吗?
结束应酬,夜晚归家的谢柏彦,在客厅和主卧都没有找到虞清雨的身影。
一点暗淡的灯光投在走廊上,谢柏彦推开书房的门,清冷目光眺向正坐在书桌后埋头苦读的虞清雨。
一沓厚厚的书本摆在她面前,虞清雨带着眼镜,高高扎起一个丸子头,碎发都挽在耳后。她素净着一张小脸,像个未出社会的学生。
如果不是她身上单薄的睡裙有些违和的话。
“谢太太这么忙?”他噙着笑,缓缓走近,停在她的书桌前。
直到光线被遮挡,虞清雨才从书本上抬起脑袋,长长叹一口气。
“忙,忙,忙死了。”懒懒打了个哈欠,“谢先生给我投了这么多钱,我当然得好好学习,不然把你投的钱赔了怎么办?”
他大概翻看了一下她手边摆放着的书,低眸间顺手将她垂下的碎发挽起:“准备从头学起?”
虞清雨向后仰进舒服的座椅中,看着高高摞起的书本有些头疼,鼓着嘴,一点似有似无的叹息。
“没想到大学报专业的时候逃过了金融,现在结了婚却没逃过。”
低笑压下,混着他身上清雅的淡香,他应酬归来,身上也无刺鼻的烟酒味。
“其实——”谢柏彦神色淡定,正要开口便被虞清雨打断。
“不要其实,我可以的,你别小瞧我。”
虞清雨大概是知道他要说什么的,只是刚刚开头就要请教未免太丢脸了。
她不是什么必须要依靠别人才能搞定一切的菟丝花。
谢柏彦也不恼,手掌落在她的丸子头上,掌心微紧。
声线徐徐:“谢太太,我只是想说,或者你可以多问问我。”
视线瞥向她的电脑屏幕。
“或者比你问百度好用些。”
虞清雨面色一红,慌不择路地关掉电脑屏幕,下巴微扬,几分骄矜。
“不要,我要自学成才,成不了——”眼波微转,“再不耻下问。”
他解开束得板正的领带,慢悠悠地说:“不羞耻,我心甘情愿,倾囊相授。”
领带跟着他的话一同落下,轻飘飘地躺在她做的笔记上。
“这么好心?”虞清雨捡起领带,绕着指尖转,她歪着脑袋,“那你在纽约的时候也有人教你吗?”
谢柏彦:“或者有一种东西叫做天分呢?”
“那你是怎么起家呀?”望向他的眸子清透水亮,闪烁着几分好奇。
谢柏彦:“或者还有一种东西叫做运气呢?”
“就这样?”虞清雨托着腮,抬手间,领带被挂在她的睡裙肩带上,她也没管,由着那一截柔软的绸缎面料滑进她的胸口。
“投机取巧就是你的经验之道?”闲闲眸光撩过去,语气散漫,“我对老师的要求很高的,你这样可能要应聘失败了?”
长指抬起,慢条斯理地捻起垂在她肩线上的领带,一点顺滑柔软的面料蹭过她瓷白柔旖的皮肤,擦除一点火苗,燎起的焰火灼烫着他的瞳仁。
“我对选择学生的要求也很高。”指尖轻点,“等我的谢太太先装满半瓶的时候,你的谢先生再来帮你装满另半瓶。”
虞清雨嘁了一声,下意识捂住了胸口,殷红点滴绽放娇靥。
“想看鱼缸了。”
站起身,清瘦纤盈的身影缓步绕到他的身前。
赤着脚,踩在地面上,停在他的鞋边。
谢柏彦忍不住地折起眉心,几分无奈:“你什么时候能记着你的拖鞋?”
掌住她的柳腰,微一用力,虞清雨便稳稳踩在他的脚上。
重心不稳,虞清雨向前倒了下,又倚回他的怀里,笑盈盈:“这不是有你在吗?”
他不在的时候也不会有人说她不穿拖鞋。
“我要下去看鱼缸。”她今日回来就泡在了书房,都无心去管她的小鱼们,“你抱我下去看。”
她转过身,环住身后男人的颈子,弯唇一笑,明眸善睐。
一副理所应当的样子。
谢柏彦没应,垂着眸,视线定在她的光洁的小脚上,他已经记不清这是第多少次说她不穿鞋的问题,不穿鞋也不穿袜子,却又手脚冰凉。
也不知道该说她什么好。
“我们合法的哎。”手臂轻晃,娇软的调子跟着她踮起的脚尖就吐在他的耳廓上,“谢先生不会这么小气吧?”
不小气的谢先生别无他法,低低叹气:“都听太太的。”
站在透亮的玻璃鱼缸前,灯带映着冷调的辉煌,照亮鱼缸里成簇的珊瑚丛,斑斓小鱼缠绕其中,旋起阵阵清漪。
虞清雨踩在谢柏彦的脚上,指尖点在透明的玻璃鱼缸上,有鱼群跟着她的指尖轻移而游动。
她扭过头看身后的男人:“就只放这么多小鱼吗?”
“感觉好空荡,我还是喜欢那种喂食的时候,有许多鱼群一起追来的感觉。”
谢柏彦掌着她的细腰,维着她不稳的重心。
“大概要等一阵子了。”
“等什么?”
秋水剪眸微闪,明艳旖旎的面容望着他,一池静水也被扰乱。
“要等货船靠岸。”谢柏彦随意解释了句,云淡风轻,“安排人从南美运了一整个集装箱的观赏小鱼回来。”
“集装箱?”她的瞳孔放大。
谢柏彦漫不经心地应了声。
“给太太的其他居所都装上鱼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