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1章 婚姻负距离14
寻常的感情路线应该是告白,追求,恋爱,最后才是结婚。
可他们却偏偏反着来。
结婚,恋爱,告白,走着跟别人不一样的道路,却甘之如饴。
晚风吹来,轻脆的风铃声从泳池边的贝壳风铃装饰中发出,传入人耳中,仿佛此时此刻,他们并非在别墅,而是真的在海边。
彩灯忽明忽暗,交替明亮,宛如被赋予了生命,正在以照明的方式呼吸,向这个世界彰显着它的存在感。
地上是用玫瑰花瓣勾勒了边缘的花路,它只通往一个方向,从郁止到盛不离,又从盛不离到郁止,没有任何其他选择。
皮鞋踩在地面,发出轻脆的声音,脚步声逐渐靠近,最终在距离对方只有两米处站定。
吉他是盛不离最早接触的乐器,在他才几岁的时候,而这也是他用着最顺手的乐器。
他曾经弹奏过无数次,曾经为无数人弹过,却没有那一刻,能比现在更令他紧张,更谨慎。
不知名的曲调自他手中轻轻流泻,这是首陌生的曲子,在此之前他却弹奏过了很多次,无数次,就是为了在这时能够在这人面前轻松地演奏。
“需要伴奏吗?”开始之前,郁止如是问。
“不用,你听着就行。”盛不离知道眼前人在音乐上也有很高的造诣,就算是陌生的没听过的曲子,也能找准合适的旋律,为其伴奏,不过他不需要。
郁止也不强求,安心坐在椅子上欣赏盛不离的演奏。
乐声袅袅,却没有歌词,这是一首没有写词的曲子,盛不离却演奏得十分认真。
而那一个个音里,一句句调里,却尽情倾诉着一段深切的心意。
淡淡的情意在曲调中轻扬,郁止仔细听了,却又像没认真铭记。
他只是在感受,用心感受这首曲子中的感情。
音乐和文字不同,文字需要仔细看,仔细想,音乐却只需要放松身心,任由自己徜徉在这片海洋里,便能充分感受到其中的真意。
盛不离想了个好办法。
也幸好郁止对音乐有极高的敏锐度和鉴赏能力。
一曲终,盛不离不着痕迹地松了口气。
他微微抬头看向眼前人,却发现对方也正目光一错不错地看着自己。
他没回避,反而冲着对方眨了下眼睛。
“怎么样?郁先生,这首曲子能不能当你一句夸赞。”
郁止勾唇一笑,双手交叠放在腿上,声音温和,语气悠然,“你只想要一句夸赞?”
当然不是,盛不离要的什么,他们二人心知肚明。
“很好。”
不等盛不离回答,郁止率先一步给出他的结论。
但具体哪里好,又好在哪里,他却没说出来,或许只有他本人才知道,此时此刻,他依然在回味方才的旋律。
郁止记忆力很好,即便是没听过的音乐,在听过一遍后,他也能记住个七七八八,何况是盛不离只用一把吉他演奏的。
只听一次,他便全部记住,如果愿意,还能复制演奏出来。
他知道,这不是哪个大家之作,虽然他并未听完这个世界上全部一首曲子,却也知道,这不是谁的作品。
这是盛不离在前段时间自己谱曲之作,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练习得这么熟练,且还要避开他,不让他知道,这着实不容易。
因此郁止虽然发现了,却也并未揭穿。
“它有名字吗?”郁止问。
盛不离抬眸瞧了他一眼,“没有,你想给它取名吗?”
郁止一笑道:“你的曲子,自然是你取名。”
盛不离眼眸又微微轻垂,似有千言万语未言。
“这是送你的。”他淡声道,其余什么也没说,但其实也不需要说。
既是送郁止的,那便属于郁止,取名自然也是由郁止来。
既然是告白,那便有接受和不接受两个选择。
虽然对他们而言也没什么区别,但盛不离却还是想要。
轻笑声自郁止喉中溢出,带着浅浅的愉悦,眉眼俱染上一层明媚,好似于山水之间沾染上的风流妩媚。
“如果是礼物,自然要提前准备好才完美,可既然你要我参与,它便不是礼物,而是你我共同的作品,你想要这个结果吗?”
盛不离想了想,“如果我说想要,那是不是代表……”
他声音悠悠拉长,尾音越来越低,最后几乎要隐没在唇齿间。
他站起身,手中的吉他功成身退,被他随手放在一旁,再昂贵的物品,在此时此刻也不过是用来表演的工具,既然结束,那便不再被需要。
步步走近,款款来到郁止面前,对着那双仿佛泛着光的唇便是一记亲吻。
鼻尖轻嗅,玫瑰的香味自下方传来,在二人鼻尖萦绕,迟迟不肯退散。
恍惚间,给人一种他们正在呼吸着彼此气息的错觉。
“是不是……代表你接受了呢?”
唇瓣轻触,盛不离并未后退,依旧保持着俯身的姿势,眼中却有着流光溢彩。
二人一个站着一个坐着,一个沉默,一个静候。
“如果不是呢?”郁止逗他。
盛不离双手搭上他的肩,似有若无地靠近他的脖子,“你可以认真想想后再说话。”
郁止终是没忍住,勾唇笑道:“好,我接受你的告白。”
如果它真的是告白,而不是威胁的话。
盛不离这才轻轻松了口气,他的掌心微微沁着汗水,在此时终于被拂来的晚风吹干。
手机里的生日快乐歌在缓缓放着,这是盛不离提前录制下来的,不过是因为担心现场不便,或者有什么特殊情况,比如,万一这人不满意他的准备而拒绝他呢?
虽然有那种可能,但他也不想让对方这次生日不欢而散。
院子里没有暖气,在这里吹着风还是冷的,盛不离刚才光顾着耍帅,浑身就一套他不太习惯的衬衫西裤,看着好看,却远不如平时穿的暖和。
一件黑色大衣被披在盛不离肩上,盛不离抬头,便见郁止温声道:“今天是个好日子,要是生病可就不划算了。”
可他穿了郁止穿什么?
脱下这件大衣,郁止身上也只有一身简单的正装。
“以前穿正装是为了表演,现在换了一份工作,却还要穿它。”郁止自嘲一笑道。
他微微转头,视线落在泳池旁的休闲区,那里有一架崭新的钢琴,寻常时开泳池派对,常常会请人来表演奏乐。
“不过今天,或许可以暂时重操旧业,也不算浪费了现在的穿着。”
说罢,郁止便朝着钢琴走去。
玫瑰被风吹乱,从规矩地铺在道路两侧,变成花瓣在路上散乱,一路过去,郁止脚下碾碎了不少花瓣,步履间都仿佛染了玫瑰的花香,经久不散。
钢琴的黑白键线条优美又光泽,灯光的照耀下,仿佛崭新得发光,郁止按动几个音,调音过后才坐下。
一个个音符自钢琴中发出,熟悉的旋律被盛不离停在耳中,他连忙侧头回望,却只看见郁止的侧脸,清隽优雅的面容令人无法移开视线,漂亮的灯光似乎也成了他的陪衬。
风声在响,风铃也成了音乐的点缀。
一曲作罢,郁止才停下按动琴键的动作。
他微微抬头,望向盛不离,“既然是告白,那总要双方互相,这才算公平,不是吗?”
之前盛不离说要互看记录,他说要公平,今天盛不离对着他以音乐告白,他同样说公平。
郁止的公平不仅针对他人,也约束着自己。
“你还有多少是我不知道的?”盛不离刚才的紧张彻底消散,他神色复杂又好奇地看着郁止,这人连他只在他面前弹过一次的曲子都能完全记住,真的让人不得不将目光尽数倾注在他身上。
忽然觉得自己输了。
连这种事都比不过对方。
虽然好像这人并没有在意,可他自己在意。
“这个恐怕只有以后你才能知道。”郁止走到他面前,“别着急,我们还有几十年的时间,可以慢慢了解。”
“这辈子不够,那就下辈子,下辈子不够,那就下下辈子……”
郁止的声音轻缓而宁静,说着一点也不靠谱的话,却真的令人心静了下来。
盛不离重新恢复了笑容。
自己用心作的曲子能被人轻易记住,尤其还是他的心上人,他又怎会不高兴。
“生日快乐。”
几场音乐结束,盛不离才终于在郁止耳边说出这一声祝福。
郁止笑着落下一吻,“谢谢。”
“所以我的生日礼物呢?”
那首曲子只是用来告白,显然不算生日礼物。
然而盛不离被这么一问,还真问愣住了,显然他忘了生日礼物这件事。
光顾着其他,却忘了最正经的。
他眼皮跳了跳,“……我后面补上?”
郁止也不回答,就这么看着他。
盛不离心中懊恼,不明白自己怎么就忘了这件事,思来想去,最终拿出手机,屏幕解锁。
“我给你一个机会,只要你能找到我写记录的地方,就可以白看,不用交换就能看我写的内容,这就算生日礼物。”
“不过……你要是找不到,那就不能怪我。”
盛不离双手环抱,面上还有些许笑意,显然是胸有成竹,不觉得郁止能够轻易找到他写记录的地方。
既然找不到礼物,那就只能是郁止自己的责任,可不能怪他没准备礼物。
寻常人都只会想到什么标签文档还有群文件等等专门存放文字的地方,谁又能想到,他是写在一个聊天论坛里的呢?
然而很快,盛不离脸上的自信就僵住了。
他眼睁睁看着郁止在他的手机页面滑动几下,看了下上面有的各种软件图标,却点都没点开那些太过明显的倾向,比如标签文档软件等。
他先在几个常用的社交软件里面转了几圈,从视频到文字,从文件到评论,没找到后又点开一些不那么出名的,却同样有着社交聊天功能的软件。
眼看着郁止的手指已经滑动到了论坛软件旁边,盛不离着急了,内心紧张,却假装不在意地不解道:“你怎么在这些地方找?你觉得我会是在这种一点也不私密的地方写我们的事吗?”
郁止觉得会。
事实上他早知道盛不离写在哪里,装模作样找了一番不过是为了掩饰。
“我只是觉得,你可能喜欢给别人看我们有多么恩爱。”
毕竟这人平时就很喜欢秀恩爱,每天他都能看到盛不离跟人聊天,三句话不忘提到他们,从盛不离的朋友到亲人,从不熟悉的同学到新认识的人。
渐渐的,就很少有人找他说话了,毕竟不是谁都想要吃狗粮。
为此,盛不离偶然还对他倾诉过,说找不到人聊天。
郁止只是轻笑一声便过了。
现在说有关于他们两人的记录,哪怕之前没看到在哪儿,郁止也能猜到。
既要有人看并且发表评论,又要有私密性。
不外乎就是匿名群匿名论坛这类地方。
盛不离:“……”
所以到底为什么他之前要当着这人的面疯狂秀恩爱啊?!
心中默默吐血,但他仍觉得自己还能抢救一下。
“你猜错了,我没有跟人说我们的故事,否则现在消息肯定上新闻了,这就是现实素材。”
郁止挑眉,沉吟片刻道:“或许你只是隐瞒了我们的身份,并没有隐瞒故事,还有可能是具有私密性,轻易不会暴露身份的地方。”
都猜中了!
盛不离手脚僵硬,声音听起来都有些干巴巴的,“在你心里,我就有那么无聊吗?”
郁止没说话,然而沉默就是默认,所以他的回答是:有。
盛不离还真有这么无聊。
不,这么说也不对,在盛不离心里,他这可不是无聊,这种事有趣极了,他玩得不亦乐乎。
“谁知道呢,既然是找,那当然要什么都试试看。”郁止轻笑一声道。
眼见盛不离还想说些什么,郁止忙道:“你这么阻止我,是不是因为真的在这里?”
盛不离再没能开口,他要是再多说一句,就坐实了他写的东西真的在那里。
现在他只能祈祷郁止没找对对方,毕竟有好几个论坛,又或者虽然找对了地方,但是没找到帖子。
只要他不点进“我的贴子”,并且贴子没有飘上首页,那他就找不到。
找不到找不到,一定要找不到啊!
盛不离心中暗暗祈祷,然而老天爷并没有眷顾他。
郁止点进那个他一早便知道的论坛,打算碰碰运气。
他想着如果首页没有,那他就不揭穿,也是给盛不离一个机会。
然而运气来了挡也挡不住。
他刚刚点开论坛,就看到有个显示有两千楼回复的大热门贴,正高高飘在首页,标题是一眼就能看出来的内容,几乎避无可避。
老天爷都在给盛不离判死刑。
盛不离:“……”
麻了,所以他到底为什么要脑抽开这个贴子,而且这贴还莫名其妙红了啊?!
郁止指腹在屏幕上摩挲,下面赫然就是盛不离那个【记录:豪门联姻后……】。
这几乎都不用猜。
郁止便也没再装模作样地询问盛不离:这是不是你写的。
他干脆道:“我点开看了?”
盛不离没好气摆摆手,“看吧看吧,随便你看!”
他心中憋闷,这人能看到他的,自己却看不见对方写的,关键这机会还是他自己白白送出去的!
这盛不离能找谁说理去!
也不知道郁止要藏多久,该不会是他根本没写吧?
毕竟自己一直问了好几次,郁止都表示拒绝,很有可能就是因为这人没写,没写当然拿不出来。
不知为何,一想到有这种可能,盛不离就气不打一处来。
咬了咬唇,愤愤看着郁止。
被他杀人一般的视线盯着,郁止就算再坦然,这会儿也无法装作没看见了。
他无奈一笑,“不白占你便宜,我写的也在身上,如果你能找到,同样给你看。”
盛不离几乎是在他还没说完时便双眼一亮。
郁止能说出这种话,可见之前并没有骗他。
他是真写了,不过就是藏着掖着不拿出来。
现在有这么个机会,盛不离能放过才怪。
顿时也不纠结郁止怎么就这么轻易地找对地方,还找到贴子了,他直接伸手在郁止身上任何可以装东西的地方都找过,确认没有纸张一类的东西后,才将目光瞄准郁止的手机。
他拿过手机便开始翻找,然而许久之后,他一无所获。
这人手机里除了工作和联系人外,几乎没什么其他作用,仅仅看软件使用时间就能看出来,这上面最后一个游戏软件点开的时间还是一年前?!
盛不离都要震惊了。
“你都不玩不减压吗?”
“没有压力,何需减压?”郁止淡淡道。
盛不离:“……”
好吧,是他不懂的境界。
不过这不是重点,重点是郁止写的东西到底在哪儿?
他翻来覆去几乎把手机里的所有软件都翻找了个遍,都没能找到可疑的地方。
想着郁止很有可能都看完了他写的那些肉麻的话,盛不离急需要用其他东西掩饰自己的不自在,他急得额头冒汗。
额头忽然被一张手帕覆盖,郁止为他擦拭着额头的细汗。
“不着急,可以慢慢找。”他还悠悠闲闲说着风凉话。
盛不离没好气抬头,视线往郁止的笑容上一瞥,“你都找到了,当然不着急……”
话音未落,他说话的声音忽然顿住。
郁止假装不解,“怎么了?”
盛不离二话不说,一把夺过他手里那张手帕,急不可待地将其展开。
是他错了,郁止说的分明是东西在他身上,又没说一定是写在纸上,又或者记在手机里。
果不其然,当手帕被展开,入眼便是墨迹,虽尚未看清内容,盛不离却首先露出了笑容。
他找到了!
望着对方迫不及待,几乎没有看自己一眼的模样,郁止轻笑摇头,并未多言。
他低头点开这个曾经看见过,却并未点开的贴子。
开头中规中矩,除了记录事实外,并没有很特别的地方。
但他依旧能看出来,盛不离装模作样下按捺不住的雀跃和渴望分享的心情。
至于盛不离写的不会回复楼层,并非是真的不想回复,而是他大概也知道,他回的越多,杠精也会越多,到时候这个贴子就会变味,没了一开始的意义,得不偿失。
郁止一直往下看,不仅是盛不离写的内容,还有其他人的跟贴,他都没有遗漏,看得很认真。
从一开始的纯记录,到了后面,反而是盛不离的心理想法更多。
郁止看着看着,眉眼不自觉温柔,唇边的弧度也逐渐加深。
与他相反,背过身的盛不离看着手帕上的内容,刚开始的张扬笑意逐渐内敛,看不出是更高兴还是更平静。
但他的眸光却仿佛被星光溢满,波光潋滟。
他转身回头,正与郁止的目光对上。
二人相视一笑。
郁止:“你的山青海宁了吗?”
盛不离:“你的深情还在吗?”
他们不约而同开口,又或者,这叫心有灵犀。
却又一笑了之,并未追问那个答案。
因为他们心里清楚明白,无需追问。
“你觉得,我们这样算是把寻常情侣的经历补全了吗?”盛不离问。
郁止想了想,“大约还差一点。”
盛不离歪头问:“哪一点?”
求婚。
郁止笑了笑,却没直接说。
他上前走了两步,站在盛不离面前。
没有戒指,没有单膝跪地,而是正正经经,不卑不亢,温声询问:“不离,你经历过贫穷,疾病,困难,痛苦吗?”
盛不离心中微动,想了想后才摇头。“好像没有。”
郁止眸中浮现一闪而过的欣慰喜悦。
“那你害怕失去富有,健康,快乐,幸福吗?”
盛不离看着他,依旧摇摇头,却没说会不会。
他想,有一种幸福他是害怕失去的。
他姓郁名止。
“那你见过岁月匆匆,时光不朽,人易老吗?”郁止最后问。
盛不离摇头又点头。
郁止勾唇一笑,“没关系,以后就可以了。”
“今后无论艰难困苦,又或是喜悦幸福,都有你我一同见证。”
“余生漫漫,邀你同行,君可应否?”
第232章 婚姻负距离15
自古以来,婚姻便有各种形式,它们随着时代的发展而变化,逐渐形成了如今的模式。
从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到现在的自由恋爱,情投意合。
进展了千百年。
仿佛郁止和盛不离这般,从父母之命联姻,到现在的两情相悦。
“君可应否?”
盛不离答应吗?
他为什么不答应?
他怎么会不答应。
看着那只伸出来的手,盛不离感动又好笑,他的心跳不断加速,似乎哪一刻便可能因为速度过快而反应不过来,骤停。
“明明……今天是你的生日,说好给你过生日的。”他抿了抿唇,有些不好意思道。
郁止倒不在意,浅笑道:“那就都记住,今天还是告白和求婚的日子。”
事实上,有些时间,有些感情,有些心动……不必刻意也会铭记于心,不敢或忘。
因为会经常回味,越想越清晰。
盛不离微低着眉眼,唇边的弧度却怎么也遮掩不住。
他伸出手,将那只握着手帕的手放进郁止掌中。
双手交握,手帕被他们都握着,谁也没有放手。
“紧张吗?”
郁止拉近两人的距离。
盛不离摇头,他不明白自己应该紧张什么,他虽然与眼前这个男人相处并不算太久,却已经认定对方便是对的人,他自己选的,为什么要紧张。
“害怕吗?”郁止低头吻了一下盛不离额头。
“害怕什么?”盛不离终于将疑惑问出。
郁止低头瞧着他的眉眼。
他总是喜欢看着人的眼睛说话,这样会显得更郑重更认真,也能更轻易地向对方传递着自己的情绪。
“害怕……未来数十年,只能与我面对面过,当激情退去,爱意沉淀,生活逐渐乏味无趣,没有你见过的江海波澜壮阔,也没有你所见的高山巍峨雄伟,它们平平无奇,日复一日进行着日常而重复的生活。”
都说婚姻是爱情的坟墓,便是因为爱情只需要两个人相爱,可婚姻却需要他们将身心将思想将一辈子的一点一滴都坦诚相待,没有隐私没有激情。
他们从两个人,活成了一个人。
当不一样磨合成一样,届时,他们看着对方,将不会是看着爱人,而是看着另一个自己。
盛不离沉思片刻,才认真道:“未来有你,怎么会无趣呢?”
“如果真的无趣,那我就多爱你一点,你也要多爱我一点,我们可以尝试各种生活和相爱的模式,几十年,我还嫌短呢。”
人们对自己的爱很难增加或者减少,对别人的爱却很轻易便能增减。
两个人相处,如果想要爱意更浓,便要多爱对方一点。
郁止眉眼间笑意加深,“如果我们没有联姻,你会用多久时间喜欢上我?”
这个问题还真把盛不离难住了。
“这我哪知道?”
“但无论如何,总是比我们过后相处的时间长,比我们未来还需要相处的时间短。”郁止也没刻意为难他。
“仅仅是少了这么点时间,却要赌上一辈子,不担心吗?”
盛不离歪了歪头,“你会让我亏得血本无归吗?”
“不会。”郁止摇头。
盛不离莞尔一笑,“那就不担心了。”
他们先有婚姻后有爱情,他却不觉得自己比别人差。
“刚刚忘记说了。”盛不离抬眸看了他一眼。
“什么?”郁止话音未落,便被人以吻封缄。
唇齿交缠间,无人再去想其他。
一吻毕,盛不离与他额头相抵,唇边的笑容压都压不住。
“刚刚就想跟你说了。”
“比起额头,我更喜欢你吻我的唇。”
这才是相爱啊。
郁止轻轻抱着他,温声细语,“好,我记住了。”
*
【楼主:忽然感觉好圆满。】
【2481L:惊现诈尸楼主!!!!!】
【2482L:我的天,这个贴子竟然两千多楼了!!!】
【2483L:之前一直看它漂浮在首页烦死了,心想肯定是吵架或者有人哗众取宠,本来秉承着来找茬做杠精的想法进来,结果……嗯,真香!】
【2484L:终于又蹲到更新!楼主快说出你的故事!圆满到底在哪里?!我要看Y先生出场!】
【楼主:今天Y先生生日,我们庆生的同时,还同时补上了告白和求婚,Y先生真的很重视仪式感,跟他在一起,似乎每个时间每分每秒都变得很有意义。
我以前不觉得自己的人生枯燥无趣,却是在跟他在一起后,才见到真正认真生活,重视每一件事每一个时间是什么样。
他还担心我会觉得几十年的婚姻生活无趣,怎么可能呢,我以前从不喜欢用肯定的态度对某件事或者某个人下定论,但对于这件事,我想我是可以的。】
【2486L:婚龄五年,看着楼主就好像看到以前的自己,以前跟他一起啃馒头都觉得香,现在再跟他一起啃馒头想的都是——“他是不是偷吃包子了?”“他的私房钱藏在哪儿?”“两个馒头换成包子自己一个人吃该多好”,总之婚姻就那么回事,楼主的条件是不需要像我们普罗大众一样担心生计,但我不信你们没有别的烦恼,有钱人离婚的概率会更大。】
【2487L:楼主给我造了个梦,楼上瞬间把我给打醒了,美梦破碎,看了一眼身边用刚刚抠脚的手打游戏的男朋友,真的很想一脚将人踹下床!】
【2488L:倒也不必那么较真,就当楼主是在讲故事写连续剧不行吗?我就追个贴子,不想追人间真实。】
【2489L:等等……你们都默认楼主的贴子是绿吗?我一直是真情实感追的啊!难道只有我一个人觉得这是真的吗?????】
【2490L:真情实感+1!】
【2491L:从开贴就蹲在这儿的我表示,愿意相信楼主是真的。】
【2492L:不过有的真的太夸张了,很难让人相信。】
【2493L:谁管它真的假的!我就想知道楼主你跟Y先生交换看记录了没?我一想到Y先生有可能在这个贴子里出现就想化身尖叫鸡啊啊啊啊!!!】
【2494L:对啊,楼主你革命成功了没?作为一路追过来的观众,我们有没有荣幸一睹Y先生的大作?电子版的也行啊!】
【楼主:革命成功,不过我怀疑他放水,算了,这不重要,重要的是我看到了!但是我不想说,也不想贴在这里。】
【2496L:楼主你好自私!不管不管,我就要看,不要逼我跪下来求你!】
【2497L:怀疑楼主说话的真实性,大半夜不在床上跟老公酿酿酱酱,还在跟我们闲聊,大家觉得这像是有夜生活的人吗?】
【2198L:对!排楼上!】
盛不离抱着手机怀疑人生,他忍不住用手肘捅了捅身边的郁止。
“怎么了?”郁止转身面对着他。
盛不离也不多说,直接把贴子页面展示给郁止看,片刻后,郁止轻笑出声。
“半夜不睡觉跟他们闲聊,你确实挺闲的。”郁止赞同网友的话。
盛不离没好气踩了踩他的脚背。
他不就是想秀个恩爱吗,连这点爱好都不愿意满足?
郁止握住他的腿,“不要乱动。”
盛不离不动了。
“想跟他们证明你说的是真的吗?”郁止看了眼手机屏幕问。
盛不离双眼一亮,“你有办法?”
郁止笑了笑,没说什么,只拿过手机,打了一行字发送出去。
“搞定。”
盛不离好奇,凑过去想要拿过手机看看他发了什么,然而还没碰到手机,就被人抱住腰,低头吻住的唇。
暖气让屋内没有半点寒气,床上的被子也只盖到腰间,黑暗中,隐约能看见两道身影在床上亲密缠绵,喘息声响了半夜。
唯有床头一只手机还亮着屏幕,微弱的亮光却并未引来任何人的查看,常亮的手机页面只显示着一行字:
【楼主:现在他没空了。】
刷到这条回复的网友们:“…………”
【2505L:啊啊啊啊啊啊啊你是谁!!!快说你到底是谁!!!】
贴子和盛不离一样,沸腾了一夜。
翌日醒来,盛不离差点觉得自己因为打架住院,迷糊了一会儿才想起来自己确实是打架了,不过是床上打架。
经过昨晚,他算是终于明白,有人看起来很正经,彬彬有礼,但有时候也能变成另一个模样,竟毫无违和感。
“今天不上班吗?”看着郁止穿着一身休闲装,坐在窗边的椅子上,对着微弱的太阳泡茶,床头还放着一份早餐,应该是给他的。
“今天休假。”郁止把手头要紧的工作都加紧处理了,又让刚休息了一天的郁殊做苦力,才空出这么两天假期。
难怪昨晚精力那么旺盛……盛不离心中暗忖。
手机电量过低的提示音响起,盛不离爬起来给手机充上电。
忽然想起昨晚郁止好像写了什么,顺手划开页面,屏幕前赫然显示着昨晚郁止发的那一条。
想明白什么意思后,盛不离脸后知后觉地红了。
艹!
他都有些不知道自己要不要刷新,想也知道这条消息后,这群人会多激动。
忍了又忍,盛不离终究没忍住好奇心,刷新了页面。
很好,昨晚还只有两千五百楼的贴子现在已经有三千多楼。
从昨晚那条看下去,果不其然是几乎上百楼的尖叫鸡。
盛不离脸上的姨母笑和暗暗的得瑟就没下去过。
郁止时不时抬头看他一眼,觉得好笑又有趣。
他喜欢盛不离这样秀恩爱后又暗戳戳得意的模样。
一直以来,郁止从不会让他人评价他们的感情,他不认为除了当事人,其他人能有资格对一段感情指指点点。
不过如果盛不离喜欢,他便也觉得这似乎并不坏。
然而没一会儿,盛不离的笑容就收敛了起来,取而代之的是越来越紧的眉心。
时刻关注着他的郁止挑眉,关心询问:“怎么了?”
盛不离将手机交给他,郁止接过一看,眉心便是一凝。
【3071L:楼主快起床!有人拿你的故事去进行商业创作了!快去怼她!】
【3072L:楼主你在吗?是这样的,有人看到有本小说故事剧情和发展链以及流露出来的风格跟楼主的故事很像,之前有人怀疑那是你的马甲,认为你的贴是在试梗,就没管,但是昨晚有人发现那个作者更新,问了一句楼主不是睡了吗,作者现身回复说不知道这个贴,也不是楼主,我们查过更新时间,对方开坑比你开贴晚,很有可能是你被抄袭,如果楼主看见,还是尽快处理吧。】
【3073L:啊,那本豪门文不是楼主写的吗?我还以为是楼主,兴致勃勃地追了好久呢!】
【3074L:我的天,去看了那本文,主角开局跟楼主不能说像,只能说一模一样,抄袭也要抄得有技术一点吧?这么明目张胆还真是一点也不怕被抓到是吗?】
【3075L:之前我就是因为这个才觉得那本文是楼主写的,结果原来是抄袭狗连怎么抄都不会?yue了!】
【3076L:呜呜呜……为什么不是楼主啊,真的是抄袭吗?可我还追了这么久,楼主可以授权给那个作者大大吗?这样就不算抄袭了吧?】
【3077L:……楼上哪儿来的傻X?你想让楼主给,你家抄袭狗大大说不定还不要呢,没看到人家回复“本作品为作者独创,如果有雷同,纯属巧合,作者不知道论坛,也没看过论坛什么贴”,一点也不想跟楼主扯上关系吗?】
底下一水的支持楼主,甚至有人已经整理出了调色盘和逻辑链,在网站进行了举报,不过网站对举报的处理很慢,才一晚上根本没进展。
盛不离去看了那个文,原本还觉得可能是巧合,然而看了过后发现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
他的脸色很差,心情很糟糕。
有人喜欢他和郁止的故事,他很高兴,可有人偷了他们的故事改头换面去盈利,傻子才高兴得起来。
他缺那点钱吗?
郁止按住他想要回复的手,“这件事我来处理。”
盛不离抬头看他,“……我还以为你会不放把这种小事在心上。”
在他印象里,郁止不是个斤斤计较的人,这种对自己无关痛痒的小事,他大概一点也不在乎。
“跟你有关,怎么能说是小事呢。”郁止摸出手机,给律师打了个电话。
盛不离望着他,心头刚刚因为抄袭的事而生出的怒火骤然熄灭了许多。
忽然觉得这也不算什么了。
他和郁止没什么损失,也碍不着他们,就算被人抄袭又怎么样?总归他们都好好的,不是吗?
郁止电话讲完,便见盛不离怒气消散,像是想大事化小。
“不如就算了?反正我们也不写什么小说。”
“如果他敢这么抄,就是想到你没那个闲心在这点小事小钱上斤斤计较呢?”郁止一句话,让刚刚想算了的盛不离瞬间皱起眉来。
他愿意偶尔发发善心,但如果有人想利用他的善心谋利,那就是另一回事。
律师很快到来,在了解到事情经过时,忍不住在心中感叹这两位大佬是真的闲,玩起来花样真多。
【楼主:消息收到,已交由律师处理,正在调查取证,希望那位作者能配合工作。】
【3288L:卧槽!大佬果然是大佬,也不嘴炮不打舆论战,上来就是律师,学学!那些整天暗示来引导去的鸽子们学一学!别拿读者当傻子!】
【3289L:23333就喜欢楼主这么杠,我等着看那个作者滑跪!】
【3290L:这个贴从一开始追到现在,本来以为要完结了,万万没想到竟然还有这种发展,吃瓜吃到撑啊!】
【3291L:等了一晚上的人只想问楼主,昨晚发那条消息的是谁啊谁啊?是Y先生吗?!!!】
【楼主:是他。】
【3293L:啊啊啊啊啊啊!!!!!我圆满了!!!】
盛不离笑了笑,将手机放在一边。
事情已经交给剧律师,后续事情不需要他们多操心。
他转头看去,正对上郁止的目光。
“一直在看我?”盛不离走到他面前。
郁止抚上他的面颊,淡淡应道:“只是想看看你多久才能注意到我。”
盛不离笑着吻他,“不需要注意啊。”
你一直……一直都在我眼里心里。
*
没两天,郁止就从律师查到的证据中,看到那个作者看过那个贴,并且还回复过的内容,而那个作者显然也对自己做过什么心知肚明,很快便扛不住,发来求饶的消息。
郁止没有理会,律师自然听他的。
而那个作者在发现私下协商的办法没用后,不得不公开承认自己抄袭,并且表示会上报锁文,接受惩罚。
郁止的律师函和法院传票还没寄出去,就用不着了。
滑跪得太厉害,就算想要继续追究都没办法,郁止也懒得在这种人上多费心思,停止了动作。
而经此一事,那个贴子更热了。
短短两天,贴子就有了四千多楼。
郁止和盛不离却谁也没再去看过,他们还有别的事要忙。
郁止忙工作,公司年终的总结总会让人头秃。
而盛不离则是找了专业团队,让人将他作的那首曲子和郁止写在手帕上的内容结合制作成一首完整的歌。
专业团队的工作效率自然快,且盛不离手里的东西已经算半成品。
没多久,一首名为《山雪》的歌便横空出世,词作曲作默默无闻,歌手却是目前娱乐圈当红歌星,流量和实力都很强,宣传和推广也是铺天盖地,让人一看就震惊咋舌,忍不住暗想这是哪位大手笔,砸了多少钱。
可这钱砸得很值,《山雪》一经发表便火遍全网,成为今年年末的热门歌曲,以词曲优美,情感真挚而闻名。
不过随之一同传出的,还有它背后那段不知真假的爱情故事。
网传这首歌之所以会这么火,是因为背后有人推,而那个推它的人就是这首歌背后故事的主人公。
这是一首情歌,词作和曲作是一对情人,他们向对方表白,才共同创作了这首歌曲。
一开始大家都认为这是流言,是背后推广这首歌的团队给它塑造的故事文案。
直到一个企业年会视频传出。
博主:“忍了一个月,我终于忍不住了!就算是被开除我也要说!《山雪》是真的!!!故事的主人公就是用老板和他的爱人啊!!!”
“又来了,能不能别炒作了?再好听的歌炒成这样我也烦了,以前每次听这首歌就觉得很甜很美,现在每次听就想到网上炒作,反感!”
“楼上不想听就别听,我就喜欢听这些爱情故事。”
“博主快出来,不把坑填了不许跑!”
博主:“我在我在!没跑!正在参加企业年会,老板在台上讲话,我坐在下面就像回到了上学的时候,老师不许玩不许看手机。冒着生命危险偷偷拍了一段视频,且看且珍惜!【视频】”
“啊啊啊!!!这个身高!这个身材!我可以!”
“但是为什么,博主你为什么把最重要的脸给拍糊了?一点也不清晰!差评!”
“博主还没说为什么你们老板跟《山雪》这首歌有关系呢!我要看证据!”
博主:“证据?证据太简单了!这首歌是我们集团旗下公司制作,歌手也是我们旗下公司艺人,宣传更是动用了我们集团的营销部,如果这你们还不信,那我只能放大招了,我们老板姓郁,他爱人姓盛,没错,就是你们想的那两个名字。”
“艹!不会是真的吧?”
“卧槽!蹲到真的了?!”
“博主你快多说一点!比如你们老板和爱人的故事内容?我们不嫌多的!”
“我不信,除非博主放他们的高清照片!”
博主:“啊啊啊啊啊!!!cp粉要疯了!!!啥也不说了,就给你们听听!!!【视频】”
这段视频里是企业年会娱乐环节,一些老板会表演节目,很多人为了维持形象,不会参与这个环节但是视频里的人明显没有。
一名深蓝色西装的男人正在用钢琴演奏,另一名穿着酒红色衬衫的男人弹的吉他,旋律和歌声从屏幕中传来,很容易听清,这首歌名的名字最近爆红全网。
——《山雪》。
年会还没结束,视频便上了热搜。
这个夜晚网友很忙。
*
别墅的门悄无声息地打开,郁止背着盛不离,后者小心翼翼关上门。
“他们都睡了,我们……小声点。”盛不离浑身酒气,显然喝了不少,背在背上也不轻。
郁止浅浅勾唇,“好。”
台阶不算太高,但是要拐几个弯,背上的人不安分,郁止走得很慢。
“郁止……”
“嗯?”
“郁止……”
“嗯。”
“郁止……”
“我在。”
盛不离低低的笑声自背上响起,他伏在郁止背上,脑袋凑上前在郁止耳边小声道:“我知道了。”
郁止:“知道什么?”
“知道……我们现在是什么啊。”盛不离似醉非醉,似醒非醒,他有着意识,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在说什么。
“哦?那你说说,我们是什么?”郁止挑眉笑问。
盛不离却又笑笑不说话。
他们一开始是婚姻维持的夫夫关系,可现在比最初的他们更亲密无数倍。
比婚姻更进一步的距离……
“是爱情啊……”
【5742L:挖坟,我想我知道楼主和Y先生是谁了……】
【5743L:我也……】
【5744L:激动到凌晨没睡,所以有没有人给我个肯定的答复!楼主和Y先生到底是不是热搜上那两位啊?!】
【5745L:还猜啥啊,这不就是明摆着吗?要不是真的,网上能那么传消息?早出来辟谣了。】
【5746L:啊啊啊啊!!!我的Y先生!!!今天终于见到人了!!!此生无憾!!!】
【5747L:瞎激动啥?Y先生是楼主的,跟你有什么关系?】
【5748L:呜呜我不管!梦里就是我的!】
【Y先生:我想我只属于自己和他的。】
【5750L:!!!!!!!!!】
【Y先生:感谢各位的关心,思来想去,觉得这个贴子应该有个结尾,当时决定双方交换看记录,但事实上我取了巧,可现在除了它,我想不出什么作为这个贴子的结尾更合适,遂附上。】
【Y先生:我曾见过青山白头,也曾弹过万水奔流。
却都不及你一个回眸。
我走过空茫,踏遍孤幽,品过万千滋味,却只记住了你的浓墨重彩。
寻遍青山,不见回首。
它是清晨朝露,晚霞夕阳,却比朝露清,比夕阳红。
它让我思你所思,想你所想,爱你所爱。
此后见山非山,见水非水。
走过匆匆岁月,寻遍时光悠悠,我已如山石,如草木,唯有你赋予我深情的能力。
明月堪堪晚归迟,繁星不语唯光流。
青山有幸白雪覆满头,可否与君慕白首。
——《山雪》】
第233章 永恒的记忆1
清晨的鸟儿扯着没吃饱的嗓子鸣叫,在屋檐和电线上飞飞停停,一会儿转上一圈,不知从哪儿传来的鸡鸣声唤醒了这座还在沉睡中的城市。
当天边将乍起一抹不太明显的亮光,木门被不断敲响的声音便传入了梦里人的耳中。
“来了来了!这大清早的谁啊?”房东一边嘀咕一边忍下赖床的想法,抽着一支烟提神,披上外套,熟门熟路地去开门。
胶鞋踩在青石板的地面,发出咔哒咔哒的声响,随着房东家的灯打开,巷子里其他人家也陆陆续续亮了灯,时不时传来小儿哭闹、夫妻拌嘴、炒菜做饭等等声音。
都不大,却格外杂乱,然而当它们混在一起时,却构成了这个胡同里最安稳祥实的背景音。
烟火气息扑面而来。
吱呀一声,刷了漆的木门被打开,一道清隽温雅的身影出现在房东的视线,对方俊朗的面容令他心里那点被打扰睡觉的不悦消散了个干净。
“小伙儿你找谁?”房东将夹在耳朵上的一支烟递给面前的青年,后者却摆摆手表示拒绝。
“谢谢老板,不过我不抽烟。”
房东也不介意,重新将那支烟夹了回去。
“您好,刘二哥介绍我来你这边看房子,不知道他跟您提起我没。”青年介绍自己的来历和来意。
他这么一说,房东立马就想起来了。
心里一边嘀咕一边想,果然是大学生,读过书的就是不一样,说话都这么客气。
“喔喔,是你啊,你怎么来得这么快?”他还以为这人会过两天,毕竟听说当时这年轻人刚没了父母,家里事情估计还乱着,看房要多等几天。
“事情处理完就来了。”郁止随意答到。
这回他这具身体的原主今年才二十岁,因为读书早,刚刚已经大学毕业。
大学生在这时候还算稀罕,虽然不包分配,但找个好点的工作没有半点问题,家里父母想要帮他张罗一下,想在当地找个靠谱的工作,夫妻俩都是老实人,想过安稳日子,不愿意让儿子离太远,也是故土难离。
谁知路上出了意外,夫妻俩被牵连,车祸后重伤不治。
这时候酒驾还没入刑,喝酒开车是常事,有的人喜欢开车摆阔,却不想连累了几条无辜的生命。
郁止到这个世界时,赔偿都已经到手,正是一群亲戚围上来套近乎的时候。
原主被父母保护得太好,在学校也一心学习,周围氛围还算纯朴,不了解亲戚邻里那点腌臜事,对于亲戚们的关怀感动非常,加上父母刚走,正是心防最松懈的时候,不知不觉间,几年不到,手里的前就被人“借得”七七八八,不剩多少。
这时他才想起来他们要还钱,然而他刚去找他们,那些亲戚要么哭穷要么躲开,要么就是哭,什么也不说,就一个劲儿直哭。
看着人家上有老下有小,原主还能怎么办?
借款终究不了了之。
可人心往往贪心不足,一次借了,还想借第二次,一次不还,今后肯定不还。
原主后来远走他乡,再也没回去过。
对方的愿望也是如此,父母已经不在,他也不想继续留在那个地方,更不想被那些人缠上。
郁止便给在那些人找上自己之前,先给他们找了点小麻烦,让他们无暇顾及自己,再趁着这个时候低调离开,没留下半点消息。
原主性子太软,除此之外,没有多余的要求,郁止便把他父母的牌位和骨灰带上,打算找个地方给他们当新的家。
*
“胡同里这一边都是我家的房子,除了有几家已经有人租的,你想租哪儿都行。”房东一支烟抽完,把外套从披改成穿,还不忘介绍他这儿的处处优点。
“我这儿的房子都是前几年才新修的,质量不用说,住着干净也舒服,日常用品就在胡同口出去,走一里地就能买到。”
“胡同里住的都是正经人家,不用担心有什么麻烦,摊上什么事儿,晚上安静,出行也便利,就是找工作也比其他地方方便,哦,我忘了,你是大学生,也不愁找工作。”房东笑夸了句。
郁止笑了笑算是回应,“那我看看房子里面,如果不差的话,我们现在就可以签合同。”
“行!”见他爽快,房东也不磨叽,直接掏出钥匙给他开门。
钥匙刚摸出来,就见旁边屋子亮了灯,里面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没一会儿就有一扇门从里面打开。
一个身材微胖,脸看起来有点圆,眼睛却像小鹿一样纯澈的年轻人走出来。
他身上穿着一件米色毛衣,将他整个人看起来更显福气了些。
看见房东,他高高兴兴摆出一张笑脸,笑得憨厚又单纯,“叔,早上好!”
房东点点头,“小江起这么早啊?吃饭了吗?”
“有吃的。”年轻人重重点头。
“那行,你看叔这儿还有人招待,忙着,待会儿包子好了,让你婶儿给你两个,我先忙着。”房东没跟人多聊。
那人也一点都不生气,笑呵呵应了,脑袋往房东旁边一扭,眼睛忽然就动不了了。
他呆呆望着郁止,润泽懵懂的眼中仿佛冲破朦胧,仿佛一下子有了灵动和光彩。
晨曦在这片大地上倾洒出它的光芒,而照映进他眼中的不知名流光,却比晨曦更明亮动人。
他静静望着郁止,久久没有反应,脸上的表情也没什么变化,那双手也正和之前的动作一样,有些无所适从地抬起,似乎想要挠头。
一个人的动作便能反映出他的心情。
微肉的手指不自觉蜷了蜷,又不自在地松开,重复多次,他才心虚一般放下,下意识摩挲着裤子口袋。
“这是小江,也住这儿,开了个卖水果的小店,你要是喜欢吃什么水果,可以直接在这儿买。”
房东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为郁止介绍道。
心中却也有些奇怪,这小江今天怎么比平时还憨?看着人这么久什么也不说。
而他却没发现,早在他口中的“小江”看向郁止时,郁止已经将目光落在对方身上许久,沉静的眸光掩下一切暗流汹涌,唯有那说出口的声音和语气却带上几分轻松和喜悦。
“谢谢叔,我觉得这儿挺好的,直接签合同吧。”
直到拿着新出炉盖了印的合同离开,房东都没想明白,为什么明明一开始说要看房,结果房子还没打开,那人就直接敲定,难道那人很喜欢吃水果吗?
瞧见旁边有卖水果的,就不想走了?
*
送走房东,郁止拿着钥匙打开了刚刚租下的房子。
说实话房子不大,前面连上后院都没过一百平。
不过看得出来确实挺新,也打扫过,还算干净,有一些简单的家具。
不过即便如此,想要达到能住人的地步,也需要花费好一番功夫。
而在这段时间,显然他没地方住。
郁止也不着急,他先去离这儿最近的市场上订了一批家具,又找了办装修的公司,打算把那地方简单装修一下。
这会儿他倒是有些后悔,若是早知道会在这儿留很久,还是把房子买下来更方便。
不过倒也不着急,左右人也跑不了。
回去时,他买了一架自行车,出行更方便,订的那些东西过一会儿会有人给他送过来。
自行车一路骑进胡同里,往来玩儿铁环的小孩儿们溜溜地追着,欢快的笑声响遍了整个巷子。
车子在门口停下,刚刚的响铃声吸引了屋内的人。
江遇秋捧着碗从出来,就看到郁止将自行车停在门口。
郁止见他碗里的粥还冒着热气,一个啃了一口的包子浮在粥上,呆呆地看着自己。
许是他看得有点久,江遇秋看了看他,又看了看碗,大口咀嚼了一会儿,吞咽下去,才试探着问:“你、你要吃吗?”
他想伸出碗,又觉得好像不对,缩回去,微微低头,用筷子头指了指屋里,“我锅里,还有。”
郁止摇摇头,“谢谢,我吃过了。”
他刚才在市场上顺便买了几个包子,眸光微动,他伸手从包里摸出还带着热气的包子,递给江遇秋,“给你。”
江遇秋看了看包子,又看了看自己碗里的那半个,连连摆手,“不、不用,我有!”
房东婶子蒸了包子,给了他两个呢,他都吃完一个了,这是第二个。
而且……而且他跟这个人好像还不熟,奶奶说,不能拿陌生人的东西。
“专门买的,真的不要?”郁止挑眉问,又加了一句,“香葱猪肉馅儿,还是热的。”
江遇秋抿了抿唇,还能尝到嘴里的豆腐味。
房东婶子做的包子很好吃,但是这个男人手里的包子好像也好吃。
他犹豫片刻,连连摇头,“我不能吃你的。”
像是觉得这话有点不对,没说明白,又添了一句,“我们,不熟。”
他的反应总是比别人慢半拍,说话也透着些在别人眼中的傻气,可他长得圆润乖巧,笑起来眯眼的模样便让人心中一暖,仿佛能从他身上感受到别样的幸福,这份傻气便成了可爱,令人瞧见便欢喜。
其中郁止尤甚。
“以后就会熟了。”
郁止欣赏够了,才不着痕迹收敛视线,淡淡继续道:“我刚搬来,未来很长一段时间,我们都会是邻居。”
说着,他便又笑着把包子往前递了递,“新邻居,收见面礼吗?”
江遇秋被他的笑看呆了,半晌才讪讪低头,傻傻地笑,“你,真好看!”
郁止笑意渐浓。
江遇秋低头看了看包子,最终还是伸出手接过,“谢谢。”
他似乎想到什么,对郁止说:“你、你等一下。”
说罢,他转身快步回店里,几分钟后再次出来,手里却没了那个包子和饭碗,反而多了一个袋子,透明的袋子里,肉眼可见装了几个草莓。
红彤彤的,个头还不小,夹着一些绿叶底,看着漂亮又诱人。
不过,水果诱人的唯一作用,大概是让人更想将它一口吃下去。
不过,对于郁止来说,眼前最可口的显然不是这袋子草莓。
“给!”江遇秋伸手将袋子挂上郁止的自行车车头,几乎不给他反悔的机会,让郁止都不禁疑惑,这人的反应好像快了一些。
“给你,见面礼!”江遇秋学着郁止的话说,笑容让他的脸显得更可爱了些,不过他眼睛大,哪怕是笑着,也没有看不清,反而让眼下的卧蚕更觉得明显,神似北极熊、大熊猫这种憨态可掬的动物。
郁止没拒绝,只是半认真半玩笑地说:“一个包子换一袋草莓,你亏大了。”
江遇秋摆摆手,虽然已经快要入春,天气却还带着浓重的凉意,他的手心因为这份凉意而微微泛红。
“没有,没有亏。”
他还强调了两遍。
郁止反而较上了真,“包子五毛钱一个,你这一袋子草莓多少钱?”
江遇秋被人问,下意识想要回答,正准备掰手指头,随后才想起来这袋子草莓他刚刚根本没称,就算想也不知道它到底多少钱。
最终他也只能挠挠头,一脸无辜地看着郁止。
“不管多少钱,总归比包子贵很多。”郁止也没真算,只是说,“你这袋草莓能买好多包子,你亏了。”
还是大亏特亏。
然而江遇秋似乎真的不喜欢也不赞同这种说法,接连摆手,“没有,不亏!”
他不太会跟人争论,尤其还是眼前这个人。
但他很想跟郁止说清楚。
郁止见他一副有话一定要说的模样,也没着急,静静等待。
片刻后,江遇秋才想明白一般,把挂在车头的草莓口袋拿过来,重新交到郁止手里,是手里,不是车上。
他认真又真诚地望着郁止,语气坚定,“给你,不亏。”
不是不亏,是给你,才不亏。
口袋被郁止握住,动作间,两人手掌不经意间轻轻擦过。
郁止今早在外面跑了许久,又骑了好一阵车,手一直露在外面,被风吹得凉意浓重。
反而是江遇秋,刚刚还端着热气腾腾的饭碗,哪怕吹了会儿风,也只是手背带着凉,手心却还是微暖的,仿佛他这个人。
郁止掩下眸中光芒和情绪,再次抬眸,已然重新恢复平静,谁也看不出其他,更不用说眼前这个脑子反应有些迟钝,又纯又傻的小傻子。
“天气还冷,下次出门记得戴副手套。”
他不想那双手失去温暖。
江遇秋挠挠头,有些不明白他怎么突然转了话题,但不知为何,面对眼前这人,他心情就很好,也愿意听他的话,本来这人也是在关心他。
“好哦。”
“小江,买东西了!”有女人的声音传来,声音由远及近,显然正往这儿走来。
“有客人,你去忙吧,我回了。”郁止对江遇秋道,自己扶着自行车回了屋里。
直到看不见人影,江遇秋才恋恋不舍地收回视线,转身回了店里。
一个中年女人正在水果摊子上挑挑拣拣,一边还闲聊说着话。
“小江刚才这是跟谁说话?是不是有对象了?”
她从苹果看到香蕉,又从橙子看到樱桃,像是什么也想买,什么也买不定。
“不是对象。”江遇秋迅速否认。
“没有对象!”他继续否认。
心虚地看了郁止关着的房门一眼,似乎有些担心郁止会听到这些话。
要是那人听到,可能会生气吧?
那人……那人又不是女孩子。
而且……而且他们只是邻居,被人这么误会,他可能会生气的吧?
江遇秋不懂什么性向,他只知道自己见过的都是男女结婚生孩子,都是男女互为对象。
同性恋是什么?
他不知道。
也没听过。
中年女人有些尴尬,“开个玩笑。”以前跟这人说话,就算说了什么不中听的,这人也都没听懂又或者当做没听到,怎么今天随口一件小事也要这么较真?
三岁的孙女在摊子上这里看看,那里摸摸,一副对什么都感兴趣,什么都想吃的模样。
“别乱碰,碰坏了可是要买的。”
“没钱就把你卖给这里。”
她还恐吓道。
本来以为孙女会害怕,谁知道这小丫头抬头看了看江遇秋,上前抱住他的腿,脆生生道:“哥哥好看,我可以做他的女儿!”
中年女人一时也不知道该气还是该乐。
倒是江遇秋露出了一个浅浅的,却真心实意的笑容。
最终,中年妇女虎着脸把自己孙女抱过来。
“我称点苹果。”
她拿了口袋一边挑苹果一边继续叨叨,“对了小江,我听说这有新住户了?你见过吗?什么样的人?什么情况啊?”
都是街坊邻居,总要打听一下为人和情况才知道好不好相处。
江遇秋从她手里接过袋子,顿了顿,仿佛在认认真真思考怎么回答,半晌,等称重结束,算好价钱,他才慢吞吞道:“是个长得……很好看、很好看的人。”
中年女人一边说着光长得好看有啥用,一边想着改天打听打听,介绍对象也能有说头。
她数着纸币给了钱,这才带着孙女离开,路过草莓筐的时候,一只手悄悄顺走了一颗草莓。
江遇秋看着她迅速把手里那颗草莓塞进孙女手里,他表情呆了呆,嘴唇动了动,想要说什么,最终却还是低头沉默。
家具厂动作很快,不到中午,就有人开着车来给郁止送家具。
胡同里的人听见动静,冒出了不少脑袋,不过最多的还是跑来围观的孩子,毕竟大人还要工作,孩子才闲,有热闹看当然不会错过。
大家就看到一个陌生的年轻人开门让那些送家具的人进去。
这些家具都是送到后院,前面的屋子郁止没动,打算等装修一下再动工。
没一会儿,胡同里搬来了新住户的消息就传遍了,很快就有人打听到了郁止的消息。
大学生,离开老家来这里找工作的。
不说别的,就大学生这个称号就足以令人津津乐道,他们不明白怎么大学生不去工厂不去企业,来他们这儿待着?
不是说他们这儿不好,而是这儿没多少有前途的工作,这位大学生明显可以有更好的选择。
郁止对于这些人的想法和建议一无所知,不过他也不感兴趣。
家具都在后院摆放好,虽然日常用的倒是齐全了,可也导致了一个问题,前面的家具也堆积在后院,以至于后面根本挪动不了,别说睡觉,郁止的午饭和晚饭都还没着落。
他倒是知道附近有个饭馆,勉强可以解决吃饭问题,但是住宿……
距离这里最近的宾馆也要走好几公里,条件还很差。
想了想,郁止干脆出门去饭馆里打包了几份菜,在日落时分,别家逐渐响起了炒菜声时,敲响了江遇秋的门。
“有人,想买什么可以……”自己挑三个字还没说出口,江遇秋抬头就见到了站在门口的郁止。
郁止笑着探进头,“介意我不买东西却进来吗?”
江遇秋呆呆地“啊”了一声,好像没明白郁止的话。
不,是真的没明白。
一定要买东西才能进来吗?平时那些买东西的人进来也不一定会买啊?
江遇秋反应慢,脑子也有些不好使,不过他性格好,更有一个很棒的优点,对于一些想不通的事,他就不会非要想出个所以然来,不懂那就不懂好了,反正也不是什么大事。
因此即便没听懂,却还是顺着心意让郁止进来了。
“你吃了吗?”
国人聊天最喜欢问的问题之一,吃了吗?你吃饭了吗?
江遇秋也是下意识顺口这么问了。
寻常人都会说吃了吃了,就算没吃也会说吃了,热情一点的主人还会继续邀请客人一起吃。
然而面对刚认识一天的陌生人,郁止却一点也不客气,干干脆脆道:“正好还没。”
没遇到过这种情况的江遇秋愣住,不知道继续该是什么反应。
其他人、一般人都会怎么说?
他挠头挠得头发都掉了,也没想出来应对的话。
正当他想说“好巧哦,我也还没”时,却见郁止将一直背在身后的那只手举到面前,
袋子里装着几样他从饭馆里打包来的菜。
“介意拼伙蹭个饭吗?”
说罢,他又笑了笑,“如果可以的话,介意顺便蹭个床吗?”
第234章 永恒的记忆2
胡同里的后院也是按固定规格建的,除了房子,就是一个四四方方的院子,可以自己用来做点什么。
江遇秋的院子里没有别的,就是种了一圈蔬菜,其中白菜最多,至于其他,就是葱和蒜苗长得最好。
郁止看着病怏怏的西红柿苗,心中有了想要让它长好的冲动。
这个季节西红柿不好长,不过就他看来,这人也没有真的好好养,浇水都不对。
没一会儿,脚步声由远及近,随之而来的还有一阵风吹来的温暖。
不是心中生出的感觉,而是生理上,他切切实实感受到的温暖。
转头看去,就见江遇秋正端着一个火盆,火盆里还燃着火。
烟雾缭绕,转瞬间便将整个小院笼罩住,令人呛得难受,尤其是离火盆最近的江遇秋。
郁止听着他不断的咳嗽声,上前帮他把火盆端过来放下,火盆不再走动,燃烧的烟雾也就顺着风的方向飞,没有再飘得满院都是。
“怎么不等出来再点燃?”
郁止关心问。
江遇秋咧嘴一笑,不好意思道:“我忘了。”
郁止也没说其他,只道:“那下次可别再忘了。”
江遇秋点点大脑袋,头上的呆毛也随之摇晃了两下,看着乖顺又可爱,郁止没忍住偏过头,燃烧的烟雾掩饰住了他唇边绽放的一抹笑意。
火已经点上,接下来该吃饭了。
郁止点的那几个菜有凉有热,凉菜还好,热菜却是放一会儿就没了温度,这会儿已经有些冷了。
江遇秋将它们摆在锅里热着,等要吃再端。
这不是他平时吃饭的时间,因此饭还没蒸好,两人便只能坐在火盆边等。
“你家只有你一个人吗?”郁止闲聊着拉起了话题。
江遇秋老实点头,“奶奶她,不在了。”
郁止也随意点头,没再对这个问题追问。
“你在这里多久了?”
“七、八、九……”江遇秋掰着手指头数,认真的模样让人看着有些想笑。
“……十八年。”数完了的江遇秋如是说,说完却不再说其他的,其中固然有他脑袋的问题,还因为他有点紧张,他不会跟人聊天,也不知道对别人该说什么。
寻常时候都是别人问,他才回答,除非有正事,否则他不会主动挑起话题,久而久之,他也彻底忘了还有这个技能,以至于现在根本不知道对郁止说什么。
脑子里总想着,他会不会觉得自己太无趣?会不会因为自己不讨喜,而不想再待在这儿?
然而无论他内心有多紧张,面上都没能表现出来。
郁止何尝不是在用话题拉近两人的关系,他们现在虽说是邻居,可他要做的可不仅仅是邻居。
江遇秋现在二十四,来了十八年,表示他六岁的时候就到了这儿。
六岁,是他被丢弃的年纪。
“那可挺久,你对这里肯定了解很多吧,如果我有什么不知道的,可以请你帮忙吗?”
郁止没觉得无趣就不再聊天,也没有表现出要疏远的模样,反而主动请江遇秋帮忙。
江遇秋明显松了口气,露出一个纯粹开心的笑容,忍不住连连点头,“好啊!”
郁止勾唇笑了。
两人等了一会儿,米饭蒸好,饭菜摆在一张小桌子上,几道菜和两碗饭,将这个四四方方的小桌摆得满满的,看着便让人有一种幸福感。
凉菜郁止买的卤肉,这家饭馆卤味还不错,郁止是吃过后才买的。
热菜是两荤一素,虽然饭馆油盐重,但偶尔吃一回却是没什么。
他本就没多饿,吃得比较少。
倒是江遇秋,吃东西不挑食,无论什么都能吃得很香,可能是因为小时候吃过苦,他对食物十分珍惜,如果不是郁止说这油吃多了不好,他说不定能连这没味道的油都能拌着饭下肚。
一顿饭吃完,两人都懒洋洋坐在火盆边,享受着此刻的宁静和舒适,不愿意动弹。
到底还是江遇秋最先克服了懒怠,起身收拾碗筷。
郁止是客人,而且这些菜还是对方带过来的,虽然他说是用来换给他个落脚地的报酬,可江遇秋还是觉得自己占了便宜。
他没什么损失,却白吃了一顿。
他脑子虽然有点迟钝,却该知道的还是知道,那桌子菜多数都进了他的肚子,他心里都知道。
可是……可是他也忍不住。
郁止又不怎么吃,他舍不得浪费那些饭菜,就进了自己肚子。
啊……那个人会不会觉得他太能吃了?会不会因为这一点讨厌他?
洗碗的时候,江遇秋才后知后觉想到了这一点。
但是为什么……为什么他吃的时候没想起来呢?
他觉得自己应该能想起来的啊。
说到底,还是因为江遇秋吃的时候,郁止非但没有鄙夷阻止,反而还主动给他夹菜,笑着劝他多吃点。
郁止当然没有嫌弃江遇秋吃的多。
他知道江遇秋的经历。
这个世界的他过得并不好。
二十几年前,那会儿正进行着轰轰烈烈的知青下乡活动,江遇秋的父母都是下乡的知青,他们因为下乡去了同一个地方,在路途上和乡下相处间生出了感情。
他们是有傲气的,在有的知青因为吃不了苦,跟当地村里人结婚时,他们走到了一起,还结了婚。
不过两人最终还是因为前途分道扬镳。
可以重新高考之前,谁也不知道会有这一天,在这之前,他们都在争取回城的名额,最终因为利益冲突而决裂。
不过当时不好离婚,两人便这样拖着,拖着拖着,高考就重启了。
两人没了利益冲突,感情却已经被磨光,他们自诩恋爱自由,婚姻自由,于是一拍即合决定离婚,可江遇秋的去留却成了问题所在。
最终孩子归了江父,江母以这孩子会影响他今后的婚姻和生活为由,坚决不要,她跑得快,想找回来也不容易。
江父虽然也不喜欢这个儿子,却好歹念着是自己儿子,而他又是个男人,今后在婚姻市场上,有个儿子也不会找不到对象。
他对江遇秋虽然不算好,却也没缺他吃穿,可这一点,在江遇秋高烧没能得到及时救治,智力受损,且无法治愈后,也消失了。
江父对江遇秋的态度从不喜欢变成了厌恶,自己有个智障儿子这一点传出去,说不定别人还会怀疑他的智商有问题。
他越看江遇秋越觉得不顺眼,这种不顺眼在他重新结了婚,有了健康的儿子后达到了顶峰。
江父本来还留着江遇秋,是因为担心他没儿子,早些年就开始计划生育,一人只能生一个,他离婚后,和二婚的妻子如果不能一胎得男,就代表他只能有江遇秋一个儿子,这种情况下,虽然江遇秋是个智障,他也愿意养着他,用来传宗接代。
可他现在有了健康的儿子,江遇秋就没用了。
他当时的事业正在关键时期,不能做出什么对名声有损的事,但他依然想了个办法。
不得不说,人类如果想要狠起来,能够发挥出的巨大潜力,是令人无法想象的。
江父以带着江遇秋出去玩儿为借口,整天带着江遇秋去人多热闹的地方逛,时间一长,轻易被人贩子盯上,接下来的一切便顺理成章。
江父完成了从人渣到疼爱孩子父亲的完美转变。
孩子的丢失让人对悲痛不已的江父抱有巨大的怜悯,江父的事业也得以更上一层楼。
只有江遇秋,他被人贩子拐跑,没多久,等他醒来后,人贩子就发现了他的问题。
江遇秋的身体没多大问题,但明显脑子不够用。
他们也觉得晦气,认为自己这一票白干了,这种有问题的孩子根本卖不出去。
可让他们亲手杀了这孩子,他们也没敢那么做。
没杀过人还可以骗骗自己,觉得自己并非是罪大恶极,可一旦杀人,那就不一样。
人贩子们不想粘手江遇秋这个倒霉蛋,干脆将人遗弃在了垃圾场,最终他被一位捡垃圾的老太太捡回了家,而那时在垃圾场过了好多天的江遇秋已经浑身脏兮兮,饿得在垃圾场翻东西吃。
而在这个世界,主角是江遇秋那个同父异母的弟弟,在未来的故事里,江遇秋只是作为一个给弟弟“捐肾”,给妹妹“捐骨髓”的移动储存库而存在。
无论是不要他的生母,还是抛弃他的生父,都会功成名就,家庭美满,只有在出现困难时,他们才能想起江遇秋这个儿子。
至于江遇秋最终的结局,可想而知。
思及此,郁止眸色幽深,似有无尽深渊在其中酝酿,本该有些唬人,偏偏江遇秋却一直看着,似乎被那双眼睛深深吸引,舍不得移开视线。
郁止收敛神色,才不解询问:“怎么了?”
江遇秋歪着脑袋,“真好看啊!”
郁止没忍住,轻轻勾动唇角,方才的深沉仿佛是错觉,从未存在。
“一直盯着别人看可不好,不礼貌。”郁止倒不是真想指责他什么,不过是担心他要是也这么看别人,说不定会被人当成是想找事的,平白惹上麻烦。
不过很显然,他想多了,除了他,江遇秋可不会这么看别人。
但江遇秋却觉得郁止是不喜欢自己一直看他,慌忙转头,“我……我知道了。”
声音有些小心翼翼和失落。
郁止后知后觉明白了什么,不由勾唇,又改口道:“也不一定,我不介意被你看。”
江遇秋抬眼看着他,对上他小心的视线,郁止鼓励般,肯定地点点头,“真的。”
想了想,江遇秋慢吞吞问:“那……为什么啊?”
为什么他可以看?为什么偏偏对他特别?
他的脑子想不到那么多,也想不了那么清楚,但他的心却有感觉,这种感觉让他问出了这一句为什么。
“因为……”郁止拉长了语调,声音悠悠,带着些许慵懒而轻松愉悦,“我们是邻居。”
“最亲密的邻居。”
邻居就是这样的吗?江遇秋以前又不是没有过邻居,可那些人都不是郁止,没有郁止这么温柔,也没有郁止对他这么好。
虽然都是邻居,但他知道,那是不一样的。
至于究竟是哪里不一样,以他的脑子还想不到。
晚上下班时间到了,胡同里的居民陆陆续续回家,路过水果摊时,有人便会挑些水果回去,生意还不错。
就是江遇秋称重算账都很慢。
不过住在这儿的居民也都习惯了,倒也愿意等。
可今天却不一样。
“我来帮你。”郁止对正在称重的江遇秋说。
江遇秋看了看他,慢半拍地答应道:“好哦,谢谢。”
郁止笑着让他去称重,至于他自己,在了解完所有商品价格后,听完江遇秋报出来的斤两数,不假思索便能说出正确的价钱。
这一手直接惊住了来买东西的居民。
“小江啊?这年轻人说的是不是对的?”不会是乱说的吧?
问话的那人忍不住露出震惊的表情,显然是不相信郁止有这本事。
不只是他,其他人也纷纷看着郁止窃窃私语。
江遇秋自己认真算了一下那个人的价格,最终得出的结果和郁止说的一模一样,就连他都忍不住睁圆了眼睛,双眼仿佛盛满了细碎的星光,漂亮无比。
“是对的!”他像是心算的人是自己一样,激动的不行,握着铅笔的手攥得紧紧的,眼睛忍不住一直看着郁止。
虽然不觉得这是什么本事,但能看到江遇秋这么高兴,郁止的心情也不错。
心情不错的他也愿意跟别人多说些话。
“小伙子刚搬来吧?今儿中午就是你家的动静?怎么在小江这儿啊?”
“是我,来的急,没准备住处,这里又还没布置好,来小江这儿借住两天。”
“小江一个人,又不会照顾人,你要是愿意,可以来我家住两天。”
“谢谢婶儿,不过已经跟小江说好了,出尔反尔不好。”
“啧啧,瞧瞧,这大学生就是有思想觉悟,这叫什么,这就是人品啊!”
郁止但笑不语。
今天的他着实给这胡同里的居民留下了不小的印象。
一是他的身份,二是他的容貌,三就是他的能力。
各家回去后,饭桌上聊天又说了说,原本只是几个人知道的事,一晚上过去,大半个胡同都知道了。
他们胡同里来了个年轻大学生,大学生不仅长得好,算数的本事还强。
这下子,那些乐于保媒拉纤的婶子们又开始蠢蠢欲动。
不过这些郁止都不知道。
水果摊晚上十点关门,等江遇秋收拾完摊子关门,回到后院,就见郁止端来了不知道什么时候烧好的热水。
“要洗漱吗?”郁止礼貌让出位置,“我已经洗过了。”
这是专门给江遇秋端来的。
江遇秋有些无措,站在原地不知道该怎么做。
除了他奶奶,还没人给他端过洗脚水。
“啊我……”他手足无措地呆立在原地,手掌张开又握紧,握紧又张开,反复多次,最终被郁止强行拉到板凳边坐下。
“这么晚了,洗完早些休息。”
郁止也不说其他,只说时间不早了,江遇秋看了看挂钟,真的很晚了。
有了这个认知,江遇秋便好似忘了郁止给他端洗脚水一事,专心地洗脚准备睡觉。
胡同里比别的地方好的,就是这是有私人卫生间,不用像有些筒子楼,只能去公共卫生间和公共厨房。
江遇秋这里没有别人,之前有他奶奶,不过从他奶奶走了后,那间房就被他用来摆放杂物,其他东西还在,但是最占位置的床不在了。
这也就导致郁止如果要留宿,就只能和江遇秋一起睡。
郁止是不介意,甚至求之不得,可江遇秋反而觉得有些不自在。
一米五的床睡两个成年男人着实有些拥挤,原本郁止还想分开盖被子,这样或许能让江遇秋自在点儿,然而床的大小决定了分开盖被子就是种奢侈。
睡在一个被窝里,哪怕双方都穿着毛衣,也能感受到对方的气息和温度。
虽然是背靠背,可这种睡姿依然很亲近。
“你冷吗?被子够不够?”郁止的声音在黑暗的房间响起。
江遇秋下意识点点头,又才想起这是在夜里,关了灯,两人还背对背,对方看不见自己的动作,忙出声回应:“够的!”
声音快得仿佛担心自己再不说,就会被郁止误会。
郁止看不见,却也能想到江遇秋此刻是什么模样,不由勾了勾唇角。
“那就睡吧,晚安。”
片刻后,屋内才响起江遇秋乖巧温软的声音,“晚安……”
*
翌日,郁止一大早便醒来,他请的装修工人来了,他正在指挥他们要怎么装修。
这时候的装修工人也需要技术,几个工人原本不想听郁止一个门外汉的话,然而没一会儿,他们就被这个门外汉说得一愣一愣的,恨不得拿纸笔记下他说的话。
说完要求后,剩下便是工人们工作的时间。
简单装修要做的不多,用不了几天就能结束,在此之前,郁止都会住在江遇秋这里。
看着隔壁装修工人忙得热火朝天的模样,江遇秋心中暗暗有些不舒服,他想,他有些不想让郁止这么快走。
柚子皮能够祛除装修的甲醛,这还是以前奶奶跟他说的,但现在他莫名不想告诉郁止。
他好像有点坏……
他成了个坏孩子。
江遇秋读书不多,学校也不要他这种智力学生,这时候也没有类似弱智残疾学校什么的,在勉强读完了初一后,就不能再读下去了,而当时奶奶的身体也不好,他就不读了,
回想起以前读书时学过的一些知识道理,江遇秋愧疚地低下了头。
他的动作模样实在太明显,郁止刚出来便瞧见了,不由出声询问:“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吗?”
虽然才认识两天,可两人的关系已经比别人亲密了不少。
即便如此,江遇秋也没敢说刚刚的想法。
他像个做错事的孩子,明知道是错的,却也不想改,更不敢让大人知道。
“没、没事!”他努力摆手。
“磨刀了!磨刀!”胡同里远远传来喇叭声,是磨刀的人正在走街串巷。
“我要去磨刀,先走了。”说罢,江遇秋便匆匆回屋,拿着一把刀匆匆往外面跑去,如果不是他的表情,瞧着那动作那架势,有人说不定还会认为他这是要拿刀去砍人呢。
郁止盯着他的背影若有所思。
磨刀的还没走,又有货郎用自行车拉着一些日用品和零食路过,孩子们一拥而上,有些男女也上去买些日用品或者烟酒。
热热闹闹,仿佛去了菜市场。
郁止看了一眼,被这份烟火气感染,忍不住多看了几眼,而这多看的几眼,便看见站在磨刀的人身边等着拿刀,眼睛却直勾勾看着货郎车上零食的江遇秋。
尤其是对着那些买了糖葫芦正在高兴地开吃的小孩儿,那双眼睛几乎转不动。
刀磨好了,江遇秋给了钱回了家,虽然有些磨蹭,却到底没在货郎的车旁过多停留。
晚上关门睡觉,江遇秋等了好一会儿,都没等到郁止从隔壁过来。
从饭后郁止说要过去整理东西,江遇秋就没再见到他。
他等了又等,最终失落地洗漱,躺上床的时候还有些出神,忍不住在他不怎么灵光的脑子里胡思乱想。
是自己哪里做的不好,惹那人不喜欢不高兴了吗?
可是明明白天还好好的。
还是……还是被他发现了?
想到自己暗暗祈祷郁止多留一段时间,不想让他回家的想法,江遇秋就心虚又愧疚。
他好像真的不对。
但是……但是那个人怎么会知道呢?
自己要不要说说,认个错,道个歉,他就会回来的吧?
这样一想,他便忍不住从床上起身,将店里的柚子剥了两个,打算等郁止再过来,就把瓤和皮都给郁止。
怀着这样的想法,江遇秋总算安心了一点,重新躺上床。
躺着躺着,他便觉得脑袋下面有点咯人,怎么动都不对劲。
片刻后,终于忍不住揭开枕头,正对上一只红彤彤圆滚滚的糖葫芦。
郁止刚进来,就看见某人正垂头丧气地坐在床上,不等他说话,江遇秋便先一步开口。
“对、对不起!”
第235章 永恒的记忆3
房顶的电灯被打开,昏黄的灯光将整个屋子照得宁静又昏暗。
江遇秋的声音在这屋里响起,便显得格外明显。
郁止一低头,却仍是清清楚楚瞧见了江遇秋不安和愧疚的眼神。
他微微挑眉,嗅着空气里的柚子香味,只觉得心头一阵清新舒爽。
“为什么说对不起?”
江遇秋手指不安地蜷在一起,却还是看了看郁止,慢吞吞地说:“我、我做错了事。”
郁止瞧着他一脸忐忑的模样,只觉得那张圆润的脸蛋很是诱人,摸起来一定很舒服。
不着痕迹地垂了垂眼眸,不动声色地掩下唇边的笑意,“哦,那你做错了什么?”
江遇秋担心说出来郁止就会觉得他坏,不跟他来往了,但是……但是他都做错过了一回,这个人非但没生气,还给他买糖葫芦,要是再骗他,那就太坏了。
于是犹豫再三,他终究还是缓缓说出自己不想让郁止离开的事。
“我不想你回家,是不是很坏?我知道自己做错了,你可不可以……可不可以不要讨厌我?也不要一直生气?”
他说着又把柚子抱过来,作势要塞进郁止怀里,“这些柚子给你,都给你,你还要的话,外面还有。”
“有了它们,你家就会很快可以住人了。”说这话时,他还有些难过。
这个人听到他说这些话,肯定会讨厌他吧?
生气的时间能不能短一点呢?
郁止抱着柚子和柚子皮,有些无可奈何地露出笑容。
似是为这些柚子,又似乎是为了眼前人。
“你剥了两个柚子,我们得吃到多久?”
“啊?”
江遇秋呆呆地抬头看他,却只看到郁止一脸平静,好像并没有生气,非但没生气,好像……好像心情还很好?
郁止没有责怪他怀着不想让他回家的想法,也没有觉得他坏,不值得郁止买的糖葫芦,他就是这么浅浅地淡淡地看着江遇秋,仿佛根本没听见江遇秋的话。
江遇秋低头咬了咬唇,苦恼地想郁止是不是没听懂?如果真的没听懂,那自己还要再说一次让他听懂吗?
“你、听清楚了吗?”他试探问。
“什么?”郁止回问。
好吧,是真的没听懂。
江遇秋既松口气又有些疲惫。
自己还要再说一遍吗?
耳边忽然传来一阵轻笑声,江遇秋被笑声引得抬头,望着在灯光下,眉目似乎更照得温柔的男人,似乎回不过神来。
“我听懂了。”
郁止轻轻浅浅的声音传入江遇秋耳中,语调轻松,不带一分怒意,反而有着淡淡的喜悦。
“可我很高兴。”
“这样,代表你很喜欢我,是吗?”
江遇秋听见问句,便连连点头,是的,他很喜欢郁止,虽然刚认识不久,但他就是很喜欢他,很想跟他待在一起,觉得只要看着他,心就跟着开心地冒泡泡。
“喜欢的。”他肯定道。
他不知道喜欢有很多种类,却知道自己的心会在看见这个人的时候开心。
郁止也知道他分辨不清感情,却依旧为他亲口承认的喜欢而欢喜。
伸手理理江遇秋的额发,目光如月色,声音也带着无尽温柔。
“这就够了。”
这样就够了。
郁止长长叹息一声,克制着自己没有上前抱住对方,只是抬手轻轻在江遇秋额头弹了一下,不重,也不疼,但是那种特别又陌生的感觉却萦绕在江遇秋,久久不肯离去。
“睡吧。”
躺在床上,江遇秋却没一会儿就翻了两次身。
这么明显的动静,郁止当然不会没感觉到。
“还有什么事吗?”
江遇秋身子微微一僵,却还是老老实实转过身,认认真真问郁止:“那个糖葫芦……我还可以吃吗?”
他觉得自己真的有点过分,有个词叫什么来着?哦,好像是得寸进尺,就是得了一寸,就还想要一尺。
明明郁止都已经原谅他,没说怪他,他应该暗暗自喜,可他却还想要吃那根糖葫芦。
郁止虽然没怪他,但是肯定不想再把糖葫芦给他吃吧?
“可以。”
郁止并未犹豫,直接回答道。
“给你的,就是你的,不用再问我。”
江遇秋大大松了一口气,脸上忍不住露出一个灿烂又如释重负的笑容,他没忍住说道:“郁止,你真好!”
“谢谢你不生气,也谢谢你的糖葫芦!”
都在一个被窝里,做什么也非常方便,江遇秋在郁止没反应过来的时候,直接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拥抱。
北方的天气冷,这个天睡觉也都穿着衣服,还不薄,老实说,这个拥抱并没有太大的触感,仿佛抱的是个洋娃娃,但郁止却留恋不舍,不想让江遇秋放开。
“你冷吗?”他忽然问。
江遇秋被这突如其来的问题给弄得一懵,他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厚厚的衣服,“不、不冷啊。”
“可是我冷。”郁止面不改色心不跳地说,仿佛曾经待在零下上百度的环境也能安之若素的人不是自己一般。
毫不知情的江遇秋却真的以为郁止冷,在床上有些无措,“那……那我去端火盆,烧炭!”
说着他便要起身下床。
郁止一把抓住他的手腕,“这么晚了,就别再折腾,晚上烧炭不安全,会中毒。”
江遇秋也是知道的,以前奶奶还在的时候,反复多次叮嘱过,他一个人的时候别烧炭,烧炭的时候别关窗关门。
可是现在晚上睡觉,不可能不关门窗。
见他一脸为难又焦急的模样,郁止安慰道:“我没事,只是有一点冷,只要睡得再靠近点就好,被子里有缝隙,风灌进来就冷。”
江遇秋苦恼地挠挠头,“那我……那我再去拿一床被子,我们分开盖。”虽然挤了点,但是这样一人盖一床,中间就没缝了。
郁止:“……”
“一个人睡也冷。”
这样不行,那样也不行,江遇秋实在没办法,最终他无措地说:“我去买热水袋?”
此言一出,他便觉得这是个办法,虽然现在市场多半关门了,但是其他人家应该有热水袋才对。
这么一想,他当即便要下床。
郁止再次将他及时拉住,“不必了,你抱着我就好。”
似乎是担心江遇秋再想出什么办法,更担心他想的办法成功可行,直接开口提出要求。
左右以这人的智商,多半也不会想到其他地方去。
果不其然,闻言,江遇秋只是皱眉想了想真的有用吗?回想起小时候奶奶也常在冬天陪着他睡,应该是有用,当即不再犹豫,躺下来,并且手脚并用地抱住郁止。
“这样可以吗?”
郁止只觉得自己仿佛挂着个大包袱,背负着甜蜜的重量,他终是轻轻笑叹,怀着得偿所愿的心理,心满意足道:“可以。”
知道真的能帮到郁止,江遇秋开心地笑了。
*
“姐,这么早就起来了?”郁止刚出门,就见到房东太太走过来,手里还提着什么东西。
“是小郁啊,小江起来了吗?”房东太太也知道这里的新住客,之前还觉得这大学生可能会清高不接地气儿,可今天见了却觉得自己想错了。
大学生虽然长得好看穿得斯文,一看就不是他们这种普通人,但待人接物上明显老练,听着他喊那一声姐,房东太太就心情很好。
“他还没,您有事吗?”郁止一边开门一边问。
看着郁止动作娴熟地开江遇秋的店门,房东太太心里不知道为什么生出一点异样的感觉,这画面怎么好像有哪里怪怪的?
这种感觉只在心里存在了一会儿,便被她抛诸脑后,她可没忘记自己今天来的目的。
“那我待会儿再来。”她把手里的袋子放在地上,“这是自家种的红薯,家里太多放不下,给你们送来点,你跟小江分一分。”
郁止道完谢,房东太太便走了。
江遇秋今天起得比较晚,当他睡醒起床,发现店门已经开了,而郁止自己帮他把水果摆上,分门别类放好,且已经在动作熟练地算账收钱。
瞧着这一幕,江遇秋还呆了呆,有些没反应过来。
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觉得这里是郁止家。
“小江起来了?”
“小江可真安逸,有个大学生免费帮忙,这干活的人都多了一个,多方便。”
“咱们整个胡同都没人能得到大学生免费帮忙,小江这是人傻福厚。”
熟人顾客们不由打趣他。
江遇秋觉得很是不好意思,明明昨天还是他做错事,郁止没怪他,今天还主动帮他的忙,自己却好像什么也没做,这让江遇秋深深觉得自己占了郁止的便宜,心中愧疚又欢喜。
好不容易送走那些顾客,郁止才对江遇秋提起那袋子红薯,和房东老婆过来的事。
江遇秋心存感激,既是对房东老婆,也是对郁止。
“我这里有菜有饭,你那里什么也没有,这个红薯,你多拿一点吧。”江遇秋主动道。
郁止瞧着他真诚的模样,心中一暖,手指微微颤动,终究是道:“我吃不了那么多。”
闻言,江遇秋呆住,对啊,郁止吃饭都吃得那么少,这些红薯肯定会吃得更久,红薯不能放太久,会坏的。
这么一想,江遇秋又道:“那就多放一点在我这里,你拿少一点,我能吃,会吃很多,很快吃完的。”
听着他诚恳的话,郁止却没回答,视线盯着他,久久不移动。
江遇秋被这么看得有些不自在,虽然不明白为什么,却还是低下头,微微红了脸,“你、你在看什么?”
郁止扯动着唇,故作难过道:“我在想,有人明明昨晚还说不想我走,结果一觉醒来便一口一个你那边我这边。”
“为什么不能放在一起呢?”
为什么不能在一起呢?
对啊,为什么不能放在一起呢?
江遇秋似乎被郁止这话说得愣住,半晌才犹豫道:“那……都放我这里?”
“好。”郁止答应得心满意足,
见到他笑了,江遇秋也忍不住露出一个傻傻的纯粹的笑容。
这个笑容一直持续到中午,房东太太找到了他。
郁止不在水果店,而是在隔壁盯着人装修。
江遇秋正在算账,又点了点店里的货物,想着下次进货要进哪些水果,进多少。
“小江啊,早上怎么没看见你?”房东太太趁着店里没人找过来。
“我睡过头了。”江遇秋不好意思笑笑。
索性房东太太也不是计较这事,她是有正事来的。
“……我娘家那边有个侄女,模样好身材好,虽然是农村里长大,但是跟城里娃也没多大区别,你要是有空,我就安排时间,让你俩见上一面……”
房东太太对江遇秋很有好感,而且这孩子长得不错,开着水果店也能赚点钱,家里也没拖累,算是一个不错的结婚对象。
至于脑子问题,她之前可是问过,江遇秋的头是烧坏的,不是疾病遗传,也就是说后代不会遗传上,孩子的智商不会有问题。
而且要不是有这么个缺点,江遇秋这条件,她娘家那侄女还轮不上呢。
她娘家侄女条件就跟刚才她说的一样,这倒是没有骗江遇秋,不过她有个缺陷,那就是脚微微有点跛,日常走路做事都没什么问题,但是不能提重物,干重活。
要她说,这两人还是般配,不过她也没真想一次就说成功,这不是想试着让他们见见面吗?
如果能成那自然好,如果不能那也没什么损失。
江遇秋皱着眉,他明白房东太太的意思。
是在给他介绍对象。
以前他对这件事没什么感觉,只是单纯不想所以拒绝,可是现在,不知道为什么,他有些紧张,还有些心虚,虽然还没见面,他却已经有些排斥起那个没见过的相亲对象来。
“这个……我还不想结婚。”江遇秋一点也不委婉地拒绝。
房东太太以为他不好意思,然而等看见他眼里的苦恼,才明白这是他的真实想法。
“你这孩子,是不知道有对象的好,做人哪能不结婚的,你现在不找,以后成了老光棍,找不到对象该怎么办?”
江遇秋根本不想要什么对象,却又听房东太太说:“你奶奶还在的时候,还拜托我们这些街坊邻居多照顾你,她要是在,肯定也想看着你结婚生孩子。”
他突然就哑了声音。
房东太太继续道:“你奶奶走的时候都放心不下你一个人。我就想着让你成个家,以后有了孩子,无论男女,也是有个依靠,你这样单着,以后要是有个什么意外,照顾你的人都没有。”
江遇秋手不自觉摩挲着裤子口袋,他心里依然排斥跟人相亲,却找不到什么话来反驳。
他那不太灵光的脑子告诉他,房东太太说的对,奶奶也确实希望他有依靠,可是……可是……
他想说些找对象的坏处,有什么不好的地方,然而他怎么也没想到。
“结婚生子很好吗?”突如其来的声音忽然出现在房东太太和江遇秋耳中,江遇秋霍然抬头看去,而房东太太慢半拍转头。
郁止款步走来,站到江遇秋身边。
虽然没挨着,没触碰,可单单看到郁止,江遇秋便自心底里油然而生出一股安心和高兴。
“你这大学生,怎么也跟小江一样傻?结婚当然好了,有人跟你一起经营家庭,有孩子未来也有依靠,不然人没了,连收尸摔盆的都没有,这得有多苦。”房东太太以过来人的语气说。
“可我觉得,也没那么好,要是找的对象不对,结婚说不定比单身还苦。”
郁止搬着凳子坐下来,缓缓道:“如果性格不合,家庭不合,也只是一对怨偶。”
“所以才要处处看啊。”房东太太理所当然道。
“但谁又知道相处之间的对方,是不是装出来的呢?”郁止像是专门拆台一般,没怎么给房东太太的面子,后者脸色有些不好看,觉得自己好心白费,也觉得郁止多管闲事。
这大学生怎么这点眼力劲儿都没有?读书读傻了?
要真像他那么说,这世上就没人能结婚了。
郁止转头问上了江遇秋,“如果结婚,就会有其他人分你的床,你想要吗?”
江遇秋下意识皱眉摇头,在郁止之前,他就是一个人睡,本来床就那么大,分给别人他就剩不下多少了。
郁止微微勾唇,“那你会喜欢有人跟你一起吃饭,对方或许还会吃你不喜欢吃的东西,跟你有不同的饮食爱好,不喜欢看你打包剩饭剩菜吗?”
江遇秋再次摇头,这回动作比刚才还快。跟人分享饭菜已经够了,还要阻止他节俭,这绝对不行!
郁止又不着痕迹勾了勾唇角,继续道:“你能适应家里出现另一个人,而对方跟你一起生活,你们什么秘密也没有,你还会面对她的家人吗?”
江遇秋毫不犹豫地摇头,他不喜欢陌生人,当然也对陌生人的家人没什么兴趣。
一连问了好几个问题,郁止心情很好,不由转头看向房东太太,“您看。”
“姐,我不是说结婚只有不好,只是认为它不适合遇秋,他这样子,结婚对双方都不好。”
房东太太动了动唇,根本说不出话来,她不明白怎么事情就变成现在这样了。
不就是她想给江遇秋介绍个对象吗?
她也没介绍什么条件很差的啊,怎么救被嫌弃得一无是处了呢?
还被人否定了三观。
这样不对。
她心里这么告诉自己,然而想来想去,却又忍不住顺着郁止的话去发散。
江遇秋这模样,是挺容易被骗要是处不来,说不定也会真成怨偶,最后损失的也多半是江遇秋。
她那侄女本身性子不错,可她娘家一家子都是人精,家里又有个弟弟,要是真成了,小江说不定会被那家人扒上吸血。
想到这个可能,房东太太一个激灵,彻底打消了把侄女介绍给江遇秋的想法。
她依然不认同郁止的一些话,但她没说,只是笑着说两人可能不合适便离开。
江遇秋明显松了口气,他感激房东太太是真,他不想相亲也是真,对方能够放弃,对他而言那就再好不过。
“谢谢你!”他感激地着看向郁止。
却没想到郁止也在看着他,或者说,他一直都看着他。
“怎、怎么了?”他慌忙摸了下脸,没觉得有哪里不对。
郁止摇摇头,不着痕迹地收回视线,“没什么。”
刚才他问的几个问题,江遇秋都表示拒绝,可他却没发现,这些事在自己身上早已经满足,江遇秋却没半点不甘愿。
传出江遇秋不想结婚,不想有人分他的床分他的饭占他的屋子的消息后,胡同里热情的大婶也消停了下来,江遇秋开开心心过了几天日子。
而他的好心情,一直持续到郁止的房子装修好。
随着一天天过去,江遇秋开始闷闷不乐。
郁止瞧见了,却也只是将它看在眼里,并没有什么行动。
“你,你什么时候搬过去啊?”江遇秋到底忍不住,主动出声询问。
这几天郁止没搬,江遇秋是既高兴又忐忑,不知道是不是哪一天醒来后就会看不到郁止。
与其等着那一天突然到来,还不如提前问清楚,也好有个心理准备。
郁止却似乎在沉思,没回答。
江遇秋咬了咬唇,以为他没听到,又坐得离他近了一点,说话声音也大了一点,“你什么时候搬过去啊?”
郁止抬头,定定看着他,看了半晌,却忽而低头,突兀地说起其他,“我打算开一家店。”
“什么店?”江遇秋果不其然被转移了注意力,睁大眼睛问。
“开个超市吧。”郁止想了想说。
这个年代已经有人抓住机会开始干个体户,虽然还是有人看不上,但郁止不是会把他人眼光放在眼里的人。
“超市?”江遇秋有些懵懂,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他觉得自己也是开店买东西的,应该有经验交给郁止,但是思来想去,又不知道自己到底有什么经验。
就这些天相处下来,他发现郁止做什么都比他好,算账比他快,说话比他利索,跟人交流也比他谈得来,而且就这些天,郁止已经把这附近都给摸了个一清二楚,如果真开超市,货源也不是问题。
啊,他好像真的有点没用啊。
江遇秋有些苦恼,忍不住又下意识挠头。
然而手还没摸到头,便被人一把握住。
“超市要卖很多东西,房子要装很多货物,后院也要装很多货物。”
郁止一连说了几句,抬头一看江遇秋依然一脸懵懂,他忍不住笑了笑,直白道:“所以……我租的院子可能不够用。”
“介意我蹭一下你的吗?”
第236章 永恒的记忆4
两家相邻的院子中有一道墙隔开,不过这不算什么问题,中间有一道门,可以通过后院进入隔壁。
这本来是为租了相邻两间的租客设计的,如今倒是方便了郁止。
这道门的钥匙需要两家住户一起去房东那里领,房东见到郁止和江遇秋来,还有些意外。
这才多久,这两人的关系就这么好了吗?
不过虽然不解,他却还是把钥匙给了出去。
小江一个人没人说话也寂寞,这大学生刚来,人生地不熟,有小江拉近关系帮帮忙也方便。
超市开起来并不难,郁止也没有兴师动众,在联系好货源,买够了东西,他便随意选了个日子开业了。
开业前几天,胡同里的住户就知道这里要开超市,大家不明白这个大学生怎么不上正经企业,现在去外企多赚钱,开这个超市做什么个体户,放在以前,可是投机倒把,要蹲号子的。
江遇秋人傻又可怜,还被不少人看着长大,这孩子没个本事,开个店糊口大家也就不说什么。
可郁止却是正儿八经的大学生,也来搞这个个体户,就让人无法理解了。
不过现在早已经取消了这个规定,人家开又不犯法,大家也就是在背后嘀咕几句,当着人家的面当然是笑盈盈恭喜,却是打消了有些人想要给郁止介绍对象的念头。
大家嘀咕归嘀咕,买东西却也没耽搁,谁让这超市离大家最近,里面的东西还很便宜呢,这买的人一多,大家背后都不好说什么了,久而久之也习惯了这个超市的存在。
郁止卖东西便宜,是因为他本来就没想用这超市赚什么钱,他不过是想要在外界眼中有个营生,有事做,至于盈利,在他心里只要不亏损就行。
钱这东西,他并不看重,只要够用就好。
江遇秋自己店里的盈亏都算不过来,更不知道郁止店里是什么情况,但看买东西的人多,也就理所应当地觉得郁止赚的不少,心头微松。
他可是知道,开店要好不容易才能赚钱的,也知道他的店是因为有街坊邻居帮衬才能很快回本,不愿意让郁止亏钱。
他忍不住想,要是郁止亏了,那他是不是有可能不住这里,会搬走?
想到有这种可能,他便时不时去超市里买东西。
“你不用买。”
郁止对于他委婉又笨拙地送钱行为感到哭笑不得。
“我都送你。”
都是一家人,给钱也是左边口袋进右边口袋。
“不可以!”江遇秋皱眉,态度强硬,非要给钱。
这人怎么这么不会做生意呢,东西是说送就能送的吗?一次送了就有第二次,第三次,这就叫得寸进尺。
对,江遇秋可是记得,奶奶跟他说过,不能欠别人的,却也不能让别人欠自己的,这都是不好的。
他有些固执,郁止在这一点上拗不过他,不过他在跟江遇秋一起开火的时候,会多带一些菜。
天气逐渐转暖,火盆再烤便有些热,于是他们便放置了火盆,但是没火又有些冷。
于是郁止又提出一起睡的建议。
江遇秋几乎是想都没想就答应下来,不过这回却是他去郁止屋里睡,因为郁止的床比他的大,睡着更宽松舒适。
这一天,距离他们上次分开睡,才过了不到一个月。
“以后别再来买东西了,想要什么我直接给你。”郁止坐在床上,将被褥铺好说道。
江遇秋两只脚试探着伸下盆里的热水中,在触碰到热水时又飞快抬起,显然是被热水的温度烫到。
“不行!”他固执道。
“你会亏钱。”他不高兴地看着郁止,觉得他有点不会过日子,败家,对,就是败家。
郁止安装了白炽灯,不同于江遇秋屋里的昏黄灯光,他却依然觉得这亮光有些醉人。
伸手轻轻晃动江遇秋脑袋上的呆毛,眉眼不自觉温柔了几分。
“给你,不亏。”
这是第一次见面时江遇秋对他说的话,此时此刻,被他重新还给了江遇秋。
不过他比江遇秋好些,还给了一个江遇秋未必能听懂的解释。
“在我心里,我们是一家人,给你也是自家用,不亏。”
一家人?
江遇秋仰头望着他,有些呆住,又仿佛没听明白这话。
他苦恼地挠头,想了很久也没想通自己和郁止怎么算是一家人的?
“有个词叫亲如兄弟,你可以理解为我们的关系就像亲兄弟那样亲近。”郁止觉得现在跟江遇秋说夫妻对方多半会更迷糊,干脆用了兄弟。
兄弟?
江遇秋双眼一亮,显然明白了。
扯着欢快的笑脸对郁止喊道:“弟弟!”
郁止:“……”
竟然忘了这具身体的年龄比江遇秋还小。
失策。
“喊哥好不好?”他诱哄道。
“不好。”江遇秋摇头。
“为什么不好?”郁止问。
“就是不对啊。”江遇秋指了指他们,“因为我比弟弟大。”
“可是……做弟弟的会有些特权,一般来讲,哥哥都会让着弟弟,你不想吗?”郁止锲而不舍地劝说着。
江遇秋依然摇头,都不带半点犹豫的,甚至比刚才摇头还快,还剧烈。
郁止挑眉不解,“为什么?”
“想让着你。”
郁止忽然沉默。
“哥哥。”江遇秋指着自己。
又指了指郁止,“对弟弟好。”
暖流自心中生,通过血液流淌至四肢百骸,微醺了双眼,带来的温度令人沉醉,比月色醉人。
修长白皙的手忍不住伸向江遇秋的的脸颊,甚至想要触摸那双清澈纯净,又真挚的双眼。
那双眼睛里流露着连它的主人都不知道的感情,当事人毫无知觉,被触动的只有能看见的人。
郁止低头浅笑,“谢谢你,小江哥哥。”
江遇秋听着他喊哥哥,不自觉挺起胸膛,做出一副大哥的模样。
“应该的。”
郁止笑不可遏。
*
日新月异,这个时代发展迅速,不经意的功夫,便有一家家店面开了起来。
胡同外不远处,开了一家影碟店,可以租赁可以购买。
当然,这不是重点,毕竟现在附近都没几户人家买了电视机和影碟机。
重点是那家影碟店里有一架电视机,每天经常播放各种碟片和电视,来往的人不自觉就停下脚步驻足观看,久久不想离开。
现在人们的娱乐方式太少,电视的出来注定掀起一场浪潮,越来越多的人被那家店播放的电影电视所吸引,大人们多少还矜持些,小孩子就没那么多顾忌,经常在店外一看就是一整天。
江遇秋也喜欢去看,尤其是每天晚饭的时候,那时候去看的人才多,他也拉着郁止挤在人群中,对着远处的黑白电视看得津津有味。
回去后,郁止好笑地问他,“那么喜欢看电视吗?”
江遇秋连连点头,双眼亮晶晶的,“好看!”
他看着郁止,“你不喜欢吗?”
他觉得电视里的人和剧情都有趣极了。但是如果郁止不喜欢,那……那下次还是不去看了吧。
他这么想着便有些失望,然而情绪还没蔓延开,就听见郁止温声说:“没有。”
“我也喜欢。”
郁止帮他整理了一下刚刚人挤人弄乱的衣服,“不过总是去别人家看电视也不好,既然你喜欢,那就在家里看。”
可是家里又没有电视,江遇秋这么想,还小心看了看郁止,没说出来,担心他会不高兴。
然而没过几天,就有工作人员上门送货,郁止买的电视到了。
他买了两台,一台彩色一台黑白,黑白那个是放在店里播放给别人看的,彩色电视则安在屋里,自己看。
倒不是他舍不得买两台彩电,而是人家卖影碟,总不好影响人家生意,而如果只是屋里买一台,被人知道了也有些不好,好像舍不得拿出来给别人看一样。
倒不如这样,可以顾及到各方面。
黑白电视一开,每天来超市买东西的人都多了,大家每天饭点端着碗来蹭电视,占了人家便宜,平时也不好不来这里买东西。
不过郁止并不在乎。
胡同里的街坊邻居高兴,江遇秋就更高兴了,别人不知道,他可是知道的,他和郁止看的是彩色电视,比黑白电视好看多了!
郁止这种行为让他打心底里感觉到,自己和别人是不一样的。
这就是特殊对待。
他是特别的。
或许是因为电视,又或许是因为其他,哪怕气温升高,不再冷了,江遇秋也没有搬回隔壁,他们继续住在郁止屋里,而江遇秋的屋子则放着郁止那些货物。
江遇秋脑子迟钝,只是喜欢跟郁止的亲近,却不明白这代表着什么,郁止却对这种同居生活感到满意。
但总不能一直这样下去,小傻子虽笨,却也要让他知道情爱,明白情爱,更明白他们是什么关系的时候。
转机出现在电视上。
不,应该是影碟上。
虽然有了电视和一些电视节目,但是这个时代的电视剧还少,江遇秋喜欢看,郁止便买了影碟机,还租了不少影碟来给他看。
里面大多是鬼片动作片等等。
特效很假,郁止一眼扫过去全是破绽,但江遇秋却看得津津有味。
就是每次看鬼片的时候总要拉着他一起才敢看,但又因为经常是晚上,他还是很害怕,每次都会缩在郁止身边。
“害怕的话,我们可以看别的。”虽然被对方投怀送抱的感觉很不错,但他不需要江遇秋的害怕,也能得到他的投怀送抱。
“不换。”江遇秋不干,“这个好看!”
虽然害怕,但还是想看。
郁止无奈,便也由着他去,只是在他害怕的时候默默抱住人。
一部鬼片放完,江遇秋的身体肉眼可见地从僵硬到放松,郁止忍俊不禁。
“还要看吗?”郁止问。
江遇秋看了看墙上的挂钟,才九点,他现在还不想睡,便试探道:“我可以再看一部吗?”
虽然不一定能看完,但是他喜欢放,有时候困到眼睛都睁不开,他也喜欢用耳朵听,最后在电视的声音中入睡。
郁止显然知道他的习惯,毕竟每次关电视的都是他,但只是电视而已,郁止不介意多纵容他一些,只要开心就好。
“可以,想看什么自己去挑。”
放影碟的箱子在电视柜下面,那里有他批量租来的一摞碟片,里面到底都有什么他也不太清楚。
江遇秋乐癫癫地去翻找碟片,翻找了好一会儿,才从一堆花花绿绿的碟片里抽出一张,动作熟练地打开影碟机,开始播放。
郁止见他还不想睡,便起床拿了点零食水果过来,放在床头,免得江遇秋太晚睡肚子饿。
江遇秋还真有些饿了,他看着被郁止切成一块一块的苹果,咽了咽口水。
“想吃烤红薯。”他摸了摸肚子,假装苹果是烤红薯,习惯性先给郁止喂了一块看起来最甜最好吃的,才给自己吃了一口。
“上次婶子送的红薯吃完了,明天我去市场买。”郁止咽下苹果后道。
江遇秋摇摇头,“我就是现在想,说不定明天就不想吃了。”
他觉得郁止真的太会花钱了,超市生意卖得便宜也就算了,上次还花了那么多钱买两台电视。
其实他可以跟其他人一样,在外面看黑白电视的。
但是他看都看了,也不好意思说郁止,毕竟这还是因为他说喜欢,郁止才买的呢。
这么一看,好像是自己败家啊。
江遇秋脸有点发烫。
郁止抬眸笑看了他一眼,“嗯,那好吧。”
“你吃过烤红薯吗?”江遇秋忍不住絮絮叨叨,可见他是真想吃,只是不好意思表现,便只能假装不在意地跟郁止说话。
“很久没吃过,都快忘了味道了。”忘记倒不至于,但很久没吃过却是真的,这个很久,大约有几百年的样子。
“那我下次给你吃,很香也很甜。”江遇秋双眼发亮地看着他。
郁止笑着点头,“好。”
正高兴着,许久没关注的电视里却传出一阵奇怪的声音。
郁止耳朵灵敏,没看就知道电视里的角色在做什么。
江遇秋却不知道,他抬头看着电视机,皱眉不解地歪着脑袋。
“他们在做什么?打架吗?”
郁止额角抽了抽,有些一言难尽地看着电视里的人物。
怎么也没想到,让江遇秋选碟片,一不留神就被对方选中一个讲同性恋的,而且看样子尺度不小。
不过也对,现在的电影拍摄不比十几年后的严苛,拍得有些大胆。
他没觉得这有什么不能看的,也不觉得这需要避讳又或者糊弄过去。
对待那些在寻常人眼中很羞于启齿的东西,郁止态度却很坦然。
尤其是面对什么都不懂的江遇秋,不坦然可不行。
“他们在做爱。”郁止回答得直接又干脆。
“做爱是什么?”江遇秋不懂,爱他知道,但是这不是感情情绪吗?就像他奶奶爱他,他也爱他奶奶,但是做爱是什么?爱还能做出来的吗?
“上床,交配,繁衍……”郁止一连说了几个词,最后看着江遇秋还懵懂不知的眼神,无奈轻叹,笑着解释,“就是夫妻之间,做了才能生孩子的行为。”
江遇秋这有点懂了,但随之而来的其他问题更多。
“哦,但是他们是夫妻吗?”江遇秋以为自己看错了,没发现哪个是女人,可能是角色女扮男装扮得太好,他没看出来吧。
心中还忍不住夸赞这电影演的真好。
然而没一会儿又不明白了。
嗯?不对啊,他们胸都是平的,不是女人吧?
“并不是夫妻才能做这种事,也不是只有男女才可以。”郁止耐心解释道,“只要两个人喜欢,想要,双方都愿意,就可以做。”
江遇秋听得半懂不懂,不过既然想不明白,他干脆不去想了,摇摇头将那些杂乱的东西抛诸脑后,认认真真地看起了电影。
这个电影开头两个人错过,但是中间和后面却都认真看完了。
或许是因为好奇,江遇秋竟然没困得睡觉,反而一直把电影看完。
然而看完后,他却不是很高兴。
因为电影里两个主角没有在一起。
角色be了。
结束后,郁止关掉电视,安抚江遇秋睡觉。
江遇秋却不想睡,他不高兴。
“为什么他们不一起留下来呢?他们在那里有工作,生活还开心,为什么一定要各自离开呢?都不开心了啊。”
江遇秋隐隐约约感觉到两个主角之间的感情,或许不知道那叫同性恋,却知道他们在一起很开心,这就够了。
他只是不明白为什么要做不开心的事,离开能让自己高兴的人。
“因为……他们在意的太多,他们不能放弃的太多,和那些不能放弃的人和事比起来,彼此就算不上什么。”
郁止尽可能简单易懂地解释。
“可是……可是……我以为他们才是最重要的。”江遇秋当然知道重要也有分量,比如之前他喜欢看电视,但如果郁止不喜欢,他当然不会看。
电影可能讲了很多很复杂的东西,但江遇秋想不到那么多,也领会不了导演隐晦的暗示。
剧情围绕两个主人公,他看的自然也只有两个主人公。
郁止说在两个主角心里,对方并不是最重要的,江遇秋忽然就不那么难过了。
既然不重要,那放弃应该也不难过,就像他可以放弃看电视一样。
见江遇秋终于不再纠结,郁止便也放下心来。
看着江遇秋安静的眉眼,郁止不由自主地伸出手,试图在他眉间轻抚。
“遇秋。”
“嗯?”江遇秋睁开眼,正好看见郁止深邃的眼眸。
他揉了揉眼睛,有点困了。
“你不觉得我们有点像刚才电影里的人吗?”
一样在某个城市相遇,一样互相亲近,一样同进同出,同床共枕。
“不像!”江遇秋撑着睡意睁开眼,语气却十分坚定。
郁止意外挑眉,“哪里不像?”
他以为江遇秋会说他们没有跟电影里的主角一样做很亲密的事,比如亲吻和上床。
谁知江遇秋却开口便道:“我才不会不要你。”
郁止心中微动,刹那间,仿佛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
不重,也不痛,却后知后觉有些发痒,痒意瞬间自心里蔓延到全身,指尖轻颤,不自觉暖了颜色。
他眉眼骤然散开,勾唇一笑,“是吗?”
江遇秋连连点头,“当然了!”
他们和电影才不一样,如果郁止要走,他一定会跟着,如果郁止不喜欢什么,他也不会去做。
他们是能让彼此开心的人,也是最重要的人,和电影一点也不像。
郁止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江遇秋想错了问题,给出的理由却让他更心动。
在这个傻傻的,却又喜欢打直球的人面前,他真是无奈又好笑,不知该如何喜欢才好。
“嗯,我也不会。”他回应道。
江遇秋有点开心,他躺在床上重新闭上眼睛,困了,“那、那你要记住啊,不能反悔的。”
“不反悔。”
郁止动作轻柔地给他盖上被子,这几天气温变化有些大,江遇秋有点踢被子,总要重新盖好几遍。
江遇秋满意了,他觉得自己跟郁止比电影里的故事好多了,至少他们是高兴的,而电影里的人一点也不高兴。
“不过,你不觉得,我们跟电影里的人有些地方有点像吗?”郁止再次提起。
“有吗?”江遇秋把脸皱成了包子,却还是没想到。
郁止肯定点头,“他们睡一起,我们也睡一起,他们看着对方就会笑,我们也会,他们喜欢对彼此做亲密的事,我们也想。”
江遇秋将手伸出被子,抓了抓被子歪头看郁止,“可是……可是……”
他觉得电影里的人有点怪怪的,哪里跟他们不一样。
“可是他们能做爱啊。”
“……他们还经常亲嘴。”
可是这些他跟郁止都没有,他们是不一样的。
灯被郁止关掉,黑暗中看不见半分亮光。
江遇秋还保持着望向郁止的姿势,下一刻,他便感觉到唇上仿佛被什么轻触了一下。
温软无比。
清新又熟悉的气息萦绕鼻尖,温柔优雅的声音响在耳畔。
“我们也可以。”
第237章 永恒的记忆5
空气陷入了长久的安静,黑暗中除了彼此的呼吸和心跳,再听不见半点声音。
江遇秋愣愣伸手,轻轻触碰刚才被什么触碰到的唇部,表情迷茫呆滞,望着郁止的方向迟迟没回神。
“你……”
郁止静静听着。
“你……”
“为什么要亲我啊?”
他心里觉得不对,却又有种理所当然正应该这样的感觉。
明明那么矛盾的感觉,却又实实在在存在他心里,无人知晓,无人明白,就连他自己,都好似隔着一层不薄不厚,不浓不淡的白雾,看不清也摸不透。
郁止低着头,确保声音足够江遇秋听清,“因为喜欢你。”
江遇秋笑了笑,声音不带半分滞涩和其他感情地道:“我也喜欢弟弟。”
郁止听着这声弟弟着实有些哭笑不得。
“喜欢和喜欢也有不一样。”黑暗中,郁止的声音仿佛深渊密林中的潺潺流水,明明看不见,却能清晰地听见它的声音,指引着林中迷路的旅人前行的方向。
“为什么?”江遇秋双眼迷茫。
郁止想了想,举例道:“就像我和房东婶子,你觉得我们一样吗?”
歪着脑袋想了想,江遇秋摇摇头。
他好像有点明白为什么不一样了,这个不一样是指郁止和其他人的区别,但他又不是完全明白。
既然郁止和其他人不一样,那具体又归为哪一类呢?
奶奶是亲人,房东房东太太都是对他好的人,郁止是什么呢?
他只隐隐觉得郁止是自己的,但郁止明明是一个人,有自己的想法,会自己做事,不会任由他说的话做事,为什么是自己的呢?
他想不明白,从前对于想不明白的问题他都会将之放到一边,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他很想把这个问题想明白。
“是因为男女有别吗?”他傻傻地问,然而问出来后,又觉得不对,因为房东又不是女人,自己也从没将郁止和他放在一起过。
“如果我是女人,你会想跟我分开保持距离吗?”郁止问。
性别这种事,他并不是很在意,毕竟不是人的世界也经历过无数次,如果有世界变成女人,他也会找到这个人。
江遇秋想了想,老实摇头,却又想到黑暗中郁止看不到,便又出声回答,“不想。”
不是不会,是不想。
“我也不想。”郁止笑着回应。
“这就是区别。”他清润的声音在黑夜中款款流淌,“无论遇到什么情况,无论身处何种环境,我们都会在一起,任何因素都造不成阻碍。”
江遇秋听着只觉得高兴,随后又呆呆问:“但是,这个跟你亲我有什么关系呢?”
郁止喉中的笑意压不住,不经意在黑夜中流淌出来,却痒了江遇秋的耳朵,他忍不住用微肉的手掏了掏,将那种痒意驱散,却又觉得脸颊不知道从何时升起了热意。
好奇怪啊。
但是又有点不知名的喜欢。
“没什么关系,就是想亲你,想跟你做亲密的事。”郁止笑够了才道。
江遇秋心中微微有些羞恼,虽然他或许并不知道那叫羞恼,但他就是忽然觉得,眼前这个人好像有点坏啊,刚刚说的那些都是在耍他吗?
“你不想吗?”郁止反问。
“不喜欢吗?”
将被子往上拉了拉,盖住了发烫的脸颊,呼吸加重,热气充满了两人之间。
不知道过了多久,郁止才听到一道微若蚊声的回答:“想……”
好像也喜欢。
郁止在被子下摸索,将江遇秋的手握在手心里,对方明显很暖的温度仿佛能从手里蔓延传递至心里。
“我们就这样,一辈子在一起好不好?”
郁止忍不住缓声说,或许江遇秋现在不明白同性恋,但他可以让江遇秋知道他们的未来,时间久了,有些东西自然不言而喻。
“早上一起在床上睁开眼睛,一起洗漱穿衣,一起晨跑锻炼身体。”
“我会在晨跑之前,提前煮上豆浆粥,备上你喜欢的那款榨菜,在胡同口买两根油条,几个包子,觉得冷清了,就去胡同里的那颗梧桐树下跟人边聊边吃。”
“听着耳边鸡鸣鸟叫,远处学校的读书声,看着胡同里大大小小的孩子们背着书包一路跑跑闹闹去学校,踏着国歌,悠闲回家。”
“有人来店里时忙一点,没人来店里就当作给自己放假,电视里放着你喜欢的节目。”
“午饭不想麻烦就去饭点打包,想吃什么了就去菜市场买,我都能做,下午觉得闷,我们可以关掉店去逛街,商场里人多,东西也多,肯定有你喜欢的,或买或看,都不重要。”
“听说市场那边晚上更热闹,夜市里买卖东西的人更多,小吃零食也多,还有一些有趣的游戏,我还没去过,如果有机会,我们可以一起去。”
“晚上回去,走在巷子里的青石板路上,会发出同步的声音,以后或许会变成水泥路,虽然更方便坚固,但会少一分古典意蕴,不过只要走在身边的人是你,想来我也不会注意到那些。”
郁止的声音不疾不徐,仿佛还带着一股悠闲如画的魔力,仅仅凭借几段话,便将一个美好得宛如梦幻的未来勾勒在人心间。
他的声音和话语都很容易让人沉醉,可不知怎的,江遇秋却并没有听得昏昏欲睡,反而越听越清醒。
他忍不住顺着郁止的话想了起来,只觉得那样的未来令人安心和欢喜。
“……只有我们吗?”他忍不住问。
“只有我们。”郁止语气镇定。
江遇秋高兴答应:“好啊。”
他其实不在意未来是什么样,心里觉得郁止勾勒的未来很美很安宁,是因为那个未来里,处处都是郁止的身影。
江遇秋不知道这是什么心理,但那并不重要,只要开心就好了。
“我们同床共枕,互相喜欢,还会相伴一生,我装着你,你记着我,甚至……还会做更亲密的事,不看性别的话,你觉得我们是什么关系?”
郁止循循善诱。
“唔……”江遇秋睁着眼睛,认认真真地想了想,最终试探着问,“是夫妻吗?”
郁止眉眼疏阔,笑意深深,眸中的情意隐没在黑夜中,没让任何人看见。
他却俯身吻上江遇秋的唇,将那句回应倾诉在二人唇齿间,又飘然散落在黑夜里。
“是伴侣……”
夫妻尚有怨憎,唯有伴侣为心意相通,相伴而行。
*
对于江遇秋而言,伴侣两个字令更为适应,这时候人们喜欢把另一半叫对象,把夫妻叫两口子,伴侣这个词但是比较少出现,也不会给人一种一定要男女配对的感觉。
那夜过后,他们之间好像变了,却又仿佛没变。
依旧是那样的相处,依旧是同样的生活。但江遇秋却比以前还要开心和安心。
因为郁止告诉他,他们不会分开,会一辈子在一起。
郁止向来说话算话,江遇秋对他还是很信任的,既然他这么说了,那就是真的。
不过他却下意识在外人面前克制一些,没有对外显露他们的关系。
小傻子时傻时精,不知道哪里来的敏感,敏锐地觉得不能对别人透露他和郁止的亲密的关系。
所以他们对外还是假装分开住,分开睡,是两家人,没人大半夜去找人,也就没人知道江遇秋和郁止住在一起。
春天即将过去,夏日逐渐来临。
郁止没有失言,在一日闲时,他领着江遇秋出门,去逛了最近的商场。
端午快到了,商场内外都有不少卖粽子的地方,知道江遇秋喜欢吃甜食,郁止便买了一些蜜枣红豆,准备回去做甜粽。
在商场逛了一圈,江遇秋却什么也没买,郁止明明看见他对某些商品有点兴趣,自己想买时却又被江遇秋强硬阻止。
他节俭惯了,有些东西虽然好奇,却也并不想买,也只有能吃进肚子里的,才能勉强被他接受,令郁止好笑又心疼。
走出商场,没着急回家,而是一路散步来到市场。
傍晚的市场已经摆了许多小摊小贩,烟熏火燎,灯影阑珊。
“臭豆腐!正宗的臭豆腐!”
“小哥,要吃麻辣烫吗?我们这个麻辣烫汤可香!”
“大姐,来一份凉面,多加点豆筋。”
“……”
这里很热闹,郁止拉着江遇秋的手,在人群中走过。
江遇秋的眼睛从一个小吃摊到另一个小吃摊,有些看不过来,不自觉咽了咽口水,另一只空着的手也忍不住摸向了肚子。
郁止视线在市场内扫过一圈,仿佛在找什么,却又没找到,回头看向江遇秋,将他的神色动作尽收眼底。
“有喜欢吃的吗?”
江遇秋下意识摇头,他今天一直被问,已经形成了条件反射,怕郁止自作主张,还连忙收回视线,免得郁止知道他看了什么,以为他喜欢。
“我们回去包粽子吧。”他对包粽子还挺有兴趣,以前奶奶在的时候,每次过节也会买一些过节爱吃的东西,粽子月饼水饺汤圆都会买,虽然不多,却也不会缺,这就是一种仪式感。
郁止却没听他的,径直走到一家卖糖葫芦的小摊,“老板,来一根橘子的。”
“一块钱。”老板取下一根金黄色的糖葫芦,上面是五瓣橘子裹着糖浆,色泽鲜艳漂亮,一看就感觉这糖葫芦一定很甜,还很诱人。
江遇秋眼珠子都快要瞪出来了,拼命扯动郁止的衣服,暗示他不要买,然而郁止却按住他的手,让他别动。
等江遇秋慢半拍地想要出声时,已经失了先机,一手交钱一手交货,那根裹着塑料薄膜的橘子糖葫芦已经到了他的手里。
离开小摊时,江遇秋还闷闷不乐,嘴里念念叨叨:“一块钱都够买一口袋橘子了,要是想吃,可以自己做啊,不用买的。”
郁止将这根糖葫芦交给他,笑道:“买有买的乐趣,做有做的意义,既然就在眼前,那就是缘分。”
江遇秋觉得他在强词夺理,他不知道买有什么好的,就记得贵了。
见他紧紧将糖葫芦拿在手里,怕掉了,却又不拆开吃,郁止只好主动剥开薄膜,将它喂进江遇秋嘴里。
江遇秋一口含住,连忙用手接着,怕这贵得要命的糖葫芦不小心掉在地上。
等他咬开一瓣,吃着糖浆和里面冰冻过的橘子,一股冰凉舒爽的感觉在嘴里蔓延开。
“甜吗?”郁止问。
江遇秋不能说话,只好点头表示回应。
郁止笑道:“这就是这串糖葫芦的意义。”
江遇秋也不由自主地笑了,不知怎的,刚才对这串糖葫芦贵到心痛的感觉也消失不见。
奇怪,明明就很贵。
两人走路回去,胡同口有路灯,灯光投洒在地面,将夜色都染了一层朦胧美。
走进胡同,迎面走来几个街坊邻居,见到两人都打招呼。
“小郁,今天怎么没开门啊?本来想买个电池,结果你不在,走走走,快开门,有生意都不做真是。”一个中年男人站在郁止家外面招呼道。
“来了。”说话间,郁止不着痕迹松开江遇秋的手。
江遇秋微微一愣,呆呆站在原地,低头看了看手,咬了咬嘴里刚刚没舍得咬的蜜橘,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这一瓣蜜橘没有之前吃的甜。
郁止见他没跟上,回头喊道:“遇秋?”
江遇秋抬头,“嗯?”
“回家了。”郁止望着他道。
笑意逐渐蔓上脸颊,江遇秋淡淡应道:“嗯。”
见郁止来开门,买东西的中年男人好奇询问,“这是一起去哪里玩儿了?你们自己开店就是方便,不用按时上下班,想去哪儿店一关就能走。”
中年男人说的真心话,虽然不知道郁止每天赚多少,但看人家每天生意热闹,也没有要关店的样子,肯定赚的也不少,除了稳定性差一点,怎么都比他们上班的方便。
“都有好坏,不知道那天生意就差了。”郁止谦虚道。
如果想要跟人相处得好,那就尽量不要跟人说自己过得好。
郁止还想在这胡同里一直住下去,维持基本的和谐邻里关系是必要的。
那中年男人笑着点头,“也对。”
“以前国家还包铁饭碗,现在都没有了,未来的事哪儿说得准,现在好多工厂都在倒闭裁员,上班也不稳定。”
“电池要什么型号的?”郁止问。
“七号,给我那两对。”
“四块钱。”
中年男人把钱放在柜台上,转身回家。
之后陆续又来了一些人买东西,江遇秋和郁止各自在店里忙碌,连晚饭都没吃。
直到没人后关店,已经到了晚上九点半。
这么晚了,不好做其他,郁止便简单下了两碗面,江遇秋喜欢吃一款拌饭香,经常用它就着面吃,连菜都不用。
然而今晚江遇秋却没吃多少,并且罕见地剩了小半碗。
“吃不下了。”他想把这剩的留着明天吃。
“面不能放,明天就不能吃了。”
郁止本想自己接过来,却不想听见这话,江遇秋又重新抱起碗,“那我继续吃点。”
等他磨蹭了十分钟,才终于把剩下的这小半碗吃完。
洗漱过后,躺在床上,郁止打开电视。
电视上的节目播放着正片,是江遇秋喜欢的那部武侠剧,这部剧的演员现在还挺火,有不少粉丝。
本该看得津津有味的江遇秋,却被郁止注意到,短短几分钟内,他已经走了几次神。
这不太对。
回想今天从外面逛街到现在,到底从什么时候出的问题,不一会儿,郁止便眉梢微动,似乎想到了什么。
“不高兴吗?因为我松开了你的手。”
电视里正播放到一个打斗场面,人物特效音效都很激烈,郁止的声音在电视声掩盖下,其实并不清晰,至少稍微远一点就能听不清。
可江遇秋距离郁止太近,近到两人之间几乎没有距离。
这种情况下,他能听清郁止说的话,实在再正常不过。
“啊?”江遇秋先是一呆,随后后知后觉想起郁止问了什么。
点头又摇头,却是没有解释。
“别不高兴。”郁止温声劝慰,他本人是不介意对外公开,可江遇秋不行,他情况特殊,且还需要这里的人照顾,如果被人用有色眼镜保持距离,又或者被排斥,那对他有害无益。
“没……”江遇秋弱弱道。
他抬眸看了郁止一眼,像是在观察郁止的心情。
“好吧,有一点点。”他有些丧气道。
“真的,只有一点点。”他再次强调?
郁止忍俊不禁,“嗯,我信了。”
江遇秋也勾了下唇。不过笑容很快又消失。
“郁止,为什么我们不能让别人知道呢?”以前他没想过这个问题,只是下意识地不告诉别人。
但是,为什么呢?
“是因为……我们不应该在一起吗?”
因为他们是兄弟,不是夫妻,才不能一直在一起吗?
别人家亲兄弟就算不分家,也会各自结婚娶妻生子,他们还不是亲的,所以才不能一直在一起吗?
那要怎么才能变成亲的呢?像亲兄弟一样亲密,这还不够吗?
郁止心头微微传来一下钝痛。
只一下,却那样清晰。
对着江遇秋懵懂迷惑的双眼,他忽然有些不知道说什么。
似乎有许多要说的,也有许多想说的,但对着这双眼睛,一切言语都失灵。
“不是。”
“这世上没人能对我们的关系进行判定。”
“也没人比我们更应该在一起。”
他弯了弯眉眼,握着他的手,试图安抚江遇秋的心。
“……但是别人好像会不赞同。”江遇秋不傻,其他人家永远在一起,相伴一生的是夫妻,也是男女组合,他们两个男人,明显跟别人有区别,这种不随大众的区别应该会受到别人排斥。
就像一个小孩儿是小乞丐,浑身脏兮兮,而其他小孩儿都干干净净,那干净的孩子就会排斥小乞丐。
同样,如果是一群小乞丐里有一个干净小孩儿,干净的那个也会被小乞丐们敌视排斥。
这跟对错无关,纯粹是大众小众,多数和少数的区别。
在那些男女夫妻眼里,他们就是异类,所以会受到排斥。
“一定要别人赞同吗?”
郁止不希望他太纠结,伸手在他略有褶皱的眉心轻轻点了点,抚平那些褶皱。
“我们阻碍他人了吗?”
江遇秋摇摇头。
“我们破坏社会安定了吗?”
江遇秋想了想,还是摇头。
“那我们损坏他人利益财富了吗?”
江遇秋依旧摇头。
郁止没有问触犯法律,因为这时候,同性恋确实违法,虽然几年后便会取消,但现在没有。
法律这东西,也并非全然正确完善,总要随着时代的发展逐渐进步,人的思想和时代不一定同步。
“既然都没有,那即便我们在一起,也没有任何错,别人更没有判定应该不应该的资格。”
江遇秋被郁止的话说得双眼发亮,刚才的迷茫彻底散去。
“如果你想知道我们应不应该,只需要问你自己。”郁止握着他的手,置于唇边亲吻。
“问什么啊?”江遇秋好奇道。
郁止露出一抹微笑,“你喜欢我吗?”
江遇秋纯澈的双眸骤然染上一抹化不开的情意,依旧纯澈,却装满了某个人。
“喜欢。”语气坚定。
“愿意接受我对你的喜欢吗?”郁止继续问。
江遇秋点点头,他当然愿意。
他想跟郁止在一起一辈子呢。
日升月落,形影不离。
“这就够了。”郁止轻叹道。
这就够了?这么简单吗?
江遇秋心中眼中都既是高兴又怀疑,郁止伸手轻抚过江遇秋的眉眼。
这一世的他五官不算美艳精致,却干净可爱,微胖的身材更是让他看着就很好薅,摸起来更是爱不释手。
“忽然想起,大概还差一点。”郁止勾唇笑道。
“什么?”江遇秋问。
“上回电影里的那样。”
“既是伴侣,总要水乳交融,亲密无间。”
“别人夫妻都有,我们怎么也不能差,你觉得呢?”
郁止笑问。
江遇秋略有迟疑,半晌才泪眼朦胧地问:“你真的要打我吗?”
郁止:“……”
见郁止不说话,江遇秋以为他不同意,有些难过,还有些害怕,他觉得自己打不过郁止,挨打会痛,他不想挨打。
“那……你可不可以轻一点?不要打得太重,我会痛的。”他小声道。
郁止额角抽了抽,有些后悔那天看的只是个尺度略大的电影,而不是真的sm。
“不会很痛。”他好笑哄道。
江遇秋半信半疑,郁止无奈一笑,关了灯,只有电视的声音还在屋里响着。
接着电视的亮光,低头在江遇秋额头落下一吻,“不骗你。”
“那、那好吧。”江遇秋堪堪答应,便被人吻住双唇,说不出话来。
电视声音响了一夜,也遮掩了一夜。
窗外斜斜照着些许月光,虽不如电视明亮,却也将窗边的风景照亮些许,窗台上的不知名花朵含苞待放,却已有一缕幽幽暗香先行漂浮在空中,沁人心脾。
灯影朦胧,夜色醉人,漫漫长夜终将明。
第238章 永恒的记忆6
夏日越深,暑意渐浓,水果店里出现了越来越多的西瓜蜜桃葡萄等水果的身影。
电扇开着,嗡嗡的声音打扰了这店里的宁静。
江遇秋咬着笔头,对着记账的本子发呆,手边的计算器上还显示着账本上的数字。
时不时还要望一眼门口的方向,似乎在等什么人。
有客人进来,几乎每个见到他都会问上一句,“小江啊,隔壁超市怎么不开门了?是小郁不打算做了?”
“不是!”江遇秋连忙否认,“要的。”
“他只是……只是出去几天,很快就会回来的。”江遇秋为郁止解释。
“哦,小郁这是出门了?去哪儿办啥事儿?需要帮忙尽快开口啊。”问话那人客气了一句,见江遇秋没回答,也没追问郁止的事。
事实上,郁止临走之前有在超市外面贴上公告,有事耽误,关门几天,不过这里的人并不是都识字。
留在胡同里没正经上班的人年纪都比较大,识字的比较少,而且比起自己看,他们更喜欢从别人口中听,也就顺口的事儿。
别说,没了郁止这超市,大家都觉得有些不方便,买东西都要跟以前一样,要一大早或者傍晚下班绕路去市场,得多花半个小时。
明明以前都是这么过来的,可俗话说得好,由俭入奢易,由奢返俭难。
街坊买完水果就走了,只留下江遇秋一个人待在店里,时不时看一眼门口的方向,关门之前,在纸上多记一笔。
白纸上已经出现了两个笔画,一个“正”字已经完成了五分之二。
郁止说过,他会很快回来的,也就三五天的样子,等这个“正”字完成,他一定就回来了。
没有郁止,晚上江遇秋依旧拿着钥匙从后院进入郁止家,睡在他们平时睡的床上。
他抱着郁止的衣服,嗅着上面淡香的洗衣粉味,悄然入睡。
“会回来的。”
离开这几天,郁止倒也没有做什么,不过是把他之前买的那批股票卖了,将钱存入存折后,又去了两个地方。
第一个是江父所在的地方。
当年江父扔掉江遇秋后,得了学校一名老师的怜惜,举荐进了一个大厂,后来大厂越来越差,江父趁机脱身,辞职的时候还带走了厂里的好些个核心员工,自己组建了公司。
也是他赶上了时候,前期基本没什么竞争对手,老东家又日暮西山,还真让他干出了一番事业。
他脑子还算聪明,为人又大胆,懂得把握时机,没有时机也要制造时机,上下打点得当,又走了当地市长的路子,他的厂子逐渐越做越大,现在的市价已经有好几百万。
这个时候的上百万可不是小数目,至少这几百万足够让他收买人伪造捐赠证明,让江遇秋在不知情的情况下把肾换给他自己儿子。
郁止不喜欢坐以待毙,为了让江父没有那个能力,他只好走这一趟,让江父失去违法的底气和工具。
很快,一封匿名举报信被送入了检举邮箱,里面都是某些官员收贿受贿的证据,还贴心地分门别类整理好,连他们究竟是为了哪件事受的钱都写得一清二楚。
当然,证据这东西也能伪造,上面不可能仅仅看完这些就给人定罪,不过调查是必然的了。
很快,一场轰轰烈烈的反腐活动就此展开。
其中落马了多少官员自是不必说,除了官员,那些涉事的公司也没放过。
现在正是严打的时候,对于贪腐风气上面打定主意要严惩,判刑都往高了判。
郁止没时间等到看着江父落网,到他只看上面开始调查,就知道江父跑不了。
不仅钱财保不住,恐怕连人都得进牢里过几年。
既然无权无势,想必就算他出来,估计也没能力为他儿子偷别人的肾了。
第二个地方就是江母所在的城市。
当年江母离婚,大学毕业后便做了老师,她是个聪明女人,懂得利用手边的资源,也知道怎么往上爬,跟学校的领导交好,经介绍嫁给了一个官员后代,对方也是走从政的路子,只是一心事业没精力恋爱,之前结过一次婚,不过前妻出轨,这才离婚。
跟江母认识时已经三十岁,这个年纪在当时的相亲市场上可不算年轻。
也是因为他结过婚,才没有嫌弃江母也结过婚的经历。
不过江母隐瞒了曾经生过一个儿子,否则还不一定能嫁进现任丈夫家。
这么多年过去,曾经的小官员也逐渐往上爬,在政坛拥有了一定的地位,家里又有其他从政的长辈同辈,他们家在当地的势力也不容小觑。
郁止记得原剧情中江母的女儿被发现得了白血病的时间,应当就在这附近。
他算着时间,赶得正好,到来时一查,就发现江母这段时间常去医院。
原剧情中江母女儿的白血病被发现后,家里所有人都做过骨髓配型,结果都配不上,后来才会把主意打到江母曾经的儿子身上。
但实际并不是。
江母和她的女儿配型配得上,不过是因为她不愿意冒着会有后遗症和损坏自己身体风险,不愿意捐骨髓给女儿,才故意掩盖了下来。
本来想着世界那么大,总有能配得上的,然而随着时间越久,仍然没等到合适的骨髓,江母才急了,可这时她已经不能说自己能配得上,只能把她还有个儿子的事说出来。
过去这么多年,她的现任丈夫已经不想去追究她当年隐瞒有儿子的事,全心都在女儿的病情上。
想着只要女儿有救,他甚至可以接受那个儿子,领回家当半个儿子看。
然而这一切都建立在骨髓能配型成功,且江遇秋愿意捐赠的基础上。
可偏偏江遇秋不愿意。
后来还是江母骗了江遇秋,才弄到了骨髓。
她的现任丈夫真的不知道江遇秋被骗吗?真的轻易就相信江母的话,认为江遇秋被她劝说同意了吗?
未必,不过是因为女儿的命不想戳穿罢了。
甚至还有可能帮江母扫尾。
这两家人得到了圆满,只有江遇秋什么也没得到,甚至还被取了肾和骨髓。
这是法治社会,郁止不能以牙还牙,但让他们自食恶果还是能做到的。
至于在他们被抓后,男女主的身体会不会因此出事,甚至没救,那他也管不着。
他先调查了江母的现任丈夫,发现对方是个谨慎的人,大事没做过,小便利却是没少干,这些事可大可小,郁止只将它们整理好,交由纪检,之后会如何他不再管。
另外,他还好心地把江母和女儿配对成功的报告寄了一份给他们家。
想要骨髓?眼前就有现成的,完全不用去觊觎别人家的东西。
做完这一切,郁止便又静悄悄离开,跟静悄悄来时一模一样,无人知晓。
他没多耽误,以最快的速度往回赶,然而到底还是错过了时间,下火车时已经是第六天。
他紧赶慢赶回去,时间已经到了傍晚。
天光暗淡,往来人群纷纷归家,一路说说笑笑,悠闲自得。
郁止加快脚步,然而回到胡同,却见他家和江遇秋的水果店都关着门。
走之前他曾跟江遇秋说过,如果他想,也可以把超市打开,一人守两家店面,不过估计他忙不过来,又或者担心出什么意外,没开门。
这还能理解。
可水果店也关上做什么?
现在明显还没到水果店平时关门的时间。
病了?还是因为其他事?
郁止心中疑惑,只想看到江遇秋,摸出钥匙准备开门。
“小郁回来了!这几天去哪儿了?”有路过的街坊邻居见到他热情地打招呼询问。
“回了一趟老家给爸妈扫墓。”郁止随口就来。
那人一听连连点头,“那是应该的。”
他见郁止要开门,干脆也不走了,直接等在外面,看样子是想等郁止开门后顺便买东西。
“这几天你不在,还真有点不习惯,想买个东西都不方便。”那人边等边说。
郁止笑了笑,“下次我提前说一声,大家尽量一次买够几天的东西。”
那人笑着说好。
郁止其实并不想等人买东西,他想去找江遇秋,心里还担心着对方是不是病了。
“诶对了,隔壁小江也不知道怎么的,今天没开门,你跟他一向关系好,不如去看看他。”
那人临走前说道:“那孩子也挺可怜,能照看就照看些。”
“今天一天都没开门?”郁止略微皱眉。
“是啊,我早上出门他没开,晚上回家还是没开,可不就是一天吗。”
“我知道了,谢谢。”郁止调整好表情,送走了人,道了谢便没再多说。
那人走出超市,想了想又觉得不对,回头看了眼超市,发现郁止已经挂上了暂停营业的牌子。
“不对啊,我关心一下小江,他谢什么?”
郁止不知道刚才那人的想法,等送走人后,他便关上店,径直去了后院。
然而他在后院里里外外找了几圈,都没看到江遇秋的人影,包括隔壁的江遇秋家都找过,却还是没找到人。
原本就提着心的郁止不由皱起了眉,转身便朝外面走去。
江遇秋会去哪儿?
江遇秋能去哪儿?
经过这段时间相处,郁止已经掌握了江遇秋的生活习性,平时除了进货,他都是待在店里,连门都很少出,也没有什么喜欢去想要去的地方。
之前郁止认为江遇秋这样的生活虽然有些单调,但也安稳安全。
不容易碰上一些危险的事。
如果经常外出,以江遇秋有点傻的脑子,说不定真会被人欺负,待在家里也挺好的。
可现在他却有些后悔,当初就该多带江遇秋去一些地方游玩,否则也不会像现在一样,面临不知道去哪里找人的局面。
他走出门,便遇见房东太太,忍不住问道:“姐,您看见遇秋了吗?”
房东太太刚吃完晚饭,正准备出去走走,见到郁止还笑道:“小郁终于回来了,你问小江啊,他不在家吗?”
一听这话,郁止便知道房东太太也不知道。
“不在,不知道去哪儿了,如果您看见,麻烦告诉他,我回来了,让他回家。”郁止想了想,决定去商场或者夜市找找。
“一定一定。”房东太太连连点头,心中感叹,没想到郁止和江遇秋关系竟然这么好。
至于郁止话里的那点别扭,则被她彻底忽略。
胡同口来了许多人,有的端着饭碗,有的则空着手闲闲站着,一群孩子在人群中穿梭,时不时传来些许欢呼打闹声。
天色渐晚,夜幕悄然来临,路灯也不知何时被打开,三三两两的人坐在墙边树下乘凉。
郁止随意扫了一眼四周,便要朝着商场的方向走去,敏锐的耳朵却忽然听见一道声音。
“小江,你怎么在这儿啊?不回家吗?”是房东太太的声音。
郁止霍然转身,视线迅速锁定了声音传来的方向。
梧桐树下,青年坐在树根上,两手捧着脸,痴痴地望着某个方向。
天边隐约还有些许亮光,却越来越淡,暗沉的天空已经逐渐有几颗星星在闪烁发亮,暮色悄无声息地降临这个世界,将整个世间的喧嚣尽数笼罩。
郁止在见到那道身影时,心头骤然一松,不自觉松开了握紧的手,夜风一吹,手掌传来一股凉意。
他这才发现,不知何时,手心已经被汗湿。
人群里的众人聊的开心,安安静静的江遇秋又坐在树根上,小小的一只,令人看不大清,他也不说话,因而几乎没人注意到他。
若非房东太太刚刚被郁止提点过,走到哪儿会刻意去看有没有江遇秋,恐怕也发现不了他。
这会儿房东太太就站在江遇秋身边,问他怎么不回家。
江遇秋愣愣点头,“要回家。”
但就是坐着不动。
直到郁止一步步靠近,脚步声传入江遇秋耳中,他仿佛发现了什么一般,猛然转头,视线正对上站在他身后的郁止。
郁止等着手心被风吹干,才克制着声音里的担心,“怎么不在家?”
江遇秋就这么看着他,一双眼睛里只装着他,半明半暗的星空甚是美,他却没看进去一星半点。
“找了你很久。”郁止轻轻叹息道。
严格来说,时间并不久,最多十分钟,可在找不到江遇秋的这些时间里,度秒如年。
“要等你,等你回来。”江遇秋痴痴望着他,不靠近,也没站起来。
他这么看了许久,给了郁止一种仿佛在审视自己的感觉。
审视?
怎么会呢。
大约是觉得江遇秋有些紧张,一点也没有久别重逢的惊喜,郁止想要缓和下气氛,便忍下之前的紧张担忧,勾唇一笑道:“几天不见,不欢迎我吗?”
“不想我吗?”
江遇秋眨了眨眼睛,望着郁止伸出的手,这才缓缓起身,抬步就要往郁止面前走,却忘了因为坐得太久,腿已经麻了。
在他快要跌倒时,郁止两步上前扶住了他。
然而被扶住的江遇秋却没顾得上等双腿退去麻意,只紧紧握住郁止的手,双眼骤然发亮,仰头近在咫尺的郁止,伸手在他脸上摸了摸。
“是真的!”
欢喜不已的三个字,却仿佛一把无声无息的利剑,猝不及防刺了一下郁止的心。
他面上的笑容渐淡,眸光微闪。
半晌,他才没忍住抱住眼前这人,轻轻拍了拍他的背,微沉的声音悠长清浅,却又仿佛带着大山般的厚重。
“是真的。”
“我回来了。”
被他抱着,江遇秋心中雀跃,却又忍不住有些委屈,“你怎么才回来啊……”
他数啊数,数啊数,好不容易数到一个“正”字写完,结果这人还没回来。
“你,说话不算话!”
听见他略带委屈的声音,郁止才心中微松,笑着轻哄道:“是我不好,我该早点回来的,下次不会了。”
“那你现在可以回答我,为什么待在这里不回家了吗?”郁止低声询问。
“因为,要等你啊。”江遇秋看着他道。
“我数啊数,数了好久,你都没回来……”他神情低落,显然还有些不高兴。
郁止没再问了。
有什么好问的呢。
不外乎是这人久等不到他,便忍不住来胡同口等。
至于江遇秋为什么坐在跟他回来时不同的方向,以至于他回来时两人都没看到,郁止刚才也想到,离开时他曾对江遇秋指过要去地方的位置,正是江遇秋刚才看着的方向。
但那是他要去城市方向,而非走路的方向。
黑暗来临,树下的两人在黑夜的掩护下并不显眼,也没人注意到他们。
房东太太早在不知何时已经离开,郁止握住江遇秋的手,“走吧,回家。”
江遇秋狠狠点头,也回握郁止,哪怕路上有其他街坊邻居,也不肯松开。
“我等了很久很久啊。”回去的路上,江遇秋还不忘几次三番提醒。
“嗯,辛苦遇秋,以后一定按时回来。”
“我数啊数,数啊数,终于写够了‘正’字,但是你还没回来。”江遇秋的声音不带抱怨,就是单纯的失落和难过。
郁止只好配合着他,表示自己在听,表示以后不会再有。
可江遇秋最想听的,最想要的,都不是这个。
“郁止……你以后带上我好不好?”江遇秋的声音散在夜色中。
郁止忽然明白,他想听的是什么。
他笑了笑,伸手理了理江遇秋被风吹乱的头发,轻声肯定道:“以后不走了。”
说他等得辛苦,说他不舍分开,归根究底,想要的不过是一句不再离开。
无论郁止之前想得再好,认为江遇秋等几天不会有什么大事,现实却是对方不愿意他离开。
郁止来时像一阵风,悄无声息又迅猛地吹来,迅速占领了这片位置。
或许在江遇秋心里,一直担心着郁止会不会像来的时候一样,悄无声息地离开。
从不知名的地方到来,又到不知名的地方去,江遇秋永远只能待在原地,看着他来,又看着他走,唯一能做的,便是在胡同口痴痴等候。
经郁止细问才知道,江遇秋从昨天起就没睡,一直等他。
好在他尽快赶了回来,否则还不知道这人会把自己折腾成什么样。
郁止帮他洗了个澡,又抱着他放到床上,江遇秋却还不想睡,眼睛一直看着他。
心中无奈轻叹,郁止只好陪着他躺下,哄他入睡。
抱着人,郁止只觉得掌下的身体似乎比他离开时瘦削了一些。
“睡吧,我就在这里。”
江遇秋很听话,乖乖闭上眼,但手却抱着郁止的手,不愿意放开。
翌日,郁止睁开眼,身边的人因为两天没睡,今天得补回来,这个点还没醒。
他准备下床准备早餐,却发现自己的手还被对方抱着,抽了两下都没抽开。
无奈之下,郁止只好用布偶代替自己的手,让江遇秋抱着,他才能脱离禁锢。
锅里煮上粥,因为江遇秋的喜好,他今天煮了甜粥,希望那人醒来后吃了会高兴。
蜜枣和红豆的香味溢满了屋子,搅动几圈,重新盖上砂锅,郁止把火关小,切了一些菜丝准备凉拌。
厨房里切菜的声音成了起床时最好听的背景音。
江遇秋刚从床上睁开眼醒来,就听到隔壁传来的声音。
他当即双眼一亮,连鞋都没穿,快步跑了出去。
当看到厨房里忙碌的身影时,他当即冲上去从背后抱住对方。
“你终于回来了!”声音里的欢欣和昨天一般无二。
郁止好笑道:“昨天不是说过了吗。”
江遇秋依旧高兴道:“啊?昨天就回来了吗?那可能是我等得太晚,不小心睡着了。”
郁止表情微愣,似有一些疑惑。
江遇秋还在絮絮叨叨,欢快地说着话。
“我等了好久啊,一个‘正’要写五天,我数啊数,数啊数,一天、两天、三天……五天真的回来了!你真准时!”江遇秋的声音里几乎是毫不掩饰的愉悦,然而郁止此时的表情却和愉悦搭不上边。
他面色平静,却无法掩饰眼中的波涛汹涌。
“嗯,你说第几天?”
第239章 永恒的记忆7
说出的话轻轻淡淡,平平常常,听不出半点异样,仿佛不过是随口一问。
香甜的粥香溢出锅沿,本该勾动人的食欲,然而此时此刻站在这儿的两个人都没被勾动丝毫注意力。
郁止转身对着江遇秋,对方脸上的笑容收都收不住,一双眼睛里也满是亮晶晶的星星,闪烁着明媚的光彩。
望着这双眼睛,郁止也不由心中一软,略有些冷的声音带上了太阳的温度。
“我好像没听清,遇秋刚才说是第几天?”
江遇秋歪头看了看他,伸手在郁止额头试试了温度,“你生病了?”
郁止耐着性子回道:“没有。”
“那怎么听不清呢。”江遇秋十分不解。
“昨天第五天,今天第六天啊。”虽然不明白,江遇秋却还是老实回答道。
他关心地看着郁止。
郁止怔愣半晌,才露出一个无奈又好笑的笑容,伸出手指在他额头上点了点,“你记错了。”
“今天第七天,昨天是第六天。”
江遇秋双眼呆了呆,愣愣道:“是吗?”
郁止也不说肯定,只说道:“我之前不是让你记日子吗?五天的话应该刚好写完一个‘正’字,六天会多一天,也会多一笔,你去看看你记的是什么,不就知道了吗?”
“对哦!”江遇秋双眼微微睁大,眼中闪烁着亮光,他连忙离开郁止的怀抱,转身朝着放他记数的本子的地方找去。
小小的本子被放在柜台上翻找,没一会儿江遇秋就看到他自己记的数,是他的笔迹,上面确实是一个正还多了一横。
“真的诶!是六天!”他今天还没记,那这些就都是昨天的,昨天是第六天,今天是第七天。
他挠挠头,不好意思道:“是我记错了。”
郁止不知何时出现在他身后,望着笔记本上的计数,眸光微动,伸手揉了揉他的头,“没关系,这次记清楚就好。”
江遇秋不太明白,“但是为什么会记错呢?”
他努力回想,也没想起来昨天做了什么。
他想知道郁止什么时候回来的,郁止便将昨天回来后发生的事一点一点告诉他。
江遇秋脑海中隐约浮现出一些映像,却又不太清晰,也并不多,但这已经足够让他明白,不是郁止在骗他,而是昨天真的有发生那么多事。
但是他怎么不记得了呢?
见他一直皱着眉想,甚至忍不住用手拍了拍脑袋,郁止忙伸手握住他的手,“别动,本来就很傻,要是拍得更傻了怎么办。”
江遇秋不高兴地看着他,一字一句强调道:“我不傻。”
郁止忍俊不禁,却还是尽量忍耐着到:“嗯,不傻。”
笑容和表情却无一不是在表示他就是哄着江遇秋。
江遇秋肚子适时响起声音,他摸了摸肚子,“我、我饿了。”
郁止拉着人去吃饭。
整个早饭下来,郁止都神色轻松,言笑晏晏,直到饭后江遇秋自告奋勇去洗碗,郁止没有阻止。
望着他的背影,郁止笑容收敛,眸光微动,却到底没说什么。
*
店面重新开门,这两天郁止的生意有些忙碌,江遇秋也要忙着自己店里的事,只有晚上才有时间聊天休息。
晚上睡觉时,江遇秋有些缠郁止,郁止只当是这些天的离开让他没有安全感,也由着他在床上放纵几天。
一开始他还以为是打架,怕疼,几次后便逐渐适应,现在已经学会了主动要求。
但是有个问题一直萦绕在江遇秋心头,迟迟想不到答案,这一日事后,江遇秋终于有些忍不住,拍了拍郁止的手,疑惑问道:“郁止,我们好像也生不出孩子啊,为什么还要戴这个呢?”
他指着垃圾桶里的安全套,一脸纯情疑惑地问。
郁止:“……”
“因为……做这种事有可能生病,戴上它会更安全。”郁止想了想,才终于给出这个答案。
“生病?!”江遇秋惊愣着问。
郁止点头。
见他肯定,江遇秋当即紧张起来,“那……那我们以后不做了吧,要是真病了可不好,还要去医院看病。”
江遇秋对医院有一种天然的惧怕,既害怕去医院要做各种检查,或许还要打针输液,就是药也是苦的。
还害怕医院太贵,从小条件就不好的江遇秋怕去医院要花很多钱。他奶奶以前就是能不去就不去。
郁止无奈勾唇,伸手抚过他的脸颊,“真的不想吗?”
江遇秋表情痛苦,却还是艰难地点点头。
只要不做那种事,就不会生病,只要不生病,那一切就都好说。
见他一脸认真的表情,郁止忍俊不禁,噗嗤一声笑出来。
在江遇秋看过来时,他又忍住笑,无辜道:“但是怎么办,你不想,我想。”
江遇秋沉思片刻,努力说服自己,皱着眉苦恼道:“好吧,那就继续做。”
满是宠溺的语气。
郁止终是没忍住笑,也没忍住再次吻住了他。
生活归于平静,那日过后,郁止观察了许多天,发现江遇秋再没有遇见记忆不清楚这种情况,一时也不知道那次只是意外还是这种情况的触发需要条件。
不过他私下给江遇秋把过脉,没发现有什么问题,只能将之归于意外,并且逐渐放下了戒心。
上次江遇秋的消失让郁止打算多带他去一些地方,以后要是有什么事,也有个找人的地方。
他们去爬过山,去参观过学校图书馆等地方,还带着江遇秋去过游乐园。
不过这时候的游乐园并不太热闹,里面的玩乐设施既不新颖也不多,郁止觉得没多少可玩的项目,倒是江遇秋兴奋极了,甚至顾不上玩这些很贵,只恨不得把一些专门给小孩子玩的也玩一遍。
他也不怕那些危险的项目,例如海盗船,跳楼机,还有旋转秋千,别的小孩儿都吓得哇哇叫或者哭,他却洋溢着开心的笑容,甚至希望再玩儿一次。
不过到底还是觉得贵,没一会儿就自我否定了这个要求。
打地鼠便宜,而且有意思,打得多了还能获得礼物,江遇秋对这个很感兴趣,可惜他反应慢,每次都比老鼠慢半拍,打了两轮,竟然只打到了几个。
没办法,郁止只好来帮他。
或许是两个人打比一个人更有意思,江遇秋竟然打得比他一个人还多几个,不过郁止打中的是他的十几倍,这就不必说了。
郁止不厌其烦地陪着他玩打地鼠,最后走时,两人手里已经挂上了好几个玩偶,有大有小。
老板欲哭无泪,只能忍着心痛送给他们,不过在他们走后,老板重新挂上了牌子,上面写着:小本经营,严禁代打。
而这些,郁止他们都不知道,也不在乎。
此后,郁止保持着每周都带江遇秋出门玩一天的频率,而这样同步的频率也很容易让胡同里的街坊邻居看出来,郁止和江遇秋关系真好啊,进出都那么同步,没事还相约一起去玩儿,就是麻烦了他们,每周都有一天不能买东西,有一点不方便,不过也不要紧。
有人琢磨着两人什么情况,不忙着赚钱怎么整天都只想着出门玩儿?
这出门玩儿也就是偶尔做做就行,要是经常这样,家里赚的钱说不定还不够人花的。
难怪之前给这两人介绍对象都没成。
像这么败家的两人,能讨到媳妇才怪,有些人暗自嘀咕。
郁止不是没想过他们这样同进同出很有可能引人注目,但是如果是以前,他大约还会想要刻意隐瞒,免得有人因为不赞同而不待见他们。
可现在他却不再那么想,任何外因,都不及江遇秋本人意愿重要。
他看得出来,江遇秋喜欢在别人眼中跟他的关系很好甚至是最好,每次有人在江遇秋面前提起郁止,他都会露出比平时更大更灿烂的笑容。
别人什么反应郁止不知道,但是他每次看见那样的笑容,总是愉悦的。
夏日炎热,穿着薄薄的短袖都能被汗水浸湿,尤其江遇秋身材微胖,很容易出汗,有时光顾着干活,额头的汗水直流却没空擦拭。
郁止不动声色将他的情况看在眼里,面上没说什么。
第二天却有人上门送货,等安装好,江遇秋指着那个在发出嗡嗡运作声音的大柜子是什么。
郁止没解释,只道:“想不想吃自己做的冰淇淋?”
江遇秋惊喜又好奇地睁大眼睛。
郁止笑了一下,没说什么,只是简单做了些冰淇淋,第二天冻好后拿给江遇秋,“尝尝看。”
红色的冰淇淋看着就很香很甜,江遇秋先给郁止喂,之后才自己吃了一口,“……西瓜味的!”
郁止将嘴里冰凉又很甜的东西咽下去,“还可以做其他口味。”
江遇秋喜欢上了做冰淇淋,他让郁止教他,还学会了尝试各种不同的口味,水果店里什么都缺,就是不缺各种水果,很快,超市就推出了许多不同口味的冰淇淋,装在盒子里售卖。
一盒里面口味不同,有的多种口味,有的只有一种,多种口味里的冰淇淋也不一定相同。
产品一出来,便畅销了全胡同。
这东西原材料便宜,郁止卖得也不贵,味道还好吃,一经销售,风靡大街小巷,每天来买冰淇淋的人络绎不绝,其中以小孩子居多,大人也来买。
多种口味的冰淇淋最畅销,大家总觉得,一盒就能吃到好几种冰淇淋,比只吃一种更赚。
江遇秋喜欢做这个,每天做的第二天就能买完,让他更提起了兴趣,甚至连自己的水果店都不想管了。
每天晚上一边看电视一边做冰淇淋,郁止则一个人算两家店的账。
因为这,现在两人的睡觉时间平均比以前推迟半个小时,有时江遇秋还会因为看电视熬到很晚才睡。
几次过后,郁止便规定了入睡时间,并且严格要求江遇秋按照那个时间入睡。
“可是我睡不着啊。”江遇秋觉得委屈,他本来就不想睡嘛,跟看不看电视没什么关系,但是郁止非说是因为电视他才不睡。
看着这样的江遇秋,郁止不由想起了很多家长禁止孩子看电视玩手机,孩子还强词夺理的情形。
跟眼前的他们不能说像,只能说一模一样。
“那你闭上眼睛,只要二十分钟后还没睡,我就同意把电视打开。”郁止跟他约定道。
“好!”江遇秋信心满满地答应。
二十分钟而已,不长,他肯定可以坚持,他要看的那个电视剧还要播放一集,二十分钟后他还可以再看半集。
江遇秋想得美,然而闭上眼睛刚五分钟,郁止就听见他放缓了呼吸。
又过了十分钟,江遇秋微微张着嘴,小小地打起了鼾。
郁止听着枕边的声音,忍俊不禁,小心给江遇秋盖好了被子,才安心睡去。
第二天。
郁止是被一阵惊叫声吵醒的。
“怎么办怎么办呢!昨晚忘了做冰淇淋了,今天想买的人都买不到,你怎么就眼睁睁看着我睡了,不叫醒我呢?”江遇秋慌里慌张地穿衣,面上是肉眼可见的焦急。
郁止刚睡醒,有些没反应过来,却还是本能地拉住江遇秋,安抚道:“别着急,事已至此,着急不来,慢慢来。”
江遇秋难过道:“可是……可是你也没得吃啊。”
一天不卖冰淇淋没什么,但是他没做的话,郁止也没得吃了。
虽然有哪些饮料液体制作的冰棒,但是江遇秋觉得那些都不好吃,而且……而且他想让郁止吃他亲手做的。
不到片刻的功夫,足够郁止清醒过来,他先眨了眨眼睛,回想了一下昨晚的记忆,才语气不显,声音淡淡地道:“你说冰淇淋?”
“昨晚不是做过了吗。”
“……啊?”江遇秋穿衣服的动作停在原地,他茫然地挠挠头,“是吗?”
他做过了吗?
怎么他不记得?
几分钟后,两人站在冰柜前,看着里面摆放了许多的冰淇淋,一时都有些沉默。
江遇秋有些不好意思,他又记错了,红着脸道:“我、我记错了,下次不会了。”
郁止表情却不是很好,淡淡嗯了一声,心中却打定主意去一趟医院。
如果把脉看不出什么问题,那只好借助医学科技手段,虽然现在医学水平很落后,但总比某些世界要好许多。
然而去医院这件事,郁止刚起了个头,江遇秋原本还高兴的笑脸便跨了下来。
很是不情不愿道:“……真的要去吗?”
郁止望着他,伸手轻轻摸了摸他的头,“你不想有一个好身体,能更好更长久地陪着我吗?”
郁止说话用了技巧,如果只说为了身体健康和生命安全,江遇秋铁定不去,可他以自己为条件,江遇秋便舍不得拒绝。
他摩挲着衣服边缘,沉默了好半天,才犹犹豫豫地说:“可是我……可是我也没觉得哪里有什么问题啊,真的。”
“不痛也没有其他感觉,只是有时候记性差一点,可是我听说,人长大了记性就会越来越差,我,我比你大,记性并差也是应该的吧?”
他语气小心翼翼,一直低着头,没敢抬头看郁止,也不知是因为心虚还是因为别的。
郁止看不见他的表情,却听得见他的声音,望着像一头笨熊低垂着脑袋的江遇秋,郁止心中轻叹。
他握住江遇秋的手,似乎这样便能给予对方力量。
“告诉我,你在害怕什么?”
是的,害怕,几乎无法掩饰,被郁止轻易察觉的害怕。
江遇秋手不自觉蜷了蜷,却还是嘴硬道:“我、没有害怕,嗯,没有……”
然而他的表现却说明了一切,郁止没有强调反驳,只是依旧保持着自己的想法意见,温声询问:“是担心钱财吗?”
“如果是因为这个,那你可以放心,治病的钱肯定是够的。”
郁止声音温柔,语气也十分轻松,便是想让江遇秋放松心情,不要这么防备和紧张。
然而似乎收效甚微。
江遇秋依旧低着头,沉默许久,无声抵抗着去医院这件事。
郁止在脑海中思索其他劝说的话,还不动声色地思考着江遇秋这样反应的原因。
或许是幼时在医院的经历不太好,又或者是怕打针吃药等等,但他没想到,会听到江遇秋说出这样一句话。
“你会……抛下我吗?”
声音低低的,若非郁止耳力很好,说不定还不一定能听到。
郁止表情微怔了一瞬,随后才反应过来,好笑询问:“怎么会问这种问题?”
他不止一次跟江遇秋说过他们会在一起,一辈子,对方又为何会这么问。
“胡同里的刘大叔,就是生了病,老婆才会走的。”江遇秋压低声音缓缓道。
“我、我不想生病。”
他不喜欢生病,病了不仅要花钱要受罪,还有可能会被人丢下,他,他不喜欢。
如果真的有病,去医院花钱是小,他更担心的是会被人当成累赘,被人轻易丢下。
“不想去医院。”
“不想……”失去你。
郁止久久无言。
结婚誓词说得好,无论贫穷疾病苦难,都会不离不弃,可又有多少人轻易做到?
多的是人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
在江遇秋心里,只要不去医院,就能装作无事发生,说不定……说不定真的能自愈呢?
很多人都讳疾忌医,然而这讳疾忌医的原因却也各不相同。
有的怕没钱,有的怕面对生死,许多种种归根结底也不过是四个字,自欺欺人。
郁止伸手将面前人抱在怀中,没说话,只是一声微不可闻的叹息自耳中传递至心底。
“别怕……”
此言一出,他自己都觉得这两个字是那么无力。
怎么会不怕,又怎么能不怕呢。
江遇秋害怕极了。
不过不是怕生病,而是怕被抛弃。
怕郁止离开的时候也像来时一样匆匆,不带走一片云彩,更不愿意带上作为累赘的江遇秋。
可此时此刻,郁止也唯有这两个字想说,唯有这两个字能说。
他给不出江遇秋没病的保证,江遇秋又不信他不会离开的承诺,世事难全,唯有事实才能为诺言下结论。
“我出生在一座小县城,父母是工人,他们很辛苦才供我读书,为了不让他们失望,我努力考上大学,本来想好好报答他们,然而在此之前,他们被一场意外带走了。”
郁止并未放开江遇秋,将人抱在怀里,唇靠近对方耳边,声音轻缓,语气淡然,说出的话却是江遇秋从前从未听过的内容。
他听明白了,这是郁止从前的经历,但是他不是很明白,郁止说这些做什么。
郁止倒是想说自己的亲身经历,然而就算说了估计江遇秋也不信,只好借用一下原主的。
“小地方,别的没有,七拐八拐的亲戚却不少,在我正在为父母的离去而伤心时,却听到有亲戚暗中计划怎么从我手里捞点好处。”
“那你……”江遇秋面露担忧,显然是怕郁止会被欺负。
“我没事,趁着他们还在想办法,我瞒着所有人,卖了能卖的所有东西,只带着一点行李和父母的骨灰离开。”
江遇秋眼睛瞬间忍不住在屋里乱瞟,身体也由着发抖,是怕的。
郁止笑了一声,安抚道:“别担心,他们不在这屋里,就算在,他们也不会来找你。”
江遇秋终于抬头,却是来瞪郁止的。
他、他才没怕!
他只是、只是有些担心,这房子这么小,不会将伯父伯母闷坏吗?
还是在外面住更好吧?比如墓地什么的?
而且墓地还更热闹一些,
跟他奶奶一样
郁止眼中笑意更甚。
“跟你说这些,不是想让你害怕,也不是想让你心疼,而是想告诉你……”
江遇秋望着郁止,四目相对,迟迟没人移开视线,仿佛都沉溺在对方的深邃眼眸中。
“我孑然一身,此生唯有的牵挂和羁绊只有你。”
“不必担心人心易变,也不用担心世事无常。”
“因为无论世事如何变换,我都会一直……一直……喜欢你。”
沧海桑田,磐石无转移。
第240章 永恒的记忆8
安宁的清晨,晨曦自天边升起一抹亮光,家家户户也逐渐响起了各种细碎而杂乱的声音,开始了一整天的忙碌。
郁止依旧保持着半抱住江遇秋的姿势,试图给对方安全感。
“别担心我会离你而去,这个世上,除了你心里,再没有足够被我称为家的地方。”
江遇秋或许听不大明白,但郁止相信,他的心一定能感受到,感受到这份安心。
果不其然,江遇秋似乎松了口气,仰头望着郁止,眼中满是期待,“那、如果你哪天要走,记得一定要告诉我,好不好?”
郁止心中一顿,随后正要答应,却又见江遇秋连连摇头摆手,“不不,不要告诉我!不能告诉我……”
他一副后怕的模样,令郁止忍不住心中一疼。
他能猜到江遇秋的想法,如果明确告诉了对方自己要走,那就连等待的理由都没有了。
如果一直不知道他会走,江遇秋还能假装什么也不知道,一直漫无目的地等下去。
一直等……
一直等……
直到地老天荒,直到时光殆尽。
郁止假装不知道,笑着应下,“好。”
经过劝说,江遇秋终于同意去医院做检查,不过他依然对医院十分不喜,想要一拖再拖,然而郁止却不同意,在他想拖延的时候,动作干脆利落地在第二天领着江遇秋出门。
路过时有人看见便询问,“这大清早的,你们这是去哪儿?”
“身体不舒服,准备去医院开点药,两个人更方便些。”郁止解释道。
那人点点头,“也对,两个人是有个照应,去医院你可要小心,千万别被那些黑心肝的人给骗了,有些人心肠坏得不行,专门坑我们这种着急看病的人。”
郁止点点头,“嗯,谢谢大哥,我这儿还忙着,就不耽误您了。”
“你忙你忙。”那人转身回屋吃饭。
郁止推出自行车,自己先上车,又拍了拍后座,对江遇秋说:“坐上来。”
江遇秋还没做过自行车后座,看着有些害怕,怕自己太重,郁止载不动,两个人都会摔倒。
摔倒可疼了。
“我,我自己走就可以,反正,也没有多远。”江遇秋纠结着道。
郁止扯了扯唇角,也不说别的,只道:“你要是自己走,我也跟你一起走。”
好几千米的路,真要走得走一两个小时,江遇秋苦了脸,他舍不得郁止有车不坐非要走那么远。
思来想去,最终也只能妥协,他小心翼翼坐上自行车的后座,还连连小声道:“我很重的,真的能骑动吗?如果会摔倒的话,还是让我下来吧,路上有车。”
他是知道的,路上可以叫出租车,不过出租车有些贵,他以前从来没叫过而已。
但现在也不是心疼那些钱的时候。
郁止笑道:“抓紧我,放心,怎么都不会把你给摔了的。”
江遇秋双手抱住郁止的腰,郁止脚下一蹬,双脚离地,车子便顺利地往前走。
江遇秋从一开始的紧张,到后面慢慢开始放松,被风吹过脸颊时,还忍不住露出了开心的笑容。
明亮的双眼郁止虽然看不到,却能从他愉快的话里听出来。
“这风好大啊!”
“好凉快!”
郁止也觉得凉快,一半是因为风,另一半却是因为身后的人。
喜欢的人在身边,便能让人拥有舒畅的心情。
骑上桥时,桥下汹涌的河水吹来滚滚凉意和水汽,猛烈的风吹得让人有些睁不开眼睛。
江遇秋从来没觉得这条从前经常见到的大河有现在这么好看。
河边岸上还有人在取景拍照,桥上飞快路过的郁止和江遇秋不经意间入了镜。
拍照的人感叹于那两人的气质和氛围,不由因为这场注定没有结果的邂逅感到遗憾。
看着照片里两人露出的笑容,拍摄者忍不住感叹:
“他们可真高兴。”
*
郁止没有去最近的医院,而是去了本市最好的公立医院,因此距离有点远。
等他们到时,已经是半个多小时后。
走得匆忙,两人都没有吃早饭,医院外面也没有什么就近的早点小摊,想来是有点早,还没开门。
车子被停在院子里,郁止领着人进了医院。
虽然他们来得早,但医院总是不缺来看病的人,现在队伍已经排了好些人,郁止排队领号,队伍走得挺快,他便也没让江遇秋找地方休息,还是把人看在身边更安全。
等两人拿到号,郁止才又领着江遇秋去诊室外面等候。
“郁止,你不饿吗?”江遇秋忍不住戳了戳他关心问。
郁止觉得还好,想到吃饭应该不会影响到大脑检查,便对江遇秋道:“饿了的话,去外面买点吃的。”
这会儿应该有人开门了。
江遇秋看了看他,却摇摇头,“等你。”
他要跟郁止一起吃,不想跟郁止分开。
郁止无奈轻笑,眸光泛着潋滟温柔,伸手用指腹理了理江遇秋额头因为整理好而翘起的头发。
“也好。”
待会儿一起去。
郁止挂的门诊科室比较少人来,他们来得又早,很快便轮到他们。
江遇秋领着人进去。
面对医生,江遇秋乖巧得不像话,让做什么就做什么,那副乖宝宝的模样,令郁止十足多看了几眼,只觉得此时的江遇秋莫名像在学校被老师点名的学生。
装乖。
虽然江遇秋平时也很乖,但这两种乖巧明显不一样。
拍了片子,医生皱眉看了看片子,才对郁止说:“平时除了偶尔记性不好,还有别的症状吗?”
郁止想了想,摇头道:“没有。”
“疼过吗?”
江遇秋老实摇头。
“记性不好是哪种不好?是记忆错乱还是根本不记得?”
“根本不记得。”
“那他不记得的都是哪些事?有没有共同点?”
“……没有共同点,如果非要算,就是两次忘记都是在睡醒过后。”
随着郁止和江遇秋补充的回答,医生看着片子更久了。
郁止也看过,但是没从上面看出有什么问题,江遇秋的大脑没有病变,按理来说也不会出现这种情况,可显然现在出了意外。
片刻后,医生指着片子说:“病人的大脑没有器质性病变,也没有感染这些症状,这里是一颗正常的健康的大脑,但是你们又说他的记忆出现了问题,我暂时也没遇到过这种情况。”
这也不是老年痴呆,让医生也有些无从下手。
他甚至都在想是不是这人就是单纯的记忆力不好,被他们给小题大做了。
但是作为医生,可不能说这种话,只能说道:“目前我也没有什么头绪,暂时给病人开两种能够加强记忆力的药,你们可以先回家观察一段时间,如果还出现了这种情况,再来做个检查。”
医生无法针对病情采取措施,病人的情况也并不严重时,便建议观察,如果真到了必须人为干预的情况,再来医院。
毕竟江遇秋只遇到过两次,而且这种情况也不会影响当前的生活,还算不用着急。
记忆这方面出现问题,影响不算大,没有危及生命,只要有家人在身边,就算是老年痴呆的患者也能好好生活。
医生没有给出有效的建议,郁止略微皱眉,收回片子后便带着人离开,去药房拿药。
走出医院时,江遇秋还夸张地松了口气。
郁止忍俊不禁,“这么怕医院?”
江遇秋不说话,他觉得自己没怕,只是医院的气味不好闻而已。
“没有打针!也没有输液!”他双眼亮晶晶地看着郁止,声音里满是激动和雀跃。
郁止无奈一笑,伸手揉了揉他的头,“没有就没有,别失望,说不定下次就有了呢。”
江遇秋瞪大眼睛看着他,呆愣愣的模样十分好笑,他愣了半晌,才终于开口道:“我没有……”
“没有失望。”
他才不会因为没扎针失望,难道这是什么很好的事吗?
知道郁止又在逗他,江遇秋忍不住鼓了鼓腮帮,憋着气看郁止,收回的却是郁止含笑的眉眼。
郁止来医院主要还是为了拍片检查一下江遇秋的大脑有没有问题,现在得到大脑没有问题的结果,心情自然不错,虽然这场医院之行没有多少收获,但是两人都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结果,离开时很心满意足。
好不容易出来一趟,郁止想带江遇秋去附近好吃的饭馆吃顿饭,正好上午没吃,他找了找,看见一家装修还不错,似乎是老牌子的火锅店,便拉着人进去。
“想吃什么?”郁止把菜单打开,凑到江遇秋身边,两个人一起看。
江遇秋望着上面见都没见过的菜,有些无从下手,只好点了一些眼熟的家常蔬菜,没吃过的东西不一定好吃,但是吃过的东西一定不会难吃。
这么一想,他觉得自己可真聪明。
郁止见他都点了蔬菜,便只好点了一些荤菜,没一会儿,汤锅就被人端了上来。
锅里煮着红油,在大火的烹煮下冒着烟雾和香气。
江遇秋吃过火锅,不过都是在家里自己煮的,没有来过店里,还有些不习惯,郁止教他怎么放菜,什么时候算好,怎么弄油碟和蘸料。
菜还没吃上几口,江遇秋额头便已经冒了汗。
他手忙脚乱地夹起一只煮得有些烂了的虾,放进郁止碗里,“这个,你吃!”
他听人说过,虾很好吃,就是以前奶奶觉得贵,没买过,他倒是可以买,但是买了又不会做,也是白买,这还是他第一次面对可以吃的虾。
线和壳已经剥了,郁止看着碗里这只死不瞑目的虾,忍不住轻笑,“好。”
他不由想起了江遇秋之前说过要对他好的话,作为哥哥,江遇秋是真的在很认真地尽全力对他好,无论面对什么好东西,首先想到的都是他。
朴素却动人。
一顿饭吃完,结账的时候江遇秋瞪大了眼睛,看着从郁止手里给出去的钱,差点儿就想赖在饭馆不走了。
这……好贵!
其实他可以做工抵债的!
郁止无视了他欲言又止的眼神,用自行车载着人就回了家。
店铺照常开,江遇秋干活却比以前还积极,他似乎想要让生意更红火一些,好赚得更多点。
郁止将他的行为看在眼里,并未阻止。
如果这样能让江遇秋在外面不要太过节俭,这样做也没什么。
生活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之后好长一段时间,江遇秋都再没有出现过记忆力差的情况。
他每天开开心心,似乎彻底忘了还有这回事,唯有郁止还记着,不过见江遇秋没什么问题,便也逐渐放下心,想着或许真是普通的记忆力变差。
但是保险起见,他也教了江遇秋一些能够对提高记忆力有用的方法,让对方平时抽时间锻炼。
事实上,时间不用抽,他每天都有很多空闲,不过是江遇秋不喜欢而已。
“我上学,成绩不好。”江遇秋不高兴地说。
所以他也不喜欢学习。
但是现在郁止让他做的,在他眼里跟学习一样,都是让人觉得他很笨的事。
“你……你会不喜欢我吗?”江遇秋悄悄抬头看郁止。
自己有点笨。
啊,好像不止是一点。
郁止勾唇,伸手轻轻在他眉心点了两下,“所以你是个小笨蛋?”
江遇秋鼓着脸很想反驳,没人喜欢听别人说自己笨,就算这是事实。
然而正因为是事实,他又觉得郁止说这话是理所应当,一时让人无法反驳。
于是最终憋屈到的只有自己。
见他一副憋在心里想说又强行忍住的模样,郁止忍俊不禁,低声哄道:“可我就喜欢小笨蛋。”
笨蛋瞬间开心了,没忍住咧嘴笑了起来,“那我,可不可以不练习了?”
郁止笑着摇头,十分温柔地拒绝,“不可以。”
江遇秋一呆,显然没想到郁止会这么回答。
“啊……?”
“为什么?”
他不高兴。
“因为……未来还有很长,你需要记很多东西,如果记忆力不好,连我的生日,我对你说过的话都记不住,那可怎么办?”
郁止并没有真觉得江遇秋会忘记这些,但是他知道,只有牵扯到自己,江遇秋才会认真去做好每件事。
为此,他也不介意牺牲一下。
如果能让江遇秋的记忆力变好,那自然好。
果不其然,听到郁止说起他自己,江遇秋反驳的话最终一句也没说出来。
看着江遇秋半晌,这才垂头丧气地拿着纸笔书本去练习郁止交给他的记忆法。
江遇秋笨归笨,但对于答应了郁止的事,他都会很认真地去完成,于是来买东西的人就常常看见江遇秋拿着书本在看,还会用笔写写画画。
“哎哟,咱们小江这是要去继续上学了?不错,年轻人就是有勇气有毅力!”房东婶子夸道。
虽然她觉得江遇秋现在这个岁数继续上学没什么必要,但是学习可是好事,总不能劝人打退堂鼓。
江遇秋连忙收起纸笔,红着脸摆摆手,“没有没有,没有上学。”
房东太太哈哈笑了两声,“没事,喜欢学习是好事。”
“不过小江啊。不是我说你,学习虽然是好事,但人不能只想着学习,古人说话说得好,成家立业,要先成家,再立业。”
见江遇秋一脸懵懂,房东太太只好把暗示改成明示,“就我上回给你说的那闺女,本来我都想着放弃了,可前些日子她来我这儿住了两天,偶然见了你,人就上了心,给我透了口风,说她不介意你的情况,想要跟你一起组建一个家庭。”
江遇秋还是一脸懵逼,房东太太继续说:“不是我说,我说的那姑娘人长的标志,跟你在一起也般配,家里的情况呢,也不算太差,只要结了婚,就是你们小夫妻的事儿,那边的亲戚也能远着些,这可是个不错的机会,错过可就没有了!”
“不是……”江遇秋皱着眉挠挠头,“婶子,你什么时候,说过什么人啊?”
这回懵的成了房东太太,她微张着嘴,惊讶又怀疑地看着江遇秋,“小江,你要是真不喜欢,我就直接回绝了,用不着装傻充愣啊,就是我之前跟你说过,想要给你介绍的那姑娘,这才多久就不记得了?”
江遇秋满脸茫然,他觉得自己真的没记错,确实没有房东太太说的那人嘛。
但他忽然想到自己之前也忘记过事,难道这回也一样,不是没有,而是他忘了?
这么一想,他就不知道怎么回了,只好默认了房东太太的话,假装自己只是因为不想相亲才这么说的。
“那、那就麻烦婶子了,我真的挺忙的,没想结婚。”
说起结婚,他想到郁止,面上便忍不住微烫,好歹还知道不能在别人面前暴露跟郁止的关系,平时相处没什么,这种时候却不能提。
房东太太无功而返,走出水果店还有些纳闷,小江这个老实孩子,什么时候还学会撒谎的?
看来还真是不想结婚,连撒谎都用上了。
罢了,她心里也歇了再给江遇秋介绍的心思。
晚上关门,洗漱过后,郁止拿了一袋瓜子来剥,江遇秋则是将瓜子一粒粒堆成一起,等着一会儿一口气吃完。
电视里播放着正红火的武侠剧,打斗的声音显示着剧情正到精彩处,江遇秋看得津津有味,目不转睛。
“有哪里不舒服吗?”郁止照常询问,自江遇秋记忆有些问题后,他便每天都会问这种话,想知道江遇秋有没有再次忘记什么。
记忆这种东西,就算忘记以前的事也看不出来,唯有经常检查监督,才能发现有哪里有问题。
平时江遇秋都很自然地说没有,但是今天他忽然想到跟房东太太的对话,眸光闪了闪,停顿片刻后才低声弱弱地说了一句:“没、没有。”
郁止本没想到他会给出什么其他反应,然而一听这话,一看江遇秋的表情,想骗自己没什么都不行。
他心中一紧,面上却不动声色。
“真的吗?”
江遇秋瓮声瓮气地嗯嗯两声。
“真的!”
郁止假装没发现,“那很好,遇秋真听话。”
江遇秋几次偷看郁止,却又悄悄低下头去。
他想坦白,却又不想坦白。
要是……要是郁止知道他还在继续变笨,会嫌弃他吗?
他也不想的,说不定,真的是房东太太记错了呢?
他怀着这样侥幸的念头,惴惴不安地睡下。
然而晚上睡觉也辗转反侧,怎么也睡不安稳。
他有点想告诉郁止,但每每话到嘴边,又说不出口。
黑暗中,郁止将他的表现默默记在心里。
此后一段时间,江遇秋都有些心虚,而郁止便趁着他心虚时,时常跟他提起一些和以前有关的事。
然而他越提越心沉。
江遇秋平时表现处处正常,但他的记忆却已经出现很多缺口,有的大一点,有的小一点,有的比较重要,有的不重要,这些记忆就跟狗啃过一般,残缺不全,满是漏洞,偏江遇秋还没觉得有任何问题。
也是江遇秋平时不显,他才没有察觉。
甚至于就连江遇秋自己,都没意识到自己的记忆有缺失,人不会经常回忆过去,而是一直在往前走,在经历着现在的事,每个下一刻都会经历未来的事,实在没有多少会留给过去。
然而过去记忆的重要性却半点不减,人如果没有过去,那他便会迷失现在和未来,甚至于连他自己,都会随着过去记忆的消失而变得不完整。
郁止冷静观察了江遇秋几天,只能庆幸对方的常识性东西和重要记忆还在,日常生活也没什么问题,但谁也不知道,他的情况会不会继续,会恶化成什么样。
他准备再带人去医院,但是在此之前,需要说服对方。
想想江遇秋连自己还在失忆都不想让郁止知道,便知道他有多不愿意接受自己生病这件事。
“郁止郁止,我冻了一些橘子瓣,明天我们做在市场上买过的那种糖葫芦吧?”江遇秋缠着郁止兴奋道。
郁止拍了拍的后背:“好,不过你也要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啊?”江遇秋仰头问。
“明早再说。”郁止让他先睡觉。
第二天醒来,郁止换好衣服,把出门穿的衣服递给江遇秋,“穿好,我们去医院,今晚回来再做你的橘子糖葫芦。”
“啊?什么橘子糖葫芦?那个什么样啊?做起来难不难?”江遇秋没注意到医院,反而说起了糖葫芦。
然而郁止却并不高兴,递衣服的动作僵在原地。
江遇秋还不好意思道:“又不是小孩子,我都很多年没吃过糖葫芦了,不用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