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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1章 相亲记8

    来时是二人世界, 回去时路上多了个拖油瓶,然而比谢拂和南与眠更不甘不愿的,却是拖油瓶本身。

    从上了车开始他就万分戒备, 警惕地盯着开车的谢拂, 顺带盯一下副驾驶的南与眠,即便坐在车后座,他依然感觉无比紧张和担心。

    但是和之前在家里不一样, 这会儿的他虽然紧张, 却没有先前的牙尖嘴利,针锋相对。

    大概也是知道这里只有谢拂和他对象, 谢拂想收拾他轻而易举, 不会有人阻止, 也不会帮他说话护着他, 所以知道夹紧尾巴做人了。

    “我听伯母说,你在学校都不听课, 那你在学校都玩什么?说来听听呗。”南与眠微微偏头笑问谢小弟。

    谢小弟扭过头去, “谁要说给你们这些大人听, 你们又不懂。”

    谢拂自后视镜看了谢小弟一眼, 那浅浅淡淡毫无感情的目光不知为何无端充满了压迫感和危险感, 明明是夏末,还有着夏天的余热, 他却莫名感受到了一阵冷风,令他突然打了个寒战。

    他缓缓坐直身子,轻咳了两声, “那什么, 既然你那么想知道, 那我就勉强告诉你吧。”

    “我在学校有好多兄弟, 他们都是要跟着我一起干大事的,我们约定好,以后要打天下,一根筷子容易折断,一把筷子折不断,兄弟同心其利断金!”

    南与眠笑道:“伯母说你在学校什么也没学,可我看你学得还不错嘛,还知道这些道理。”

    谢小弟被夸了高兴,可谢拂在,他不敢翘尾巴,只好忍着翘起的唇角道:“勉勉强强吧!”

    看他那模样,这夸奖接受得倒是一点也不勉强。

    “那你说说,你们兄弟以后打算做什么?一起相约种地?”

    城里的人生活压力大,有的还真羡慕种地,可农村的人没一个觉得一辈子种地是好事的,面朝黄土背朝天,谁想干活?

    果不其然,谢小弟翻了个白眼,“谁要种地了?我们打算以后长大了都去当兵!”兵哥哥多帅!

    他年纪虽小,个子却已经看得出不低,当兵的身高和身材达标不成问题。

    南与眠闻言却笑了,“当兵,那你知道现在当兵也是要上学考试,考不进去当不了吗?”

    谢小弟懵了,“啥?”

    熊孩子只知道电视里的军队军人各个都帅,应该有身体要求,却不知道当兵还要上学考试。

    “电视剧里不都是报名参军就行了吗?”他惊讶极了,连忙扒着南与眠的椅背着急问。

    “你在什么电视剧看的?”南与眠迟疑问。

    “抗战剧啊!”家里有电视后,谢母最喜欢放那些抗战剧,每每看到激动时刻还会高呼落泪。

    连带着谢小弟也从小在那些剧的熏陶下长大,对军人总有着浓烈的情感。

    南与眠:“……”

    果然。

    被神剧熏陶了好几年,难怪这脑子……

    “时代又不对,以前招人宽松,现在不缺人了,都要精英,你不够优秀就参加不了。”

    谢小弟颓丧地坐回后座,他被打击到了。

    自己的成绩自己知道,他那成绩简直猪狗不如。

    欸,这成语没用对吧?他胆战心惊地想。

    “那我……那我去当体育老师行了吧?”他退而求其次道。

    他们学校的体育老师也就是长得高大些,别的也没看出哪里厉害,只要他长得跟对方一样高大,肯定能当老师。

    “老师也要上学考试啊,还要考很多试,你至少要上大学,你现在的成绩够上大学吗?”

    谢小弟:“……”

    “那、那健身教练呢?”

    南与眠都有些同情,不忍心说下去了,可即便不忍,却还是要同情地告诉对方,“也要考试啊,孩子,你不会以为那些教练什么都不需要,直接上岗吧?”

    谢小弟:“……”

    他还真是那么以为的,主要是他也没看他们拿什么东西出来啊。

    他用力挠挠头,弱弱问:“那保安呢?保安不会也要吧?”

    南与眠沉吟片刻,“这个倒是可以不用……”

    谢小弟还没松口气,就听见对方继续道:“不过据我所知,现在招保安最低初中毕业普遍高中毕业,你……”

    谢小弟:“……”

    行了别说了,他知道自己不行。

    他整个人一副世界观崩塌的感觉,崩溃道:“这个世界上就没有不用考试不用上学就能做的职业吗?!”

    南与眠:“有啊。”

    “乞讨,或者啃老,你选哪个?”

    谢小弟:“……”

    他哪个都不想选。

    都不帅。

    最终他丧丧地缩回了角落,自闭去了。

    谢拂开车开了两个小时,南与眠换下他,谢拂则坐在副驾驶休息,他闭上眼假寐。

    谢拂睡眠浅,南与眠知道,所以开得很慢很平稳,但他依然没有睡着。

    谢小弟却不知道,见谢拂闭上眼睛一动不动,便以为他睡着了。

    他刚刚跟南与眠聊了一会儿,觉得他虽然是最让他头疼的老师,却比谢拂还顺眼多了,也没有学校里的那些老师烦人,他还是愿意跟他说话的。

    “你到底为什么会跟我哥在一起啊?你比他好多了。”到底是在别人车上,知道自己寄人篱下要忍气吞声,连哥都喊出口了。

    他以为谢拂不知道,所以问得毫无障碍。

    南与眠却眼皮跳了跳,看了眼谢拂,心里为某个愚蠢的小孩默哀了一瞬,随后愉快地跟对方聊了起来。

    “他长得很帅啊,还有能力,为人很好,性格……也很好。”

    谢拂的脸似乎更放松了。

    谢小弟却撇撇嘴,“你们都被他的外表给骗了,他根本就是个小气鬼,大魔头,以前就暗戳戳针对我,还满嘴都是为我好,别人看不出来,我看得真真的,他就是嫉妒我!”

    南与眠忍笑,感受着身边人的呼吸微微重了一点,继续问:“哦?为什么?他比你帅比你高比你能赚钱比你可靠,他有什么可嫉妒你的?”

    谢小弟轻哼一声,这事他也早就琢磨过:“嫉妒我年纪小呗,他都是老黄瓜了。”

    虽然对老黄瓜这个词一知半解,但不妨碍他知道这是说一个男人老的意思。

    南与眠没忍住笑了,要不是在开车,他真想问问谢拂,被人说老黄瓜是什么感觉。

    开车开车,忍住忍住。

    他能忍住,某个家伙却忍不住。

    013在精神领域里笑得打滚,抹着生理泪水道:“宿主……这、这小孩儿说得也没错嘛,你都活了不知道多少岁了,说一句老黄瓜可一点儿也不冤枉。”

    “七千九百五十一岁。”

    013擦了擦眼睛:“什、什么?”

    谢拂:“七千九百五十一岁,我。”

    “在人均上万的时空局里,也不算很老。”

    他极为认真地反驳。

    013:“……”行、行吧,您高兴就好。

    不过,宿主竟然还清晰记得自己的年龄?这在他们任务者里很少见啊。

    话虽如此,谢拂却也是真的没了睡意,他就这么闭着眼睛一直到该南与眠休息的时候,

    两人轮着开车,总算回了家。

    他们只请了几天假,第二天就要上班,都没精力管谢小弟,安排好他住的客房后,讲了一下住在这儿的一些习惯和注意事项,他们一个准备明天上课的教案,一个补觉去了。

    等南与眠终于准备完,已经是深夜,他揉了揉酸疼的脖颈,抬头一看,却见这里不是自己的房间。

    这才想起因为谢小弟的到来,他把客房让给对方住,自己则是……嗯,不得不跟谢拂睡一个房间。

    虽然不是第一次,但在谢拂家里,却还是第一次一起睡。

    可惜他们都累了,南与眠起身一看,却见谢拂已经躺在床的一侧,空出了另一边给他,自己则是闭上眼缓缓地呼吸着,显然已经进入了睡眠。

    南与眠也不由放轻了脚步,轻手轻脚地走到床的另一边,中途不小心撞到床脚,发出砰的一声,他龇牙咧嘴地揉了揉脚,却在注意到谢拂并没有被惊醒时松了口气。

    他小心翼翼爬上床,盖上被子,属于另一个人的气息便仿佛顺着这条被子传递给了他,让本就疲惫的南与眠变得昏昏欲睡,很快进入了梦乡。

    等他睡着后,一直闭着眼睛的谢拂才睁开,看着身边的南与眠,伸手轻轻将人往自己身边搂了搂,这才一同睡去。

    *

    翌日,南与眠一早就去学校上早自习,早饭也是在学校解决,谢拂后脚醒来,家里只有他跟一个不顺眼的小屁孩儿。

    “冰箱里什么都有,想吃自己做。”他准备去医院。

    “什么?”谢小弟不敢置信地问,“你就不管我了?”

    谢拂态度干脆,“我以为你不想要我管你。”

    小屁孩儿傻乎乎的,根本不知道某人正在给他下套,只觉得谢拂真面目露出来了,他根本就不想管他,就是为了在其他人面前刷好感,才会带他来城里。

    就跟那些离婚时明明不想要孩子,却不得不接受孩子,只能勉强做做样子,回到家怎么对待小孩儿还不是自己说了算一样。

    哼!他才不会给谢拂摆脱他的机会!

    “不行,你答应妈要好好管我,现在想撂挑子不干不行!你必须管我,不然我就告诉妈和姐姐!”

    “你认真的?”谢拂松了松领口,似乎有些不耐烦的模样。

    谢小弟双眼一亮,“那当然!”

    谢拂深深看了他一眼。

    “行,既然你都这么说了,我不答应好像也不太好。”

    “但你记得,这是你自己要求的。”

    谢小弟:“……”忽然有种不妙的预感是怎么回事?

    很快,他的不妙预感成真了。

    他看着碗里的香菜,满脸嫌弃,“我不吃香菜!”

    谢拂态度很好,“可以,你给钱。”

    谢小弟一噎,他要是有钱能跟谢拂低头吗?

    谢拂却不再管他,自顾自吃起自己面前的面来。

    “没有付出的人不配拥有话语权。”

    这一刻,谢小弟深深感觉到了来自世界的恶意和金钱的魔力。

    从前他都没觉得钱是有多重要的东西,反正没有了就问妈和姐姐要,现在却发现,有钱未必能行,但没钱万万不行,现在他没钱,就得在谢拂手里忍气吞声,将来他有钱了,一定也能把谢拂压得抬不起头!哼!

    虽然谢小弟还不知道自己以后做什么,但他已经确定自己未来要有钱了。

    他愤愤不平地吃着面,却发现这只是一个开始,之后的每一顿,谢拂都会让他吃一样讨厌的东西,什么香菜苦瓜西红柿鱼腥草……有一个算一个,谢小弟都不喜欢,反而是他喜欢的肉每顿却只能吃很少的一点。

    谢拂没空理他,就会让南与眠带他吃饭,然而吃什么也是他指定的。

    谢小弟忍辱负重哀求南与眠,他觉得对方一看脾气就好的样子,一定不忍心为难他一个小孩儿,然而南与眠却只是面露为难地说:“他是我对象,是一家之主,他发话,我也不能不听的。”

    谢小弟懂了,“是不是你没他有钱,才会受他威胁?”

    南与眠:“……?”这小孩儿怎么想的?

    谢小弟却以为他的沉默就是默认,于是用同病相怜的目光看着他,“好了,我知道你也不想的,你放心,我吃就是了,不为难你,谁让你也逃不了他的五指山呢。”

    南与眠:“……”

    当晚,他把这事告诉谢拂,并且着重强调了一下或许可以去医院检查一下智商。

    谢拂却道:“不用管他。”

    “有时间想他,不如想想我们结婚的事。”

    南与眠面色微赧。

    却听谢拂道:“在哪里办婚宴,请哪些宾客,时间定在哪天,还有当天穿的衣服,我们的新房。”

    南与眠听了一会儿,却忽然想到什么,“谢医生,你是不是忘了最重要的事?”

    谢拂:“嗯?”

    南与眠捶了捶他的胸口,“领证呢?你把它放哪儿了?”

    谢拂却抓住他的手,抬头看着他,“我在等你问。”

    南与眠被他这么看着,眼里似乎装着整片深海,谁多看一眼,便要被海水吞没,沉入海底。

    奇怪,明明谢拂平时都挺正常的,在夜里,偶尔他却会有对方似乎深藏不露,仿佛装着整个世界的感觉。

    可等他再仔细一看,又觉得那是错觉。

    他摇了摇头,再定睛看过去,只看到谢拂认真看着他的目光。

    “你想定在哪天?”他问。

    谢拂似乎认真思考了许久,最终却道:“一个月后。”

    “我们刚好认识一百天。”

    闻言,南与眠第一反应竟不是觉得这个时间如何,而是……

    “才一百天?”

    为什么他有种他们已经认识了一辈子的感觉?

    想想确实如此,明明才认识不久,他却已经觉得生活中有谢拂已经是自然而然的事,他好像一直就在自己身边。

    “好啊。”他欣然答应。

    领证的时间定了,谢拂说的其他内容也该有个章程。

    他们决定把现在的房子卖了,买间更大一点的新房,一个由他们自己设计装修,看着完工的新房。

    这样一来,房子想要入住还需要一段时间,好在也不用着急,他们还没定下婚礼的时间。

    至于谢小弟,就更不用着急了,谢母觉得反正他在学校也没学到什么,还不如待在谢拂身边有人压着。

    谢小弟在电话里求救,说谢拂虐待他,谢母根本没放在心上,真虐待那小子还能大喊大叫中气十足?分明是在谢拂手里翻不了身才这样弱弱反抗。

    谢母不仅没有生谢拂的气,反而还感谢谢拂,希望他之后不要留情,该怎么教训就怎么教训。

    谢小弟佛了,他觉得全世界都抛弃了自己,亲妈也不爱他了。

    唯有自己才能救自己。

    他今后……一定要比谢拂还有钱,还强大!

    到时候让谢拂喊他爸爸!

    *

    谢拂工作忙,没有南与眠自由,于是看房装修这些都落在了南与眠头上。

    同时他们也把自己的房子挂在网上买。

    卖出买进,这钱刚好差不多。

    就是他们暂时没了住处,他们在附近租了间房,条件一般,但当临时落脚地还是没问题。

    *

    “谢医生,你要结婚了?这么快?!”收到请柬的同事们纷纷震惊,在他们的印象里,谢拂好像才刚相亲恋爱没多久呢?

    虽然之前也戴了戒指,但是从订婚到结婚,这应该也有段时间啊?这么快的他们还是头一次见。

    谢拂坦然道:“遇到对的人,早晚都是一样。”

    众人一想也是,尤其是之前跟谢拂和南与眠吃过饭的,在一瞬间的惊讶过后,却并没有太意外。

    看当初两人的黏糊劲,就算他俩当场结婚都没人觉得意外,现在已经过了两三个月,已经算慢了,他们这样想。

    “谢医生放心,我们一定准时道,到时候准备提前空着肚子,就等着吃你们的喜宴了!”有同事玩笑道。

    谢拂也微微一笑,“欢迎。”

    虽然他笑容不深,但今天医院何止他们,就连附近科室几个科室都知道了谢拂的喜事,他甚至把喜糖发到了患者和家属手里,个别不能吃糖的患者也收到了红气球。

    总之,不到一天时间,谢医生要结婚的消息就传遍了医院。

    有些消息不那么灵通的,滞后严重的,闻言都纷纷惊讶。

    怎么感觉谢医生刚有对象,这么快又要结婚了?

    但……管他呢,他们只需要祝福就好了。

    看他们结婚这么快,想来感情应该很好吧?应该能百年好合?

    至于早生贵子……在知道谢医生对象是个男人后,众人就没再说过这种话。

    另一边,南与眠也正被同事们围着。

    “行啊南老师,没看出来啊,咱们几个还是你动作最快,这谈上还没几个月吧?”南与眠的恋情他们全程追踪,想想也也才四五个月的样子,反正不到半年。

    他们有些谈了一两年都没结婚的,现在难道南与眠这么快就走进婚姻的殿堂,心里也难免有些羡慕。

    不过他们虽然羡慕,却也并没有太想要结婚。

    婚姻是爱情的坟墓,还是先享受了爱情的美好再品尝坟墓的滋味吧,他们觉得自己还可以多活一段时间。

    “喜欢就结了,有问题吗?”南与眠现在脸皮也厚了,根本不怕同事们的打趣。

    “没问题没问题……”同事们纷纷笑着摆手。

    他们看着请柬上的两个人名,莫名觉得他们格外般配。

    不仅仅是同事们得知了他要结婚的消息,收到了请柬,还有南与眠教的两个班的学生,同样收到了南与眠送的喜糖。

    同学们看到喜糖有些懵圈。

    “这什么情况?”

    南与眠走进来,脸上挂着浅浅的笑意,大约是喜事将近,似乎还泛着些许红光。

    “我要结婚了,请大家吃喜糖。”

    班里轰然一片,随后是更大的叽叽喳喳吵闹声。

    南与眠隐约能听见几个学生的声音,却有更多的声音听不清,没办法,他们实在是太吵了。

    “南老师,你都要结婚了竟然还没让我们看见师娘什么样,这以后见到了都不知道打招呼怎么办?”

    “南老师,强烈建议您收买我们,用不着别的,只要你们的结婚照就好了。”

    “老师,是不是师娘太美了你怕被我们看到?”

    “南老师,您对自己这么没信心啊?”

    南与眠:“……”

    “停停停!”他大声道,“说什么呢说什么呢?”

    他担心自己再不制止,这群家伙能为了激他而说出更过分的内容。

    “首先,他不是师娘。”南与眠率先澄清。

    “你们老师我,性别男,爱好男,即将结婚的对象也是男的。”

    班里又是一阵轰然!

    以前隐约听说过南与眠性向的同学双眼一亮,原来他们当初知道的都是真的!

    “其次,你们要的照片,结婚照,都没有,你们只要知道他是我的,长得很好看,就这样,开始上课。”

    丢下震惊班级的炸///弹后,竟然还能面不改色地开始上课,世上真的有这种狠人吗?

    一班的学生告诉你们,有的,且就在眼前。

    可怕是这种狠人竟然还有喜欢的人,也有人喜欢他,这得有多强大的心脏啊?

    明明还没没见过那位师公,他们却已经深深佩服且同情起了对方。

    当然,后来见过人后,他们就不同情了。

    那时他们才明白,能够吸引狠人,且喜欢狠人,当然只有跟他一样狠的人。

    他们就是天生一对,不接受反驳。

    *

    “我们什么时候去拍结婚的照片?”饭桌上,南与眠问。

    要不是班里那群崽子提起,南与眠都要忘记这一茬了。

    他们不是女人,不穿婚纱,但结婚总是要拍照的,结婚照还要挂在卧室。

    至于客厅,南与眠想了想,还是不挂了。

    “哪天有空就去。”谢拂将盘子里最后一根鸡腿夹到了南与眠碗里,看着对方下意识吃了一口,不由微微一笑。

    偷偷盯了那根鸡腿好久的谢小弟:“……”

    累了,毁灭吧,这日子没法过了!

    在谢拂和南与眠拍结婚照的时候,谢家那边也收到了婚礼的确切时间,正在家里收拾东西,并把家里的地和房子拜托给邻居。

    在都处理好后,谢母和两个女儿女婿和他们的孩子一起坐上了去谢拂所在城市的火车。

    “咱们这儿就是没通高铁,高铁知道不?要是通了高铁,咱们这儿到大娃那儿也就几个小时,比坐火车节省时间多了。”谢二姐讲着她听来的消息,但什么是高铁,高铁什么样,她也就在电视上见过。

    谢母他们都是第一次坐火车,在车上还很兴奋,看啥都稀奇。

    然后看到了车上卖的吃食。

    “怎么这么贵?!”谢母心口都在跳,觉得它可能承受不住这么大的惊喜。

    “这是火车,火车上的东西都贵。飞机上更贵。”

    谢二姐大方地说:“你们想吃什么就去选,我请客。”

    大人还好,几个孩子却是高高兴兴地冲到了小推车前,眼睛亮晶晶地看着那些死贵的东西。

    谢母犹豫着想开口,不如下车再买,可见孩子都高兴,也不好说扫兴的话,只是心里暗暗想着,以后能不坐还是不坐了,这不是坐车,坐的是钱啊。

    *

    接到谢母他们,谢拂在酒店一家给订了一间房,谢母当然问价钱,在得知这个价都够坐一趟火车的时候,当即连连拒绝,表示自己可以跟谢小弟一起住。

    没办法,谢拂只能接她回去。

    看到谢母,最高兴的莫过于谢小弟,他直接兴奋地冲到谢母怀里,“妈,我想死你了!你再不来我就要被你的宝贝大儿子给虐待死了!”

    谢母把他拉开仔细看了看,见他身上穿着新衣服新裤子新鞋,上手模一下就感觉这是好料子,头发也剪得干净利落,站姿都要比以前端正,甚至还长高了一节。

    就这,还说虐待?

    谢母上手就要抽他屁股,“我看你是皮痒了,你哥对你那么好你都不上半点心。”

    谢小弟:“……”

    在他的逃窜中,他脑子里只有一个疑问,他到底为什么会对他妈抱有期待?

    这哪里是救兵,分明是帮凶啊!

    *

    婚礼之前,谢家人和南家父母见了一面,双方对彼此的态度都很友好,就连原本忐忑的谢母,都跟南妈妈学到了什么跳广场舞,她虽然还不会跳,却已经决定以后要学了。

    期间谢拂和南与眠就是炒气氛的,一会儿跟这个说两句,一会儿跟那个喝一杯。

    不过都喝的饮料。

    明明南爸爸以前也是喝酒的,可现在却也习惯了喝饮料,竟也觉得尽兴。

    聚会结束时,谢母回去的路上,对谢拂道:“以前还担心你一个人在城里难过,现在你也要在这个城市安家了,妈为你高兴。”

    说着高兴,谢母眼里却有泪意。

    因为她知道,一旦谢拂在这个城市安定下来,就不会回到老家那个小山村了。

    哪怕回去,在谢拂心里,或许那也不是自己家了。

    不过,只要他能好好的,在哪里又有多少区别呢?

    以前就没有多期待过谢拂回老家,现在只是更不期待了而已。

    “以后会经常回去看您。”

    谢母笑着应下了。

    是真是假,她都高兴,也都信了。

    *

    晚上,南与眠激动得睡不着,在床上翻来覆去,明明今晚没喝酒,他却觉得自己仿佛喝了酒,有些醉了。

    转头看到谢拂闭眼入睡的模样,不由有些不满,他推了推谢拂,直到谢拂睁开眼睛。

    “做什么?还不睡吗?”谢拂睁着眼,脸上似乎没什么睡意,但他刚刚确实睡着了。

    南与眠戳了戳他胸膛,“你怎么还睡得着?明天结婚你不激动吗?”

    谢拂握住他的手,“领证那天你好像并没有这么激动。”

    南与眠:“……”

    “那怎么一样……而且、我当时顾着忙学生的试卷,注意力转移了嘛。”

    当时他们领证前一晚,南与眠还在为了试卷而奋斗,搞定的时候都是凌晨了,迷迷糊糊上床,根本没那么多精力去想别的,第二天醒来被谢拂拉着起床,才想起来今天领证。

    迷迷糊糊地被谢拂拉上车,又迷迷糊糊地进了民政局,最后迷迷糊糊地拍照填表领证。

    直到拿到结婚证,看着上面两个人的照片和关系,他才彻底清醒过来。

    而那时,也没有什么需要他紧张的了。

    今天不一样,他白天不累,晚上就睡不着。

    谢拂却看着他,目光逐渐幽深。

    “不累是吗?”

    “那要不要运动一会儿,累了自然就睡了。”

    南与眠心里一个激灵,对上谢拂认真的目光,心知对方说的运动绝对就是他想的那个意思,连连摆手,“不用不用……不用运动!”

    明天就要结婚了,要是折腾个半夜,明天丢人怎么办?

    “早点睡吧,我错了,不闹你了,明早还要早起,不能胡来。”

    南与眠心里其实并没有太紧张,毕竟在同床共枕的这段时间来,谢拂确实没有再碰过他,甚至除了偶尔的口头威胁,他都没有提出过想要做点什么的要求。

    这让南与眠偶尔有种自己对谢拂没有吸引力的想法,可谢拂对结婚的事又很认真,他便只能安慰自己,可能这就是相亲和恋爱的不同。

    一般来说,相亲很多就是按条件找对象,而不是认识一个心动的人,慢慢了解适应他的条件。

    大概在谢拂心里,他们可能已经是老夫老妻了,没有什么激情……吧?

    虽然有些不高兴,但这似乎是最合理的想法。

    不算差,却也不算令人高兴。

    南与眠在微微失落过后,也只能劝自己适应谢拂的节奏,这样生活才和谐。

    嗨呀,还是有些不甘心。

    他真的那么没魅力吗?

    *

    因为惦记着这个念头一晚,早上醒来时,南与眠还有些淡淡的黑眼圈。

    好在还有化妆师神乎其技的化妆术,一番折腾下,他又可以了。

    转头看谢拂,见对方今天也化了妆,不由夸赞道:“今天的你格外好看。”

    谢拂笑着低头吻了一下南与眠的唇,“虽然这句话的水平一般,但我依然很高兴。”

    “嗯,你也很好看。”

    婚礼热热闹闹地开始了,两人一同走到台上,在司仪的讲述下,他们完成了所有步骤。

    交换戒指后,谢拂看着南与眠,“南老师,结婚的最后步骤你该不会也忘记吧?”

    南与眠失笑,“我是记性那么差的人吗?”

    谢拂幽幽道:“我只是担心南老师呼吸记性差,这可不好办啊。”

    南与眠也懒得跟他皮,听见司仪说“新人可以亲吻双方”后,笑着叹道:“我倒是想忘,可别人也不给我机会啊。”

    他倾身靠近谢拂,微微抬头,缓缓吻上谢拂那张唇。

    一点点、一处处地吻着,像是在品尝什么珍贵的东西,它珍贵且稀有,只能慢慢品尝,仿佛多尝一口都是幸运。

    谢拂就开始并没有回应,他站在原地,享受着南与眠的主动,微微闭眼,是要用心感受,将这种感觉感受得更久一点,更久一点。

    直到场内的鼓掌恭喜声从热闹慢慢降下去,只剩下零星几个。

    他才揽住南与眠的腰,迅猛且炙烈地回应起来!

    南与眠被他拥在怀里,一时有些无措,从主动变成被动。

    他听着台下隐约传来的听不清的人声,想起自己现在正在许多认识的人面前,又回想起刚才的自己,不由有些脸色。

    他拍了拍谢拂胸口,示意他松开。

    谢拂停顿片刻,才终于后退,南与眠轻轻喘着气,小声对谢拂道:“不记得台下还有那么多人看着吗?收敛一点啊谢医生!”

    谢拂听话地收敛了,言行很正常,之后的敬酒一桌一杯,后面一些不熟的,不过是一桌抿一口,所以喝得不算多。

    但谢拂很少喝酒,这具身体的酒量一般,很快精神便不行了。

    南与眠见状,只好笑着跟别人道:“他酒量不好,我这就带他先去休息,大家吃好喝好!”

    谢拂被扶去酒店房间休息,南与眠本就想继续下去招待客人,可想到下面还有他爸妈和谢家人,便也不去了,干脆留在房间里跟谢拂一起睡了过去。

    等谢拂醒来,酒宴早就结束,他叫醒南与眠,“我们该回家了,他们还等着呢。”

    南与眠迷迷糊糊起床,又迷迷糊糊被谢拂拉上车,两人在一路婚车的护送下回了新房,也是婚房。

    谢拂送走其他客人,又安顿好双方亲人,这才回到卧室。

    南与眠直接躺床上摊成肉饼,“累死了!”

    “这辈子再也不结婚了!”

    说话竟然没人附和,南与眠睁开眼,下一刻,看清眼前的场景,却突然瞪大眼,整个人都清醒了过来。

    “……你在干什么?”他语气紧张又有些干巴巴的。

    谢拂将西装外套丢在一旁的衣篓中,又解开领带和衣领,一颗颗扣子解下去。

    “看不出来吗?”

    南与眠咽了口唾沫,深吸一口气,却还是用稍微清醒的脑子看了眼时间,发现现在才下午四点。

    “你……才四点,太早了吧?”

    “那你说什么时候好?”谢拂一步步走近,似乎很讲理的模样。

    熟悉的模样让南与眠微微松了口气,平时谢拂的听话令他下意识觉得对方现在也是听他的,但不知道为什么,他依然感觉心里有种莫名的紧张,手指不自觉蜷了蜷。

    有些紧张的南与眠认真考虑着时间,看了眼谢拂道:“怎么也要到晚上才好啊。”

    大白天的,总有种今天不是新婚夜,而是在青///天///白///日厮混的感觉。

    谢拂上床帮南与眠解衣服时很自然地说了句:“好,听你的,那就到晚上。”

    南与眠:“……”

    我特么说的不是这个意思!

    然而平日里听话的谢拂今天像是换了个人一般,无论他说什么,要么曲解他的意思,要么干脆就不听。

    他的强势和不容拒绝,令南与眠身心都在颤抖,仿佛从前认识的谢拂和现在的谢拂不是同一个人!

    又或者……像是谢拂心里有一头野兽,之前被关着,今天彻底释放,带给南与眠前所未有的压迫感和紧张感。

    “谢拂……”

    “谢、谢拂!”

    “你你今天不会吃错什么东西了吧!”

    谢拂闻言这才微微一笑,“没有。”

    “但我们结婚了。”

    结婚了,他就跑不掉了。

    之前的步步为营,慢慢来,温水煮青蛙,现在都不需要。

    眼前这个人,终于彻彻底底属于他,且逃不掉了。

    谢拂眼里的深海似乎生出了迅猛的漩涡,来势汹汹,又势不可挡,谁要拦着,似乎都只有被其吞没摧毁的结果。

    南与眠:“……”

    不等他想明白谢拂的意思,他便被这人拉入了被子里。

    新床很软,摇摇晃晃地仿佛自己躺在棉花里,不过片刻,南与眠便再想不起其他,只觉得这片海的波浪太激烈,船身摇晃得厉害,晃得他头都晕了。

    南与眠整个人昏昏沉沉,直到晚上,他累醒了都还感觉到某人似乎还没休息?

    他崩溃地想:不是说好了到晚上的吗!

    作者有话要说:

    相亲有风险,结婚需谨慎。祝大家永远不会遇到拂哥这种婚前婚后两个面貌的伪装骗子。(狗头)

    ——

    突然发现文案7、8、9、10都是be,我……我会把它们隔开的_(:з」∠)_。

    ——

    第62章 探花郎1

    杨柳镇, 清河村。

    田边小路上,一个书生打扮的人背着书箱走在路上,背着书箱, 额头布满了密密麻麻的汗珠。

    “秀才老爷回来了!”

    “秀才老爷回来了!”

    远远的, 便有声音传来,谢拂抬头看了一眼,看到了在田地间劳作的村民, 他点点头, 打了个招呼,“周婶子。”

    “欸!秀才公今儿不在书院读书, 怎么回家了?”

    “听说我爹受伤了, 我在书院也无法安心读书, 便和先生请了假, 想回家照顾我爹。”

    他说话温和,为人彬彬有礼, 举止有度, 看上去就和他们干活的人不一样。

    这就是读书人。

    周婶子闻言心中忍不住泛起了酸水, 那叫一个羡慕。

    别人家的孩子不仅会读书, 读书好, 年纪轻轻便考取了秀才功名,他还孝顺!听见他爹出事, 书都读不下去,直接请假回家了。

    要是自个儿有这么个儿子,肯定做梦都能笑醒。

    “你爹前些日子上山打猎, 山上刚下完雨路滑, 一不小心就摔了下去, 好在被人及时背了回来, 你赶紧回家看看吧。”

    “多谢告知,那我先回家了。”

    “去吧去吧。”

    谢拂加快脚步,往原主记忆中的家里走。

    小半个时辰后,谢拂终于看到了原主家的影子。

    那是坐落于山脚的土房子。

    谢拂推开门,往里面看了一眼,“爹,娘,海棠?”

    过了片刻,才有声音从屋内传来,“阿拂?是阿拂回来了?”

    谢拂循着声音走到房间,推开门,一眼便看见了躺在床上的人。

    谢父苍白着一张脸,满脸虚弱,看向门口谢拂的方向却很有神,见到谢拂,不顾自己绑着夹板的腿,挣扎着就要下床,“阿拂你不是该在书院读书吗?怎么这就回来了?是不是出什么事了?先生说你了?”

    谢拂忙走过来将他稳在床上,不让人下床。

    “爹,您别胡思乱想,什么都没有,就是我听说你出事了,才向先生请了假,想来照顾你。”

    谢父闻言,这才松了口气,“那就好那就好……”

    缓了缓,又才有时间来和谢拂说说其他,“既然没事,你也可以不用回来,我没什么事,大夫都已经请过了,又有你娘和你妹妹在,用不着担心我。”

    谢拂却并未答应,“爹,您受了伤只能躺在床上,而我身为人子,明知道你出事,却还无动于衷,待在书院两耳不闻窗外事,传出去了,别人也只会说我不孝。”

    闻言,谢父当即紧张起来,“当真?”

    谢拂点头。

    谢父这下便不说谢拂回书院的话了,他儿子可是还要继续往上考的,可不能因为自己而坏了名声。

    就算为了这个,谢父也要好好的。

    但他也不让谢拂干活,儿子那双手可是用来读书写字的,哪能干粗活。

    谢拂只得说自己在家中也无事,与其因为担心他而心绪不宁,不如找点事来做,谢父这才不说话。

    谢拂去厨房烧了热水,端了一碗来给谢父,“爹,喝热水。”

    谢父就着他的手喝水。

    等喝完后,谢拂便扶着谢父躺下睡下,盖好被子,安静退了出去。

    听着越来越近的声音,谢拂往屋外看了一眼,隐约还能听到一些说话声。

    “禾哥儿,最近真是多谢你了,多亏了你帮忙,我家的菜才没遭殃。”是谢母的声音。

    声音中透着些许疲惫,却还打起精神来跟人寒暄,听得出来是很感激了。

    “大娘客气了,都是邻居,我来帮帮忙也是应该的。”声音温柔含笑,仅听声音,应当是个性情很好的人。

    “你不嫌弃的话,就来我家吃顿饭,左右阿拂又不在家。”

    “是啊,禾哥儿,昨天你教我的针法我还没学会,今日你多待会儿,我还可以请教你。”一道年轻女声也邀请道。

    “这样……”

    “娘,海棠。”谢拂适时走出来。

    见到不该在家的儿子,谢母惊喜道:“阿拂怎么回来了?书院放假了?”

    “哥!”十三四岁的小姑娘也一脸喜悦地喊道。

    禾哥儿看着谢拂,双眼放光,舍不得移开眼。

    “娘,这些我们待会儿再说。”谢拂先应付过去,转头看向站在门口的禾哥儿。

    后者被他看着,目光稍稍收敛了些,禾哥儿撩了撩鬓发,双颊飞红,“阿拂哥。”

    谢拂目光只在他身上停留片刻便收回,他转身回院子,没一会儿,便又走了出来,将几个鸡蛋用竹篮提给他。

    “我爹受伤,家中事多,多亏了大家帮忙才没出乱子,这点鸡蛋送给林大叔家,聊表感谢,我刚回家,改日家中请客,请村里人务必要赏脸上门吃饭。”

    禾哥儿脸色渐渐又红转白,鸡蛋收也不是,不收也不是。

    他收,便表示这些日子的帮忙都只是邻居间的帮助,不收的话,岂不是明晃晃地告诉别人,他对谢拂有所企图?

    “阿拂哥,我之前帮忙都是自愿的,不用感谢。”

    “禾哥儿说笑了,鸡蛋是送给你爹的,我知道,你会帮忙,肯定也是你爹提点的,他好心,我家却不能不知感恩,这鸡蛋你一定要收下,不然我可不敢再让你们帮忙了。”

    谢拂此言一出,禾哥儿便是不想收,也得收了。

    只是脸色再不如刚才含羞的模样。

    似有些不甘和哀怨。

    打发走禾哥儿,谢拂这才关上门。

    谢母小心看着儿子的表情,“阿拂,禾哥儿是个好哥儿,这些天一直都是他帮我们摘菜,看菜园子,先前因为你爹出事,菜园子丢了好几颗白菜,是禾哥儿帮忙看着,才没再继续丢的。”

    村里人大多纯朴,可也不乏一些偷鸡摸狗的混子,看着谢拂家里的顶梁柱受伤了,便想欺负这家妇孺病残。

    “我知道,所以我给了鸡蛋感谢。”谢拂看向谢母,眼中是明确示意,“娘,如今我也回家了,没人敢欺负咱们,也不需要人家一个哥儿帮忙。”

    禾哥儿的想法,谁都能看出来,谢母刚才那样帮对方说好话,未必没有对禾哥儿有想法的意思,可是谢拂这般表态,便是明明白白的拒绝。

    海棠看了看母亲,又看了眼哥哥,“哥,你是不喜欢禾哥儿吗?”连她都知道禾哥儿喜欢谢拂,才经常向他们示好。

    谢拂面色如常,“我和禾哥儿只是寻常邻居,并无其他交集,海棠,这样的话日后可不能乱说,免得有损哥儿清誉。”

    海棠似懂非懂地点头,她只知道哥哥不喜欢禾哥儿,也不想娶对方,那她以后也不能向禾哥儿请教绣活针法了。

    她有些失望,但还是听哥哥的话。

    谢母倒是有别的想法,“阿拂可是不喜欢哥儿,只喜欢女子?”

    大靖朝哥儿因为生育能力低,地位低下,连女子也不如,寻常人都是娶不上女子,才会娶哥儿,她家儿子年纪轻轻便考中秀才,想娶个女子,看不上哥儿也是寻常。

    “娘别多想,我只是不喜欢他,并非不喜欢哥儿。”谢拂低声道。

    谢母点点头,“禾哥儿是个好哥儿,但是既然你不喜欢,那娘也知道了,以后会尽量避开。”

    谢拂放下心来,“多谢娘。”

    “谢什么……”谢母笑了一下,语气还有些唏嘘,“你在书院读书,不知道现在禾哥儿可厉害着,也不知道从哪儿琢磨出来的新绣法,绣了不少花样买给铺子,还帮他阿爹琢磨出了两样糕点,每天做好拿去镇上卖,已经赚了不少钱了。”

    之前她也没想过儿子娶个哥儿,毕竟哥儿生的孩子极有可能也是哥儿,可是禾哥儿确实能干,还时常上门示好,她便也忍不住动了这个念头,只是儿子不喜欢的话,她便也不再想了。

    谢拂知道谢母是喜欢禾哥儿的能干,又碰上谢父刚好出了事,心防松懈,才让禾哥儿有机可乘。

    “娘放心,以后儿子一定给您带回来一个比禾哥儿更能干的儿媳。”

    就算不能干,他也能让对方变得能干。

    谢母听得高兴,“那娘就等着了。”

    她笑着笑着,又想起谢拂本该在书院,当即皱眉担忧,“阿拂,你还没说,你怎么突然回来了?可是书院出了什么事?”

    谢拂扶着谢母进屋,安抚道:“没有,只是听同乡说爹出了事,我才跟夫子告了假赶回来看看。”

    “娘,爹出了这么大的事,家里怎么还瞒着我?要不是我偶然听说,现在还什么都不知道,待在书院读书。”

    “你是读书人,我们哪儿能打扰你,你爹的伤也差不多稳定了,就不想打扰你读书,用不了几月,你不是就要考试了吗?”说到此事,谢母还满心忧虑。

    儿子都要考试了,却还告假回家,真的不会对学业有影响?

    “儿子,你看你爹也没事了,不如你回书院继续读书,有事娘在托人告诉你?”

    谢拂不同意,“我在家中也不影响读书,还能照看家里,您就放心吧。”

    见谢母还不放心,他便转移话题,“爹的伤怎么样了?真的没事吗?”

    “没事,你放心,休养几个月就好了。”谢母犹豫了一下道。

    海棠闻言立刻拆台,“娘就会报喜不报忧,怎么没事?大夫都说了,爹伤到了骨头,虽然已经接好,以后对日常生活没什么影响,但是不能提重物,也不能打猎了。”

    小姑娘声音里满是担忧,家里的收入大头本就是谢父打猎拿去卖,现在谢父不能打猎,家中没了进项,仅仅母女俩绣点东西去卖,也赚不了几个钱。

    家里有地,倒是不愁粮食,母女俩织布也不愁穿衣,可油盐等物,还有谢父要吃药,这些,可是不能用粮食换,而是要用钱买的。

    如今还有点存款可用,可他们也不能坐吃山空。

    谢拂早就料到这种情况,他从怀里摸出一个钱袋,将里面的银子倒出来,除去一些碎银,还有一块整十两的银锭子,看得谢母谢海棠母女俩都瞪大了双眼。

    “银子!”

    “哥!你那儿来的这么多银子?!”谢海棠惊呼!

    她伸手就想摸摸,那可是银锭子!从前只在绣铺里见过的银锭子!

    她这辈子第一次摸银锭子!

    谢母当即拉住女儿的手,惊慌抬头看着儿子,紧张问:“儿子,你这银锭子是从哪儿来的?你该不会是做了什么不好的事吧?要真是,你赶紧将银子送回去!咱家清清白白,可不能要这种银子!”

    她一个妇人,能想到的最糟糕的事也就是赌坊。

    她担心儿子是学坏了,学会去赌坊赌博,吓得魂都快散了,连那白花花的银子,在她眼里也宛如剧毒,碰都不敢碰。

    谢拂闻言,不由放松表情,无奈一笑,“娘,您想哪儿去了,儿子是那种人吗?”

    “这些银子是儿子自己赚的,不信的话,您可以去镇上问酒楼的掌柜,我卖了他一个做菜的方子,这些就是他买方子给的。”谢拂前几天来到这个世界,意识到首要任务便是赚钱,其他都可以晚点,谢父的腿需要银子。

    那做菜的方子他卖了不止这点钱,但担心全拿出来吓到谢母,便只拿了十两。

    “那、那这些碎银呢?”谢母听见儿子的话,心跳稍稍稳定了些。

    这些碎银加起来应该也有几钱,也不少了。

    “有些是爹给的银子剩下的,有些是抄书赚的。”

    谢母还在犹豫,“真是卖方子得来的?可咱家也没什么做菜的秘方啊。”

    谢拂便道:“是我从书里看到,琢磨出来的,那书看的人少,也就没什么人发现。对了,我跟人掌柜说这是祖传秘方,到时候您和爹可别露馅。”

    谢母闻言连连点头,“娘知道了,娘肯定不露馅。”

    说罢她又拉了拉海棠,“听到没有,你可不许和别人说。”

    海棠捂嘴点头,片刻后,她又才小声开口,“娘,我现在能摸一摸银子了吗?”

    谢母看着她亮晶晶的双眼,不由笑了下,“摸吧摸吧,跟没见过银子似的。”

    “就是没见过这么大的嘛,娘难道见过?”小姑娘不服气道。

    谢母:“……”

    好吧,她也没摸过。

    当晚,谢母睡觉的时候把银子拿出来给谢父看,谢父心中一惊,“哪儿来的银子?”

    十两银子,足够寻常人家三年花销,可不算少。

    “是咱儿子赚的!”

    “真的?”谢父紧张问,“怎么赚的?”

    谢母将谢拂的说辞一说,谢父原本的紧张担忧变成了高兴和自豪,“原来读书还真的能赚钱?人家说读书可以做官,咱儿子这还没做官,就能赚钱了!”

    谢母也是同款骄傲,“是啊,咱儿子从小就聪明,咱们十里八村里都找不出第二个!”

    夫妻俩翻来覆去又将儿子夸了又夸。

    原本谢父还因为自己不能打猎而忧心,如今得知儿子能赚这么多银子,他的心已经放下一般,晚上睡了个安稳觉,就算腿疼也没叫醒他。

    *

    “宿主,你今天怎么拒绝林禾拒绝得那么干脆?他是剧情中的主角受啊。”013着急问。

    原剧情中,原主是个渣男,从小靠着啃父母才能读书,谢拂之前说的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便是原主的写照。

    按照剧情发现,因为这次意外,原主的父亲无法打猎,家中收入骤减,也没能力再供养原主继续考科举。

    为了有银子继续考试,原主明明不喜欢哥儿,却还是娶了隔壁林家的禾哥儿,就因为禾哥儿在家中受宠,陪嫁多。

    而原主在娶了禾哥儿后,装出一副专心读书的模样,和禾哥儿并不亲近,没待几天便又回了书院,将这一大家子病人和妇孺都交给了禾哥儿照顾,还老是伸手向禾哥儿要银子。

    禾哥儿平时会做些小生意,会绣东西,赚来的银子全都用来供养整个家,尤其是原主。

    原主在外面喝酒吃肉,花钱大手大脚,禾哥儿在家中能省则省,一月都不见得能见到荤腥,他却无怨无悔。

    原主人品不行,学识倒是不错,运道也好,一年后中举,两年后赶上恩科,考上了同进士。

    可在禾哥儿以为自己要苦尽甘来时,原主却来了一封书信,还附带一封休书,说京中有贵人看中他做乘龙快婿,以禾哥儿嫁进门来始终无所出为由休了对方。

    原主甚至还派人将父母妹妹都接到京城,只抛弃了禾哥儿。

    哪怕原主的父母妹妹因为禾哥儿这些年来的付出而觉得原主这样的行为不对,原主也没有改变想法。

    在休了禾哥儿后,他便迅速娶了侯府家的哥儿,地位更上一层楼,和普通的同进士不可同日而语。

    做了侯府的乘龙快婿,原主借着侯府的力量飞黄腾达,只是他本就不爱侯府哥儿,在有了地位后,便一个接一个地纳妾,让侯府哥儿独守空房。

    可笑的是原主根本没享受多久,便因为侯府犯了罪,受到牵连,咔嚓一声,人头落地。

    因为侯府得到富贵,又因为侯府走上灭亡,颇有种因果轮回,报应不爽的意思。

    而一早被休弃的禾哥儿却凭借着手艺,攒了些银子,再嫁给了一个酒楼公子,夫妻二人恩爱一生。

    013不理解,按照过往经验,主角受就是小七,宿主怎么见到主角受却一点反应也没有,还将对方推得远远的?

    “不是他。”谢拂的声音平静却肯定。

    相比于013的迟疑,他更相信自己。

    那个人不是小七。

    013嗫嚅半晌,“可是……可是剧情就是那样的啊……”

    “剧情?”谢拂淡淡扫了眼原主的书桌,“剧情还说原主是不孝父母的吸血虫。”

    “难道不是吗?”013挠头。

    “我有他的记忆。”谢拂早在从013那里听到剧情后,便发现了所谓剧情和原主记忆的不同之处。

    剧情说原主对父母没有爱,不孝顺,单纯将他们当成供养他的工具人,这个妹妹也只是他眼中登上高位的踏脚石。

    可在他有的记忆中,原主却是个只会读书的书呆子。

    知道读书能光宗耀祖,能让家里人过上好日子,便没日没夜地读书,努力上进,中上资质,加上辛苦勤奋,原主才能在十多岁的年纪考上秀才。

    读了秀才,夫子说凭借他的资质,还可以考举人,那他便继续读,准备考举人。

    在书院里,原主与同窗们关系不算太亲近,却也不坏,平日里他都待在书院,哪怕下了课堂,他也在读书写文章。

    原剧情说原主大手大脚,可现实却是其他同窗邀请原主出去玩,他都言明自己钱财不丰,家中贫寒,不好挥霍。

    相较于其他人的遮遮掩掩,原主却更真诚坦荡,这样的君子之风,反而更让人喜欢。

    也因此,原主虽不怎么与同窗在休沐时玩,却也并未受到他们的疏远和排挤。

    谢拂刚刚到这个世界时,便是原主得知谢父出事的消息,匆匆收拾东西准备请假回家。

    年幼时,原主见父母辛苦,也曾主动帮忙干活,只是在一次手差点受伤后,原主父母便不让他干活,只让他专心读书,久而久之,这就成了习以为常。

    原主和现代社会许许多多被宠着长大的学生一样,除了读书,其他能力很欠缺,在家也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可他依然爱着父母家人。

    和剧情里对父母不闻不问,全让夫郎照顾,哪怕是以后接父母进京,也只是为了不背负不孝的名声完全不同。

    比起还未发生的所谓剧情,谢拂当然更相信原主的记忆。

    “那……那小七在哪儿啊?宿主你要怎么找人?这个世界这么大。”013忧心忡忡。

    谢拂沉了眸色,半晌沉声道:“不急,先睡觉。”

    随即吹了灯,躺下睡了。

    013:“……”皇帝不急太监急。

    *

    没过几日,谢父腿稍微好了些,谢拂给他做了两个木头拐杖,让他能够下床,去外面晒晒太阳,谢父心情明显也好了许多。

    谢母和妹妹正在厨房里忙碌,准备今晚待客的饭菜。

    食材有些是谢拂从山上找的,有些是去镇上买的。

    对于儿子这样花钱的行为,谢父和谢母表示不赞同,可银子是儿子自己的,他们也不可能像别家父母那般,让儿子将钱财充公。

    知道儿子手里还有钱,他们也放心些,可看儿子花钱这么快,这心又没能彻底放下。

    席面一共摆了两桌,男女夫郎分桌,谢拂说了些漂亮话,哄得在场众人都心情愉悦,连连对着谢父谢母说他们有一个好儿子。

    也有人看着谢拂如今的模样,起了做媒的心思,拉着谢母私下说话。

    “我娘家有个侄女,那也是村里顶顶漂亮的,干活也是一把好手,你家现在老谢垮了,总要人干活,我娘家侄女正合适!人家还受宠,嫁过来肯定少不了嫁妆。”

    经过上次聊天后,谢母已经歇了给儿子相媳妇的心思,漂亮?隔壁的禾哥儿也不差,嫁妆高?那彩礼不也得高?还不如人家禾哥儿会赚钱。

    “阿拂说了,他过些时间还要去读书,继续考取功名,暂时不想成亲,让我不要给他订人家,免得耽误了人家姑娘。”

    “先娶了妻再读书不也一样?还能多一个人照顾,也省的你在家累死累活。”那人还不肯放弃。

    谢母叹了口气,“我也这么说,可那孩子却说这样不好,要是成了亲,去哪儿也是要带上妻子的,还说要带上我们夫妻俩,海棠也没落下。”

    “这、这怎么行,你家海棠不嫁人了?”说话的人瞪大眼睛。

    “我们也正愁呢,实在没心思去操心他娶妻的事。”

    闻言,那说媒的婶子也不再继续说了,谢拂还要考试,鬼知道他还要读多久,考多久,要是一直拖着,就是不肯成婚怎么办?

    养个读书人花费颇多,谢家如今谢父又不能打猎,还要读书考试,前面就是个无底洞,再多的嫁妆也不够。

    谢母以为这事便解决了,谁知没过几日,村里开始有了闲话,说谢家看不上附近村上的女子哥儿,要娶个镇上的,嫁妆多的。

    村里便当真上门打听了,“谢拂他娘,你家儿子是真攀上高枝了?我瞧着镇上也没几家合适的人家会给银子让你家阿拂读书,要是找不到,不是耽误了吗。”

    谢母一听脸色便是一变,“谁说我家阿拂是攀高枝了?谁说我要让儿媳妇供儿子读书了?我儿子自己就能赚银子,用不着眼皮子浅到惦记媳妇的嫁妆!”

    说罢,砰的一声关上门。

    那来打听的妇人撇撇嘴,“没有就没有,发什么火?跟谁说话声音大谁有理似的。”

    “娘,怎么了?”谢拂方才其实听到了,但显然谢母需要一个发泄的机会。

    “不知道怎么回事,外面有人说咱家要攀高枝,人还没进门,就惦记着人家的嫁妆,可不能让这种话继续传下去,不然你之后还怎么娶媳妇!”谢母急得嘴上起燎泡,在后悔刚刚那么干脆就进门,没能在门口很对方吵上一架,吵开了才好,现在这样灰溜溜躲进屋,还真像做贼心虚似的。

    思及此,她便转头想出门,还是谢拂叫住她。

    “娘,何必在意那么多,今后我又不在村里娶媳妇。”

    “可是镇上也有人会知道啊。”谢母担忧。

    “也不一定在镇上找。”谢拂劝道,“八月要考试,至少六月就要出发,这一来一回又是几月,考完也待不了多久,便要去京城考会试,真要成亲,指不定还要多久。”

    谢母一听呆住,那她儿子这岂不是至少一两年都不能成亲了?

    “与其在意村里人怎么说,不如想想日后去城里,或者上了京城要做什么,带哪些东西。”谢拂转移他的注意力。

    “这……儿子你去考试,我和你爹去做什么?这不是拖累你吗?”想到要进城,去那据说比镇上繁华无数倍的都城,谢母紧张又胆怯,一个劲说不行。

    “您和爹不在,谁帮我张罗娶妻成亲?”谢拂给了个让人无法拒绝的理由。

    “还有妹妹,咱们都去京城,总不能将她丢在乡下,之后您还得给她看个京城的夫婿。”

    谢母最放不下的就是儿女,谢拂这样一说,她便是再忐忑,也是要去京城的。

    此时的她,完全没想起来,谢拂如今才是个秀才,乡试都还没过,这就提前想去考会试了,未免也太自信了些。

    013看出谢拂是在转移话题,“宿主,你怎么不哄哄你娘?”

    只要哄哄就好,再去村里想办法澄清一下,根本用不着画什么大饼。

    谢拂没搭理它。

    为什么不哄不澄清?

    当然是因为这辈子他大概是真的要吃口软饭的。

    “宿主你还将去京城成亲说得这么肯定,是猜到小七是谁了?”013也不气馁,继续问。

    “没有。”谢拂淡淡道,“但那有什么关系,照着原主走过的路再走一遍就是了。”

    “……你不是不信剧情吗?”

    “有些东西,总不会全然无用。”

    013:“……”它觉得宿主是嘴硬,但他没有证据。

    “那万一,就是找不到呢?或者小七干脆就没来这个世界。”

    “他在。”谢拂微微闭目,声音那样平静且坚定。

    “万一呢?”

    “没有万一。”

    “……”

    “那要是就是找不到呢?”

    “……”

    谢拂沉默片刻后道:“不在就不在,无人能勉强我做什么。”便是出尔反尔,背弃许诺又何妨。

    013不免有些动容,对于宿主来说,要他违背约定,可是极不容易。

    到了小七面前,便是再不容易,也会做到。

    还有一句它犹豫了好久,到底怕自己被殴打受工伤,没敢问出来。

    要是从今往后,每个世界都找不到小七了呢?

    *

    伤筋动骨一百天,谢父至少要在床上躺三个月,无法跟着儿子去考乡试。

    因而这次考试,还是谢拂一个人出门。

    他与几位同窗一同坐船出行,几人相熟识,作保也更放心。

    “等到了省城,我带你们去烟雨楼,省城景美人美曲美舞美,那儿可是都占了,保证让你们大开眼界!”卢秀才摇着折扇,慷慨道。

    “那我们就提前多谢卢兄了。”其他几人也笑。

    “好说好说。”卢秀才转头看见谢拂正在眺望远方,坐起身不怀好意地笑道,“谢贤弟怕是还没去过那等地方吧?等到了省城,为兄请客,带你去见见世面,可别总是读书读书,把人都读傻了。”

    谢拂礼貌婉拒,“并非是小弟不想应允,只是父亲受伤在床,小弟实在无心娱乐,未免打扰几位兄台雅兴,这次便不去了,等明年到京城,定让卢兄好好散一回财。”

    这便是祝大家都能考上举人去京城的意思了。

    果不其然,众人非但没有被拒绝的不悦,反而觉得谢拂真诚纯孝,是个好相处的。

    “那你可就亏了,就算今次考上举人,明年我也不会去京城。”卢秀才摇着扇子说。

    他知道自己的水平,考举人还行,考进士就没多少可能了,要是真努把力考上,一考考个同进士,那才是卡喉咙里上不去又下不来。

    “这有何妨,卢兄总有来京城的一日,只是届时多半是小弟为卢兄接风了。”

    卢秀才一笑:“那可是为兄占便宜了。”

    一行人下了船,进了省城,除了卢秀才和谢拂选择独院居住外,其他人都选择住在客栈。

    想着距离考试还有些日子,谢拂并没有和其他人一般温书或者交流,而是在省城里找起了赚钱的法子。

    他在街上找了个乞丐,给了几枚铜板,“问你个事。”

    乞丐收了铜板:“老爷您问,这城里就没我不知道的。”

    “你知道哪条街卖脂粉的最多吗?”

    乞丐看了谢拂一眼。

    看着人模人样,原来也只是表面。

    他转头示意了某个方向,“喏,甜水巷卖脂粉首饰的最多,只是老爷在甜水巷看看就好,可千万别去牡丹巷。”听这意思,牡丹巷卖这些东西的应该也不少。

    “为何?”

    “牡丹巷不是正经地方,恐污了老爷清白。”

    “我知道了,多谢。”谢拂又将身上的铜钱给了对方。

    谢拂走在街上,看到逛街的女子和哥儿比镇上多,本朝虽也有性别大防,却并没有那么严苛,便是有心仪之人,相约同游也可。

    他去隔壁的花鸟市场买了几盆颜色鲜艳的花,背上的书箱里一本书也没有,全都是花。

    想起自己没有工具,原本想直接回租住小院的谢拂又调转方向,想了想自己到甜水巷和牡丹巷的距离,他果断进了牡丹巷,刚到巷子口,他就闻到一股劣质香粉的味道,微微皱眉。

    “老板娘,你们这儿都有哪些脂粉?”

    做生意之前,还得先了解一下市场。

    “公子可来对了,咱们红颜坊可是城里脂粉种类最多的铺子,您想要什么样的都有!”老板娘笑脸相迎。

    她最喜欢这种读书人了,面皮薄,出手大方。

    只是事情似乎并没有朝着她想的那样发展,听着谢拂那些过于内行的问题,老板娘笑容逐渐僵硬。

    原来不是冤大头,而是同行砸场子。

    在谢拂正在与老板娘“愉快”交流时,没注意到自己进来时,巷口驶过一辆马车。

    “少爷您看,这里多热闹啊!不如咱们下车走走?”

    车内的主人睁开眼,他眉心红痣浅淡如水,若是光线稍稍暗一点,恐怕都看不到。

    “下车做什么,还要蒙面纱。”

    年覆雪下意识往被掀开的车帘瞟了一眼,一道身影恰好擦过,人没看清,倒是看见了那背上艳丽的鲜花。

    惊鸿一瞥,轻荡涟漪。

    片刻后,清雅的声音又道:“听闻丽城花艳,稍后去买几盆带回京,阿爹肯定喜欢。”

    随后又想起方才是不是错过了卖花的地方,“马车停下,让人问问那条街可卖花。”

    不过片刻,问话的人便回来了,脸色颇有些不好看。

    “少爷,不是那条巷子,是在前面。”

    车内的哥儿并不在意,“走吧。”

    到了真卖花的地方,年覆雪戴上面纱下车,嫁了人的哥儿倒是不必遮掩容貌,可年覆雪至今二十“高龄”仍未出嫁,却是不能如嫁了人的夫郎那般少了拘束。

    他亲自挑了几盆开得正美的花买下,回去后,马车重新慢悠悠行驶,年覆雪欣赏完这几盆花,忽然想起什么,随口问了句:“刚才那条巷子不买花,那是卖什么的?”

    ……

    被问的柳叶面色骤然通红,到底是未出嫁的哥儿,面皮薄,支吾半晌才小声道:“卖……卖笑……”

    年覆雪:“……”

    原来此花非彼花。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个世界我还挺喜欢的,希望能写出我想要的感觉。原来被替换的世界放在这本文前面不合适,放在后面又得在祸国妖妃那个世界前面,不好挪位置,所以我单独放在专栏了,可以免费看。

    ——

    第63章 探花郎2

    做好几盒成品后, 谢拂便和那位老板娘签了契书,拿到衙门公证后,老板娘叹息一声, “谢公子, 以后做生意可不能再做一锤子买卖,您这样可赚不到银子。”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可以定为合作的事, 这位谢公子却要直接卖掉方子。

    虽然暂时拿到的银子不少, 但是后续收益可都是她的了。

    “祝梦老板今后生意兴隆。”谢拂没有解释的意思,转身便离开了, 今后他都不一定能再回省城几次, 古代交通通讯条件都很糟糕, 为了一门小生意, 每月隔着这么远来信,未免太过麻烦。

    老板娘望着他的背影, “既会读书, 还有手艺, 长得还这般好, 老娘若是年轻五年, 那怎么也要主动一回才肯甘心。”

    “老板娘,您不要咱们老板夫了?”丫鬟笑问。

    “可不是, 要是五年前遇到这年轻公子,哪儿还轮得到他,呆头呆脑的。”老板娘伸手展示了下自己刚染的指甲, 那谢公子真是厉害, 有了这等美物, 谁还看得上以前的。

    “不过未免他哭得伤心欲绝, 我还是勉为其难留下他吧。”说着,老板娘以袖掩唇,笑弯了眼睛。

    或许运气好,比起往年的炎热,考生在贡院号房宛如在蒸笼,今年考试这些天,天气偏阴凉。

    不过即便如此,九天下来,还是有不少考生病了。

    原主的身体也没有比其他人好到哪儿去,谢拂比起其他人的优势,大约也只有可以自己给自己开药抓药煎药。

    卢秀才来找他时,就闻到院子里的药味。

    这院子本就不大,空气被这药味霸占,几乎没落脚的地方。

    “贤弟,怎的不找个人来帮你?拖着病体照顾自己,恐得不到休息。”

    他只带了一个小厮,平时也要帮自己跑腿,忙不过来,“不如我待会儿让小金去看看有没有合适的人,请对方来照顾你几天?”

    谢拂婉言谢拒:“多谢卢兄好意,不过我身体没什么大碍,吃点药调理就好,不用麻烦人照顾。”

    闻言,卢秀才也只好道:“你没事就好。”

    “明日我约了其他几人一起上郊外的明华寺,听说那里求前途很灵验,还卖状元符,你我来这儿一遭,若是不去,未免白来。”

    谢拂不是很去,但因方才已经拒绝了一回,这次不好拒绝得太明显,“乡试已过,怎么几位兄台不在考前去求符,却在考后去?便是真有灵验之处,不也无处发挥吗?”

    卢秀才摇着折扇,“这你就不懂了,考前拜这些,未免会影响心性,考后再求,是求个安慰。”

    失策了,早知道刚才就把自己说得病得严重点。

    不过想想那样的话又会被请人照顾。

    交友太过热心了也不好。

    谢拂轻咳几声,“既然如此,那明日便劳烦卢兄了。”

    “这有什么,正是人多才有意思。”卢秀才得了准话,摇着扇子走了。

    “卢兄,结果如何,谢拂可要一起?”他到了自己院子,其他几人忙问。

    “我就说咱们这位同窗是个爱读书的,来省城这么久,一次都没约成功过,依我看,咱们也别白费功夫,人家要名声要当孝子,咱们可别成了人家的绊脚石。”一个人话里夹枪带棒,但在场其他人未必没有这意思。

    谢拂太不合群,倒衬得他们几个不务正业,其心不纯。

    卢秀才扫了说话的人一眼,“这回你可猜错了,拂弟并未拒绝。”

    说话那人怀疑,“他当真没推脱?”

    卢秀才坐下,“何止,拂弟身体不适,却在听说我们相约一起去庙里时依然应承下来,不愿意拂了我们的好意。”

    “他身体不适?”方才那人迟疑,“那、那岂非我等错怪了他?”

    “拂弟在书院是什么性子,我等还能不清楚吗?为了这点小事而生了嫌隙,怎对得起这些年的同窗之谊?”卢秀才继续劝。

    “明日我向他道歉。”他也并非拉不下脸面认错的人。

    “甄兄倒也不必如此,一场误会罢了,你这般较真,反倒吓到拂弟,让他误会于你。”卢秀才又安慰道。

    “我等读书人,知错就改,善莫大焉。”那人皱眉。

    “这样,明日你替拂弟求一枚状元符,便是道歉了。”

    “善。”

    几人的聊天外人无从得知,谢拂这个不关注别人的人更不知道,以至于第二天在寺里,谢拂收到那位甄兄送的状元符,不禁心生疑惑。

    自己从前和这位关系这么好吗?

    亦或者是对方单方面对自己特别?毕竟其他人他都没送。

    观察了几日,并没发现什么不同,谢拂才逐渐将这件事放下。

    几日后放榜,众人焦急等待书童的消息,谢拂还不好表现的半点也不关心,只能装出一副有些紧张,却努力克制的模样。

    “公子!公子!中了!中了!”

    卢秀才的书童跑得最快,远远就对着他们挥舞着手臂。

    卢兄惊喜得站起来,拉住气喘吁吁跑来的书童,“当真?”

    书童狠狠点头,“公子你中了九十八名!”

    本次乡试录取一百二十人,九十八名不算好,却也不算吊车尾了。

    谢拂:“恭喜卢兄!”

    卢秀才很想高兴大笑,可看着几位同窗,他也只能微微一笑,接着问书童,“几位同窗呢?情况如何?”

    书童挠头,不好意思道:“我,我只顾着少爷你了……其他几位公子,我只看到了甄公子和安公子,两位公子和我家公子离得不远,才注意到的……”

    至于另外两人,却是没注意到了。

    甄公子和安公子都松了口气,双眼期待,另一位没被念到名字的人下意识握紧了拳,紧张地看着门口。

    比他们书童更快来的,是报喜的人。

    敲锣打鼓来到客栈,吸引住了客栈所有书生的目光。

    “宜安县周秀才,取得乡试第七十三名!”

    “玉川县袁秀才,取得乡试第六十一名!”

    ……

    报喜声一道接着一道。有人失望低头,有人大喜过望,甚至还有一位范进中举的典型事例,被赶紧送去了医馆,差点喜事变丧事。

    “青阳县谢秀才,取得乡试第三名!”

    “拂弟!”卢秀才惊得再次站起,“你中了!”

    名次还这么高!

    卢秀才惊喜又意外,谢拂倒是并不意外,原主本身就好学,才学不差,换作对方,这次应当能考中二三十名。

    他特地在原主的基础上,稍稍提高了一些水平,只是没想到提高到了第三名,他本以为只是前十的吊车尾。

    谢拂确认叫的是自己后,将喜钱给出去,“多亏了状元符,多谢甄兄了。”

    甄秀才摆摆手,“哪里,都是贤弟才学出众,状元符不过是锦上添花。”

    听见他们说话的人不少,想来今后那寺里的状元符又能卖出去更多了。

    他们一行五人,考中四个,只有唯一没有见到名字的人伤心失望,为了照顾对方的心情,几人都没有大肆庆祝,反正回家还会庆祝。

    他们在客栈吃了一顿饭,老板并未收他们的钱,只让他们写几幅字抵了饭钱。

    鹿鸣宴后,谢拂并未在省城多逗留,在其他人还在结交好友人脉时,他又借口担心家父尽快找船回家。

    本朝以孝治天下,其他举子不仅不能说他不识抬举,扫人兴致,还得言语称赞,为他的孝顺名声添砖加瓦。

    只是背地里怎么说,心里怎么想,那就不一定了。

    虽然谢拂并不在乎也就是了。

    在他到家前,县衙已经有人敲锣打鼓将喜讯送到了清河村。

    全村人都知道谢拂考中举人这件事。

    谢父一家狠狠出了把风头。

    他们都以为村里出个秀才已经了不得了,可现在谢拂竟然考上了举人,举人那可是可以当官的,只要谢拂愿意,他现在就可以顶上一个县令的空缺。

    能做官,在村里人心中的地位可就大不一样,村里出了一个举人,附近的地痞流氓都不敢来捣乱,上头派来收税的官差态度都能比以往更好,知道这儿出了个举人,便没人敢来这儿欺负人。

    一时间,上门道喜的人络绎不绝。

    “早就知道你家阿拂是个聪明的!以后你们一家可就享福了!”

    “上次见还是秀才公,等这次回来就是举人老爷了!那下下次,是不是就是官老爷了?”

    “说起来,你家阿拂也不小了,怎么还没成亲?这男子就得先成家再立业,他不是还要去考试?你们家也不能没人照顾不是?我跟你说,我表姐嫁到了城里的布庄,家里有个女儿那叫一个什么……什么香什么色来着?反正就是漂亮,配你家阿拂正好!”

    “还有海棠,那孩子也不小了,该定下来了,不然好的都被人抢走了,海棠那丫头漂亮又能干,我大伯家的儿子年龄也正好,他家可是有几百亩地,嫁进去就当少奶奶,衣食住行样样有人伺候!”

    之前传谢拂家惦记着未过门的媳妇嫁妆这种话也没了,都考上举人了,以后还会愁没银子吗?他们现在恨不得倒贴银子搭上谢家。

    谢父谢母接待了一整天,都是上来拉关系送礼套近乎的,都是村里人,他们还不能不收,有人放下就走,他们腿脚还没别人快,根本追不上。

    也有从前根本不认识的人来送礼,送来的还都是贵重东西,吓得谢父谢母明明都累了,却半点困意也没有。

    等天色晚了,才把所有人送走,两人才回到屋里松口气。

    “娘,好多东西,我还看到有时新的布匹,好贵的!这都是送给咱们家的?”海棠只觉得仿佛在做梦,明明昨天还在愁大哥赶考银子够不够,担心爹的腿伤能不能治好,结果一夜之间,什么都变了。

    “等你哥回来,再问问他这些礼物怎么办。”

    村里人的可以收着,都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可别人送的,都快几百两了,他们怎么都拿得不安心。

    这一晚,三人都没能睡安稳。

    几天后,谢拂回到村里,刚回来,便被村里人给包围了。

    “举人老爷回来了!村长!村长!咱们村的举人老爷回来了!”

    村里人几乎纷纷赶过来,想看一看新出炉的举人老爷。

    谢拂应付了好一阵,才用之后会摆宴席的理由应付过去。

    走到家门口,谢父杵着拐杖来接他,谢母在一旁扶着谢父,夫妻俩眼中含泪,却更多还是欣慰。

    “阿拂辛苦了,这出去一个月都瘦了!”谢母拉着他一阵心疼。

    谢父更是遗憾,要是自己腿没受伤,肯定是要跟着儿子一起去,还能照顾儿子。

    “养养就长回来了,娘,您在家多做些儿子喜欢的菜,用不了多久就能长回来。”谢拂宽慰道。

    谢母连连点头,“对对,娘这就把鸡杀了,给你炖鸡汤!海棠,去烧水。”

    “哎!”海棠应了一声就去烧水了。

    谢拂扶着谢父回屋,谢父想让他休息一下,谢拂推说自己不累。

    “爹,您的腿伤怎么样?好多了吗?”

    谢父点点头,“好多了,我都能不杵拐走一圈,大夫说了,再养两个月肯定能好。”

    “那就好。”谢拂紧接着又从怀里摸出一堆银子。

    “这是一百两。”谢拂道。

    或许是因为前几日收礼收得太多,眼前儿子拿出一百两,却也没太让谢父震惊。

    “这银子是哪儿来的?”谢父以为是别人送的。

    “儿子自己赚的,和上次一样。”

    谢父不明白儿子从哪儿来的那么多方子。难道书上真写了那么多?

    可别人怎么就没发现呢?

    谢拂解释道:“读书人少,读闲书也少,能从中发现并学习归纳的人更少,爹,您这还不如夸您儿子聪明。”

    谢父闻言也放下这颗心,笑了起来。

    “我儿子本来就聪明。”

    能考上他们村里唯一一个举人,谁能否认他的聪慧?

    将谢父这边糊弄过去,谢母那边便也不用担心。

    第二天,谢拂带上礼物上了书院夫子家,“学生不负先生所望,多谢先生谆谆教诲。”

    夫子笑着将他扶起来。

    “是你自己争气,我也不过是锦上添花,能有今日成就,我也很欣慰。”夫子也没想到这个学生能考上这么高的名次,心想着明年的会试也必定有望,他们县里未来可是要出一个进士!

    “我已无东西可以教你,明年的会试,你只能靠自己了。”夫子叹息道。

    “学生想提前进京,与其他学子多探讨交流,必定大有裨益。”谢拂说出自己的想法。

    古代交通不便,前去京城又路途遥远,一路上天灾人祸意外都有可能发生,提前进京,能避免不少麻烦,也能有更多时间适应环境,免得到了京城水土不服,影响会试。

    夫子点点头,“这样也好,我有一熟识,在京中做官,届时我给你一封信,你去京中安顿后,可以带着信拜访。”

    “多谢先生。”谢拂深施一礼。

    两人寒暄一番,谢拂邀请夫子上他家吃席,夫子应下,未免几人办宴席的时间是否冲撞,私下里谢拂与其他人已经商量过时间,谢拂是最早的那个。

    离开书院,谢拂又在街上买了一堆吃用,回去时,背上的背篓沉甸甸的。

    “阿拂,天色不早了,坐上牛车,该回村了。”

    谢拂将背篓放上去,自己却没上车,“谢谢张二叔!”

    他们这个村早几辈人是逃荒过来的,新朝建立后,就都在这儿留了下来,逃荒时大家都来自不同的地方,传到现在,村里人就有好几个不同的姓氏,平时相处虽然有些小摩擦,却也算和谐,对外也算团结。

    “阿拂哥,我这儿还有今天没卖完的栗子糕,这时候也不早了,你也饿了吧?送给你垫垫肚子。”禾哥儿拿出一张帕子,帕子上还有栗子香,打开时,香味散了出来,让车上别人都闻到了。

    “禾哥儿手艺是越来越好了,这栗子糕在外面卖不便宜吧?这你也舍得送人?”

    禾哥儿在城里做生意的事大家都是知道的,他们这小地方,普通老百姓,没达官贵族那么讲究,未出阁的小哥儿也可以在外面走动,正经买卖,也没什么可多嘴的。

    至于送东西给谢拂,一个未婚一个未嫁,顶多是觉得禾哥儿配不上谢拂,但都是乡里乡亲,背地里也就罢了,面上却不会,闻言大家也就是打趣几句。

    禾哥儿脸一红,颜色和额角的孕痣有的一拼,可递出去的手却没收回来,还大胆抬头看着走在车后的谢拂。

    谢拂心里对他这么明显的主动有微微挑眉,却还是礼貌拒绝:“多谢,不过我回去之前吃了饼,这会儿不饿。”

    禾哥儿笑容微僵,这伸出去的手也颇为尴尬。

    其他人眼珠转了下,跳出来打圆场,“禾哥儿这就不对了,怎么不给叔伯婶娘们吃呢?举人老爷年轻体壮,不觉得饿,叔伯婶娘们却饿了。”

    禾哥儿微微低头,随后笑着将栗子糕捧给其他人,“既然这样,大家不嫌弃的话就尝尝吧,只是剩下的不多了,希望几位叔婶别嫌少。”

    “不嫌不嫌!”众人见他真的给便宜占,也没客气,纷纷你一块我一块吃了起来。

    想着这东西是在城里卖钱的,他们就吃得更开心了。

    这吃的不是糕点,是钱。

    吃了人的东西,少不得要多说几句好听话,他们将禾哥儿夸了又夸,然而时刻注意着谢拂表情的禾哥儿却发现,谢拂根本没在听就好像……就好像无论他有多好多能干,也和他无关一样。

    禾哥儿心中发堵,除了发堵外,还有些焦急。

    要不了几个月,谢拂就要去京城了,到了京城他就再也没机会了。

    得趁着谢拂还在村里,想想办法才对。

    “阿拂哥,我弟弟今年也十岁了,爹娘想送他去私塾读书识字,但是担心私塾先生不肯收,想请你先教我弟弟识几个字,这样先生收下我弟弟的可能会大些。”

    “阿拂哥你放心,我们不会让你白教的。”言外之意,就是会给报酬。

    闻言,刚刚还起了心思的其他人顿时又将念头给打消了。

    禾哥儿家里最近赚了钱,他们可没有,人家能给钱给东西,他们可舍不得。

    至于让谢拂帮帮忙,自己白占便宜?禾哥儿家给了东西,他们不给,岂不是让人看笑话?那也说不过去。

    但到底还是有些不得劲儿。

    好端端的读什么书识什么字?还以为真能像谢拂这么聪明,去考个功名不成?

    就是有些酸。

    “抱歉,家中近日事情繁多,实在抽不出空来,不过我听说王秀才心善,并不对入私塾的孩子有多为难,便是不识字,只要心诚,也是愿意收的。”

    “就是,我外甥家的柱子就是被送去王秀才的私塾,王秀才人可好了,不仅不嫌弃柱子笨,中午的时候还给孩子准备午饭。”虽说要给束脩,但这束脩给得不亏。

    “禾哥儿啊,你家既然都要送孩子去私塾了,怎么还麻烦阿拂呢?阿拂刚考中举人,既要办酒席还要准备去京城考试,是要去考吧?”

    见谢拂点头,那人说得更起劲了,“你看你看,阿拂还要考试,肯定就要温书,时间可不多,给你家孩子启蒙这种事,实在用不着麻烦他。”人家又不缺那点报酬。

    闻言,其他人也连连点头,纷纷说谢拂有多忙,没空给人启蒙。

    谢家亲族都还没求上来,怎么能被一个外姓抢了先,谢拂同意,谢家人也不能同意不是?

    禾哥儿脸色有些青,这些人明明吃了他的东西,却一点也不帮他说话。

    他勉强笑了笑,看向谢拂,“对不起阿拂哥,是我想当然了,觉得你是咱们十里八村最聪明的,就想沾沾你的文气,我……我没想到那么多……”

    “没事。”谢拂淡淡道,“我家中还有曾经看过的书,若是各位叔伯婶娘们不嫌弃,可以让孩子来抄,能抄多少算多少,我本也可以帮忙,只是考试费神伤身,自己则还在喝药,实在没有精力。”

    “那敢情好啊!阿拂你考科举多辛苦,哪能劳烦你,我家那小子好歹读了一年书,会写字,家里笔墨纸都有剩的!”

    “阿拂你家办席需要人手不?我和我嫂子手艺也不错,你家要是忙不过来,我们随时都能来帮忙!”

    谢拂笑着点头。

    唯有被众人遗忘的禾哥儿捏紧了手中的手帕。

    回到家中,禾哥儿脸色不太好看,思来想去,他还是不甘心放弃。

    “爹,我之前托您找人做的书箱呢?做好了吗?”禾哥儿问找到他爹问。

    禾哥儿的爹点点头,从屋里把书箱拿出来,“看看,刚拿回家,是不是你说的那种?”

    禾哥儿看着眼前的木书箱便是双眼一亮,连连点头,“就是就是,是这种。”

    林父笑了笑,“我也觉得这书箱好,阿苗能用好几年了。”

    就是不知道这小子读书行不行,会不会浪费了这书箱。

    禾哥儿皱眉,“什么给阿苗?他那么小用布袋就够了,要什么书箱?这是我要送给阿拂哥的!”

    说着,他还把书箱抢了过来。

    林父刚刚还笑着的脸顿时收敛了神色,皱起眉来。

    自家哥儿什么心思,外人都知道了,他们做父母的难道还能不知道?

    “禾哥儿,要是阿拂对你有意思,就算是被别人说咱们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攀龙附凤,那我也认了,可阿拂他分明对你没意思,咱也不能上赶着,这要是名声传出去,你以后还怎么找好亲事?”

    本来以禾哥儿这赚钱的本事,就算找门镇上的亲事也不是不可能,可要是禾哥儿这么对谢拂上赶着,那日后在附近村里的亲事都够呛。

    “爹,这事关我的终身大事,当然要努力一把,为自己争取,还什么都没做就觉得不可能,那要我怎么甘心?”

    林父还想说什么,禾哥儿不耐烦道:“行了行了,我知道分寸,肯定不会太过分的,爹你以为别的哥儿姑娘不想嫁给阿拂哥吗?他们也想,就是不好意思表现,你说我要是表现地很明显很热情,阿拂哥就算不喜欢,也总会对我印象深刻、刮目相待吧?”

    林父深深觉得印象或许当真深刻,却是因为自家哥儿的死缠烂打和脸皮厚而深刻。

    事关自家哥儿名声,林父很想劝阻禾哥儿,然而自从上次病好后,禾哥儿整个人就变得比从前有主见的多,不太听话,而家里也因为禾哥儿的赚钱法子不好对禾哥儿说重话,更别说严加管教了,禾哥儿根本不听。

    思及此,林父头发都要愁白了。

    禾哥儿根本不想浪费时间劝父母,当务之急是怎么搭上谢拂。

    他爹现在觉得他上赶着丢人,可要是知道日后谢拂的成就,恐怕恨不得就算做侧室也要把他打包送给谢拂。

    毕竟他自己就是这样想的。

    未来首辅的侧室,也远远比平民百姓的正夫好。

    且这位未来的首辅还是少见的专一,只娶了一个夫郎,即便一生没有子嗣,也从未纳妾。

    尤其那位夫郎据说样貌平平,还出身武将世家,为人粗俗善妒,根本配不上已经成为首辅的谢拂,对方却依旧不离不弃。

    位高权重又深情,怎能让人不心生向往?

    前世他因为胆怯且顾惜名声而不敢主动,从而错过谢拂,如今回到过去,距离谢拂最近的时候,要是还抓不住时机,不就辜负老天爷给他重来一次的机会了吗?

    无论如何,他都要得偿所愿!

    怀着这样的想法,禾哥儿也在谢拂请客摆宴当日去吃了席,他全程都想找机会接近谢拂,然而谢拂不是招待自己的同窗好友就是和上门来拜访的商人员外等说话,而他一个哥儿,坐的位置都距离那些人老远,根本找不到接近的机会。

    禾哥儿吃得没滋没味,瞥见正在谢家厨房忙碌的林母,禾哥儿眼珠一转,从桌上离席。

    “娘,我来帮你吧?”

    林母见是他,“你吃你的去,别让别人都吃光了。”那桌上可都是肉!

    “娘,您在干活,这么辛苦,我当然不能闲着,吃饭晚点也是一样的。”

    林母怎么劝,禾哥儿都铁了心的待在厨房,还十分热情地到其他人面前帮这帮那。

    “伯母,这酒还够不够啊?”

    “够了够了。”

    “真的够了?我看阿拂哥的夫子同窗他们喝得还挺多的,真的不再添一壶?”

    “不用,阿拂前些日子病了,他爹腿伤也还没好,他们不喝酒。”

    不喝酒?!

    禾哥儿狠狠皱眉。

    他瞧瞧往主桌看,谢拂作为今晚的主人公,被众多人围着,根本不给人做点什么的机会。

    禾哥儿咬了咬牙。

    等宴席结束,谢拂注意到还有几个人在收拾院子,其中就有禾哥儿。

    未出嫁的哥儿本不应该在别人家做这些,可禾哥儿非要留下,林母也劝不动。

    “娘,今晚天色不早了,让大家都回去吧,今晚都累了,院子里这些桌子不如明天再收拾。”

    谢母一想也是,便劝其他人回去,送走人之前,还给了他们一些剩下的饭菜,都是肉,有油荤,就算是吃剩下的也没人嫌弃。

    所有人都走得心满意足,只有禾哥儿不情不愿。

    回到家后,林母抓着自家哥儿,“你老实告诉娘,你是不是还惦记着阿拂?”

    禾哥儿委屈道:“我就惦记着怎么了?他未婚我未嫁,我想嫁给他有错吗?”

    林母生气道:“你想嫁别人难道不想?人家姑娘哥儿都是私下找人说,你看谁跟你似的恨不得住在谢家?你不要脸,我和你爹还要脸!”

    “那你们说啊!要是你们私下说有用,我至于这样吗?为什么你们没钱没权没势?为什么你们就是种地的普通人?唯一的优势就只有是住在谢家隔壁,可以近水楼台先得月,要是你们有权有势,我至于这么不要脸吗?!”

    啪!

    禾哥儿瞪大眼睛看着林母,“你打我?!”

    林母气得浑身发抖,没忍住掉了泪,“你这是怪自己没投个好胎?怪我和你爹没用?今儿我就让你认识清楚,就算我和你爹没用,那我也是你娘,想打你就打你!反正你也不给自己脸了,那我也没必要给你留脸面,将来要是嫁得不好,要怪也怪你自己,怪你没投个好胎,怪你不要脸!”

    说罢,就拿着藤条开始抽人,哪怕禾哥儿努力闪躲,却还是抽得屁股疼。

    家里条件不好,他却也是被宠着的,爹娘几乎没打过他,前世虽然嫁的人也是个普通汉子,却也极喜欢他,也没打过他,这顿打可把他委屈坏了。

    躲在屋里两天没见人,等屁股上的伤好后,还记起书箱没送,当即抱着书箱找上谢家。

    “伯母,阿拂哥在吗?我让人打了个书箱想送给他。”

    谢母还没说话,谢海棠就先说了,“禾哥儿你不知道?”

    “知道什么?”

    “我大哥他今早天没亮就坐船去京城了。”

    禾哥儿傻眼,“什么?走了?!”

    *

    船行驶在河上难免颠簸,谢拂只庆幸这具身体没有晕船的毛病。

    可即便如此,他也被颠得有些难受,午饭也没吃几口,用上午买的包子填了填肚子。

    坐船去京城要走半个月,这半个月谢拂始终待在房间里,没怎么出去过,而船上的管事也知道谢拂是位去京城考试的举人,不敢怠慢,也没让人打扰,只每日准时送上饭食,并问谢拂是否有什么需要。

    一路到了京城,临近下船时,船上管事找到谢拂,“公子到了京城可有去处?若是没有,不如找铃兰街的周老二,他是京城有名的牙人,与我家主人相熟,若是报我家主人,还能有优惠。”

    谢拂受了这份好意,“多谢管事指点。”

    管事笑眯眯地对谢拂拱手,“那在下就祝公子金榜题名,前程似锦!”

    等谢拂走后,管事儿子才道:“爹,这位谢公子人还挺好,态度挺和善的,一点也没有其他读书人那样趾高气昂,看都不愿意看咱们一眼。”

    “你懂个屁!”管事一下子敲在儿子脑袋上。

    “这谢公子看似温和彬彬有礼,可他态度淡淡,即便是对同样的读书人也透着疏离,这样的人才最不好接近,也不好招惹。”

    管事儿子翻了个白眼,“那也总比那些恨不得把眼睛想到头顶的人好。”

    这话倒是没错。

    管事没说的是,越是不好接近的人,只要被对方认可接纳,对方便会越在意,越放在心上,分量越重。

    这种人,不遇情关便罢,一遇……那可就过不了了。

    不知管事所想的谢拂已经踏上了京城的土地上,顺利进城后,他先在一家面馆吃了一碗面。

    京城很热闹,但谢拂都未曾看在眼里,仿佛只是从这世界路过。

    不把别人放在眼里的后果便是……他不小心撞到了人。

    “哎呀!你这人怎么回事?没见着我手里搬着东西吗?!叫你让一让你就是不让。”

    “好好的花都摔了!”

    谢拂低头,见地上果然是一株摔落在地的香云月季,银朱色的花朵也不知花了人多少心血,此时却摔在地上,染了灰尘。

    “柳叶,怎么回事?”

    车内响起一道清润的声音。

    谢拂神色一顿,抬头望去。

    便见车帘半掀,素白的面纱半遮半掩,倒更显得那双眼睛入一池清泉,只瞧见一眼,便仿佛见了天下山水。

    山水静,而心动。

    谢拂微微低眸,拱手歉声道:“小生方才粗心摔了这株香云,为表歉意,愿照顾这株香云,直到它银朱久,香盈袖。”

    作者有话要说:

    第64章 探花郎3

    暗香浮动, 随风吹拂青丝与面纱,一瞬间的恍惚后,视野才明艳清晰,

    年覆雪透过车帘被掀起的一角, 看着那站在马车前的书生。

    对方背着看着便不轻的书箱,而肩上似乎都落了压痕。

    对方微垂着眉眼,看不清全貌, 却也能从那略松了几缕的发丝上看出他似乎行路匆匆, 倦容疲惫。

    “少爷,就是这人, 我刚刚喊让他跟没听见似的, 害得花摔了!”柳叶赶紧告状。

    年覆雪收回落在谢拂身上的视线, 面容微赧, 自己怎么在这大厅广众下看人看得走神了?

    “摔了就摔了,养养还能活, 便是不能, 也不过一盆花罢了, 若是你方才不小心砸了这位公子, 受伤事小, 影响前程事大。”年覆雪轻瞪了柳叶一眼。

    柳叶瞪大眼,所以他被撞了不仅讨不到公道, 还得和撞了他的人道歉?

    他家少爷吃错药了?

    “此事确实是小生之过,若是不让小生弥补一二,小生心中愧意无法消减, 恐难心安。”

    柳叶刚要说什么, 又被他咽了回去, 他暗戳戳瞪了谢拂一眼, 心说算你识相,不经意瞟到谢拂的侧脸,见他轮廓俊朗,气质温润如朗月,下意识脸红,匆忙看向年覆雪,见年覆雪也看这书生看得出神,柳叶心中忽然恍然大悟。

    原来少爷也是被书生美色所误。

    年覆雪看向地上的香云,“一点小事,不必太过计较,这花未掉,根未断,重新装盆便能活,公子不像京城人,可是上京赶考?若是如此,更不应因一件小事而耽误时间。”

    谢拂似是思虑片刻,方才道:“阁下宽宏大量,小生铭感五内,小生姓谢,将来若有回报之机,阁下切莫客气。”

    此时柳叶已经将香云用碎瓷捧了起来,上车后小声对年覆雪道:“少爷,这书生真有意思,难道他还觉得日后还能再见到您?”

    别说他家少爷还未出嫁,极少出门,便是出来,那书生衣着普通,还不知道能不能金榜题名,如何能接近侯府家的哥儿?

    “你啊你,还不能让人客套客套?读书人重礼,若是不让他还,他必然是要时常记在心上的,耽误人家前程可不好。”

    “还是少爷心善。”柳叶笑眯眯道。

    年覆雪不置可否。

    心善吗?

    脑海中浮现出方才那书生的身影,不知为何,他下意识便回想起了当初在丽城只看到一角的满篓花影。

    仿佛是在丽城初遇,又在京城再遇。

    这感觉来的毫无来由,也不讲道理,可年覆雪却无法将它消去。

    好在也只是心中暗想,那书生并不知情,年覆雪面容微赧。

    一双清澈的眼中多了几分灵动。

    “少爷,这花怎么办啊?刚买回来就摔了,花了不少银子呢。”柳叶面露担忧。

    年覆雪看向那株香云,银朱色在车内不如阳光下艳丽,却多了几分低调雍容。

    查看了一下根部没伤太多,花朵也还坚强地屹立着,“无事,回去养养就好了。”

    回到侯府,年覆雪便见到自家三哥正气冲冲进门,“三哥,怎么了?谁惹你了?”

    年三郎见到他,当即收敛表情,“没啊,谁敢惹我?当你三哥拳头是吃素的吗?”

    年覆雪就这么看着他脸上明显的淤青。

    年三郎也看着他,假装自己一切正常,脸上什么也没有。

    年覆雪转身就走了。

    等看不到他的身影,年三郎才龇牙咧嘴地喊:“还不快来给我上药!还有没有眼力劲儿?”

    小厮一边帮他上药一边道:“小的看三郎镇定自若,还以为这伤不疼。”

    年三郎嫌弃:“你这说什么废话,我揍你试试?”

    “我瞧着也不重,刚刚四弟没搭理你肯定也是这样想的。”一个身穿黑色劲装的男人走过来。

    “那是我不想吓到他,小哥儿家家,被吓到了怎么办?”

    年二郎:“……”

    “你注意点,小心人家找上门来算账。”

    “算就算,我还没找他算诋毁四弟名声的事呢!他算什么东西,竟然也敢说四弟无才无貌命中克夫,没把他嘴打烂都是我手下留情!”

    年二郎闻言也不由皱眉,他也没想到说的这么难听。

    四弟名声不好大家都知道,可像那周家二郎说得这么大胆直白的,却还是头一个。

    “打得好,下次也不用给他留情面。”

    “那当然!”年三郎得意起来。

    “那周二郎不过一书生,你怎么受的伤?”年二郎皱眉询问,他家武将出身,除了四弟是个哥儿,对习武不感兴趣,其他几人可都是自小习武,难不成那周二郎深藏不露?

    说起这事,年三郎便眼神躲闪,支支吾吾。

    年二郎看向小厮,小厮低着头忍笑,“公子是在打周家二公子的时候不小心磕门上了。”

    年二郎:“……”

    难怪这小子刚刚不肯和四弟说,原来是怕丢人。

    “三弟妹那里,你自求多福吧。”说罢转身走人。

    年三郎愁眉苦脸地抓着小厮,“你说我要是说我这伤是你不小心打的……”

    “三郎你可别坑我啊,少夫人不得扒了我的皮?”

    “看你这胆小的样!”

    “三郎你胆大,那你自己告诉少夫人。”

    “……”这是胆子大不大的问题吗?这是脸皮够不够厚的问题。

    要是告诉湘君他打人还能把自己给磕门上,一定会让大夫给他看脑子的。

    周府

    “我儿被年家那个老三给打了?”

    周夫人坐不住,赶紧起身去后院。

    “哎呦哎呦,轻点儿!疼爱我了!”

    “儿子,儿子你被打哪儿了?给娘看……”话音未落,就看到眼前一个猪头,吓得周夫人浑身一个激灵,确认猪头是儿子后,周夫人没忍住哭了。

    “我的儿啊!你受苦了,没想到年家那个王八蛋竟然这么歹毒,竟敢把你打成这样,你可是要科举的啊,这要是毁容了那就是毁了你一辈子啊!娘去找你爹,让你爹给你出气!”

    “老爷,老爷你快来看啊,你儿都要被打死了!”周夫人怒气冲冲地出了院子。

    “快快,拦住我娘!”周二郎催促小厮,然而他此时脸肿得跟猪头似的,说话根本听不清。

    “公子放心,夫人一定不会轻易放过那年三郎,一定会给您出气的!”

    谁说要出气了!那分明就是在要他的命啊!

    想到年三郎的拳头,周二郎便心头一颤,浑身都在疼!

    他起身匆匆去找周夫人,却见周夫人已经拉着周大人大肆告状,“老爷你可要好好教训那个年三郎,咱儿子都被打成猪头了!”

    周二郎:“……”

    “爹……”他弱弱喊了一声。

    周大人皱眉看他,“你做了什么,人家把你打成这样?”

    周夫人闻言怒了,“老爷,被打的可是咱儿子,你怎么还责怪他!”

    “说!”

    周二郎缩了缩脖子,支支吾吾,“我……喔……”

    见他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周大人叫来了他的小厮。

    小厮吓得跪在地上,小心翼翼将其因后果说了出来,“少爷,今早和人喝酒……”

    周二郎约了几个好友一起喝酒,酒到酣处说起话来没了顾忌,有人便道:“周兄,听说你要娶那年家的小哥儿?年家人都是武夫,年家哥儿只怕也不好招惹,他还有过三个未婚夫,你要做那第四个吗?这将来要是你也出了事,那可如何是好?”

    “文兄多虑了,周兄可是读书人,将来定要找个懂文采的贤妻,那年家哥儿怎配得上。”

    喝酒上头,酒壮怂人胆,周二郎也受不住被人以为自己要娶个容貌平平还克过三个未婚夫的哥儿,当即大放厥词,“谁看的上那年覆雪,我娘疼我,才不会给我娶个嫁不出去的哥儿。”

    之后更是说了不少年覆雪的坏话,只是没说完,就被突然冲进房间的年三郎给揍了。

    被揍的不仅是他,还有他的不少兄弟,只是他揍的最惨,整个人已经看不出原样。

    坦白讲这顿打不冤。

    周夫人嗫嚅半晌,说出的话都气弱半截,“就算……就算是这样,那也不能打人啊,再说……再说我儿说的也没错啊,本来就是……”

    周大人皱眉沉声道:“明日带着礼物上门道歉,这段时间就在家里养伤,哪里也不许去。”后面那句是跟周二郎说的。

    周大人走后,周夫人没好气地看着儿子,但看到儿子那张猪头脸,又忍不住心软。

    “你怎么这么笨,说人坏话也不知道避着点人。”她骂道。

    周二郎撒娇讨饶,“娘,我哪知道外面有人。”

    “娘,我爹该不会真的要让我娶年家哥儿吧?我会在朋友面前丢脸死的。”

    “行了,娶什么娶,就算原来可以,现在也不行了。”

    周大人原本确实有两家结亲的想法,毕竟周大人虽然也是官,可不过才五品,他寒门出身,本身能力也平平,这辈子最多做到四品官,想要家族兴旺,联姻是最好的办法。

    大儿子是未来的一家之主,娶的必须是文臣之女,倒是小儿子,可以娶武将或者勋贵的女子哥儿,而在那些人中,家世最好的,他家能够得上的,便是年家哥儿。

    别人都说年家哥儿诸多缺点,可若是没有那些缺点,他家还不一定有机会。

    只是可惜,现在说什么都晚了,年家除非是没有别的选择,否则怎么也不可能考虑他家。

    周夫人反而高兴,她本就不喜欢年家哥儿,凭什么要委屈她儿子,不结亲才好。

    为此,第二天上门道歉都没那么不情愿了。

    已经从周二郎口中得知前因后果的年夫郎对周夫人态度平平,并没有什好脸色,周夫人脸面挂不住,开始阴阳怪气,“侯夫郎好福气,三个儿子都事业有成夫妻和睦,就是不知道何时才能喝到你家哥儿的喜酒?我隐约记得,你家哥儿第一次定亲还是五年前吧?”

    年夫郎皮笑肉不笑,“周夫人放心,我家办喜酒的时候,不会请你。”

    “你!”

    “来人,送客。”

    等人被送走,年夫郎表情冷了下来。

    “夫郎消消气,那周夫人自己也是商户出身,当谁不知道呢,还有那周二郎,也不过是个举人,能不能中进士还不知道呢,您别和那种人生气,气坏了身子不值当。”

    “我没气她,我就是在担心哥儿的婚事。”

    就算年夫郎再觉得自家哥儿怎么都好,谁都配得上,可对勋贵圈子来说,年覆雪确实不是个好的成婚对象。

    他出生时孕痣便极淡,极有可能此生都不会有孕。

    那时年夫郎便开始愁他的婚事。

    等到了十七岁,年夫郎好不容易找到了一个条件不错的。

    对方家中也是侯爵,只是兄弟众多,他虽是嫡子,可上有嫡出大哥继承家业,分不到太多家产,还得和一群庶子争,下有嫡幼子是父母心尖宠,作为中间那个,他最不受重视。

    只要多给年覆雪准备些嫁妆,不愁对方不善待他家哥儿。

    然而刚定亲没多久,那嫡次子便在青楼中对一位书寓一见钟情,并且吵着闹着要纳对方为妾,事情闹得很大,让不少人看了笑话,年家就算是为了年家和年覆雪的脸面和名声,也不得不主动退了婚。

    现在想想,年夫郎甚至有些后悔,当初不该那么冲动。

    男人一时被美色所迷,总有一天会清醒过来,据说现在那位被纳为妾室的书寓早已经失宠了。

    第二任未婚夫,是年侯爷的下属,出身不好,父母双亡,没有亲人,但是对方勇武过人,在战场上立过不少功劳,官位大小是个五品。

    可惜这位未婚夫运气不好,定亲后不到一个月,这位不小心牵扯到了皇子夺嫡事件中,后来好不容易命保住了,官却丢了,还没了胆子,不愿意继续从头再来,只想背着包袱回老家种地,并且十分不好意思地向年家请求退婚。

    就这样,第二任未婚夫也宣告结束。

    有了前两次经历,年覆雪在京城的名声更糟糕,年夫郎千选万选,才在京城选了一名普普通通的举人。

    对方出身贫寒,家境不好,但胜在为人勤勉上进,若是有侯府帮衬,将来未必不能有个好前程。

    只是他们没想到,这人就是太上进了,上进到不择手段。

    明明老家有妻有子,却还隐瞒信息假装未婚,就想骗一个京城中的贵女或者哥儿。

    年家眼神不好,撞上了。

    还是有人偷偷塞消息给他们,年夫郎才派人去查了一下,结果……

    毫不意外,再次退婚。

    婚退了,可年覆雪的名声却是雪上加霜,不得已,年夫郎将他送回老家待了两年避避风头。

    而那个骗婚的家伙也没落着好处,那次会试落榜,名声还臭了,此生科举无望。

    如今几年过去,年覆雪已然大龄未嫁,全家都在着急,既担心他嫁不出去受人嘲笑,更担心他所嫁非人。

    年侯爷回来,见年夫郎又在看媒人送来的名册,叹气道:“你也不必那么着急,咱家的哥儿,就算不出嫁,家里也能养他一辈子。”

    年夫郎头也不抬,“那只是最差的打算,三个儿子都有妻有子有家庭,覆雪一个人总免不了寂寞。”

    “那你找到合适的了?”年侯爷问。

    年夫郎郁闷,“没有。”

    这些人要么是已有妾室,甚至是已经娶过妻如今是续弦,要么是家风不好,性情有缺。

    总之怎么都有缺陷。

    年侯爷将名册一收,“那就别看了,明年春会试,到时候来京中考试的举人那么多,咱们仔细挑挑,总有漏网之鱼。”

    闻言,年夫郎便想到上一个定亲对象。

    “你还说,上次找的也是举人,结果呢?”

    “昨天周家人还当着三郎的面说覆雪坏话,今儿上门道歉还阴阳怪气,我瞧着这些读书人也就是表面光鲜,内里还不知道怎么样。”

    反正他不放心。

    “你不能一竿子打翻一船人,咱家二郎媳妇不就是读书人家养出来的,你难道不喜欢?”

    年夫郎双标得理直气壮,“女儿家和男人家怎么一样。”

    年侯爷:“……”

    他摇摇头,“你就是歪理,偏见,不和你说。”

    年夫郎站起身出门,“我还懒得和你说呢。”

    “你去哪儿?”

    “还能去哪儿,当然是去看哥儿,也就你这当父亲的根本不把哥儿放在心上,哥儿回来都不关心他。”

    年侯爷瞪眼,他不关心自家哥儿?

    他不关心能整天盯着自己手下的人谁家有未婚儿子都要多问几句?弄得他手下的人都不太敢找他了。

    “看看,娶个夫郎就会这样,你根本说不过他。”

    管家笑呵呵地给他斟茶,“夫郎也是关心哥儿,并非有意针对侯爷。”

    “我还能不知道吗。”年侯爷叹了口气,别说年夫郎担心,他也担心,只是他也知道,这种事急不得,一着急,说不准又要像前三次一样,押错人。

    希望明年有合适的好苗子吧。

    *

    年夫郎进了后院,年覆雪正在院子里给一盆花浇水。

    “覆雪。”

    年覆雪转头看向他,“阿爹。”

    回头时,他微微一笑,眉眼温柔。

    年覆雪五官单拎出来并不差,只是组合在一起有些普通,比起年夫郎,他的容貌更像年侯爷。

    若是男子还好,可他是哥儿,这样貌便成了寻常,平平无奇,没有哥儿的精致。

    可他有一双极漂亮的眼睛,笑起来的时候最动人,每每让看到的年夫郎心中暗骂别人没眼光。

    他家哥儿分明是最好看的。

    “听说你昨天又买了盆花,什么样的?”

    年覆雪将那盆香云抱到桌上。

    “就是这朵?果然漂亮,我家覆雪眼光就是好。”年夫郎只看了一眼,便努力夸。

    年覆雪都听不下去了。

    “阿爹……”他的话在嘴里忽然卡壳。

    “怎么了?”年夫郎问。

    年覆雪摇摇头,“没什么。”他想了片刻,到底是没将这盆原本是打算送给年夫郎的话送出去。

    “阿爹,您喝茶。”

    柳叶奉上茶点。

    “过两日穆大人母亲六十大寿,我已经给你准备好了衣服,到时候你和我一起去赴宴。”

    想想也知道,这宴席是要做什么。

    年覆雪神色淡淡,“我不想去。”

    从前他也时常出席各种宴会,别人说这叫社交,有了社交,便能与其他人拉拢感情和关系,为自己,为自己的家族,为自己日后的夫家增添助力。

    可他不喜欢那种虚假的恭维,客套的笑容,还得努力向外推销自己,被人评头论足。

    年夫郎皱眉,“你回京后哪儿也不去,从前的朋友也不联系,这哪儿能行?”

    “总要在圈子里露个面,好让别人知道你回来了,日后也能找人说说话。”

    再者,当初离开京城避风头,总不能一直藏着掖着,还让人以为他们有多见不得人似的,当年又不是他们的错,他们也是被人骗了,如今当然要理直气壮一点。

    年覆雪闻言也不由皱眉。

    阿爹说得没错,总要露个面,免得别人还以为他多羞愧,不好意思出门见人。

    不喜欢是不喜欢,可不能被当成不敢。

    “我去。”

    年夫郎闻言大喜,当即去准备他当日的穿戴。

    明明已经准备好了衣服,此时又觉得不满意起来,总觉得那不配他家哥儿。

    年覆雪看着忙碌的年夫郎,无奈摇头。

    想也知道,他阿爹希望他时隔这么久的再次出现不输给别人。

    他伸手点了点那盆香云花。

    “若是我是一朵花便好了。”

    可以在合适的时候盛开,在合适的时候枯败,最终沉入泥土,化为养料,不理人世间的纷纷扰扰。

    *

    谢拂找牙人暂时租了个小院子,第二天便拿着拜帖和书信上了那位夫子说的老友的门。

    当门房开门时,谢拂询问:“敢问可是穆大人府上?”

    “晚辈来自丽城,此番上京赶考,奉夫子所托,有一封书信要交于穆大人。”

    门房见他气度不凡又是读书人,并未驱赶,而是拿着信进去转告管家。

    管家一听丽城两个字,便并未犹豫,而是直接将书信交给了休沐在家的穆大人。

    “大人,信是从丽城来的。”

    穆大人拆开信,看完后眉头松开,神色和缓,“是永春的学生,来京城赶考,拜托我照看一二。”

    “去,将人请进来。”

    不多时,谢拂便到了穆大人面前。

    穆大人看了看谢拂神态气度,听他言语,便只他心性极好。

    又问过一些书本上的问题,谢拂都答得很好,这让穆大人难免有些见猎心喜。

    他甚至有种想要收谢拂为徒的冲动,忍住,忍住,这是永春的学生。

    那也只是学生而已,又不是正经拜师的弟子,他收便收了,也不算是截胡。

    但第一次见面便收为弟子,未免太过草率,还是要多考察考察。

    “你来京中无依无靠,我与你先生乃故交老友,不如就住在我府上。”穆大人道。

    这是个好机会,若换了其他人,此时已经行礼感谢,毕竟住在穆家,不愁吃住不说,还能时常向穆大人请教学问,这是别人求都求不来的机会。

    然而谢拂并不需要。

    闻言,他不卑不亢歉声道:“能得大人赏识,学生本该答应,只是先前已经租了院子,且立了契约,贸然搬走,有失君子风范。”

    “若是大人不嫌弃,学生愿时常到府上讨教学问。”

    明明住在他家有诸多好处,可谢拂还是拒绝了,无论是他心中谨慎,不愿和京中官员势力有牵连,还是他不为外物所动,都是值得称道的优点。

    穆大人非但没有因为他的拒绝而生气,反而比方才更加欣赏他。

    笑着夸了几句年少有为。

    “初次登门,学生手中拮据,唯有这玉兰尚可入眼,赠予大人,君子如兰。”

    正是玉兰花花期尾巴,这盆玉兰却开得正好,品相极佳,让人见之心喜。

    “这花开得好,难为你费心了。”穆大人笑容更真诚了几分,心中收徒的想法也越来越强烈。

    好不容易谢拂走了,他还在和自家夫人感慨这孩子好。

    学问好,言行好,为人也好。

    穆夫人知道自家老爷又见了喜欢的晚辈便心中高兴。

    “老爷既然如此喜欢那谢举人,过两日娘的六十大寿,不如也请对方上门。”

    能出现在宴席上,便是在给对方机会,让对方结交人脉,和别人混个脸熟。

    穆大人双眼一亮,“这个主意好!”

    届时他还能观察对方的表现,进一步确认对方的人品。

    穆夫人这便多写了一份请帖,让人给谢拂送去。

    谢拂原本不想去,可看着请帖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眼珠一转,将请帖收了起来。

    三品御史府中办的宴席,来了不少有头有脸的人,唱礼单便唱不过来。

    以谢拂的身份,他能进来便是走了大运,至于位置,必然在边角。

    他也不介意,在下人的带领下坐在位置上。

    他身份低,来得早,在他来后,其他客人才陆陆续续入场。

    谢拂始终注意着入场方向的动静,马车一辆一辆停下,各家内眷相拥着往里面走,谢拂看过了一家又一家,却都是匆匆一眼,便宛如云烟般散过,从未在他眼中停留。

    终于,一辆藕色马车上,有一道熟悉的身影走下来,对方头顶的银莲发冠仿佛发着光,让谢拂一瞬间都舍不得移开视线。

    或许是他的注视太专注又明显,年覆雪下意识往谢拂所在的方向看了一眼,却因为双方距离之远,而没能看清。

    “覆雪。”年夫郎见另外三个儿媳都过来了,便招呼年覆雪一起进去。

    男客和内眷本就分开宴席,谢拂在边角,而年家人却被安排在靠前的位置。

    双方仿佛处在对角,是在场宾客中最远的距离。

    而谢拂,也无法再看清年覆雪。

    “兄台有些眼生,不知出自谁家?”

    桌上有人摇着扇子好奇地打量谢拂。

    谢拂神色淡定道:“在下来自南方,来京城赶考,因先生与穆大人乃旧识,穆大人和善,才让在下在席间沾沾老夫人的长寿之福。”

    原来只是来京城打秋风的,算不得什么人物,不值得费心思。

    闻言,其他人客套了几句后,便再没和谢拂说过一句话。

    谢拂也不在意,安安静静地喝酒吃菜,戏台上的麻姑献寿正不断从他耳边路过。

    他的余光始终注意着某个方向,某个人的一举一动。

    酒香微醺,气息在体内挥发,随着一起挥发的,还有丝丝缕缕的思念。

    他想他。

    *

    年覆雪此时心情算不上好。

    桌上都是熟人,作为刚刚回京不久的话题人物,别人提到他的次数格外多。

    “许久没见年小哥儿,如今回京,可是不走了?”

    “话说,我家老三还是和年小哥儿同岁,如今已经出嫁三年,前不久才来信说已经怀了第二个,不能回京过年,世事无常。”那人装模作样感慨一声。

    年夫郎皮笑肉不笑,“确实世事无常,去年你家老三嫁的那位还在京中做官,结果转眼就要去外放当县令,也不知多久才回来,难怪不能回京城过年,别忘了多给你家老三捎些银钱,免得任上清贫,哦,送银子怕是也不行,听说石山县干净到有银子都花不出去,看来你只能给他多捎点别的。”

    年覆雪扯了扯唇角,眼见着大家都不怎么吃饭,反而更愿意针锋相对,话里藏刀,年覆雪耳朵累,也不想自己的存在影响阿爹发挥,他起身借口去更衣,便离了席。

    没了他在,年夫郎火力全开,怼得那人脸色铁青,差点闹起来,还是其他人帮忙劝,和缓气氛,才勉强维持席间和谐。

    年覆雪走到园子里,柳叶不远不近地跟着。

    路上悬着灯,将这昏暗的园子给照亮。

    年覆雪手中也提着一盏。

    他走到一棵银杏树下,正想往那石桌坐下歇息片刻。

    一片银杏叶从枝头坠落,正正好落进年覆雪手中的灯笼里。

    年覆雪手一抖,燃烧的叶片掉落在灯壁,瞬间将灯壁点燃。

    火舌迅速蹿高,眼见就要烧上他的下裳,一根长竿将他脚边的灯笼给挑远。

    “没事吧?”略有些耳熟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年覆雪下意识侧头,本是随意一眼,却在看清眼前人时微微一顿。

    随后看着对方关切的眼神,年覆雪匆匆低头,抖了抖衣裳,“没、没事……”

    心跳微微紊乱,一时间,他竟忘了去想对方怎么会在这儿。

    “少爷,你没事吧?”柳叶快步跑来,紧张地打量年覆雪。

    同样的话,听了柳叶这么说,年覆雪很快平静下来。

    “我没事,就是灯烧了,你去找人再要一盏。”

    柳叶完全忽略了谢拂,还有些担心年覆雪,犹豫了一下,他终究还是点头应下,“那少爷你不要乱走,不然我待会儿找不到你了。”

    “放心。”

    年覆雪见他走远,才再次抬头看向谢拂,“多谢。”

    “不必客气,上次摔了你的花,你也未找我赔偿。”

    年覆雪注意到他言语间与上次见面比时,多了几分亲近自然,少了几分客套,不知怎的,他竟并不反感。

    “那这算扯平了?”他说。

    谢拂却道:“似乎也不能算?”他伸手指着自己方才为了挑开年覆雪的灯,而被弄灭的灯,“我还灭了一盏灯。”

    年覆雪有点懵。

    他抿唇奇怪看了谢拂一眼道:“那似乎是穆家的灯?”

    谢拂说得理直气壮,“到了我手中,便应是我的。”

    年覆雪一时竟无言以对。

    半晌,他才犹豫道:“所以,我要再赔你一盏灯?”

    谢拂看他一眼,“是一盏点亮的灯。”

    年覆雪原本还因为谢拂方才出手那一瞬而心跳加速,此时倒是完全平静了。

    “那我要如何还你?”

    谢拂侧头看他,见年覆雪面上尽是认真,竟是将他的玩笑当了真。

    忽而,他浅浅露出个笑容,笑容极淡,且在这儿光线不足的情况下,看得不那么清晰。

    可年覆雪就是看见了。

    甚至还觉得那抹不易察觉的浅笑,比这儿的灯光还耀眼。

    “抱歉,方才只是开个玩笑。”

    “阁下方才似是受到惊吓,有些紧张,在下便故意那般说,本是想缓解紧张,却不想阁下竟当了真,是在下失礼。”

    年覆雪:“……”

    他沉默片刻,唯一反应竟是……他又变客气了。

    不,不是变客气,而是他们本该客气,方才的自然亲近才是假的。

    年覆雪心中定了定。

    “是我该道歉才对,竟没领会公子用心,倒是辜负公子好意了。”他稍稍远了半步,微笑歉声道。

    谢拂的眸色又幽深了几分,只是无人看见。

    “我姓谢。”

    年覆雪记得,他看着谢拂,二人对视片刻,年覆雪试探着道:“谢公子?”

    谢拂微微点头。

    年覆雪失笑。

    看不出,原来这位谢公子还有些较真和死心眼。

    叫公子不行,还非得叫谢公子。

    “再遇便是有缘,不知阁下是何姓名?”

    年覆雪有一瞬间怀疑,这人是不是看不见他眉间孕痣,以至于不知道他是哥儿。

    否则哪有直接问哥儿姓名的?

    “我姓年。”

    “年公子。”

    他当真不知自己是哥儿?衣服也看不出吗?不应当。

    年覆雪心中怀疑,可要再问,却又觉得对方知不知道又如何,哪有上赶着跟人解释自己是哥儿的?

    谢拂注意着他时不时变一下的神情,眉眼微弯。

    “听说年侯府家有一哥儿如珠如宝,风姿卓绝,千金难求。”

    “应当便是阁下?”

    年覆雪:“……”

    “不,不是我。”这里面哪一条像他?

    “是吗?”谢拂疑惑挑眉。

    “嗯,不是。”

    “我怎么觉得是呢?”

    我就是觉得你如珠如宝,千金难求。

    作者有话要说:

    第65章 飞雪入鸿门4

    宫内戒严, 宫外的人也或多或少收到了消息,听说是九千岁遇刺,不少人表面上震惊, 背地里大快人心, 就是可惜这遇刺没成功。

    不过看宫内外都戒备森严,看守宫门的侍卫各个都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的模样,众人又得知了那刺杀九千岁的人虽然没成功, 但是却没死, 更没被抓到。

    “好!就是该这样,不是不报时候未到!看他能嚣张到几时!”

    “那位刺客英雄可千万别被抓到, 如果可以, 直接把那狗太监给杀了多好?”

    “现在还不行, 以后总有一天可以!”

    百姓苦千岁久矣, 以前他们看不到希望,只想着忍一忍, 只要忍到九千岁老了死了, 日子或许就能好过些。

    可当他们看到希望, 便对其充满期待, 这个刺客能去杀九千岁, 虽然没成功,但能逃走已经是很多人都做不到的事了。

    一次杀不了, 总有能杀得了的那天。

    不少人心里都这样想着,当然九千岁也会。

    别人把它当希望,可对九千岁来说, 这就是一把悬在头上的刀, 随时随地都有可能掉下来砸在他头上。

    他如今坐立难安, 每夜都要有人守在自己身边才能睡着, 每天轮换,时刻不停歇,且守着的还不止一个人,还都会武,一点也不担心可见是将怕死诠释到了极致。

    千岁宫内,九千岁一巴掌拍在桌上,冷声道:“还没找到人吗?!咱家就不信了,这皇宫就这么大,他还能查插着翅膀飞了不成?!”

    宫门早就封锁了,别说是个大活人,就算是只苍蝇,那也跑不了,可就算是这样,他们也还是没找到刺客的半点踪迹。

    这却更令九千岁忌惮,究竟什么样的人,才能在刺杀他未遂后还能全身而退?

    当然,手臂是受了点伤,但这两天他们已经把宫中所有人的手臂都看过了,却依然没找到符合的对象。

    就好像……就好像这个人凭空出现,却又凭空消失了一般。

    九千岁已经开始排查自己的人,尤其是身边人,刚娶的新娘差点也被他关进天牢,谁让她刚进门就发生这种事,就算与她无关,那也是她八字不好,跟他不合。

    还是被其他人给劝住了,说是刚办了婚事就闹出这种事,他就成了笑话。

    九千岁想了想,觉得这话有道理,便将此事暂时搁置,不过新娘人还是要被控制起来的,如今一直被禁足在屋中,不肯放人出来。

    *

    崔迟雪的金疮药很好,刚过一天,谢拂的伤口便已经开始愈合,他看了看,觉得伤口大概过个四五天就能愈合得差不多,而崔迟雪给的药是绝对够用的,用不着他再次往那人面前跑。

    但他假装无视了。

    白天,谢拂将自己收拾好,打开殿门便要出去。

    守在门口的小太监却站出来道:“陛下,九千岁有令,宫中有贼人,外面不安全,还请陛下安心待在殿内,一应物品皆有奴才为您送来。”

    这便是要软禁了。

    之前谢拂躺在床上的状态也与软禁差不多,可今日他却不想躺在床上,而是要去找人的。

    谢拂甩了甩衣袖,仿佛差点被他碰到的衣袖上沾染了什么灰尘。

    淡淡瞥了小太监一眼,“朕要见皇后,你能将皇后送来?”

    小太监浑身僵硬了一下,“奴才……奴才为陛下通传!”

    谢拂并没再多给他一个眼神,径直越过他离开,“随你。”

    随你传不传,反正他一定要去见人。

    小太监想冲上去拦住他,然而他快跑几步,竟没有跟上谢拂,连忙喊人想要别人跟他一起拦。

    “九千岁担心陛下安全,快请陛下留在宫中!”

    然而他们追上又如何,谢拂一定要去,他们又不能将谢拂捆起来,虽然有那个想法,但谢拂到底身份在那儿。

    他们无法抓谢拂,但围住谢拂不让他过还是行的。

    “陛下,您若是再不回去,奴才……”

    小太监咬牙放狠话,然而话还没说完,便被突如其来的声音给打断。

    “这是怎么了?”一道声音从身后传来,随之而来的还有一阵脚步声,明显不止一个人。

    小太监抬头看去,待看清来人,便暗道不好,怎么一个没拦住,现在还有两个?

    “参见陛下,陛下这是要去哪儿?”崔迟雪看向谢拂,又观他身边情况,挑眉问。

    谢拂眸光似有一抹光芒闪过,淡定道:“不去哪儿,想见你,他们非要拦着。”他的视线扫过小太监一行人。

    崔迟雪:“……”

    您这态度是否太过理所当然了些?

    但他还是扬起淡淡笑意,“是吗?臣也刚刚要回去,不如与陛下同行?”

    谢拂自然而然跟他走了,崔迟雪身边有人,小太监根本拦不住,只能看着他们远去。

    临走前,崔迟雪还转头问:“若是你要去见九千岁,顺便帮本宫问问,本宫的衣服和凤印,何时才能准备好?”

    他今日本是想去内务府催促此事,不过半道遇见了谢拂,只好改了主意,但该提醒还是要提醒的,他没想着近期就把东西拿到手,但不允许被人给刻意遗忘。

    小太监:“……”他根本不想去见九千岁啊!谁想去见一个喜怒无常,随时都能取走你性命的人?!

    然而他今日办砸了事,按理说是要禀报的。

    思来想去,最终小太监只好一咬牙,胆战心惊地回去向九千岁禀报,九千岁,真不是他无能,而是他们实在不听话。

    心里虽这么想,可担忧害怕却一份没少,他知道,在九千岁那里只有无用和有用的区别。

    于是在禀报的时候带着自己的主观臆断多说了几句,“千岁大人,宫中戒备森严,后宫尽是您的人,奴才以自己的想法推测,应无人敢对您不敬,能对您不敬的,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九千岁挑眉笑看他,“听你这意思,想杀咱家的,还是小皇帝不成?”

    他看着小皇帝长大,说实在的,并没有怎么把对方放在眼里,一个连子嗣的自由都被他掌控在手里的人,有什么本事跟他叫板?

    何况皇帝因为重病,已经连续两月没在朝堂上出现,那几个想着匡扶皇室的酒囊饭袋便急得跟热锅上的蚂蚁似的,丝毫本事也无,就这还能派人刺杀他?

    他抬脚踢了踢小太监的脑袋,“脑子不好使就多撞撞,说不定就撞开窍了。”

    说罢,他便后退沉声道:“滚吧!”

    小太监不敢再多言,忙不迭连滚带爬跑了。

    不过,九千岁眯了眯狭长的双眸,小皇帝没那个本事,这个崔家的皇后倒是有几分可能,还是太碍眼了,无论皇帝真心还是假意,他都不能留这么个人在宫里。

    若是小皇帝一定要皇后为他陪葬……那就小皇帝跟着一起去吧。

    九千岁低头看了看自己染了灰尘的靴子,不由皱了皱眉,他喊人前来为他脱靴。

    换上新的靴子后,他起身出门,十数名高手跟在他身边保护,“随咱家去瞧瞧,小皇子身子如何。”

    *

    “陛下请用茶。”崔迟雪为谢拂倒了一杯茶。

    茶香四溢,一股宛如云间白雪的香味萦绕在谢拂鼻尖。

    “不知陛下来有何意?”

    即便好像被对方骗了,崔迟雪的教养也让他并未对谢拂露出半分不悦,仿佛他们之间并没有存在交易破坏这回事。

    谢拂吹凉茶水表面,浅尝一口,又掩唇轻咳两声,方才说明来意,“今日前来,是想问问皇后,前些日子的遇刺一事,可与皇后有关?”

    崔迟雪笑不出来了。

    他的教养可以让他保持风度,但对方先前欺骗他不算,如今还用质问的语气与他说话,这便让他无法忍下去。

    他轻笑一声,语气淡淡道:“陛下何来此言?当初您与臣的交易中,铲除他,本就是臣应该做的,不是吗?”

    手里的茶也不香了,他将杯子放下,指尖在桌面轻点,明明心中不悦,却还是用温和的语气道:“还是说,陛下如今反悔了?”

    也不知这个反悔是指交易还是杀九千岁。

    “可惜,臣如今已经在宫中,且担了皇后这个身份,陛下的后悔,似乎已经来不及了。”

    明明语气温和平静,面上也是浅笑着,可谢拂却从中听出一丝冷意。

    “朕不是这个意思。”谢拂说了句看似辩解的话。

    崔迟雪淡淡扫了一眼,显然不信。

    谢拂苍白的脸色看着便像是短命鬼。

    崔迟雪看了一眼,又看了一眼,竟然觉得这张短命脸看着竟有些舒心。

    大约是……觉得对方要短命,他的麻烦也会更少些,所以才高兴吧?崔迟雪迟疑想。

    “朕来寻你,只是想提醒皇后,杀奸宦必须一击即中,若是不中,那人必定会怀疑你,届时你的处境会很危险。”

    “来找你,不是兴师问罪,只是担心你。”

    谢拂声音不疾不徐,说几句,偶尔还要咳几声,听着便有些中气不足,虚弱无比。

    也不知是他的话的影响还是什么,崔迟雪心中忽然微微一软,方才的针锋相对也淡了几分。

    “多谢陛下提醒,此事臣会好好考虑。”

    谢拂这才笑了一下,崔迟雪恍惚间,仿佛看到了冬日暖阳。

    其实算不得很温暖,甚至比不上一个寻常的夏日,可在寒冬之中,这份温暖便显得格外突出且珍贵。

    “朕知道,召你进宫是朕对不起你,上次之毒虽解,可也不知何时朕会再中毒,又或者那奸宦耐心耗尽,直接杀了朕,下次,朕未必有之前的好运,若是有朝一日朕没了,希望你能看清时机,抓住机会,不要让奸宦再祸害人间。”

    崔迟雪看着他,明明听着对方仿佛是临终前的嘱托,心里却并没有高兴的想法,反而微微皱眉道:“陛下何必说这种话,平白灭自己威风。”

    谢拂无奈失笑,“朕不过是说事实罢了。”

    他看起来并不在乎自己的生死,大约也是这种抱着随时有可能死去的想法,才让他与自己做下这种交易?

    那自己这到底是被骗还是没被骗?

    “对不起,是朕的无能和懦弱,才要你面对如此危险的局面,朕知道自己没什么用,若是有什么原因要你不得不利用朕,舍弃朕,请千万要以自保为主。”谢拂抿了抿唇,满脸内疚又惭愧。

    崔迟雪不知道自己会不会面临谢拂口中的局面,也不知自己面临那种局面时到底会如何选择,但这都不妨碍他放着谢拂的面恭敬地做个辅助的臣子。

    “陛下多虑了,臣是您的臣子,所行之事,自然会以您为先。”

    谢拂笑了一声,也不知信没信他的话,不过信不信没关系,只要不拆穿,一切都没问题。

    “朕……已经许久未见过小皇子,若是有机会,还望皇后帮朕去瞧瞧他,希望他能平安长大。”

    谢拂像个临终托孤的父亲,字字句句诚恳无比,让崔迟雪心中越发怀疑,皇帝大约是真觉得自己活不了多久,才会与他做下那样的交易,自己之前觉得被骗,恐怕还真想错了这人。

    他敛住心思,对谢拂恭敬道:“陛下放心,臣会保护好小皇子。”

    毕竟是他要用到的重要工具,他又怎么会不上心。

    “那就好……”似乎放下心中一件大事,谢拂松了口气,笑了笑,说罢,转身离开。

    谢拂缓缓离去,他的背影落在崔迟雪眼中竟有种悲凉的感觉。

    崔迟雪皱眉摇头,将这种想法自脑海中驱除。

    送走谢拂,崔迟雪便回屋想起办法来,他不得不承认,谢拂的话说的有道理,

    若是九千岁怀疑起他来,他可不仅仅想自保。

    浑水摸鱼,水不浑,这鱼怎么到手呢。

    *

    是夜,崔迟雪刚让别人出去,便又听见一道破空声,他面色微微一沉。

    “阁下原来本职是做一名梁上君子?”

    谢拂自房梁上下来,抱臂看着他,“我又没说自己是君子。”

    崔迟雪:“……”

    当一个人不要脸时,什么话都对他没招。

    崔迟雪皱眉对他道:“跟你说过近日危险,不要轻举妄动,你还来见我,让我不得不怀疑你并非报答我,而是想利用我。”

    对眼前人,说话似乎不需要那么多弯弯绕绕,直白点,简洁明了,更能让人无法回避问题。

    谢拂:“在你心里,我就是这样的人吗?”

    崔迟雪不为所动,仔细盯着他的表情,像是要从中看出什么破绽,“那你说说,自己是什么样的人?你说不是,总要用事实证明。”

    谢拂叹了口气,一副无奈又受伤的表情,“我可是收到重要消息,才冒着危险来见你,却不想在你心里我从未值得信任,说实话,我很受伤。”

    崔迟雪歪头瞧他,“你有什么消息?怎么知道的?”

    见他避开刚才的话题,谢拂便也没再追着不放,“怎么来的你就不必知道了,但我想告诉你的是,九千岁还没找到刺客,已经怀疑上了你,正想办法悄无声息地把你除掉,最近你可要小心身边的人和物,若是不小心着了道,我可来不及救你。”

    崔迟雪敏锐听出他话里的另一种意思,“来不及?”而不是救不了。

    “难道你还会医术?”

    他语气里充满了怀疑。

    谢拂微微眯眼,用手比了一下,“一点点。”

    可观这人的言行举止行为方式,崔迟雪却觉得不仅仅是一点点。

    他脑子忽然转了一个念头,“你既然会医术,又为何在受伤后两天还来找我寻求帮助?”

    “难道你身上连一点药也没有?这样你还想救我?”

    谢拂:“……”

    崔迟雪好整以暇地看着他,“想好要怎么解释了吗?”

    谢拂抿了抿唇,“我现在不想说。”

    崔迟雪意外挑眉,并非惊讶于谢拂是真的故意带着受伤的胳膊来看他,而是惊讶与对方就这么承认了,他还以为这人会狡辩一会儿。

    不过他转念一想,便又觉得谢拂的做法竟是最好的,至少,在有“对方宁愿不说也不想骗他”的念头在,崔迟雪觉得自己对对方的信任又增加了一点。

    清醒一点,眼前这人根本不是什么纯良之人,这就是个算计人心的高手。

    崔迟雪干脆也不去猜了,他转身坐在椅子上,随意道:“说说吧,你来应该不止是想告诉我,我被盯上了。”

    谢拂看着他,眸光定了一瞬,很快又笑了起来。

    “确实,我说了,我是来帮你的,现在你被人盯上了,我当然也会帮你解决麻烦。”

    “哦?你想怎么解决?”崔迟雪挑眉好奇问。

    谢拂勾唇一笑,眼中藏着一抹兴味,“我是刺客本人,只要我把证据指向别人,有些人为了息事宁人,便会拼命将事情往那个人身上推,届时,就算九千岁不完全相信,也会率先对付那个人,就没功夫注意到你了。”

    “这办法怎么样?”

    他像只做了好事的猫,摇着尾巴在等待崔迟雪的夸奖。

    而崔迟雪果然也没让他失望,他煞有介事地点了点头,“不错,是个暂时能用的主意,但是你想把这件事推给谁?”

    九千岁手下有不少鹰爪,但这事想要找个替罪羊也不容易,一定要有充分的理由。

    他想着若是谢拂想不到理由,自己可以找找资料,帮他补充。

    “这还用想吗?这个世上,如果一定要有一个恨他入骨,非要杀他不可的人,那一定是皇帝无疑。”

    噗!

    崔迟雪觉得自己不该失态,但他确实差点失态,只庆幸自己刚刚没喝水。

    他抬头瞪着谢拂,“你想嫁祸给皇帝?!”

    他想起白天皇帝来找他也是说这事,让他如果遇到危险要弃他自保,让他一定不要客气。

    当时他还想着自己不会遇到那种情况,谁知这才一天不到,真有人让他面临这样的选择。

    “你在开玩笑?敌人的敌人便是朋友,我与皇帝算是同一阵营的人,你这是救我吗?分明是让我损失人手。”

    崔迟雪看起来确实有些生气,说话语气都重了不少,盯着谢拂的目光也眸色深深,怀疑自己之前猜的没错,这人就是来看似帮他,实则害他。

    “可皇帝的身份,本就是你的阻碍,只要同时解决他和九千岁,你不就可以彻底接管皇宫了吗?”谢拂一点也不像是在玩笑的模样。

    “我知道,你联合了在京城的一些不起眼的世家,手里人虽少,却也足够与御林军抗衡,只要出其不意,想要成功,可能性极大。”

    他自顾自说着,仿佛没看见崔迟雪的脸色微微泛冷,眼中重新浮现了戒备之色。

    这个人,似乎比他想象中还要了解他的事。

    自己藏着的秘密,却被对方轻而易举地道出。

    这很可怕。

    谢拂见到他如此表情,笑了笑道:“用不着这么看我,我只是恰巧知道一些事。”还是拖剧情的福。

    恰巧知道,便将他的大半布局知道了个清楚吗?

    崔迟雪怎么可能信。

    谢拂大约也不指望崔迟雪会在这件事上信他,他的目的从来不是这个。

    “我都把自己的打算都告诉你了,你不表个态吗?想要怎么做,我都答应你。”

    崔迟雪叩了下桌面,“那就安安分分,什么也不做。”

    谢拂微微皱眉,似乎不同意,又有些不高兴和不理解,“那你怎么办?”

    “你也说了我又不是一个人,暂时不会有事。”崔迟雪为了哄他,不由笑了笑。

    谢拂:“可明明有更保险的办法……”

    崔迟雪眨了眨眼睛,看着谢拂面上的淡淡不悦,原本装出来的笑,此时变得真心实意起来。

    “你所谓更保险的办法是用牺牲无辜的的人换来的,我虽不觉得自己是什么好人,但在并非无路可走的情况下,也不会想牺牲别人。”

    谢拂单手支撑着下巴,看着他的目光变得有些专注,“我好像比之前更喜欢你了。”

    崔迟雪:“……”

    崔迟雪:“???”

    你在说什么?谢拂脱口而出的喜欢让崔迟雪微微一顿,让他怀疑自己是否听错了。

    但他自认自己耳力没问题,谢拂刚才也没有刻意压低声音,所以听得还算蛮清晰的。

    所以这个喜欢一定只是单纯的欣赏吧?

    不带半分其他含义。

    这样才对。

    直到谢拂离开,崔迟雪都还有些愣神,连着喝了两杯茶,才勉强让自己平静下来,心里也不再胡思乱想。

    *

    谢拂离开崔迟雪那儿,并没有直接回太极殿,而是换了一身夜行衣,直接去了千岁宫方向。

    013不解,“宿主,你去找那个九千岁干嘛?”

    谢拂:“……杀人。”

    013:“……”

    它懵逼地问:“可你不是答应了小七,暂时什么都不做吗?”

    谢拂面露疑惑,“我有吗?”

    013:“有啊!”

    谢拂再次问:“真的有吗?”

    013:“有……有吧。”

    谢拂擦了擦手里的剑,望着天上不算明亮的月亮,“你再仔细想想,我真的有吗?”

    013:“……”

    它低头想了想,将谢拂和崔迟雪的对话全部回想一遍。

    嗯……?

    嗯???

    好像……真的……没有啊?

    在之前的对话中,谢拂从来没答应过崔迟雪什么。

    谢拂没有反驳,却也没有答应。

    他是故意误导小七的!

    “可、可宿主为什么啊?”它怎么感觉,自从来了这个世界,宿主就总是跟小七唱反调,非要反着来?

    “现在杀了他有什么好处吗?”013满心不解。

    “为什么没有。”谢拂眸光迸射出如月光般明亮的光芒。

    “他的人大半都在京城各地,还未集结,更不用说冲入皇宫,可我的人,早就在宫外等着了。”

    不过,几天时间也很难凑到多少人手,比不上崔迟雪,更比不上九千岁,但只要九千岁一死,而他抢占先机,自然能收获不少。

    013:“……”

    013:“…………”

    013:“………………”

    是它想的那个意思吗?

    宿主这是……在抢小七的蛋糕?

    “怎么能说抢呢,我杀了九千岁,出力最多,多拿一些,也是理所应当不是吗?”谢拂一本正经道。

    但是你在说这话之前能不能想想自己今天白天还在崔迟雪面前上演了一出“托孤”,晚上又上演了一出“嫁祸”的戏码?!

    所以这些全都是假的,就为了迷惑小七,让对方降低警惕?!

    不……应该是试探,然后打对方一个措手不及!

    但是……但是……无论如何,这都不是013以为的甜甜剧情啊!

    它有种自己被拆cp出戏的悲愤感,它冲着谢拂怒吼:“宿主你这辈子都不会被小七原谅的!”

    谢拂双眼一眯:“那正好,大不了两个马甲死一个。”他倒要看看,那人会选谁。

    看着宿主微沉的眸色,013后知后觉终于爽了,它发现无论宿主做什么,都会面临小七的区别对待,而无论小七偏向谁,宿主都不会高兴。

    好好好,让你毁我的美好剧情,现在要被虐吧?

    自作自受可还行?

    怀着这样的想法,013美滋滋地开始看戏,等着看宿主翻车的那天。

    *

    崔迟雪正要睡觉,然而没过一会儿,殿外便开始吵吵闹闹,银铃更是没来得及漱洗,直接冲到崔迟雪门口拼命敲门。

    “不好了不好了!”

    “公子快开门,九千岁遇刺身亡,宫里乱了!”

    眼睛已经有些迷糊的崔迟雪:“……”

    是梦吧?是做梦吧?

    他掐了一把自己的手,在感受到疼痛时整个人瞬间惊醒!

    他披上斗篷,倏然开门,“快,召集宫里的人手,随我走!”

    银铃忙不迭点头,赶忙去叫人。

    崔迟雪没问是谁杀的九千岁,现在也不是纠结这些的问题,入京时他不宜带太多人,太过引人耳目,许多人都是来京城后联系的,不过现在根本来不及通知他们。

    “陛下如何?”

    “陛下……没听到陛下的消息。”

    崔迟雪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先去了后宫某个宫殿。

    他到时,一个妃嫔正被一个兵将杀死,整个人睁着眼睛倒在血泊中,死不瞑目。

    宫中其他人四散逃窜,慌不择路,其中一个身材健硕的奶娘怀中还抱着一个明黄色的襁褓,里面包裹着的,赫然是宫中唯一一位皇子,连名字都没有的小皇子。

    那兵将杀了妃嫔,就要去抓奶娘,“我的!我的!”

    只要有这个小东西,这天下都是他的!

    崔迟雪冷笑,看来还有不少人打着跟他一样的主意,想挟天子以令诸侯。

    连个小小兵士都敢如此大胆。

    崔迟雪冷声命令,“给我杀!”

    对待这样的人,崔迟雪并没有放对方一马的想法,杀了省事。

    被围攻,那人自然不敌,最终跟那名他亲手杀死的妃嫔一样,倒在血泊中。

    襁褓被奶娘送到了崔迟雪怀里,“皇后殿下,这是小殿下,您救救他……”

    崔迟雪没抱过孩子,尤其是正在哇哇大哭的孩子,看着正哭得声嘶力竭,显然受到不小惊吓的孩子,崔迟雪犹豫了半晌,最终还是朝着对方伸出手臂。

    孩子到了他怀里,许是崔迟雪身上没有血腥味,只有一股淡淡的松香,让小皇帝渐渐安心,也没再继续大哭,顶着肿起来的眼睛,累得渐渐睡了过去。

    崔迟雪抱着他回自己宫中安顿好,这才放心一些。

    即便不为了自己,他也答应过皇帝,不会让这孩子出事,如今做到,竟有股石头落地的感觉。

    在等自己人进宫的时间里,他终于有空关心起皇帝的状况。

    “陛下那边可有消息传来?”

    银铃皱着眉,脸上有些茫然和懵逼,闻言,却还是对崔迟雪道:“奴婢刚刚派人打探到的消息,陛下……陛下他……”

    崔迟雪挑眉,心想皇帝该不会已经无了吧?

    不应该啊,连小皇子都有人想着挟持,堂堂皇帝应该更容易被人当成争强的香饽饽,好做第二个九千岁才对。

    银铃没有卖关子,她低头忙说道:“陛下没事,只是不知他哪里来的人手,竟在众人没反应过来时,便包围了皇宫,铲除了那些九千岁的鹰爪,如今已经接管了皇宫,正在……正在处理九千岁死后留下来的隐患。”

    崔迟雪:“……”

    崔迟雪:“???”

    崔迟雪:“…………”

    他坐了下来,不由伸手揉了揉有些发胀的额角。

    是幻觉吧?是做梦吧?

    否则他怎么会听到白天还在托孤的人晚上就成了皇宫真正的主人了呢?

    可就在他这么想时,一道冲天的哭喊声从床上传来,震耳欲聋的声音刺得崔迟雪耳膜生疼。

    他忍不住皱了皱眉,头疼地看着银铃,“他怎么了?”

    崔迟雪能做家主,发展家族,能谋划进京,加入这场权力的角逐,但就是不会看孩子。

    “可能是饿了,奴婢去看看。”银铃家中有弟妹,幼年时她也是抱过照顾过的,因此还算熟练。

    然而当她走到床边,仔细检查了一下这孩子的情况后,表情顿时有些僵硬。

    半晌,她才缓缓转头,小心翼翼地看着崔迟雪。

    “公、公子……”

    “小殿下他、他尿了……”

    只见那价值千金的流光锦有一片颜色暗了下去。

    崔迟雪:“……”

    他闭上眼揉了揉额头,竟有些不想看那个小家伙。

    仿佛这样便能欺骗自己这都是幻觉。

    然而即便他不看,那震耳欲聋的哭喊声还是毫无保留地进入了他耳中。

    “哇——!”

    骗不下去了!

    崔迟雪怒而睁眼,瞪着小皇子,又仿佛在透过它来瞪着某个人。

    做爹的抢他的东西,做儿子的扰他的安宁。

    崔迟雪冷厉的眸光再也藏不住,像是冰雪铸成的刀刃,寒意深深入骨。

    忍!无!可!忍!

    *

    另一边,谢拂穿着又旧又不合身的龙袍,头戴金冠,站在火光将这片点亮的院子里。

    背后的困了他许久的太极殿,面前是列成整齐方阵的军队。

    大胡子将领领着身后所有人下跪,“臣救驾来迟,还望陛下恕罪!”

    谢拂负手而立,月光下,他本就苍白的脸色更显几分平静,闻言,他款步走到那人面前,亲手将人扶起。

    “殷卿救驾,朕欣慰还来不及,怎会怪罪。”

    他望着后面跪着的众人,眉眼微弯,遮住眼中一丝异样的笑意和期待。

    负在身后的手下意识地摩挲着指腹,他很平静,却又没有完全平静。

    没人知道此刻他有多想看一看崔迟雪的表情,是惊也好,是怒也罢,那都是因他而生的情绪,便跟崔迟雪一样,都是属于他的。

    谢拂感受着心中最浓烈的占有欲,竟生出些许喜悦,连带着前者一起,都泛着甜,还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细说也说不清,但有点像一种难得的糖果,平时想不起来,唯有在特殊时才能体会到它的美味。

    有点心痒。

    表面却还要端着平静淡定,面对着眼前的一切,忍着不耐。

    “众将平身。”

    “今日铲除奸宦爪牙,诸位功不可没,当赏。”

    “陛下万岁万万岁!”

    作者有话要说:

    第66章 飞雪入鸿门5

    这一日, 不仅仅对崔迟雪来说像一个梦,对满朝文武,京城中的诸多百姓来说, 更像是个想都不敢想的梦。

    一夜之间, 原本权倾天下的九千岁就这么突如其来又悄无声息地没了。

    而他的诸多手下,也因为势力争夺自相残杀损失无数。

    做了十多年傀儡皇帝,还重病在床的皇帝, 竟暗中联合了一群不起眼的小将领, 像是提前知道一般,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 迅速接管了皇宫。

    如今的皇宫被围得水泄不通, 宫中九千岁爪牙的血流了满地, 今早朝臣们入宫时看得都胆战心惊, 有个大臣还因为晕血而被人抬出了宫。

    宫外的千岁府得知了宫中的动静,府中的人四散逃窜, 九千岁没有血脉亲人, 府中最多的表示门客幕僚, 还有养的一些美人舞姬, 门客幕僚纷纷带着金银潜逃, 美人舞姬是贱籍,逃走便是被衙门抓的命, 只能躲在府中,想等这场风波过去,有路子的已经偷偷投靠了其他人, 溜出了府。

    他们想走, 却并非那么容易, 很快, 便有军队团团围住了千岁府,将里面的人都控制了起来,不允许任何人随意出入。

    领头的人满脑门的汗,却顾不得擦,年轻人身穿甲胄,却挡不住那股雍容文雅之气。

    “爹,您说这次事情怎么回事?崔……那位可并没有告诉过我们,陛下也参与其中。”

    这是防着他们呢,还是因为别的?

    如果是为了不让事情被太多人知道而败露还好,可若是防着他们,那他们也不得不为自己打算了。

    林家主摸了摸下巴,“我也还未理清,但无论事情如何,都不要在崔家郎面前表现出来。”

    他心中其实猜测崔迟雪那边出了什么意外,才导致事情发生得如此突然,而他们也没有做好准备。

    但一切情况还要等真的见到人再说。

    “你好生守着千岁府,不许任何人逃走。”

    林公子闻言凝眸道:“孩儿知道。”

    宫中此时乱成一团,尤其是后宫,后宫中大部分人都与九千岁有关系,那些看得到的,叫的上名字的,此时都胆战心惊躲着,生怕战火会蔓延到自己这里。

    崔迟雪一夜没睡,派人封锁后宫,将那些趁机作乱的人尽数抓起来等候处置,那些挣扎反抗的,自然不必多说,昨夜死的那些人,就是他们的归宿。

    崔迟雪心情不善,更别想让他对他们有什么善心,千岁宫在前朝,他已经失了先机,便没有拼着去跟谢拂争。

    但他将后宫所有宫人,还有妃嫔男宠,全都控制在手里,虽然或许加起来也比不上一个小皇子好用,但聊胜于无。

    “外面什么情况?”好不容易有空休息的崔迟雪揉了揉额头,问前去打探回来的银铃。

    银铃看了自家公子一眼,语气复杂道:“陛下派人守在宫中,前来上朝的人一个都没能离开,皇宫被陛下的人围着,那些朝臣已经被带到了太极殿外,此时怕是真热闹呢。”

    那里确实够热闹,一早百官们便收到消息,皇帝传令他们即刻入宫。

    刚听说时还以为是玩笑,谁知打听了一下,睡意瞬间被惊醒。

    等他们一同进宫,看见的便是远远那道明黄色的身影。

    说明黄色也不太准确,谢拂这身龙袍,早已经被洗到褪色,原本耀眼的明皇已经淡了许多。

    “臣等……参见陛下!”

    群臣下跪见礼,有那脑子好使反应最快的,率先便带头出言,“奸宦已死,恭喜陛下铲除奸佞!重现大临皇室之威!”

    闻言,众人也才像是被惊醒一般,跟着纷纷对谢拂道恭喜,然而直到他们都说得口干舌燥,跪得双腿发麻,也没能听到谢拂的一声平身。

    就在他们战战兢兢时,那跪在最前面的人只见眼前投下一片阴影。

    那人不由下意识身子一抖。

    只是从前发抖是因为九千岁,如今发抖却是因为皇帝。

    在害怕的同时,心中同时有股不服。

    不过是个做了十多年傀儡的窝囊皇帝,从前他跪给奸佞,好歹奸佞有本事,可一个傀儡皇帝有什么本事?

    至今,在场官员仍有不少人认为皇帝能夺得这场斗争的胜利,更多是出于幸运。

    因为幸运,他才能抓住九千岁被刺杀的机会。

    因为幸运,他才能以这区区五千人马,迅速接管皇宫。

    当初九千岁为何能掌控京城,不正是因为那郊外四大营中,有三大营都是他的人看管,他手里有兵吗?

    京中的每个军营都有万人,加起来至少三万人,正是这三万军,才能让京中的百官不敢轻举妄动。

    可谢拂有什么?不过是区区五千人,只要他们大胆一些,也能轻而易举将皇宫接管,做跟九千岁同样的事。

    正有人忍心浮动,这么想时,那第二排的官员便突然感到脸上传来一股温热,随之而来的,还有一股腥气。

    这是……什么?

    当他悄然抬头时,看到的便是那瘫倒在地的身影。

    尸首分离,从脖子断开,汩汩鲜血还从对方的脖子上流出,喷涌四溅!

    脑袋上的眼睛似乎还动了动,眼珠转动,正好与看过去的官员对上。

    官员:“………………”

    他捂着胸口,窒息感令他喘不上气,稍稍一动,便感觉自己喘的都是血腥气。

    他想晕倒,却又拼命掐着自己的腿,不敢晕。

    “勾结奸宦,贪赃枉法,尸位素餐,草菅人命……”谢拂脸色平静地说出一连串的罪名,将地上那具尸首钉死在耻辱柱上。

    “死得这么痛快,已经是朕的仁慈。”

    他将染血的长剑递给救驾的那位殷姓将领,“爱卿,帮朕数数,在场有哪些人与他一样,爱卿大可以用这把剑斩立决。”

    殷姓将领双眼一亮,兴奋地抬头,“是!臣必不负陛下信任!”

    不少官员浑身颤抖,却仍强自硬撑着道:“本官……本官乃正三品侍郎!”

    殷将军冷笑,“三品又如何?”在皇帝面前,什么也不是。

    一时间,百官们人人自危。

    他们既然能在九千岁眼皮子底下爬到现在的位置,自然不是什么简单人物。

    要么是会溜须拍马求上位的,要么是本身有背景的,要么是有实力无背景的,不过最后这种一般而言官职较小,地位较低,要做的事却最多。

    等清算干净,在场的官员已经只剩下不到三分之一,其他的要么当场身亡,要么便是暂且压入天牢。

    谢拂不太想在这儿继续费时间,他想去后宫见崔迟雪,对于在场剩下的官员,他吩咐他们暂且顶上所在部门的职务空缺,之后可以由小吏或者以前的举人顶上。

    吩咐好这些,他才想起自己的人设一般,轻咳两声,“近日京中繁忙,诸位爱卿还是尽量不要出门的好,否则若是被误伤……”

    他微微扯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让他们自行猜测。

    官员们哪敢,他们现在恨不得连官署也不必去,只想关在家里保平安。

    “臣遵旨,多谢陛下……体恤!”

    一个个的连忙应道,他们起身欲走,然而腿软到根本站不起来,勉强站起,也忍不住轻轻打摆,狼狈至极。

    在众人以为今日之难即将过去,他们的小命也暂且保住后,却听见外面传来一道紧张的通传声。

    “启禀、陛下,皇后求见!”传话的小太监跪在地上,根本顾不得满地的血腥味。

    谢拂眼中似被阳光渲染了一抹彩色。

    他不动声色地将手放下,背在身后,用手帕将衣裳不小心沾染着的某些血迹给擦去,然而这布料材质并不好清洗,血迹早已经入了衣服,用水都不一定能洗干净,更不用说仅仅用手帕擦。

    谢拂因为这点擦不干净的鲜血微微皱眉,落在其他人眼中,倒像是谢拂不满皇后,或者不满皇后在此时出现,众人心中隐隐有了心思。

    擦不干净,谢拂也不能一直晾着崔迟雪,事实上,他比谁都想尽快看到崔迟雪,他不高兴地收起手帕,淡淡道:“请皇后进来。”

    听着他口中的那个“请”字,又是无数人心中思绪乱飞。

    崔迟雪换了身衣服,今日的他穿着一身云纹锦缎,站在这鲜血遍地的地方,仿佛是这污秽之地唯一一抹雪白。

    他面带笑意,款款行至谢拂面前,“臣,参见陛下。”

    “不负陛下所命,臣已将后宫一众奸佞党羽清除干净,宫外的千岁府也已封锁,小皇子安全无虞。”

    众人先是一愣,随后心里便恍然大悟!

    他们怎么说呢,皇帝为何非要封一个男人为后,对方还是千里迢迢从江南赶来的。

    合着这根本不是什么男宠,也不是什么皇后,而是名为皇后,实则臣子。

    看皇帝重病在床,差点撑不下去时,也要勉力传他进宫,说不定还是皇帝心腹,连小皇子都能放心托付,这定是心腹无疑了!

    想想崔家在江南的地位,说不定皇帝这次能成功,还是托了崔家的福。

    崔迟雪微笑看着谢拂,似乎在等着他的夸奖。

    却只有谢拂知道,他在威胁自己。

    既表明他掌控了后宫,他的所有妃嫔都在他手中,又说九千岁的残余势力财富都在他那里,最重要的,还是他唯一的子嗣,同样被他牢牢抓着,还找不出半点错。

    谢拂眼中看不出什么神色,半晌,他两步上前,亲手扶起崔迟雪,“皇后贤德,多亏了你,此次行动方能如此顺利。”

    他认下了。

    此时的二人在所有人眼中是夫妻共谋,皇室与崔家的强强联手。

    可实际上呢?

    崔迟雪恨不得两只眼睛将眼前人洞穿。

    他的代理政务,他的挟天子以令诸侯,都被眼前这人给毁了。

    如果有机会,他恨不得这人在他刚进宫时便身亡,虽前期要难一点,但现在也不至于被拘束这么多。

    但与此同时,他心里也不得不升起一抹佩服。

    这人能被困十多年仍不损心智,甚至能利用他算计他,如今更是一朝翻身,成为这座皇宫真正的主人。

    无论哪一件,崔迟雪都不得不对他刮目相待。

    但,佩服归佩服,这人出尔反尔,还抢了他的东西,这仇不能不报。

    “陛下既然无事安排,臣便先行告退,小皇子还在宫中,怕是被吓坏了。”

    谢拂虽然很想留他,但并未拦着,“去吧。”

    崔迟雪来得快,去得也快,仿佛匆匆这一趟,仅仅是为了向谢拂禀报这件事一般。

    但也因为这一趟,他成了他人眼中的皇帝心腹,也算是借了谢拂的势,谢拂一不能卸磨杀驴,二不能改口将他踢出自己的势力群。

    来一趟,不算亏。

    崔迟雪伸出手,阳光下,他的手似乎格外白,嗅着手上的一股淡淡的不明香味,崔迟雪微微勾起唇角。

    谢拂回到宫殿,还有点不高兴,崔迟雪方才根本没留多久,他都没能多看看他,跟他说上几句话。

    可又因为崔迟雪来过,他立马再去找对方,便又不太好,谢拂便算着时间,打算等下午去见崔迟雪,以看望小皇子的名义。

    刚刚经历了动乱,宫中人手不够,太极殿也仍然被送来了十个太监宫女,他们殷勤地帮谢拂整理房间打扫卫生,最好的熏香点燃,谢拂浅浅嗅闻,这香对人的睡眠极好。

    谢拂昨晚一夜没睡,此时闻着,便有种昏昏欲睡的感觉。

    而这种感觉却在谢拂以手揉眉心,不经意间嗅到手上的味道时顿了顿。

    他的变化令殿内干活的宫人们干得更卖力了,他们拼命低着头,恨不得谢拂不要注意到他们才好。

    谢拂确实没功夫注意到他们,他正仔细嗅闻手上的味道。

    他之前还用手帕擦手,应该没有血腥味,也没有别的味道,此时却有一股淡淡的香味,而在染上这股香味之前,他做了什么吗?

    他只做了这件事——扶起崔迟雪。

    他伸出舌尖,在指尖轻触了一瞬。

    谢拂:“……”

    谢拂:“…………”

    013好奇问:“宿主怎么了?”它怎么不记得宿主还有这种习惯?

    谢拂:“没什么。”

    他用清水将手洗净,但无论怎么洗,都有一股洗不掉的香味,证明着东西还残留在他身上。

    013才不信,真要是没什么宿主能这么洗?

    但谢拂也是不可能告诉他的,毕竟,被爱人下绝育的药这种事,被013知道了,不知道要在背地里笑他多久。

    他虽不在意,但也不想被对方嘲笑。

    想想那人为了将药染到自己身上,应当是先自己涂了。

    这么狠心……

    岂不是正说明在崔迟雪心里,权势比他还重要?

    谢拂眸色渐深,也没心思洗手了。

    *

    崔迟雪的日子也不好过,虽没输得太彻底,可这种被对方抢先一步的感觉真令人难受,更令他难受的,还是回到宫中,远远便有一道冲天的哭声传入他耳中。

    崔迟雪:“……”

    回去的脚步瞬间就停下了。

    他很想不管不顾,也不想再听这魔音贯耳。

    然而想想这崽子的重要性,要他彻底放下也不太可能。

    “奶娘呢?还没叫来吗?”

    这次动乱中,死了不少人,人员有变动,奶娘自然也在其中。

    “回公子,奶娘已经来了,但是小皇子大约是昨夜受到了太多惊吓,心中不安,才会哭闹不止,奶娘的作用也有限。”

    崔迟雪头疼地闭上眼睛,他总不能让时间回到昨晚,让对方没遭遇这一切。

    说实话,他还真希望能回到昨晚,要是能重来,他绝不可能给谢拂可乘之机。

    想想这崽子与自己同病相怜,崔迟雪忍着这噪音走了进去。

    见他回来,两个奶娘顿时抱着哭得浑身通红、声嘶力竭的小皇子跪下。

    “奴婢参见殿下!”

    崔迟雪走到小皇子身边,想着奶娘的动作将对方抱起来,微微皱眉,“不许哭。”

    小皇子先是顿了顿,随后便哭得更大声了。

    “哇——!”

    银铃小心开口:“公子,这孩子虽有些难带,但像您这样说话,是没用的。”

    崔迟雪心说自己伺候完爹还要伺候儿子,家里的宫人尚且可以换班,他却连着干活,还没得到什么好。

    “不许哭,再哭我就不管你了。”

    也不知道是真听明白了还是被崔迟雪找到,那孩子终于渐渐停止了哭声。

    崔迟雪没忍住点了点这哭累了睡着的小家伙的额头。

    “你爹真是好算计。”

    他现在都还没想着把对方弄死真是个奇迹。

    将孩子交给奶娘,奶娘小心翼翼地将它抱着,“把他抱去休息,离远些,别吵到我。”

    不是崔迟雪冷血,对着一个孩子也不给好脸色,实在是这崽子的爹惹到他了,要是崽子再吵到他,他真的不确定自己会不会先去干掉其中一个,所以还是离远一点好,让他有时间调整心情。

    “公子,这是内务府送来的凤印,总管说凤袍已经在赶制,用不了半个月便能做好。”银铃端着装着凤印的盒子呈上。

    宫中大清洗,都知道谁是应该巴结的人,无人不想抱上大腿,无论是免罪还是上位,都是好选择。

    崔迟雪打开盒子随意看了一眼,见凤印是枚白玉雕制而成的印章,印底镶了金纹,贵气逼人。

    啪!

    盒子被随手关上,“收着吧。”

    崔迟雪兴致不高的模样,令银铃知道这还不够。

    “公子,这是各宫娘娘送来的礼物,感谢您救了她们。”银铃叫来一群宫女,手里都是礼盒。

    这次事件并非没有伤亡,就像原本照顾小皇子的那位妃嫔,现在已经被收殓,追封和葬入妃陵少不了。

    大约正因如此,她们对及时救了她们的崔迟雪很是感激。

    “我要他们的感谢做什么……收入库房吧。”崔迟雪微微皱眉,想想今天给皇帝抹的药,忽然有些心虚。

    要是她们知道自己给皇帝用了绝育的东西,多半就不会感谢他了。

    银铃:“……”公子好难哄。

    “……公子,该用膳了。”咱们还是先用膳吧,这样就想不到生气了。

    *

    午膳后便是傍晚,崔迟雪想补个觉,刚脱了鞋袜,便听见外面通传,“陛下驾到!”

    光着脚的崔迟雪:“……”

    他顾不上穿袜子,直接套了靴子便要穿上,靴子里是兔毛,柔软温暖,触感极好。

    将袜子往床下一踢,又是端庄矜贵的崔公子。

    谢拂进来时,却眼尖地往床下看了一眼,假装自己没看见。

    “不知陛下驾到,有失远迎。”崔迟雪微微一笑道,是个人却能从中看出皮笑肉不笑的冷意。

    “昨日匆忙,朕想见见小皇子。”谢拂不动声色道。

    崔迟雪唤来银铃,“将小皇子抱来。”

    不多时,睡着的小皇子便被抱到了谢拂面前,这还是他第一次见这孩子。

    嗯……平平无奇的人类幼崽,没什么特别之处。

    可想到自己要用到他,谢拂罕见假装温情又耐心,主动抱起了他。

    “还请皇后屏退左右。”谢拂看了一眼殿内的宫人道。

    崔迟雪挑眉,犹豫片刻,握着袖中的匕首,还是道:“你们先下去。”

    银铃看了眼他,出去后守在门口。

    “不知陛下有何指教?”没了别人,崔迟雪也不装了。

    谢拂望着他,良久后,方才长叹一声,“皇后可是以为,一切都是朕设计好的?”

    难道不是吗?

    崔迟雪表情不变,微微一笑道:“陛下说笑了。”

    “是不是说笑,你我心里清楚。”

    崔迟雪看了他一眼,实在不明白这家伙干什么。

    “若是陛下想说,那臣便也听听。”听你找什么借口。

    谢拂低头看了一眼睡着的小皇子,毫无心理负担地道:“皇后信我,此次突发事件我也是意外得知,没来得及通知你,等你的人,恐打草惊蛇。”

    崔迟雪觉得自己不是傻子,所以这话他半句都没信。

    “与你合作,朕是有诚意的,也愿意与你分权,若你仍然不信,大可以将这孩子留在身边留做把柄。”他将小皇子放在崔迟雪怀中。

    崔迟雪:“……”一时竟不知该说些什么。

    他一开始要的就不是分权,还有,这孩子本就在他这儿,不是吗?

    “陛下,您真想臣信你?”

    谢拂点头,面上尽是老实和诚恳,崔迟雪看也没看一眼,这些若是真的,今早他看见的满地鲜血就是假的吗?

    “其实臣的要求很简单,您能做到的。”

    崔迟雪抬头看着谢拂,视线不着痕迹上下打量了一下,表情认真道:“您绝育吧。”

    让小皇子做他唯一的继承人,也是他手里最重要的把柄,崔迟雪还是愿意施舍一点自己的信任的。

    “摒弃世俗的欲望,臣就信您了。”

    什么传宗接代,多子多福,这辈子别想,他保管信。

    谢拂:“……”

    013:“哈哈哈哈哈……”

    宿主加油,它很乐意看到宿主为了小七放弃世俗欲望的那一天。

    *

    夜晚,崔迟雪不想自己睡觉还被打扰,便将这孩子交给了嬷嬷银铃等人照顾,他则是一个人终于开始睡觉,养足精神,之后才好跟小皇子那狗爹斗智斗勇。

    “今天没关窗户,是为了特地等我的吗?”

    突如其来的熟悉声音在屋内想起,崔迟雪忍无可忍,将袖中一把匕首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刺去。

    破空声响起,但是谢拂动作很快,迅速避开,看着刺在桌上的匕首,谢拂面上露出一抹受伤。

    “我好不容易来见你,你就是这样欢迎我的吗?崔公子,说实话,我很难过。”

    崔迟雪看向他的神色中却镇定又防备,“当着我的面答应得好好的,转过身却又自作主张,恕我直言,我崔迟雪庙小,容不下阁下这座大佛。”

    他从没见人报恩是这样报的,可见这人从一开始就是在骗他,崔迟雪也不想追究那么多,他只想让这人滚,别在他眼前碍眼。

    “你以为九千岁是我杀的?”谢拂挑眉问。

    崔迟雪微微一笑,并未说话,可那意思分明是肯定。

    谢拂动了动唇,崔迟雪以为他会狡辩,然而下一刻,却听见对方道:“好吧,是我杀的。”

    崔迟雪:“……”

    “但我也是不得已,这不是恰好碰到他商量要怎么处置你吗?我要是不尽快杀他,你恐怕就危险了。”谢拂道。

    然而现在崔迟雪已经不相信他的话了。

    不过无论如何,都与他无关,他现在要的不过是这人走,“看在以前的份儿上,我可以不追究你,但你现在必须走,并且日后再也不出现在我面前。”

    崔迟雪看了谢拂一眼,莫名感受到了对方身上散发出来的冷气,沉声道:“九千岁死了,你仇也报了,这宫里,应该也没有你继续留下来的理由。”

    他说得好听,但归根结底,还是在赶他走。

    谢拂微微抿唇,“谁说没有?”

    “你不是吗?”

    崔迟雪皱眉,走到较远的椅子上坐下,“你杀了九千岁,就算是报答了,我不需要你再留下。”

    “那皇帝呢?”谢拂扬眉,深邃的目光看着他,“他算计你,你不想杀他吗?”

    崔迟雪不喜欢他随意将杀人这话放在嘴边,“要达到某种目的,不一定要用杀人这种方式。”

    “但这是最简单的。”谢拂一副冥顽不灵的模样,仿佛他的目的就是为了让崔迟雪答应他去杀皇帝,其他都是次要的。

    果然,崔迟雪心生怀疑,看向谢拂的神色却不变。

    “为什么你这么想杀他?”

    崔迟雪自认,即便自己被皇帝摆了一道,也没有想要杀人的地步,这人难道跟一个傀儡皇帝还有仇不成?

    谢拂眸色深深,意味深长地看着他,“为什么,难道你不知道吗?”

    崔迟雪觉得有些可笑,便真的笑了,“我为什么知道?我能知道什么?”

    “我喜欢你。”

    “………………”

    谢拂走到他面前,锐利的目光不容他逃避,“我喜欢你,你看不出来吗?”

    脑中浮现出谢拂上次说出口的那句话,心头一跳,面上却仍故作镇定道:“你在说什么胡话。”

    “就算找不到理由,也用不着用这种离谱的借口。”

    “这理由不行吗?皇帝后宫都有男宠,我不过是喜欢你一个,怎么就是借口了?”谢拂像是跟皇帝杠上了一般,说什么都要跟对方比一比,令崔迟雪脑仁再次隐隐作痛。

    上回有这种感觉,还是因为小皇子那震耳欲聋的哭声。

    崔迟雪:“……”

    自己是走了背运,就跟这几人杠上了吗?

    “随你喜欢谁,如果你不走,明日我会大肆搜宫,届时,你可要期望你的井底够深。”

    谢拂:“……”

    “你抓不到我的。”他赌气似得。

    “那我就把这里守得水泄不通,看你如何进来。”崔迟雪一甩衣袖,“夜深露重,我就不送客的,希望不会再见到阁下。”

    谢拂:“……”

    临走时,他微微抿唇,像是不甘心一般倔强道:“我还会再来的!”

    心情很差的崔迟雪没心思去想他发的誓。

    什么情情爱爱,损失了大半城池的他根本没心情去考虑,只想怎么将皇帝给拿下。

    他叫来闵大夫,因为这次动乱,宫中人手不够,崔迟雪趁机给自己的人捞了一些职位,闵大夫也成了一名御医,有了光明正大留下来的理由。

    “上回你给陛下把脉,可是真的?”

    闵大夫不撒谎,“下官可以肯定,是真的。”

    崔迟雪垂眸敛目,状似不经意道:“这样的人,若是太过劳累,身体会如何?”

    闵大夫想了想道:“弱于常人,尚且需要悉心调养,若是过于劳累,恐怕再如何补,也补不回元气,情况会更重。”

    “我知道了。”崔迟雪微微一笑道。

    之后他什么也不用插手,只要将所有政务都交给皇帝,用不了多久,这人的身体便会撑不住。

    “唉,没办法。”

    “我真的不太喜欢杀人。”

    尤其是一个他欣赏的人。

    *

    “宿主,你这个马甲好像要废了。”013看宿主吃瘪,不由忍笑。

    “你说我安排一个奸佞余孽刺杀,然后英雄救美,为他身死如何?”谢拂面上看不出气馁,随口道。

    013:“……宿主你认真的?”这是多少年前的老套情节。

    不过情节不在老套,只要有用就好。

    “宿主你高兴就好。”

    谢拂连个眼神都懒得给它。

    013:“……”好吧,它又被宿主嫌弃了。

    仔细想想,这办法看起来可行,但实际上无用。

    假死是个技术活,另外,假死后身份都没了,还怎么让小七喜欢?

    还有一点,一窝端了九千岁的是皇帝,又不是皇后,余孽找也应该找皇帝报复,找皇后做什么?

    这么一想,宿主嫌弃得没错。

    “宿主,那你接下来打算做什么?”

    谢拂重新给自己画上皇帝的妆容,将脸色稍微调好了一点,看上去是他精神比之前好了些。

    “既然刺客的身份暂时接近不了,那就换一个好了。”这不还有个身份吗。

    013忍不住泼宿主冷水,“宿主,容我提醒你,你这个皇帝还有几十个后宫以及一个孩子,之前还骗了小七抢了小七的蛋糕,现在是面和心不和的争劝对立派……”

    这种身份,它倒要看看宿主要怎么让小七喜欢他。

    谢拂:“……”

    别的也就算了,都是可以改变的关系,但是后宫和孩子却甩不了。

    他微微皱眉,心里已经盘算着要将后宫那些人放出宫,没别的,碍眼,至于死了的皇帝?他们之间的交易只与小皇子有关,又不是买一送几十,还打包做赔钱买卖的。

    可这事本该由皇后管。

    *

    翌日,谢拂便借着这个理由去见崔迟雪。

    昨晚崔迟雪明明将谢拂赶走,然而躺在床上时,脑海中却不断浮现对方在他面前委屈不甘的模样,还有他的那句“我喜欢你”。

    半宿没睡。

    第二天精神不太好。

    但谢拂就是有这个本事,一句话将他瞌睡虫全都赶走。

    “朕欲将后宫中人放出宫。”谢拂开门见山,满脸平静,语气淡定,仿佛送那些从前的心尖宠离开于他而言不过是再普通不过的一件事,普通到不需要半分感情。

    好歹是从前的枕边人,此时却不配拥有姓名。

    崔迟雪:“……”

    眼中的睡意尽数散去,他表情变得有点奇怪,也不知是不是受到昨晚谢拂告白的影响,今日听皇帝说这话,脑海中浮现出的第一感受竟是——

    该不会这个也喜欢他吧?

    呵,昨晚那人对他表露心迹,他尚且可以忍着怒意放人走,今日他却决定了,若是眼前人也要对他说什么莫名其妙的话,连带着昨晚那个,他都要干净利落地解决了。

    无他,崔迟雪实在有些怕了。

    一个喜欢他所以在他毫无准备的情况下杀了九千岁,令他错失先机。

    另一个喜欢他的诱他骗他利用他,还抢了他不少东西。

    如果喜欢他的人都是这种德行,他真的,万分愿意此生不沾情爱。

    真的。

    作者有话要说:

    第67章 飞雪入鸿门6

    崔迟雪的表情实在微妙, 谢拂见状不由以拳掩唇轻咳了两声。

    “朕以为皇后会很高兴才对。”

    胡思乱想的崔迟雪被他叫醒回神,微微皱眉,“陛下何出此言?”

    他又没让这人遣散后宫, 从一开始他就没想过这个可能, 看对方过往的性情便知这人重风月之事,也就是被下毒毁了身子,才不得不收敛。

    “历朝历代, 唯有皇帝驾崩, 新帝继位,方才将先帝妃嫔放出宫。”不过也不是自由身, 而是去寺庙庵堂当尼姑, 为先帝守身和祈福。

    “陛下若是想开创先例, 臣不会阻止, 只是此事切勿牵连到臣身上。”

    不知道的,还都当他这个皇后善妒呢。

    虽然并不喜欢这个名头, 但既然现在担着这个位置, 他当然要在意他名声好坏。

    崔迟雪浅浅微笑着, 看向谢拂的眼中却带着几分冷淡和警告。

    谢拂见他如此, 心知他是没想到, 指尖轻触桌面,冰凉的触感让指尖微微一白。

    “皇后可是忘了, 昨日你尚且向朕提过要求。”

    崔迟雪表情一顿。

    “将他们放走,朕的子嗣只会有小皇子一个,不正如了皇后之意吗?”

    谢拂微垂眉眼, “朕以为你会高兴。”

    崔迟雪觉得这话怪怪的, 仿佛谢拂这么做, 就是为了他一般, 那种莫名其妙的感觉又来了。

    他下意识将手搭在手臂上,轻轻搓了搓。

    “陛下既已决定,便不必来询问臣,直接下令即可。”当日圣威犹在,相信也没人会在这个节骨眼上阻碍他。

    谢拂看出来了,崔迟雪这是不想担不好听的名声,虽同意,却也想将此事推给他。

    谢拂不想让他如意,便开口道:“朕向皇后表明了衷心,皇后若是什么都不愿意付出,朕怎么放心将政务交给你?”

    政务?什么政务?崔迟雪还想让他被政务拖垮,如今自然是不愿意接手,干脆道:“臣的条件陛下换个方式也能做到,但陛下非要如此,它产生的其他负担,也不应由臣来背。”

    对方明明有很多选择,非要这样做,又与他何干?

    谢拂见崔迟雪不为所动,自己眼见着便要无功而返,心中暗自想道。

    不对劲……

    崔迟雪不该拒绝才对,除非他有别的打算。

    几日后,谢拂看着摆在屋中堆了满桌满地的奏折,终于后知后觉猜到了崔迟雪的想法。

    他抿唇沉默,半晌,才看着面前恼人的奏折轻斥了一句,“想得还挺美。”

    谢拂的身体并不虚弱,可即便如此,批阅完这些奏折,他也要去掉小半条命。

    何况,他也实在不待见这些奏折。

    于是他将奏折摊开,让013一本一本念给他听,简单的可以只说意思,复杂的可以全念,而他本人则躺着半休息,将批阅奏折的事当成听力题,013念完了题干,他才大手一挥写出批语和解决措施。

    其中对于那些溜须拍马花团锦簇,连半点内容都没有的奏折,他最想写的就是滚,但这个字费功夫,他便什么也没写,直接将这些奏折丢在一堆,将它们打回去,让写它们的人将它们抄写五十遍。

    既然这么爱写,那让他们多写几遍应该也没什么。

    *

    月下风雪之声越发浓重,这一年的冬日来得有些早,关上窗,将风雪阻隔在外,崔迟雪不由想起那个时常夜探他的人,也不知对方现在在哪儿,是听他的离开了,还是继续潜伏在宫中。

    银铃将殿内的铜柱添上火,暖意在屋中蔓延。

    崔迟雪想起偏殿是不能烧铜柱的,“将小皇子搬到主殿来。”

    银铃将铜柱烧好,这才福身离开,“是,殿下。”

    自崔迟雪拿到凤印,表示自己不会离开皇宫后,银铃便改了对他的称呼。

    当然娘娘是是不会喊的,便喊了殿下。

    小皇子被抱来时包裹得严严实实,连小脸都有薄被遮挡,许是动静过大,竟将这孩子给吵醒。

    吵醒的小皇子瘪着嘴就要哭,崔迟雪头疼扶额,有些后悔让人将他抱来。

    “殿下,不如您抱抱小皇子,亲近些,等小皇子习惯了您的味道,被您抱着就不会哭闹了。”奶娘小心翼翼试探道。

    她其实是见崔迟雪对小皇子的态度有些不耐,担心宫里人见风使舵,给小皇子受委屈,便想让崔迟雪与小皇子亲近些,二人关系好了,对谁都好。

    崔迟雪沉思半晌,在奶娘以为没戏了,自己可能要带着小皇子回偏殿时,才听见崔迟雪道:“将他给我吧。”

    到崔迟雪怀里时,小皇子顶着红肿的眼睛看了看崔迟雪,也不知道是不是这段时间也熟悉了些,这回他竟然没哭。

    崔迟雪伸手点了点小皇子的鼻尖,“这么爱哭,一点也不像你爹。”

    据他所知,谢拂已经批了半个月的奏折,整天都睡在御书房了,就这,都还没倒下,也没找谁帮忙,更没有向他求助。

    跟那人比起来,这小子差远了。

    原本没哭的小皇子不由瘪了瘪嘴又哭了起来。

    崔迟雪:“……”

    好不容易将这孩子哄睡,崔迟雪感觉自己半条命都快没了。

    这样下去不行,谢拂都还没因为堆积成山的奏折倒下,他却要被这小崽子折磨得无心忙于其他事。

    “银铃,你去内务府找几个会照顾小孩子的嬷嬷来。”

    “是。”

    嬷嬷找到了,宫中顿时安静不少。

    “奴才参见皇后!”一个小太监跪在崔迟雪面前,“陛下请皇后前去议事。”

    崔迟雪双眼一亮!

    终于受不了了?!

    *

    御书房内,地上堆满了处理完还没发下去的奏折,谢拂单手支撑着额头,歪着身子悠悠闲闲地靠在桌上,另一只手随意翻看着一本书,旁边还放着几本别的书。

    崔迟雪到来时,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幅画面,脚步微顿。

    不得不说,这皇帝人品不行,长得还算不错,难怪从前即便是傀儡,后宫却也有不少妃嫔,甚至有些妃嫔还是官宦人家的女儿,正经选秀自愿入宫的。

    虽有官员之间的斗争,但能让她们心甘情愿,皇帝本人的品貌应当也起了不小的作用。

    “参见陛下。”崔迟雪动作随意,看得出来,他态度寻常,对皇帝并无敬畏之心。

    “来的正好。”谢拂将手里的书推了推,“朕想给你的宫殿改个名,总要听一听你的意见才好决定。”

    崔迟雪:“……”

    “敢问陛下,本来的名字有何不妥之处?”

    名字而已,至于这么郑重吗?

    “没有。”谢拂答得干脆,“只是朕不喜欢。”

    让崔迟雪住在别人取名的宫殿里,他不喜欢。

    崔迟雪越发觉得这人闲得发慌,他低头看了一眼地上堆了不少的奏折,猜测它们多半看都没看。

    一时不由皱眉。

    他是想让谢拂疲劳,却不想因此而耽误这些着急的奏折。

    “陛下既然不喜,那便取个您喜欢的吧。”左右崔迟雪也不在意,也不太明白谢拂会在意这种无足轻重的小事的心理。

    谢拂也不推辞,“那好,此事便由朕定好了。”

    崔迟雪站了一会儿,见谢拂只顾着看书,没有再与他说话的心思,忍不住问道:“陛下,您没有别的事问臣吗?”

    谢拂疑惑抬头,“还应该有什么?”

    崔迟雪:“……”

    直到他回到宫中,都在想着要想想办法把那些奏折要过来。

    没等他想好,便得知有内务府的人来。

    “启禀皇后,内务府的人奉陛下的命令前来为宫殿订制新的牌匾。”

    崔迟雪随意摆摆手,示意他们自便,随后想起来便随口问了一句:“新宫殿的名字叫什么?”

    “陛下命名,取了‘明堂’二字。”

    银铃有些诧异地看向崔迟雪。

    明堂……

    这是崔迟雪的字。

    崔迟雪扬名的那个名声,也是明堂公子。

    谢拂没给这宫殿取名“xx宫”、“xx殿”,而是直接就叫“明堂”两个字。

    崔迟雪闭目轻叹,轻笑一声:“罢了。”

    *

    翌日,谢拂便收到崔迟雪传来的消息,“臣愿意送他们出宫。”

    谢拂有些意外,心里猜测对方是不是有别的想法,然而他这回真冤枉了崔迟雪。

    崔迟雪不仅答应了送那些人出宫,还已经调查好了所有人的身份背景家世情况,有家庭的放还归家,一些孤女,便送她们去庵堂为皇帝和小皇子祈福,不必出家,其实就是换个地方住,待遇比不上宫里,却也不会真像尼姑那样清苦。

    出宫时会发放一定的金银,若是有心仪之人,只要消了身份,也能成全他们。

    这条件不可谓不宽松,谢拂看了没什么问题,“皇后办事,朕放心,便全权交由你负责。”

    *

    后宫中人最先收到消息,她们自然不愿。

    众人纷纷跪地,“殿下,求您给妾身们一条活路,我等乃陛下的人,您赶我们走,岂不是在比我们去死?若这真是殿下想要的,那妾身……妾身……”

    说着,她咬咬牙,便要往崔迟雪身边的石凳上撞去。

    还是其他人及时将她拉住,纷纷劝道:“姐姐别冲动,皇后殿下性情宽仁,此事一定有误会,咱们听殿下说完再说也不迟。”

    崔迟雪没什么表情的脸上此时看向说话的那名白衣妃嫔,露出一个似笑非笑的神色,“没有误会,这是陛下的意思,也是本宫的意思,你们若是愿意,自然皆大欢喜,若是不愿意,大可以去问陛下。”

    崔迟雪同意是同意了,但休想让他给谢拂背锅,此时点明是皇帝的意思,他倒要看看,她们会不会去找谢拂,而谢拂又是如何应对的。

    这些女子会去找皇帝吗,答案是会的。

    她们多少也受过宠,大约是不信皇帝会这么对她们,只觉得是崔迟雪的想法。

    然而找到谢拂后,谢拂的态度却令她们大失所望。

    男宠们便罢了,他们本就是皇帝收来掩人耳目的,虽试过,却并不宠,能够出宫,甚至舍弃现在的身份,他们自然答应。

    女子们却满心不甘不愿,哭着求谢拂,“陛下若是嫌弃臣妾,大可以将臣妾丢的远远的,不看便是,可陛下要臣妾出宫,这是在要臣妾以命护清白吗!”

    似乎谢拂再说一句,她们便真的能当场向他证明自己生是他的人,死是他的鬼。

    谢拂:“……”

    他皱着眉,深切地感受到了什么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这个身份好处不少,但麻烦也不少,偏他还占了别人的身份,不能对这些人太随意。

    他忍着揉眉心的冲动,声音冷淡道:“朕不好美色,过去是逼不得已,是朕对不起你们,如今愿意放你们自由,并给予补偿,愿意出宫的,会帮你们找好去处,若是不愿意出宫,今后恐怕也只能呆在后宫中守活寡,无宠无子,你们也愿意?”

    无宠无子四个字吓到了众人,但她们还是忍住了。

    有些人到底对皇帝有着期待,不愿意因为暂时的利益而离开,想留下来搏一搏机会。

    最终,离开的只有男宠和一部分妃嫔。

    崔迟雪收到消息,也不为没有所有人都离开而失望,他给其他妃嫔们迁宫,将她们安排去了面积较大,却比较偏远的宫殿。

    得知此时后,众妃表情阴郁,心中愤愤不平,想告状,可谢拂就像没听见没看见似的,根本没什么动作。

    当内务府听命撤销了翻牌子这件事后,所有人才真的开始心中不安。

    不会吧……

    皇帝从前便不是什么清心寡欲的人,她们不信,以后能忍住,一眼对方忍不住,那便是她们的机会。

    可要让她们失望了,谢拂又不是真皇帝。

    后宫中动乱了一阵,终于尘埃落定,前朝却还没有消停,有大臣跳出来委婉表示谢拂不该放人出宫,就算是放一少部分都不行。

    “……此事不可开先例,还望陛下三思!”

    那人跪着,谢拂表情淡定,神色从容,不疾不徐道:“本朝开国以来,都没有先例,所谓先例,不过是前人做了,后人效仿,朕既能做后人,也能为以后做一回先人。”

    至此,此事再无转圜的余地。

    消息传入百姓中,百姓们议论纷纷。

    “这皇帝怎么还把自己的女人送出去的?这脑子……”不会出什么问题吧?

    “说什么呢,陛下分明是心善,才放那些女子归家。”

    “宫里就陛下一个人,就算他每天换一个人睡,那也要两三个月才能轮一回,这搁谁谁不荒?少一些人,陛下也能不那么累不是?”

    百姓们说起这事来都是意味深长的表情,似乎有什么奇怪的消息在众人中心照不宣地传开了。

    有谢拂以身作则,京中家里妻妾太多的,也放了一两个出去。

    一时间,皇帝的名声非但没有被毁,反而因此而更好了,百姓们不觉得皇帝丢了脸,反而觉得他心地善良。

    朝臣们听说后,纷纷无语。

    倒也算意外之喜。

    *

    “面对那么多美人,陛下都无动于衷,看来臣的建议有效,修身养性不仅能履行你我约定,还能对身体好。”

    谢拂:“……”

    崔迟雪随手将一本处理过的奏折丢去另一边,又捡起另一份,发现还是处理过的。

    他微微皱眉,接着一本一本看过,这才发现,这一堆都是处理过的。

    崔迟雪锐利的目光看向正在看书的谢拂,冷笑了一声,忍着怒气问:“陛下,您说要与臣分担的政务呢?”

    谢拂这才装模作样地放下书,神色正经地看向他,“已经处理完了,皇后下次请早。”

    崔迟雪:“……”

    崔迟雪深吸一口气,这才发现自己似乎被对方给误导了。

    他微微皱眉,怀疑地看着他,似是觉得他做了什么手脚。

    “你到底怎么处理完那些奏折的?”

    不高兴时,竟是连陛下也不喊了。

    谢拂倒也没瞒着,微微一笑道:“奏折看着是累人,可听着却简单许多。”

    崔迟雪瞬间明白了。

    他愤愤起身,“这次是我输了。”

    他没说下次也会赢你这种话。

    能赢就用事实说话,若是没赢,那说出来也只显得自己有些难看。

    谢拂见他要走,咬了咬唇,心情不悦道:“你我之间,难道只有输赢吗?”

    崔迟雪皱眉。

    不然呢?

    他们之间还有什么?

    崔迟雪不明白,这人是怎么说出这种话的,他是忘了利用自己的事了吗?

    谢拂跟皇帝的约定,已经上了正轨,之后的日常便是工作工作工作,等小皇子长大,把皇位丢给他,一切便都结束。

    可事业上了的正轨的他,竟然还没跟小七在一起。

    明明是他的人,却连多看几眼的机会都很少。

    而此时,崔迟雪又要走了。

    谢拂有些压抑不住心中的情绪。

    “皇后,其实有个办法,能让你站在台前,而朕退居幕后,你想知道吗?”

    崔迟雪挑眉,心头微微一跳,转头看他,眼中尽是不信,“陛下想耍我,也不必说这么离谱的话。”

    这人花了十多年,才抢回自己的权利,能轻而易举交出去吗?想也知道不可能。

    “你都不问朕,怎么知道不可能。”谢拂态度随意,好整以暇地等着崔迟雪开口问他。

    然而崔迟雪只是多看了看他,转而笑了一声,便作罢。

    转身离去,“明日臣还会再来。”摆明不接他的茬。

    谢拂:“……”

    *

    回到宫中,将殿内的宫门打发下去,崔迟雪面上淡定自若的神色才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几分惊疑不定和微微皱眉。

    怎么可能,自己脑子糊涂了吗?

    他不想多想,然而之后的情况却让他不得不多想。

    自从那天过后,谢拂就跟打开了什么开关似的,整个人变了一个样。

    奏折不跟他抢了,等他开始必有重要奏折等着他,或者与他一同商讨决定。

    什么暖炉炭盆,一个也不少,连殿内的香也换成了他最喜欢的那种。

    中午谢拂必留他用午膳,送来的都是他常用的吃食。

    午膳过后,谢拂又邀请他在御书房小憩,甚至为了方便,还让人准备了两张软榻,照顾他的同时又拿捏着分寸。

    崔迟雪一时都不知如何招架。

    可他实在对谢拂的态度有些不适,每日除了正事并不在御书房多留。

    可谁曾想,等他回宫后,还是不得安宁。

    “外面什么人?”

    银铃笑着道:“是内务府的人,他们说殿下的凤袍已经做好了。”

    “啊……哦……”崔迟雪听到凤袍两个字就觉得不太对劲,似乎连这衣服,都跟那人有了联系。

    “殿下要让他们进来吗?”银铃见崔迟雪兴致不高,有些小心地问道。

    崔迟雪想了想,到底没让人白跑一趟,“进来吧。”

    走在前面的大总管脸上笑出了褶子,还没走到崔迟雪面前,便恭恭敬敬地对他跪拜道:“奴才参见皇后殿下,这是奴才让人耗费一月,终于赶制出来的凤袍!”

    崔迟雪并未对此抱有什么期待,宫中的东西虽好,他又不是没见过好东西。

    然而当他们将一件件衣服展开时,崔迟雪还是罕见地愣神了。

    无他,实在是这些衣服上绣着的,并非是凤凰,而是四爪金龙。

    内务府总管见状,笑眯眯地解释道:“这是陛下让奴才照着准备的,并非奴才自作主张,殿下,陛下对您用情至深啊!”

    谁能想到呢,这皇后之位不仅被一个男人占据,对方甚至还深得皇帝宠爱,今后他可就看准了,抱皇后大腿准没错。

    崔迟雪心里原本乱糟糟的,可总管那一句“用情至深”却令他又想气又想笑,忍了又忍,最终才摆摆手,“将衣服放下吧,你们可以下去了。”

    他看向银铃,示意对方给赏银。

    等被送出宫,内务府的总管还满头雾水。

    殿下这是什么意思?到底满意还是不满意啊?他要怎么向陛下汇报?

    太监也头疼。

    *

    谢拂听见回复,没有生气,只是跟崔迟雪一样,摆摆手便让他们下去。

    总管这才放下心来,松了口气。

    然而他这口气松得太早了,很快,谢拂便又喊住他:“等等。”

    总管:“……”

    他忙恭恭敬敬地跪下,“敢问陛下还有何吩咐?”

    谢拂说了几句,总管面不改色地应了,回去后,内务府便风风火火地动了起来。

    “那个玉佩呢?就是大师亲手做的最后一对。”

    “什么书画真迹名家发作全都准备上。”

    “有个吸铁石做的棋盘在哪儿,都找来!”

    “对对对!就是那筐水果,好不容易送来的,价值连城!”

    不多时,这份热闹便发生在了崔迟雪的宫里。

    “殿下,这是陛下送您的玲珑玉。”

    “殿下,陛下让奴才们用这件皮毛做身衣裳,不知您想要什么样的款式?”

    “殿下……”

    崔迟雪听得头疼。

    他揉了揉额头,最终厉声呵斥道:“停——!”

    “谁要你们来的?”

    “是陛下啊,陛下说了,殿下刚入宫不久,宫中还缺物少件,要咱们将好东西都送来,另外看看您缺什么,什么就补上。”

    总管面上笑眯眯,内心却在滴血。

    九千岁覆灭后,在他手中和手下里抄出来不少好东西,而这些东西补偿完被欺压的百姓后,一部分入了国库,一部分入了内库,还有一部分是入了皇帝和崔迟雪的私库,

    即便如此,那也不少了,但再怎么不少,那也比不上崔迟雪的东西。

    现在陛下还要他们用内库去填崔迟雪的宫殿,这不是在劫贫济富吗?

    总管心里苦,并不是很想说话。

    崔迟雪比他还不想说话,他没好气道:“都走远点。”他要赶他们走,可总管害怕谢拂,非要崔迟雪收下,不收下他就跪着不走。

    崔迟雪:“……”

    最终,他忍无可忍道:“东西留下,你们滚。”

    总管长长松了口气,真心觉得自己可以退下去了,让他去守冷宫,或许还比在内务府待着清净。

    看着这一屋子奇奇怪怪的东西,崔迟雪咬了咬唇,半晌,没忍住气笑了,“这家伙……”

    在他心情复杂之际,一阵哭声从暖房传来,没一会,银铃便前来禀报道:“殿下,小皇子醒了,见不到您,哭闹了。”

    崔迟雪:“……”

    也不知道是不是崔迟雪之前培养感情培养过度,小皇子现在每次醒来都要看见他,见不到就哭。

    当爹的刚捣完乱,现在做儿子的又来了。

    崔迟雪忍不住怀疑,自己是欠了他们的吗?

    *

    “启禀陛下,沧浔一带的起义军近日来猖獗狂妄,不将朝廷放在眼里,且有人报,他们正欲向北前进,望朝廷尽快派兵平叛。”

    朝堂上,谢拂单手支着头,微眯着眼睛,一副将听未听的模样。

    时间一长,朝臣们也知道,谢拂并非没听,只是或许从前极少听政,一时没适应,整个人比较懒散。

    “众位爱卿,可有谁愿意平叛?”

    此言一出,朝堂杀上顿时一片安静。

    片刻后,倒是有几个年轻将领站出来,表示自己愿意前往。

    谢拂没说话。

    原本这朝堂上就没什么得用的将领,能够站在这儿的,都是跟九千岁差不多的,被谢拂杀了一半,剩下的属于胆小如鼠,懦弱无能的。

    几个年轻人还是他刚提拔上来的,忠心和冲劲不必说,可弱在没有经验,听命带兵可以,做主将不行。

    先前帮过他的殷将军倒是可以,但是京城不能没人坐镇。

    既然一时定不下人,早朝便这么虎头蛇尾地结束了。

    谢拂回去后,便见崔迟雪出现在御书房,正低头批阅着刚送来的奏折。

    他低头看了一眼崔迟雪的腰间,“皇后为何没戴朕送你的玲珑玉?”

    崔迟雪的笔凝滞了一瞬,那一笔顿时变得粗壮又奇怪。

    “臣库房中不缺,陛下若是嫌多,不如抽出一部分去赈灾。”

    “国库充盈,赈灾款项还不需要朕自己出。”

    不过,说起赈灾,谢拂想起朝堂上说的起义军。

    “赈灾暂时不需要,可平叛却是迫在眉睫。”

    “平叛?”崔迟雪停笔,转头看向谢拂。

    “南方那几个小城?”

    谢拂微微点头,“皇后既然知道,那可有何办法?”

    “没办法。”崔迟雪随意道,他这番作态并非是不在意那一片地区和那里的百姓,而是他从未将那群乌合之众放在眼里。

    “从前奸宦在时趁机作乱无人管,如今换了掌权人,却还看不清形势,那便是蠢了。”

    若他是那群起义军,大可以现在投降,并表示他们是在九千岁的压迫下过不下去,才联合起义,如今政权归于正统,他们心向陛下,自然投降归顺。

    这样下来,非但有可能不受到惩处,还有可能招安,从反叛的起义军变成被朝廷承认的正统军队。

    可他们没有,非但没有,反而还继续攻向朝廷,这是以为没了九千岁的朝廷会一片混乱,而他们有可乘之机,想一飞冲天呢。

    “派个会打仗的就行。”这是崔迟雪的真心话。

    “皇后有人选推荐?”

    崔迟雪脑中不知为何,竟下意识出现了谢拂的身影,嗯,杀了九千岁那个。

    他晃了晃眼睛,抬眸看向谢拂,“陛下想要臣出主意,不需要用条件换吗?”

    谢拂挑眉:“你想要什么?只要朕有的,包括我自己,都可以给你。”

    原本想开个玩笑狮子大开口的崔迟雪一噎,顿时什么话也不想说了。

    他低头默默批阅剩下的奏折,将他自己的批完,招呼也没打,直接出了御书房。

    谢拂看着他的背影,直到他的身影消失许久,都没收回视线。

    指尖轻轻摩挲着,似乎在忍耐那一分压抑不住的心痒。

    *

    忍不住的谢拂,当晚又去夜探了皇后宫中。

    崔迟雪睡梦中,感觉到一股陌生却又令人想靠近的温暖气息。

    警觉心令他被迫从梦中惊醒,而等他醒来,看见眼前情形时,又以为自己还在做梦。

    只见谢拂正合衣躺在他身边,还闭着眼睛,丝毫没有闯入别人屋中的自觉,仿佛这里是自己家一般自然。

    崔迟雪抬脚要将人给踹下去,对方却像先预料到一般,往离崔迟雪远的方向滚了一圈。

    他睁开眼,竟倒打一耙质问崔迟雪,“你想谋杀亲夫?”

    崔迟雪额角猛抽。

    他的好脾气好涵养,最近都在这两个、不对,是三个人的影响下直线下降。

    根据以往的经验,他没跟这人争论,直截了当道:“趁我还没喊人,给你几息时间,赶紧走。”

    “一。”

    “二。”

    “三……”

    谢拂凑到他面前,捂住他的嘴,“我就是来看看你,你都不关心我最近过得如何?”

    “我不关心这段时间你在哪个犄角旮旯里躲着。”崔迟雪推开他的手,不过他也意外,这人竟然还没出宫,上次他还以为对方会听话离开。

    谢拂:“……”

    “你这人……说点好听的又如何?”

    好想把这人藏起来,听他只说好听的话。

    “我会说,只是不跟你说而已。”崔迟雪斜睨了他一眼。

    “那你要跟谁说?皇帝吗?”谢拂明知故问。

    崔迟雪敏锐问:“你怎么又提他?”

    谢拂挑眉,“不行吗?”

    “听说你们帝后和睦,感情甚笃,消息都传到了宫外。”

    崔迟雪微微皱眉,一时竟不知是该先问他怎么知道的宫外的消息,还是该问他是不是还想杀了皇帝。

    “都是假的,别信。”

    这句像是解释的话,谢拂听着也不知道是什么滋味,笑也不是气也不是。

    “那你想变成真的吗?”

    不等崔迟雪回答,他又笑着补充了一句,“你要是敢变成真的,我就杀了他。”

    这个他是谁,不言而喻。

    这个疯子。

    崔迟雪实在是有些怕这个身怀武艺却又任性的疯子,真担心那句话没说对,这人还真跑去刺杀皇帝。

    哦,虽然没想清楚为什么,但就是不想皇帝死,人虽狗了些,但还是挺……

    算了,他实在没想到优点。

    扬起一抹笑脸,对谢拂道:“你误会了,我是不想跟他有这样的关系,才会解释一句。”

    “这样啊。”谢拂眨了下眼睛,看不出是满意还是不满意,“我相信你。”

    “所以,为什么你不跟我走呢?”谢拂撑着下巴,面上染着一丝疑惑,“现在九千岁已经死了,皇帝自己可以处理朝政,你跟他本来就没关系,为什么不走呢?”

    “皇帝觉得你弄权是因为爱权,我却知道你只是想要天下太平,百姓安居乐业,这些,皇帝都能做到,其实不需要你。”

    “就算你想参与,也可以以臣子的身份,这个皇后于你而言反而是累赘。”

    崔迟雪一愣。

    他像是第一次认识眼前人一般,“你怎么……”

    他微微眯眼,只觉得眼前的谢拂对他的了解和政治的理解都不像一个普通刺客。

    他真的只是刺客吗?

    谢拂神情自若,仿佛自己什么也没说,也什么都没暴露。

    “你问我为什么不走?”崔迟雪只有一瞬出神,很快又回神,回答起谢拂的话来。

    “我承认你说的对,我可以走,未来前途,千古名声甚至能更高。”

    “但是,凭什么呢?”

    “我手里的东西,我抢来的东西,凭什么放手?”

    崔迟雪眼中闪现一抹厉芒,那是与谢拂如出一辙的占有欲。

    “我的就是我的,谁也不能让我放手。”

    殿内唯有角落里亮着两盏灯,这样微弱的灯光无法将整间宫殿照亮,等到床边,便只剩下熹微一点。

    但正是这样的光线,更让崔迟雪看上去耀眼夺目,想黑暗里的珍珠,光华尊贵。

    谢拂定定看着崔迟雪,脑中闪过一道模糊不清的什么,流光一闪而逝,却在脑海中留下一片痕迹,等待主人将它找回,拾起。

    崔迟雪收敛神色,望着谢拂的眸光忽然亮了一下,“你总让我跟你走,怎么就没想过为我留下来?”

    “你不建功立业,仅仅做一个刺客,就没主动想过要怎么配得上我吗?”

    “现在机会来了,朝廷要派人去平叛,我可以推荐你,你要是能从中立功,又有我支持,封一个将军不在话下,届时,看上去不是跟我更般配许多吗?”

    崔迟雪双眼亮晶晶的,面带笑容,看上去仿佛真心为他着想,然而谢拂却只觉得此时的他就是只满肚坏水狐狸。

    连皮带骨都是黑的。

    谢拂听完了他的话,一时之间竟不知道该说什么,这马甲越来越重,重得他都想甩掉了。

    纷杂的思绪让他沉默了半晌,最终才说了一句。

    “……我不是刺客。”

    然而崔迟雪仍没有打消让他参与平叛的想法。

    谢拂这种人,还是要看在眼皮子底下才好。

    他笑容款款,“这个不重要,只要把你是杀了九千岁这件事一说,谁会不服你?”

    谢拂:“……”这是要他死?

    九千岁要是还有余孽,他就是靶子。

    “我对做官没兴趣。”

    “那也没关系,可以担个闲职,只要别人知道你能耐,你又是我的人,别人也会高看我,难道你不想帮我?”崔迟雪双眼一眯,锐利的眸光射向谢拂。

    谢拂:“……”这话可不能否认。

    心中思绪百转,他迅速想好了说辞。

    “没有,可我上次帮你是因为报恩,之后你要是还想我帮忙,总要给点报酬。”

    崔迟雪:“……你要什么报酬?”

    谢拂眼中神色浮动,但犹豫片刻,他终究还是忍住了,“报酬是你要答应我一件事。”

    崔迟雪直觉其中有坑,正想拒绝,却又听谢拂道:“不会损害你的利益,不会违背你的本心,只是一件小事,甚至不需要你做什么。”

    沉思片刻,崔迟雪没想到漏洞,便犹豫着点头道:“我答应你。”

    013失望叹气。

    谢拂却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

    他望着渐渐皱眉,似有疑虑的崔迟雪,眼中划过一道得逞的情绪。

    迅速从床上起身,飞快凑到崔迟雪身边,在他没有及时做出反应时,精准在他唇上落下一个吻,轻笑出声。

    “这是定金。”

    作者有话要说:

    已补全,大概还有一章完结,下个世界在文案。

    ——

    第68章 飞雪入鸿门7

    皇后举荐人去平叛, 这事并不奇怪,无论是想推举自己人,想让对方蹭点功绩, 都是可以理解的。

    可要是举荐的人是刺杀奸佞九千岁的义士, 那就是件大事了!

    他们之前便猜测为什么皇帝会那么巧地就在九千岁死后立马接管皇宫,难道他能未卜先知?

    现在明白了,未卜先知没有, 人家只是人为制造的“未卜先知”, 杀人的就是他们的人,他们当然能确定什么时候九千岁会死。

    而能够在重重高手保护下, 还将九千岁给铲除掉, 这位所谓的义士又是何种能耐?那是朝臣们坐在家中, 都会担心哪天被对方削掉脑袋的地步。

    跟崔迟雪想的一样, 对这种人,大家还是宁愿在阳光下看见他, 要是让对方暗戳戳藏着, 还不知道会偷偷做什么呢。

    加上对方杀掉九千岁的威名, 军中将士也心甘情愿听命与他。

    只是……

    有大臣抬头问:“敢问殿下, 今日这般大事, 为何陛下不亲自出面?”

    朝堂上,皇位上只有崔迟雪一人, 而他身后站着的,便是那位杀了九千岁的义士,众人偷偷看他, 只知道他容色极佳, 却不敢多看, 想着这样容貌的人, 竟是个杀神,众人便一点也不觉得对方好看了。

    “陛下旧疾复发,身体不适,今日告病不朝,命本宫代劳。”崔迟雪表情未变,神情自若,丝毫看不出心虚。

    “莫不是诸位觉得,本宫的话不能听?”崔迟雪笑眯眯看着众人,而他身后还站着位杀神,场面一时可怖至极。

    群臣纷纷低头恭敬道:“遵殿下令。”

    等朝会散后,崔迟雪才转头看向谢拂,对方光明正大站在这里并未遮掩容貌,此时崔迟雪看着,竟觉得对方比夜晚看着更好看。

    “答应你的都给了,你答应我的……”

    “放心,我会做到。”谢拂的声音轻描淡写,却透着一股坚定。

    忽而微微勾唇,“毕竟,定金都已经收了。”

    崔迟雪双唇微抿,眉眼微沉,“昨日之事我可以不追究,但不许再有下次。”

    这家伙,越来越过分。

    他有些担心放对方出来到底是好还是坏,这人要是有了权势,岂不是会更放肆?

    谢拂微微挑眉,意味深长地看着他,“崔公子,这世上能让我心甘情愿为他做事的,只有伴侣,其他人,都要利益。”

    崔迟雪不为所动,他大可以不用他,手里没人,以后总能培养,现在答应了这家伙,那可要被这人缠着一辈子。

    谢拂见他不动心,也不失望。

    之后,拟订圣旨的官员前来询问:“敢问这位义士高姓大名?”

    崔迟雪一愣,这才想起来自己似乎还不知道这人叫什么。

    先前谢拂曾告诉过他,他姓谢,却没说全名。

    谢拂转头看他,说话也不知是说给崔迟雪听的,还是给那官员听的:“我姓谢,单名一个拂字。”

    “福气的福?”崔迟雪问。

    “拂去的拂。”

    崔迟雪看了谢拂一会儿,“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倒还挺符合。”

    不知为何,他心里对这个名字有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好感,配上谢拂的脸。

    若是当初谢拂说出他的名字,或许他还不会赶他走,而是让他与自己一同进京,他想。

    问话的官员:“……”明明他才是问问题的人,怎么现在反而被隐形了?

    *

    谢拂走了,崔迟雪独自回去,路过太极殿外时,脚步忽然顿了顿。

    身边一个太监见状,试探问道:“殿下,陛下今日旧疾复发,可要去探望一二?”

    崔迟雪皱眉看向太极殿的方向,不知在想什么,“也好。”

    他今日听说皇帝病了,本以为是对方在搞什么不希望他知道的小动作,可对方又将平叛一事交由他处理,这令他有些怀疑,这人是真的病了。

    既然如此,探望一下也是应当。

    谁知他到了太极殿门口,却被宫人给拦住,“殿下万安。”

    崔迟雪没看他们,只是隔着殿门看向里面,“陛下呢?可好些了?”

    “回殿下,陛下已经休息,吩咐奴才们不要让任何人打扰。”

    言外之意,他也不能进。

    崔迟雪转了转眸子,“御医呢?可给陛下看过病了?”

    “御医来过,开过药后陛下便睡了。”

    崔迟雪也没闹着非要继续,听说御医都来过,他便没有太担心,毕竟昨天才见面,他到底是觉得对方就算病了,应该也不太严重。

    “既然御医已经看过,本宫便回去了。”

    “恭送殿下!”殿门口的小太监忙不迭跪在地上道。

    直到崔迟雪的身影消失在视野里,小太监才终于长长地松了口气。

    他转头对其他小太监道:“你们都给我警醒点儿,谁来都不许进,要是惊扰了陛下,十个脑子给你们也不够砍的!”

    这话一下子让他们想起了谢拂刚刚除掉九千岁上位时的那天,太极殿外的惨状仿佛就在眼前,又听说今日那位杀九千岁的人出现了,是皇后的人。

    可众所周知,皇后是皇上的人,这也意味着杀九千岁也是皇帝干的。

    “小的一定警醒!无论如何也不会打扰到陛下!”

    小太监又派人去太医院端药回来,他则是转身进了殿内,一副要伺候陛下的模样。

    然而殿内的小太监看着空荡荡的床榻,简直欲哭无泪。

    昨晚陛下便通知他,他会离开几天,让他要瞒着别人,不许让人知道他不在。

    小太监当场就想给谢拂跪下!

    他小心翼翼活到现在,谢拂一句话就要让他的小命去掉大半,这谁能受得了!

    他当即想抱着谢拂的大腿哭诉,然而谢拂对他的表现不为所动,一点改变的想法都没有,第二天一早,小太监开门就见殿内没人了。

    好在谢拂昨晚告诉过他,他不在时,宫中的一切都由皇后做主,除了不让皇后知道他不在,其他事皇后都可以知道。

    因着这句话,小太监今早才能糊弄住崔迟雪。

    可这隐瞒一天还行,隐瞒两天勉强,可要是谢拂三天四天十天半个月不回来,别说皇后了,满朝文武都要把他给撕了!

    这可如何是好啊!

    果不其然,第二天崔迟雪没在御书房看见谢拂,便开始微微皱眉,回宫后思索片刻,召来银铃,“你去太医院……”

    银铃点头应下,办个时辰后回来禀报,“回殿下,太医院那边确实在熬陛下的药,不过奴婢闻了闻,就是普通的治风寒的药,并无什么特别。”

    崔迟雪沉思,难道真的只是风寒?

    是的,他有些怀疑皇帝是重病,回天乏术,油尽灯枯那种,这才不许其他人探望。

    可见太医院的药却让他打消了这个念头。

    耳边传来小皇子的哭泣声,这是醒来没见到崔迟雪,又不高兴了。

    崔迟雪听着小皇子的哭声,竟然第一次没觉得烦人,反而双眼一亮。

    “小皇子这是想念父皇了,陛下既然病了,哪有不让小皇子探望的道理,说不定感受到小皇子的孝心,陛下的病,很快便好起来了呢。”

    这么说着,崔迟雪又吩咐银铃,“抱上小皇子,随我一起去探望陛下。”

    然而他来到太极殿外,仍是被先前的小太监阻拦着。

    天色将晚,小太监却觉得仿佛在日中,忍不住抹了把额头的汗,故作镇定道:“殿、殿下,这么晚了,您还没休息呢?”

    崔迟雪看着他问:“陛下呢?”

    “陛下、陛下身体不好,已经入睡,还望皇后殿□□恤。”

    崔迟雪之前被他说动,今日闻言却不为所动,只道:“陛下病了,更应该让小皇子见见他了,若是小皇子连他父皇的最后一面都没见到,今后必定会后悔万分。”

    他斜眼睨了地上的小太监一眼:“你若拦着,今后便都是你的罪过。”

    小太监:“…………”

    一时之间他竟不知到底是崔迟雪认为皇帝命不久矣这件事更令人无语,还是将责任全都推给他更令人无言以对。

    心中的吐槽欲爆棚,然而脑中想了这么多,该阻止的还是要阻止。

    “小的不敢!”

    “只是殿下,此乃陛下的命令,奴才也不过是忠心执行陛下的命令罢了,殿下该问的,应当是陛下才对。”

    崔迟雪冷笑,“你倒是机灵。”

    要他去问皇帝,却又不给他见到皇帝的机会,这是让崔迟雪原地困住打转。

    不过既然不见,他也大可以在殿外喊。

    小太监见状,连忙阻止道:“殿下,陛下刚睡着,此时若是打扰了陛下睡眠,这责任奴才可担待不起!”

    崔迟雪顿了顿,负手而立道:“那算了,我明日再来。”

    小太监心中哭丧着一张脸,面上却还要笑着对崔迟雪感激涕零道:“多谢殿□□恤!”

    崔迟雪甩袖离去。

    银铃抱着小皇子,小声问崔迟雪:“殿下,那小太监分明就是不想让您进去。”

    崔迟雪看出来了。

    他本来只是猜测皇帝有问题,现在则是肯定了太极殿内有秘密。

    但他想了许久,还是没想到这个秘密是什么,皱眉摇头道:“今日罢了,明日再去看个究竟。”

    左右不过是一天时间,他等得起。

    当晚,小太监几乎是战战兢兢失眠睡不着,他又成功拖了一天,然而今天他的危机感却让他胆战心惊,有种预感,今日他便要守不住这太极殿了。

    思及此,他又忍不住责怪皇帝,走就走了把,也不知道将事情安排妥当点儿,不说替身了,连个假装是皇帝躺在床上的假人都没有,这应付得也太敷衍了!

    殊不知,另一边也有人,不,准确的说应该不是人,也在数落谢拂的敷衍。

    “宿主,你这是不想在小七面前隐藏身份了吗?”013看似询问实则吐槽。

    谢拂确实这么想的,现在他的马甲已经有点尾大不掉的趋势,要是不坦白,他还要想好多理由和谎言去圆,太累了。

    他知道装病一定瞒不了崔迟雪多久,就等着对方发现呢。

    *

    翌日,崔迟雪到了太极殿,小太监还是那番说辞,崔迟雪也不跟他继续废话,直接吩咐自己身后的人,“本宫怀疑太极殿的人谋害陛下,特来救驾,给本宫砸门!”

    给自己像模像样地找了个理由,看起来像那么回事了。

    这下小太监见状便知此事已经无力回天,整个人瘫跪在地,等崔迟雪推门进入,却只看到一个空荡荡的宫殿时,饶是他想过多种可能,此时也免不了愣了愣。

    他望着空荡荡的殿内,脑中闪过诸多信息,半晌,他终于走到小太监面前,抬脚将人一踹,“大胆!陛下失踪竟然敢隐瞒!”

    小太监吓得胆战心惊,连忙跪着道:“回殿下,陛下并非失踪!并非失踪!”

    “你还糊弄我,若是没失踪,那人呢?”崔迟雪眸光深邃锐利。

    小太监直接招架不住,连忙招供,“奴才说的都是真的,陛下真的没失踪,陛下是自己离开的!”

    崔迟雪怒声呵斥道:“放肆!事到如今还想狡辩,若是陛下自己离开,为何不告知朝臣和本宫?定是你隐瞒了陛下的行踪!”

    小太监连连磕头,“奴才所言句句属实!万不敢欺瞒殿下,陛下临走前告诉奴才,他离开之事不许告诉任何人,还有、还有将一应事务交给殿下处理,也是陛下吩咐的!”

    崔迟雪像是不信一般,“真的,你有何证据证明?”

    小太监一噎,竟想不到有任何证据,他想了想,最后道:“小的、小的……”

    他实在想不到,最后只能破罐破摔道:“殿下,陛下说了,他只是离开一段时间,过段时间便会回来,不如等陛下回来,一定能证明奴才清白!”

    崔迟雪似乎听进去了他说的话,“来人,将此人带下去,暂时看管起来。”

    小太监竟微微松了口气,虽然被看管,但至少这条小命保住了!

    小太监被带下去,崔迟雪则是独自站在殿内,其他人都被他赶出殿外。

    他在这陌生的宫殿中四处观察,脑海中不由在想谢拂去了哪儿,又是怎么离开的?

    一个皇帝,为何会莫名其妙突然离开?

    脑中的思绪乱成一团,他望着空荡荡的殿内,知道眼前是个探究对方的好机会,可自己到底要不要这么做呢?

    崔迟雪并没有犹豫太久,便很快在殿内四处找找看看。

    明明是皇帝居住的宫殿,可其中的布置陈设还不如他住的宫殿,除了大,没有任何一点能比得过他那儿。

    也因此,这里其实很容易找东西,因为里面的东西太少了。

    崔迟雪翻了翻床榻,有一把长剑。

    嗯,这并不奇怪,毕竟九千岁死的那日,谢拂还当着众人的面拿一把剑杀了人。

    好歹在九千岁手底下讨了十多年生活,有个工具防身理所应当。

    翻了翻衣柜箱子,都是一些寻常穿的旧衣,没有新衣。

    哦对,内务府之前光忙着给他做衣服了,谢拂的衣服应该还在赶工中。

    床底,屏风,书桌……崔迟雪都仔细看过,却还是没发现什么。

    他走到梳妆台前,看着空荡荡的梳妆台,原以为这里也没有什么,然而拉开抽屉一看,便见里面摆放着一些化妆用品。

    崔迟雪微微一顿,皇帝还要化妆吗?回想谢拂在自己面前面色苍白的模样,他觉得对方并没有化妆。

    可这些东西明显都有人用过,看样子还用的不少。

    崔迟雪压住心中的疑惑,继续找了起来。

    然而将整个大殿翻遍,也没找到其他特别的东西,他累得走到床边坐下,脚踩在放鞋子或者平时守夜太监睡的矮榻上,声音令崔迟雪神色一顿。

    他又踩了两脚,接着蹲下身在边缘摸索起来。

    不知摸到了哪儿,木板被他给掀开,等他看清这下面的东西,整个人顿时僵愣在原地。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潮湿的气息,仿佛这里很少被打开过。

    然而即便如此,崔迟雪眼前看见的这套小太监的衣服也保存得很好。

    还有那熟悉的药瓶,熟悉的手帕……

    崔迟雪心跳在漏了一拍后,极速跳动。

    胸腔中的心跳剧烈到令人有些头晕目眩。

    崔迟雪放下木板,一时都忘了要顾及形象,直接一屁股坐在这矮榻上,背靠着床沿,支撑着他,才没有让他无力支撑,无处依靠。

    他缓缓闭眼,不断做着深呼吸。

    假的,假的,一定都是假的……

    幻觉,幻觉,眼前都是幻觉……

    怎么可能呢……

    他一定是昨晚没睡好,否则怎么会做这样的梦?

    崔迟雪闭着眼睛靠着床,然而良久后,他起身再次打开木板一看,里面的东西依然存在,甚至动都没动分毫。

    他面无表情地将木板放下。

    再不相信,眼前的一切也让他不得不相信了。

    这些都是真的。

    白天跟他针锋相对,争权夺利的皇帝,跟晚上夜探卧房,表白诉情的刺客是一个人!

    崔迟雪缓缓深吸一口气……

    再深吸一口气……

    然而最终都无用,他睁开眼,怒意盛满了双眼,满心思绪喷涌而出,最终在他脑中汇聚成了一句话——

    那人……是吃饱了撑的吗?

    一个皇帝什么时候都来做这种偷鸡摸狗的事了?!

    回想过往种种,崔迟雪只感到了愤怒。

    逗他好玩吗?!

    看他被耍得团团转是不是很开心?!

    崔迟雪咬着牙,手抓着身后的床单,将平坦的床单抓出了褶皱,指甲刮破了丝绸。

    不对,皇帝生活在九千岁眼皮子底下那么多年,怎么有机会习武的?

    这个念头一出,崔迟雪顿时冷静了下来,一时间,更多的疑惑在他脑海中浮现。

    比如皇帝要是真那么厉害,为何不早点杀了九千岁?

    明明当初皇帝在京城,又怎么会出现在他车前碰瓷?

    一系列的问题想起,崔迟雪脑中渐渐生出了一个答案——

    或许,那个人,不是皇帝。

    崔迟雪那种的愤怒被疑惑取代。

    不是皇帝,又怎么会出现在皇宫,还顶替了皇帝的身份?

    那个人,到底想做什么?

    *

    这场平叛去得快,回来也快,几乎出乎所有人意料,从出发到平叛结束,连半个月都没到,那些起义军不过是群乌合之众,首领一死,其余人不过一团散沙。

    谢拂来时还受到其他将士的怀疑,他们虽听过他杀了九千岁的消息,却也只觉得他只是武功高,未必会带兵打仗,然而回去时,人人都开始狗腿地喊将军。

    “将军,您的武艺兵法都是跟谁学的?”

    “自学成才。”

    “将军,您今年多大年纪?我学了三十年都不及您一指之数。”

    “天赋异禀。”

    “将军……”

    手下太过热情,他们刚打了胜仗,立了功,回去便会论功行赏,一个个都兴奋无比,根本不知道一直被他们缠着的谢拂此刻半点兴奋也无。

    “宿主,您是害怕见到小七吗?您不是相信小七怎么都会爱您吗?”013的声音怎么忍耐也难掩幸灾乐祸。

    谢拂斜斜给了它一个眼神。

    013……013讪讪闭嘴。

    “相信和面对是两码事。”

    就像崔迟雪,喜欢和承认也是两码事。

    崔迟雪对他一点感觉都没有吗?那他上次亲对方的时候,他就该无了。

    但崔迟雪这人……

    跟以往的小七不一样,就算是喜欢,也不影响他的针对防备和利用,顶多是从较真变成情趣。

    至于到底是较真还是情趣,那就得看他当时的心情。

    谢拂早就做好了要跟对方针锋相对一辈子的准备,但他不能接受一辈子一个人睡觉。

    而以崔迟雪的性格,却极有可能做出这种损人不利己的事。

    谢拂有些头疼。

    *

    大军回京后,谢拂这个将军算是稳了,就等着朝廷安排任务。

    皇帝病了大半个月,大臣们一开始还有些担心,然而崔迟雪上手,也将国事处理得井井有条,他们便逐渐放下心,渐渐的,有意无意忘了有皇帝重病这件事。

    嗯,反正有总爱笑的皇后,他们一点也不想见到那个吃人不吐骨头的皇帝,虽然,皇后是皮笑肉不笑。

    谢拂走上金銮殿,以谢拂的身份站在这儿,竟无人认出他是皇帝。

    “臣不负殿下期望。”

    崔迟雪锐利的目光在谢拂身上巡视一圈,确认对方是真的后,笑容更加意味深长。

    他走下台阶,站在谢拂面前,站了片刻,才亲手扶起谢拂,“将军辛苦,此番平叛,将军立了大功一件。”

    “都是分内之事。”谢拂揣摩着崔迟雪说的话的用意。

    “不知将军要何奖赏?”崔迟雪问。

    谢拂抬眼看了崔迟雪一眼,话里有话道:“臣的奖赏,殿下不是已经许诺了吗?”

    崔迟雪笑容一僵,这才想起走之前自己答应过谢拂的事。

    随后他重新扬起笑容,只是比之前淡了几分。

    “那是私人奖赏,这是另外的。”赶在谢拂说话前,他便先一步道,“既然将军想不到,那便由本宫自作主张了。”

    “不知,让将军驻守南疆如何?”

    崔迟雪笑眯眯地看着他,“毕竟,那一片,也有将军收回来的地方。”

    谢拂:“……”你这是要我死。

    他要是去驻守南疆,皇帝就该没了。

    谢拂干脆道:“殿下,臣此生唯有一愿,便是娶妻,功名利禄实非我愿,平如今判乱已平,天下渐安,臣愿辞官,做一闲散庶民,还望殿下恩准。”

    崔迟雪笑不出来了,他咬了咬唇,再次见识到了此人的可恶之处。

    他要是敢将他远调,他就敢辞官不干,反正人家还有个皇帝的身份,半点也不急。

    崔迟雪这回认真地看向谢拂,见对方一派义正辞严的表情,竟真的看出了几分皇帝的神韵和轮廓。

    之前不知道时怎么也想不到,可是在已知的情况下,再仔细看对方,便发现这二人的种种相似之处。

    说起来,对方在他面前,应该也没有刻意误导,他至今也能回想起二人的一些不经意的相似。

    “将军说笑了,既然将军不愿驻守南疆,那将军便暂且担当御林军统领,赐居宫中。”

    得看在眼皮子底下,看他还能往哪儿跑。

    百官们虽惊讶于皇后对谢拂信重的同时,想了想却又觉得不该意外。

    毕竟谢拂本就是皇后的人。

    所以赐居宫中……也应该……没什么大不了的……吧?

    *

    谢拂回来了,皇帝自然也回来了,谢拂换回皇帝身份后,那被看管起来的小太监便被崔迟雪带着找了上来。

    小太监被丢在地上,他爬到谢拂面前,哭得涕泗横流,“陛下!陛下您终于回来了!奴才……奴才差点就见不到您了啊!”

    谢拂有些嫌弃地将他踢开,转头看向崔迟雪,却见对方正笑眯眯地看着他,“陛下,您不在的这段时间,这小太监可是忠心耿耿,怎么不多叙叙旧?”

    谢拂:“……”

    他转头看向其他人,“都下去。”

    又踢了踢爬过来的小太监,“包括你。”

    崔迟雪没发话,其他人便退下了。

    小太监滚去自己的住处洗澡换衣服,他刚刚可是看见皇帝对他毫不掩饰的嫌弃。

    等殿内没了其他人,谢拂才看向脸上没了笑容的崔迟雪。

    崔迟雪夜看着他,忽而轻笑一声,“陛下好胆量,就不担心我将你的秘密说出去吗?”

    谢拂看着他,淡淡哦了一声,“你会吗?”

    崔迟雪微微眯眼,正想说什么,却又听谢拂道:“我以为你对这件事最可能的处理方式是以它为把柄,从我手中拿到想要的东西,这才是你的利益最大化。”

    “无论有没有我,你都当不上皇帝,且这位置也不是那么好做的,有我在前面挡着,你也能少许多麻烦。”

    崔迟雪沉默,沉默便是默认。

    一个与他处处相争的皇帝是麻烦,可一个给他做盾牌的皇帝却是帮助。

    “其实,这也是我想建议的。”谢拂对上崔迟雪看傻子的目光,缓缓道,“我很好用的,真的不试试吗?”

    崔迟雪:“…………”

    很好,眼前这人就算顶着皇帝的脸,也与晚上的谢拂重合了。

    他也不明白,为什么明明本性这么相似,他却始终没认出来?若非看到证据,他也……

    崔迟雪想到什么,微微皱眉,“为什么你会成为皇帝?”

    谢拂没有惊讶崔迟雪猜到他不是皇帝,而非皇帝不是谢拂。

    他神色淡然,语气随意,“我潜进皇宫时,恰巧碰见马上要死的皇帝,就善心大发跟对方做了个交易。”

    他看向崔迟雪,锐利而明亮的眼眸是再不遮掩的专注和占有欲。

    “我帮他保住他儿子,让他儿子登基,他把身份借给我,且封我喜欢的人为皇后。”

    崔迟雪先是一愣,随后想到自己的身份,顿时看向谢拂的目光锐利如刀刃。

    满脸都写着“谁是你喜欢的人”!

    见他生气,谢拂却笑了。

    “不管你信不信,见到你第一眼起,我就认定你了,知道你是谁后,当然要为你我铺路。”

    崔迟雪怀疑和质问的目光齐齐看向谢拂,“你不是说我多年前帮过你,你是为了报恩才找上我?”

    谢拂:“……”

    “……这个不重要。”

    所幸崔迟雪也没再追问,知道这家伙满口谎言后,他对追根究底已经没了兴趣。

    问的再多,也不过是谎言再多。

    谢拂走到崔迟雪面前,表情认真,不再有一丝玩笑,“现在我最大的秘密都告诉你了,你愿意跟我一起,共同保守吗?”

    崔迟雪心中不打算拆穿谢拂,可他也知道,谢拂这话的重点在一起,而不是保守秘密。

    他后退一步,“陛下怕不是忘了,我与陛下之间不过也是交易,本就无情,算不上愿不愿意。”

    谢拂微微眯眼,“我走之前,你可是答应过……”

    崔迟雪双手环抱,强调道:“我答应的是谢拂,又不是皇帝。”

    谢拂:“……”

    “陛下要是想知道答案,不如让谢拂来问我。”

    说罢,崔迟雪转身便离开,说是谢拂是皇帝,对他却没有丝毫敬畏,私下连面子功夫都省了。

    等崔迟雪走后,013才挠头问:“宿主,小七是什么意思啊?”

    谢拂有猜到一点点,但是……

    他有种不好的预感。

    当晚,谢拂当真又洗去伪装,以谢拂的身份去见崔迟雪。

    崔迟雪还没睡,殿内没有别人,他穿着一身雪白的寝衣,正捧着一本书悄然翻阅。

    谢拂到时,他便放下书,看向谢拂,笑了笑,“你来了?”俨然一副就是在等他的姿态。

    这笑容让谢拂脚步一顿。

    崔迟雪看着他,浅笑问:“愣着做什么?过来啊,之前定好的约定,你还没让我兑现,现在可以开始问了。”

    013都感觉不对劲了,“宿主,小七好奇怪啊,他好像挖了个坑,等着你跳欸。”

    谢拂觉得它是对的。

    但他还是走上前,将白天问过的问题再问了一遍。

    崔迟雪没像以前那样拒绝,甚至没有吊他胃口,直接微微一笑道:“我愿意啊。”

    谢拂:“……”并没有很高兴的感觉是怎么回事?难道是因为崔迟雪此时的笑容太灿烂,灿烂得仿佛还带了一丝恶劣,但仔细一看又似乎是错觉。

    “怎么,很惊讶吗?”崔迟雪笑着向他解释,“从前我觉得玩弄权势很有意思,从无到有的过程很有意思,从未想过情爱之事,否则当初给你下药也不会那么干脆。”

    是的,把他自己也赔上去了。

    “你呢,武功高强,性格有趣,长得也很符合我的审美,又非对立,还喜欢我,我觉得跟你在一起也不是什么不可以的事。”

    他虽无甚兴趣,但自己身体健全,该有的都有,想尝试一下很正常。

    从前他拒绝的不是谢拂这个人,而是他身上的麻烦和不可控。

    但现在这个人在他面前无所遁形,他又有何惧?

    “你认真的?不再考虑一下?”答应得太容易,谢拂总觉得前方有坑。

    谁知崔迟雪竟走上前,搂住他的脖子,吻上他的唇……

    片刻后,喘息着分开后,崔迟雪笑问:“闻到我身上的香味了吗?特地为你准备的。”

    谢拂:“……”

    事情进展地太快,即便是谢拂也有些猝不及防,当晚他一直提着心,崔迟雪全身心投入,他却时刻留着一分心思提防着崔迟雪。

    过程虽然有些瑕疵,但作为来这个世界的第一次吃肉,到底还是美味的。

    就是时间有些短,天不亮他便要爬起来以皇帝的身份上朝。

    皇帝病愈后第一次上朝,朝臣们都很惊讶,战战兢兢不敢有什么额外事情,于是结束得很快。

    等谢拂下朝后,没有回太极殿,而是直接去了崔迟雪那儿。

    “皇后呢?”他抬步要直接进去,银铃却拦在他面前。

    “陛下,殿下还在用膳。”

    “正好,朕陪他一起。”

    “可是……殿下说您不能进。”

    “……他还说了什么?”

    银铃有些犹豫。

    谢拂:“说。”

    “殿下说……他答应是谢统领的约定,与陛下您有什么关系?”

    谢拂:“…………”

    013:“……宿主,你的马甲好像摘不掉了……”

    谢拂:“…………”谢谢,他还没傻。

    *

    事实证明,谢拂想的没错,崔迟雪是个报复心极强的人。

    但谢拂猜错的是,崔迟雪比他想象中的要进步许多。

    谢拂当初猜崔迟雪会损人不利己,可现实却是他既损人又利己。

    严格来说崔迟雪没错,他既完成了与谢拂的交易,又没让谢拂占到多少便宜。

    崔迟雪什么也没做,他只是假装忘了谢拂和皇帝是同一个人这回事。

    晚上的谢拂可以偷香窃玉,白天的谢拂依然只是皇帝,他辛辛苦苦交易换来的身份,想要的名正言顺,此时却非但鸡肋,还成了阻碍。

    有那么一刻,谢拂感到极度后悔,后悔吃力不讨好换来的身份。

    “你说我现在驾崩怎么样?”谢拂想“去世”。

    013:“……不能吧宿主,您不是还答应抚养小皇子长大,让他登基?”

    谢拂强词夺理,“我现在‘死了’也是他登基。”坚决不承认当初想的是等他长大,没说出口的东西,怎么能说有呢。

    013弱弱道:“可是……如果那样的话,小七极有可能把您给踹了吧?”一说到不好听的话,013下意识用上了敬称。

    谢拂:“……”

    好像有可能。

    以崔迟雪的性格,不能以这种方式折腾谢拂,便会想别的办法,就算着忍着不舍踹了谢拂,也不是没有可能。

    应该说是极有可能。

    “所以我就该妥协?”名正言顺的身份只是摆设,背地里才能做个见不得人的情///夫?

    谢拂的声音极低沉,显然听出来主人心情不怎么样。

    013弱弱道:“谁让、谁让您……”

    谢拂知道它的意思,谁让他当初要开马甲玩弄小七的,现在遭报应了吧。

    他揉了揉眉心,再次后悔。

    谢拂从来不会后悔,因为这是最无用的东西,可真当面对艰难的局面时,他却难以免俗地感受到了这种情绪。

    若是当初他忍一忍……

    算了。

    *

    事情陷入了僵局,由于崔迟雪坚决不承认皇帝就是谢拂,作为皇帝的谢拂享受不到半点福利,也导致晚上的谢拂在崔迟雪身上加倍要回来,连带着皇帝的一起。

    某次结束后,崔迟雪拼尽最后的力气推开他,“你吃回春丸了?”

    回春丸,中年男子家中必备之物。

    谢拂揽住他的腰,“你不接受我另一个身份,那我只好用这个身份加倍要回来。”

    他的目的太过明确,以至于崔迟雪就是不上当,他轻笑一声,“随你。”

    第一方案失败,谢拂心里憋着气,将崔迟雪翻过身,再次拉上被子。

    然而崔迟雪在这事上显示出了谢拂从未见过的韧劲,再怎么样都不同意。

    谢拂没办法,只好用第二方案。

    很快,无论是后宫的宫人,还是前朝的官员,众人都发现,皇后和谢统领……好像关系密切?

    虽然他们本就是利益共同体,关系密切也是应当,但……寻常的党羽会密切到同食一餐吗?能吃对方剩饭剩菜的那种。

    会密切到同游御花园吗?一路牵手的那种。

    会密切到月下共饮吗?喝醉会留宿的那种。

    众人越看越觉得不对劲,越看越胆战心惊,却碍于二人身份,加上他们那么光明正大,震得所有人都自我怀疑是不是他们太保守了,还是他们的党羽相处模式跟皇后的不一样。

    然而事实却是……

    “……放开!”崔迟雪想挣脱开谢拂的手。

    谢拂不为所动,坚持牵着崔迟雪去御花园转一圈,做完这场“御花园同游”。

    好不容易完成,崔迟雪回到殿内,甩开谢拂的手,“你有病啊?没听见最近外面怎么传的?你头上都长青青草原了!”这话是他听谢拂说过的,知道意思后便觉得有趣。

    “我乐意。”谢拂无所谓道,“皇帝长草原,跟我谢拂有什么关系?”

    崔迟雪:“……”

    他笑着捶谢拂胸口,“有病!”

    捶着捶着,便捶到了床上。

    虽然一言难尽,但崔迟雪对谢拂做这种事其实还挺高兴的,既整到了谢拂,又体现了他在谢拂心里的重要性,一举两得。

    于是,在二人的默认下,谢统领和皇后之间的私情便在前朝和后宫散开,连带着京城百姓都知道了。

    无数人议论纷纷,然而三个当事人谁也没说话,直到有人实在替皇帝委屈,忍无可忍,将事情捅到了身为皇帝的谢拂面前。

    “……陛下,臣句句属实,没有半句虚言,否则天打五雷轰!”

    “皇后和谢拂实在太嚣张了!您一定要严惩他们!”

    “咳咳……殷爱卿,其实你说的朕都知道。”谢拂一副病弱的模样,虚弱道。

    殷将军如遭雷击,双目瞪圆,“什、什么?!”那声音,简直要将房顶给掀了。

    不过也不奇怪,相信任何人面对这种情况,都会跟他同样的反应,这个世上,真的有人知道自己妻子红杏出墙却还沉默不语,默认同意的人吗?

    以前的殷将军敢肯定地说没有,但现在……他见到了圣人啊?!

    谢拂又连续咳了几声,“朕曾身中剧毒,后来毒虽解了,却毁了身子,也不知未来还有多久,皇后和谢将军助朕良多,朕欠他们,而非他们欠朕。”

    “此事朕不欲追究,爱卿也当什么也不知道吧。”

    013默默给谢拂竖起大拇指,为了让另一个身份光明正大吃福利,说自己短命还无能,宿主也真是拼了,他不成功谁成功。

    回去后,接下来好几天殷将军都神情恍惚,深受打击,整个人沉浸在对世俗的怀疑和对圣人的敬仰中。

    直到皇帝再次重病在床。

    他看到皇后处理政务得心应手,且为国为民,若是他是皇帝,定然也是明君。

    看到小白脸的谢将军领兵出征,征战戎狄。

    他才终于放下这件事,罕见多愁善感地哀叹道:“皇后和将军,都是心怀天下之人啊。”

    他的想法也是其他人的想法,上到世家勋贵,下到贩夫走卒,都统一认为皇帝是个好皇帝,皇后也是好皇后,将军更是保家卫国,他们都是好人,好人怎么会犯错呢?

    错的不是他们,而是上天,是这个世界。

    他们三个人本来就该在一起,是一同下凡救助他们的仙人。

    这个说法一出,几乎得到了所有人的认同,他们也渐渐接受了这样的关系。

    毕竟是仙人嘛,或许天上的仙人就是这样的呢?想跟谁在一起就在一起。

    很神奇的,这场关系一直持续了许多年,天下人也接受得毫无障碍,从一开始的震惊到后来的习以为常,甚至见到谢拂和崔迟雪牵手用爱人伴侣夫妻等称呼也觉得理所应当。

    奇怪的状态一直持续到被封为太子的小皇子长大,娶妻生子登基。

    身为皇帝的谢拂“驾崩”了,将军和皇后名正言顺地在一起,一同游历天下数十年,被当年的小皇子后来的皇帝合葬于山清水秀之地。

    这段传奇的三人行青史留名。

    小皇子番外:

    我叫小皇子,嗯,我生下来就没取名字,因为我有个早死的娘,还有个病弱的爹,以及一个喜欢工作的后爹,还有个眼里只有后爹的后后爹。

    所以我长到三岁才有个像样的大名,叫顾循。

    我很高兴,但也不是那么高兴,因为名字很复杂,很难写,我学了好久。

    我第一次知道谢将军是我后后爹,是在我三岁半的时候,那时候我很生气,跑去找我爹告状,但没找到人。

    等我回后爹那里,却发现我爹就在那儿,担心后爹阻止,当即抱着他的腿飞快说了一通。

    然后,我眼睁睁看着我爹一点点擦掉脸上的粉,变成了……后后爹。

    虽然原本以为的三个爹变成了两个,但我依然受到了重大打击,紧接着我爹告诉我,我其实还是有三个爹。

    我:……

    人生真是诡计多端。

    此后很多年,我都万分后悔,为什么要揭开这一层谎言。

    如果我不揭开,我后后爹也不会变得明目张胆。

    如果他不变得明目张胆,小小年纪的我就不必吃他们那么多狗粮。

    如果我不吃他们那么多狗粮,也不会早日成婚。

    如果我不早日成婚,就不会早日有子。

    如果我不早日有子,我爹就不会提前退休。

    如果我爹不提前退休,我就不会提前开始工作。

    人到中年头发渐稀的我,真的后悔,非常后悔。

    尤其是见到归来的两个爹还头发茂密如少年,我嫉妒地哭了。

    总之,我这辈子最悲哀的事,就是因早年的揭穿而起,如果有机会,我一定……一定……

    还让他们做我爹。

    后世番外:

    #《三叶传》开播,点击就看史上最强三人行#

    “666竟然真的有人敢拍这个,不说别的,冲着这个名头我一定追!”

    “真的假的?不会又是噱头吧?上一部《文帝传奇》也打着这个名号,结果拍的都是什么东西,都快把我谢将军给删没了。”

    “本来就该删,文帝跟明皇后才是夫妻,他们才是正统,是一对!其他都是错的!”

    “楼上滚开,谢将军分明才是皇后真爱,文帝早死,他们才相爱相守了数十年,最后建安帝还给他们合葬,都没葬入皇陵,这是建安帝都承认的真爱!”

    “又来……就知道夫妻党和真爱党会吵起来,吵了这么多年都不停的,我三个男神就是这么罪孽深重,我就不一样了,三人党就是完胜!”

    “怎么可能,三人行怎么可能过审,这剧情不符合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

    “呵呵,明明历史上都是对他们的夸赞,这三人关系是被世人承认且祝福的,现在倒是不承认了。”

    “他们罪孽深重确实没错,要不是从小开始的教育,还不知道他们这段历史要带歪多少青少年。”

    “就是,我怀疑自己现在经常劈腿就他们影响的。”

    “得了吧,真花心就别洗了。”

    “你们不觉得他们真的很难得吗?互相理解互相尊重互相成全,这才是我们应该从他们的关系里学到的东西。”

    “我就奇了怪了,明明这三人的功绩史书上都那么多,怎么你们讨论的学习的全都是他们的三人行?”

    “哈哈哈,人类的本质是八卦嘛!”

    “歪题了,《三叶传》要播出了,听说它背景深厚,说不定还真能拍出大家喜闻乐见的东西。”

    “它敢拍我就敢看!”

    “看了预告,感觉还不错。”

    “暂时关注。”

    一周后,《三叶传》播出,开播便成为同时段收视第一,之后更是连续创下五年收视最高纪录。

    网友们猜的不错,它确实有后台,所以它拍出了大家最想看的三人行,每每看到皇后和皇帝,或者和将军的感情戏,观众们便在弹幕里疯狂尖叫。

    就在收视和剧情一路走高时,国家考古团队宣布,挖到了建安帝的陵墓。

    帝王陵墓有多少研究价值大家都知道,只是万万没想到的是,这次最火爆的并非是那些具有时代色彩的各种文物文献。

    而是建安帝自己写的日记。

    建安帝从小就开始写日记,几乎都在这里,且大部分保存完好。

    然后,他们便从这些日记里,发现了一个惊天大秘密!

    #史上最大秘密#爆

    #三人行史上最大骗局#爆

    #终究是被历史糊了眼睛#热

    #那些年你们磕的cp错付了吗#热

    网络上爆发了一个月,每天随时随地都能看到社交软件都是这个话题,网友们被震惊错愕的同时,被卷入其中的还有《三叶传》剧组。

    观众们原本看剧情里三个人的感情戏都是“啊啊啊啊啊啊啊啊kswl”,现在再看,却只有满屏的“哈哈哈哈哈哈哈哈xswl”。

    观众们笑了,《三叶传》剧组却快哭了,虽然收视率高升,但他们一点也不高兴好吗!

    本来以为可以制作成现象级代表作,谁知道现在成了现象级搞笑代表作!

    虽然所有人都被骗了,可就他们把明晃晃的被骗证据留了下来,想删都不能删。

    网友们从一开始的震惊之后,到后面直接躺平任历史嘲。

    有网友说:“建安帝做了一辈子社畜,当年的百姓被骗了,历史中的人物被骗了,我们也被骗了,纵观历史,这件事里只有一个赢家——那个开马甲骗了所有人,罪孽深重的男人!”

    作者有话要说:

    已补全,一共补了四千,大家记得刷新看哦。

    下个世界时间线只有五天,双死结局,过程应该是甜的。

    ——

    第69章 当距离世界毁灭只有五天1

    当距离世界毁灭还有五天, 你会做什么呢?

    大概很多人都想过这个问题,但却没人真的面对过这个问题。

    因为世界毁灭只有一瞬间,不会给任何人预告, 人类也不会感到痛苦。

    可当有人预言到了这一切呢?

    别人会如何谢拂不知道, 但原主却因此而疯狂。

    谢拂站在宽阔的广场上,面前有身穿玩偶装的小丑正咧嘴给一个个小朋友分发气球,五颜六色的彩虹气球齐齐飞上天空, 像一场绚丽的七彩美梦。

    舞台上有主持人热情招待, “欢迎各位来到极乐世界之梦幻广场!”

    “哇偶——!”人群的欢呼声震天响。

    大的小的老的少的,无论他们来自何地, 只要来到了这里, 便可以不问出身, 不问来历, 只享受这个世界的极乐。

    原主也是其中的一员。

    他出身普通家庭,样貌寻常, 读书时成绩中等, 考的大学也很普通, 毕业了在一家中等规模的公司做一个普通职员。

    他的前半生没什么值得说的, 在这个世界里就像是大海中的一滴再常见不过的水。

    变故发生在他25岁那一年。

    父母意外去世, 他在办完丧事后,路过一家彩票店, 突发奇想买了一张彩票,也不知是不是因为亲人保佑,这张彩票中奖了。

    彩票中了1个亿。

    原主觉得自己这辈子的运气大概都在这张彩票上。

    然而在极度的震惊和狂喜后, 留下来的便是茫然。

    原主是一个普通人, 彩票税后八千万, 足够让他安逸无忧地度过一生。

    有的人生来是为了活着, 为了生存,他们不知道自己活着是为了什么,有什么用,只知道这样机械地做着世界上的蚂蚁。

    当他不用再为生计发愁时,人生也就失去了目标、意义、甚至价值。

    他不知道该做什么了。

    原主开了老板,在家躺了几天,把原本干净整洁的家过成了垃圾窟后,他在某个网站上看到了一则消息。

    不,准确的来说,应该是一则广告。

    这个世界上,有一座私人岛屿,岛屿的主人将这座岛打造成了一个极乐世界,天上人间,在那里,你可以享受到最极致的服务,见到世界上最美的人,享受一夜暴富,又一夜赤贫的极致快///感。

    那是人类释放欲///望的海洋。

    你想得到的它都有,想不到的它也有。

    只要交了准入费,里面的一切都可以免费享受,当然,那些需要金钱的游戏除外。

    当然,享受的代价也是极昂贵的,在那里,只要待上一天,就要花费一千万,不足一天按一天计算。世界上很多人,连进入的资格都没有。

    那是原主从前想都不敢想的世界。

    但现在,有了这八千万,他可以进去见识这个世界上最美的销金窟,从此不再平凡。

    许是因为一下子拥有太多钱,让原主对金钱并没有那么渴望,他愿意花上一千万,去另一个世界享受。

    他给自己买了昂贵的西装,做了精致的造型,让那张看起来并不出彩的脸看上去似乎也多了几分光芒。

    他带着那几千万,进了极乐世界,那一天,他像个误入仙界的凡人。

    然而原主认为,这也是他最倒霉的一天。

    因为在进去后不到一个小时,原主便被一个不知名物体砸中了头。

    他没有受伤,也没有出事,甚至没有晕倒昏迷。

    但在那一瞬间,他的脑海里出现了一段画面。

    场景还是这个极乐世界,人群的欢乐也和现在别无二致,但在画面最后,是一阵轰然和火光。

    世界在那一刻爆炸,他眼前的极乐世界,只在一瞬间,便化为灰烬,连带着他自己一起。

    画面和感触真实到可怕,真实到……仿佛他曾经经历过一般。

    原主甚至分不清自己到底是幻觉、想象还是真的经历过那一切,然后重来。

    或许是爆炸让他的记忆不太清晰,他最终只记得那最后的画面,还有那天的日期。

    就在他进入极乐世界的五天后。

    原主知道,这一切都是真实的,他预言到了世界毁灭。

    可他并不高兴,甚至很痛苦。

    他不明白,为什么是他?为什么不是别人?为什么他要知道这种毫无用处甚至摧毁人心的东西?

    别人如果知道了这些,或许会在有限的时间内弥补从前的遗憾,陪陪家人,享受假日放松,看自己最喜欢的电影,吃自己最喜欢平时却舍不得吃或者不许吃的美食,画一副最随心的画,说一句最想说的话……

    有太多太多的事可以做,弥补并不圆满的一生。

    可原主却什么也没有。

    他没有需要告别的父母亲朋,没有喜欢的人,没有想做的事,如果世界真的毁灭,他也不会有任何遗憾。

    这样的人,知道了世界毁灭的时间后,剩下的每一分每一秒,对他来说都不过是两个字——

    等死。

    何其可笑,何其悲哀。

    上天赐予了他幸运,却在这份幸运的背后标上了价码。

    自那之后,这个昂贵的极乐世界对他再无吸引力,他甚至开始憎恨这个地方。

    他在想,如果不是这里,他不会被砸到头,也不会预言到世界毁灭的时间,更不会像现在这样煎熬等死。

    有人遭遇打击,会变得更坚韧,有人遭遇打击,却会被摧毁。

    原主是后者。

    巨大的冲击令他释放出内心的野兽,他觉得自己痛苦,便想要别人跟着他一起痛苦。

    他在路上随便拉了一个人躲起来,在黑暗的角落里将对方捆住,割开了对方的手腕。

    鲜血一点点流淌,染红了地面,可他们什么也看不见。

    那里太黑了,黑暗令人的嗅觉和听觉更为灵敏,原主能听到那人的呼吸声,能闻到鲜血的味道,但他不敢出去,不敢看见亮光。

    他厌恶世界,也厌恶自己,不愿意面对。

    他想拉着人陪他一起等死。

    世界毁灭对方未必相信,那就放血,让对方真的感受到自己正在逐渐靠近死亡。

    他封住了对方的嘴,明明很想跟人说话,却又不敢和对方说话,他甚至连对方长什么样都没敢看清,只知道是个年轻男人。

    但这样也够了。

    在这个极乐世界的黑暗角落里,他们一起静静等死。

    不知出于什么心理,原主在这最后的几天,竟然喜欢上了这个不知道姓名,不知道性格,甚至没说过几句话的人。

    他像抱着自己唯一拥有的东西,痛苦又疯狂地迎来了世界毁灭的那天。

    *

    这个世界会在五天后毁灭吗?

    谢拂抬头看着眼前的一切,手里拿着气球风车棉花糖冰淇淋的小孩,来来往往随处可见在拥抱亲吻的男男女女,台上的舞者倾情表演,或动感或浪漫或抒情的音乐在各个场地中响起,各色漂亮的建筑吸引着所有人的眼球。

    这是一片没有世俗约束,可以尽情释放自我的极乐。

    每个人到了这里,都会被影响着释放本性,做自己最想做的事。

    原主会疯狂,与这里的环境不无关系。

    “宿主,这个世界您确定要待下去吗?只有五天,就算见到小七,也什么也做不了,不如直接去下一个世界?说不定你一睁眼,又看见小七了?”013试探问道。

    谢拂收回在其他人身上的视线,低头看着自己手里拿着的徽章。

    徽章上标着今天的日期,便代表他今天可以一直留在这里。

    等到了明天,必须去换新的,否则会被这里驱逐。

    “不走,”谢拂的指腹摩挲着徽章上的日期,如果他没记错,这就是原主来的第一天,也是他在路上随便拉了一个人的日子。

    “这个世界为什么会爆炸?”谢拂问。

    013解释道:“任何世界超过一定负荷,就会迎来大清洗,如果清洗不了,就会直接毁灭,等到亿万年后重新汇聚,形成新的世界。”

    世界迎来末日的方式不同,结果也不同,显然,比起有的以病毒为工具,毁灭世界,又进化世界,这个世界要干脆许多。

    它不挣扎,也不挽救,直接毁灭,等亿万年后再重来。

    人类很强大,强大到这个世界因他们而改变,人类也很渺小,渺小到无法逃脱世界的制裁。

    轻而易举,灰飞烟灭。

    谢拂阻止不了,也没人能阻止。

    “宿主,如果你不走,在这个世界经历爆炸,极有可能受伤。”013想了想,还是对谢拂说道。

    大爆炸带来的威力谁也无法削弱,这个世界的人不用担心,因为那一刻,他们的灵魂会跟随肉身一起成为这个世界的尘埃,成为这个世界重聚的养料。

    可谢拂不行,他要从这里离开,若是有差错,极有可能因爆炸所伤。

    但这些都不是谢拂正在考虑的问题,

    他不怕世界毁灭,也不怕受伤,只要他还活着,就能休养恢复。

    他目前的困难也不是马上会迎来世界毁灭。

    而是小七。

    如果没错,这个世界的小七应该是那个被原主绑架,陪他一起等死的人。

    可在原主的记忆中,他没看清那人的样貌,也不知道对方的身份姓名,除了性别和大致年龄,他什么都不知道。

    那他要如何在茫茫人海中找到那个人呢?

    小七,到底在哪里?

    *

    “你能帮我找人吗?”谢拂问013。

    013低头歉声道:“对不起宿主……”

    谢拂不过是随口一问,“算了。”

    他转了一圈,看了看四周的建筑物,已经看到了赌场、ktv、酒吧、温泉、球场、庄园……

    这里太大,人也太多,谢拂想要一个个找人简直是痴心妄想。

    “亲爱的,今天可是七夕,我陪你过情人节,你也应该陪我过我们国家的情人节,不过是来这里玩一天而已,来,笑一个!”一个穿着汉服的女生捧着一个明显是穿汉服的外国人的脸笑着说。

    谢拂低头拿出手机,看了一眼日期,上面的七夕两个字闪了一下他的眼睛。

    谢拂浅浅勾了下唇,“我想我有办法找到他了。”

    *

    “先生,您的蛋糕和酒,祝您用餐愉快!”餐厅的服务生将一份蛋糕和一瓶红酒摆上来,并贴心地帮对方倒好。

    坐在座位上的青年闻言转头对着他微微一笑,“谢谢。”

    服务生在这里工作,不说见过的美人无数,就是他自己,也是难得一见的好相貌,但面对眼前这个笑容,却还是难得晃了下神。

    等他退下,青年的兜里的手机便响了。

    “小久,收到我给你的礼物了吗?”

    “谢谢哥,这里很热闹,仅仅待在这儿,我就灵感爆棚。”青年笑着道。

    比起刚才对服务生的笑容,此时的笑更多了几分感激愉悦和亲近。

    他侧靠在玻璃墙上,外面的阳光浅浅挥洒在他脸上,一半阴翳,一半阳光。

    “那就好,我跟朋友打了招呼,你可以一直待在这儿,想走的时候就跟哥说,我派人去接你。”

    “好,哥你路上小心,工作顺利。”

    挂断电话,青年继续靠了一会儿,半晌,才坐直身体,摸索着面前的刀叉,吃了一块新鲜的蛋糕。

    鲜味、奶味、甜味、水果的芬芳在舌尖蔓延,像是汇聚成一起,跳着美丽的舞蹈。

    他打开手机录音,哼了一段即兴的曲子,又录下此刻的感受,像是将这一刻的享受全都记录了下来,这才慢条斯理地继续吃着蛋糕。

    其实他以前就想来这里玩玩,只是家里人一直很忙,没有时间,又不放心他一个人出门,就算安排保镖也不放心。

    但这次是他生日,原本要给他过生日的哥哥因为意外而不得不食言,为了补偿他,才送他来这里玩。

    但他依旧很高兴。

    吃完了蛋糕,拿起手边的盲杖,一点点,摸索着离开餐厅。

    其实现在的手机也可以语音导航,但他总觉得要手里拿着东西,才感到安心。

    “欢迎下次光临!”看着对方离开,刚才那位服务生才恍然发现,原来那位客人竟是位盲人。

    难怪他先前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因为那人俊美的容貌,配的却是一双无神的眼睛。

    *

    “尊贵的客人,请问您需要什么?”一名西装革履的男人站在谢拂面前,正微笑着询问谢拂的需求。

    “我想见你们老板,你可以告诉他,这里有笔生意跟他谈。”谢拂身上依旧是原主那身自以为昂贵,但在这里并不值钱的西装,他将外套随意地丢在一旁,身上的黑色衬衫也解开了一颗纽扣,金色的胸针装点着他单薄的装扮。

    原本六分的容貌,此刻看着竟有八分。

    尤其那双眼睛,静如深海,明如幽月。

    仅仅这双眼睛,西装男便觉得可以忽略对方容貌上的不出彩,更不用说对方通身矜贵优雅的气度。

    他沉吟了片刻,才对谢拂道:“请客人稍等片刻,享用一些茶点。”

    说罢,他便转身下去。

    精致的茶点被端到谢拂面前,免费供应,谢拂却不怎么感兴趣,对送来的人淡淡点头,“谢谢。”

    暗中观察他的西装男收回视线,他问副经理,“查过了吗?他是什么人?”

    虽说极乐世界对外号称只要进来就不看过去,不问出身,大家都是同一种人。

    但活在这个世上,谁又能真正做到完全不问出身来历?

    就算在这里不问,出了极乐世界,还是要问的。

    副经理回道:“是个普通人,中了彩票发了一笔横财,没什么值得注意的,他说的那些也不必相信,找个理由搪塞过去就好了。”

    经理却摸着下巴思考。

    副经理没见过谢拂本人,不明白为什么平时向来干脆的经理此时竟然会犹豫。

    他试着道:“经理,我去跟他说老板不在的话,应该能把人送走。”

    经理闻言看了看屏幕里的谢拂,想了想,最终还是开口道:“先不急,我先打电话问问老板。”

    说罢,他转身便开始给老板打电话。

    副经理:“……”

    合着他刚刚那是白说了。

    算了,打吧打吧,要是老板不高兴,左右也不是他倒霉。

    这座岛的主人是这里真正的老板,但他并没有亲自经营,而是将这里每个地方的管理权,分别交给了别的有能力的人,让他们拿一点股份。

    经理说的老板,便是管理梦幻广场的人。

    “有生意跟我谈?”电话里,那人的声音似有一点兴味,大约是很少遇到这种想要跟他谈生意的客人。

    “张经理,我以为你并不是一个没分寸的人,既然你帮那个人上报给我,那必然是有看中他的地方?”

    张经理想了想道:“抱歉老板,我拿不出有说服力的证据,一切不过是依靠我的直觉,如果您真的想知道,不如亲自来见一见那位客人。”

    张经理的话令那位不知名的老板感到更为意外。

    沉思片刻,才答应道:“好吧,等我打完这把。”

    张经理一听便知道老板正在跟朋友们打牌。

    他犹豫片刻,最终还是咬牙提醒道:“老板,那位先生说,希望您能尽快。”

    不知名的老板:“……”

    等挂断电话,他才将手里剩下的牌丢在桌上,“算了,不玩了,临时有点事。”

    听到他打电话全程的朋友们闻言笑看着他,“老庄,着什么急,你难道还真觉得有人想跟你做生意?怎么,还是你的广场养的策划跑路了?”

    庄老板站起身,理了理自己的衬衫,推了推无框眼镜,拿起手边的外套道:“我没期待,但,不去的话,怎么有机会找到员工们的错处呢?”

    他微微扬唇,看上去多了几分恶趣味

    老友们纷纷鄙视他,“跟着你打工真是他们倒了八辈子霉。”

    “老庄,你那边的经理要是不要了,记得通知我们一声。”

    庄老板没搭理他们,径直走了。

    其他人一边感叹一边摇头:“也不知道那些人怎么受得了老庄的,我天天给员工发奖金,也没见他们对我感激涕零,老庄天天奴役他们,他们倒是忠心耿耿。”酸溜溜的语气显然并非纯粹是抱怨,更是嫉妒,

    这群人都是这里各个产业的老板,虽是不同产业,却也有竞争和合作,平时没少互挖墙脚。

    但不知道为什么,他们的员工忠心度就是比不上那个姓庄的。

    虽然他们也不缺吧,但总归有点不爽。

    *

    庄老板第一眼看见谢拂时,觉得这人身上有股违和感。

    无论是他的样貌还是他的来历,都跟眼前人有着奇怪的违和感。

    他笑着走到谢拂面前,谢拂起身与他握手。

    “您好。”

    “谢先生是吗?听说您有一笔生意想与我商量?”

    张经理在一旁给庄老板倒茶,同时也给谢拂的杯中续上。

    一片翠绿的茶叶在碧色的湖水中飘荡,茶香在鼻尖萦绕,雅致的装修和音乐让此刻的他们看上去并不像是谈什么生意,反而像是在品茶论道、以茶会友。

    谢拂要见老板,如今已经见到,却并没有什么激动紧张等情绪,他看庄老板的目光跟看茶的目光是一样的。

    “不知道庄老板是想听小生意,还是大生意?”谢拂问。

    看着谢拂有些出神的庄老板回过神挑眉问:“哦?”

    “谢先生还有两笔生意?为何我不能大小通吃?”

    对于谢拂知道他的姓氏,庄老板也没有追问,这又不是什么保密的东西,有人知道也不奇怪。

    “小生意庄老板一人同意即可。”

    “大生意,估计还需要极乐世界的其他老板同意,庄老板一个人只怕是做不了主。”谢拂低头看了一眼时间,眼见着已经要到中午十二点,心里不由微微皱眉,但面上并未表现出来。

    庄老板听见谢拂还想跟这里的其他老板谈生意,有些意外地挑眉,但奇怪的是,他竟然不觉得荒谬,也不觉得对方在说谎。

    他现在总算明白张经理刚才的话是什么意思,任何一个人如果听到别人找上门来说这种话,多半都会轻笑一声转头就走,多看一眼都觉得自己蠢。

    可看着谢拂,他却觉得,对方说什么,都值得相信。

    他微微皱眉,心中暗道这人要是去搞推销一定能赚得盆满钵满,邪///教///分子拼命想要拉拢的人才。

    “不如谢先生先说说小生意。”

    谢拂想了想,才抿唇微笑道:“说是生意,但其实也是我想请庄老板帮的忙。”

    “今日是七夕,我想在您的梦幻广场上举办一个活动,活动内容是寻找七夕生日的人,为他们庆祝生日,单身配对,情侣约会,您的广场一定会是这里最热闹的地方。”

    庄老板闻言挑眉看了谢拂一眼,最后奇怪地说了一句,“我这里不是非诚勿扰。”

    谢拂:“……”

    他将刚才在手机里写的简单计划给庄老板看了一下,“如果您不赞成这笔小生意那接下来我大概也没有继续将大生意的机会了。”

    庄老板:“……”

    明明这人说话语气平平,可他总觉得自己像是被威胁了怎么回事?

    他接过谢拂的手机看了一眼,越看神色越正经。

    半晌,他才抬起头来,看着谢拂道:“我错了,这不是非诚勿扰。”

    而是一场关于浪漫的狂欢。

    如果在国内,极有可能被扫黄队找上来的那种。

    他看了看谢拂,心中怀疑对方是想给自己找福利。

    他犹豫着道:“谢先生,其实你不用这种方式,也能得到许多人的青睐,相信自己。”

    谢拂:“……”

    013哈哈笑道:“宿主,您被人家当成色狼了。”

    还是有才华有情调手段高超酷爱浪漫的色狼。

    庄先生笑着看向他,“我答应你的小生意,现在可以跟我谈谈大生意了吗?”

    他回想眼前这人要在他广场上举办的活动,心里对对方口中的大生意产生了怀疑,这该不会不是他想的大生意,而是另一种不可言说的“大生意”吧?

    不过想想对方刚才还说要跟其他老板一起商议才行,庄老板便又打消了那个念头。

    谢拂没追究庄老板刚才在想什么,他没有卖关子,而是直接说出自己的想法。

    几分钟后,庄老板看向谢拂的眼睛亮了亮。

    他惊叹地看着谢拂,忍不住拍手称赞道:“谢先生,上天是公平的,给了你略显平凡的外表,却给了你聪明的,能受用一生的大脑!”

    他原本觉得对方中奖一个亿是运气,现在却又觉得,那不过是一点小小的锦上添花,以这人的能力,一个亿而已,他随手便能得到。

    谢拂并不为他的话而有什么想法,无论是对他容貌的惋惜,还是对智慧的夸赞。

    他只关心一件事,“那庄老板觉得这个方案可行?”

    “可以!当然可以!”庄老板笑道,“这么有趣的事,相信我的朋友们也都会欣然同意。”

    他当即想打电话叫他们来,可想了想,却站起身,邀请谢拂道:“如果不介意的话,我现在可以带你去见他们。”

    十几分钟后,两人来到一家隐秘的包厢,这里装着各种监控显示器,还有几桌赌桌。

    众人对庄老板的回来没什么反应,看到谢拂时却十分意外。

    庄老板不是个随便的人,可不会随便带人到这儿来。

    果不其然,十几分钟后,所有人都放下了手中的牌,有人点了雪茄,烟雾缭绕,在这其中,似乎他们每个人的面貌都看不清。

    “行,我同意。”

    有人直接给谢拂发了张名片,“如果谢先生有兴趣,可以到我那儿去做策划,薪酬随你定。”

    谢拂礼貌微笑:“谢谢。”

    谢拂来时孑然一身,走时身上却装了几十张名片,出去后,他没有犹豫,直接朝着梦幻广场走去。

    而他走后,热闹的包厢却罕见安静了下来,抽雪茄的老板放下雪茄,看向正在跟员工吩咐任务的庄老板。

    “老庄,如果世界真的要毁灭,你会做什么?”

    庄老板抬头看他,“当然是继续工作,继续赚钱。”

    那人气笑道:“你这个守财奴!”

    谢拂所说的大生意,便是在整个极乐世界里,所有地方都联合起来,举办一个以“假如离世界毁灭还有五天”为主题的活动。

    活动期间,一切花销暂时不结算,游客们可以在任何地方畅玩,只要不违法,可以想做什么做什么。

    说白了,其实也是另类促销活动,只是这个促销有些特别。

    全场免费,一切要花钱的也免费,当然会促进消费,尤其是赌场这类地方。

    等到五天后,有人盆满钵满,有人倾家荡产,作为资本家,他们当然不会在意,但是对于能给出这种计划的谢拂,他们佩服对方是个狠人。

    但他们的沉默并非是因为谢拂的活动,而是因为,他们也忍不住代入到这个活动中。

    他们也在想,如果世界要毁灭,他们都会做什么?

    所有人都陷入了沉默。

    *

    谢拂刚走到广场上,就看见有梦幻广场的员工正在派发玫瑰。

    庄老板动作很快,且只有今天七夕一天机会,当然要加快速度。

    所有单身的人都可以去那里领一支红玫瑰。

    至于生日在七夕的人,则能领到一束红玫瑰。

    而有对象的人,可以看他们自己喜好,挑选除了红玫瑰以外的其他任何花朵。

    玫瑰,面具,音乐,已经有不少人开始在广场上跳舞,看见顺眼的对象,便上前展开邀请。

    谢拂戴了一张狐狸面具,遮住他的上半张脸,然而后面却发现,他戴上面具比不戴面具更吸引人,便摘了面具。

    他一直在广场上,看着来来往往的人群,看到热闹的人会来,找到一见钟情看对眼的对象就走。

    他却始终是一个人。

    谢拂依旧是那副淡定的模样,可到了傍晚,013都忍不住担心道:“宿主,小七该不会不会来吧?”

    谢拂也不知道哪里来的自信,但就是冥冥之中有种感觉,“我在这里,他一定会来。”

    013:“……”好吧,宿主高兴就好。

    “或许他遇到了麻烦。”

    *

    但谢拂猜错了,小七不是遇到了麻烦,而是他本身就是麻烦。

    他吃了蛋糕,一直循着热闹的人声走,对于看不见的人来说,声音便是最重要的享受,所以他跟着人多的地方走也没错。

    可人多便代表着拥挤,人来人往时,很少能注意到身边有人看不见。

    他一共被撞了无数次次,踩脚无数次,好在手里一直拿着盲杖,也用耳机听着导航。

    但即便如此,等他知道梦幻广场有七夕生日的活动,并且走到广场附近时,也已经到了傍晚。

    夕阳在大地上洒下余晖,给予着他眼睛微弱的光感。

    广场人很多,人真的太多了,多到他明明已经在广场上,过了好一会儿,都没走到领花的地方。

    他倒也不是在乎一束花,但他觉得很巧,这样的巧合让他想要得到那束花。

    广场上的音乐声换了一首,跳舞的人们换了动作,不小心撞了青年一下。

    人没事,但盲杖却掉在了地上。

    音乐声太大,跳舞的人们本就偶有碰撞,因而根本没发现自己撞了个盲人,继续跳舞。

    盲杖的掉落令青年心中一慌,不由蹲下身,在地上摸索起来。

    耳边忽然传来一道温和好听的声音,伴随着那道声音的,还有那回到他怀中的盲杖。

    “是你的吗?”

    熟悉的语言令青年下意识生出一些好感。

    他摸了摸,确认盲杖没摔坏,且是自己的后,便笑着对声音传来的方向道谢。

    “谢谢您,是的,它是我的。”

    谢拂落在那根盲杖上的神色隐隐透着不悦。

    “不用谢,你是来领花的吗?”

    青年点头道:“是啊,我听说这里还给七夕生日的人送礼物,是真的吗?”

    “嗯,不过这个礼物可能跟你们想的不一样。”

    青年疑惑,“什么礼物?”

    谢拂看着他无神的眼睛,眸色深了深,“你单身吗?”

    青年:“……”怎么这地方还问人感情状况?

    “如果你单身的话,可以免费领取一名限时情人,配你享受接下来五天的活动。”

    谢拂微笑着握住他的手,“如果不介意,我是你接下来五天的情人,你好,我叫谢拂,感谢的谢,拂晓的拂。”

    青年:“……”

    谢拂低头看了一眼青年拿出来准备去领花的身份证。

    “顾久是吗?”

    “你看,名字都这么般配。”

    顾久:“……”这个地方这个人好像都哪里不太对劲。

    虽然但是……别人都自我介绍了,他不说一下好像不太礼貌,反正这人都知道他名字了。

    他将自己的身份证拿回来,揣进包里,这才放心道:“顾久,回顾的顾,长久的久。”

    谢拂看着他略显防备的动作,心中失笑,面上却不显分毫。

    反而将握手的动作变成牵手,夕阳的余晖炙热又明艳,仿佛给他们打上了一层橙红的光晕,即便知道它即将消失,不得长久,也忍不住被它的瑰丽吸引,将时间永远停留在这一刻。

    “接下来你想去哪里?我都陪你。”

    终于找到你。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次这么长的章节名。

    虽然很想一直写,但是类似于上本我生君已老、七日爱情、遗忘记忆、艾滋救赎,这本余生愿、世界毁灭这类奇奇怪怪梗的世界,大概只会写一次,可能写得比较慢。

    今天码字的时候看着专栏的作收,4444,其实我也不想它这么巧,真的。

    ——

    第70章 当距离世界毁灭只有五天2

    音乐声还在耳边环绕, 也不知是夕阳的温度还是眼前的情景,令顾久额头缓缓沁出汗珠。

    他觉得自己遇到了整蛊节目,很有可能摄像头正在拍的那种, 否则怎么会发生这么荒唐的事?

    手上传来的温度渐渐升高, 顾久不自在地从谢拂手中挣脱出来。

    他尴尬笑笑,“这位……谢先生?不好意思,我只是单纯想在这儿玩两天, 不想参与什么节目, 也不想玩什么游戏。”

    无论是真是假,究竟是什么目的, 他也不想参与, 平白多出来一个临时情人……他虽然没有恋爱过, 却也不至于饥渴成这样, 随便跟一个陌生人做情侣,还是临时的。

    谢拂从送花的那儿拿了一束红玫瑰, 低头轻轻嗅了一下, 将它送到顾久手里。

    顾久想推拒, 谢拂却率先松了手。

    “玫瑰一共九朵, 跟你很配, 生日快乐。”

    顾久闻到了一股玫瑰和泥土的芬芳,愣了愣道:“谢谢……”

    谢拂弯了弯唇, “花是礼物,你收了,人却不收吗?”

    顾久瞬间觉得这束花好扎手。

    他抿了抿唇, 将花举着递给他, 想说不想要了。

    然而却听见对方先一步问:“是送给我吗?”

    顾久的手顿时僵在半空, 一时竟不知是该递出去还是收回来。

    他突然发现, 眼前这个男人似乎有点难缠。

    谢拂像是毫无所觉一般,依旧站在那儿,眼睛一错不错地看向顾久,视线落在他那双无神的眼睛上。

    忽而轻声道:“其实我也是来这里的游客,今天第一次来,见他们在举办这个活动就报名了。”

    “我想你应该也是要在这里玩?一个人不如两个人一起有意思,既然这么有缘,不如一起?”

    “这里人多,就算你拿着盲杖,也很容易会受伤。”

    谢拂没有说你可能需要我的帮助,但他字字句句,都在向顾久传递着这个意思。

    原本顾久对他的警惕,瞬间下降了不少。

    这个人或许不是真的想参加什么活动,而是想用这个借口给予他一些帮助。

    顾久活了二十多年,眼盲了十多年,对外界的一切都很敏感,他没从眼前这人身上感受到什么恶意,对方或许爱开玩笑,但想帮他的心应该是真的。

    但是……

    他笑着问道:“谢先生,难道你不觉得,一个能花一千万来这里的人,如果想要,应该是不缺帮助的人吗?”

    既然他身边没跟着别人,那不就说明他其实没想过要别人的帮助?

    谢拂却反驳道:“这可不一定,也不是所有来这里的人都愿意花钱带帮手进来。”

    “像我,不过是彩票中了几千万,可不会大方到给别人花。”

    顾久:“……”

    一时竟不知是该说自己跟他不一样还是惊叹于对方的好运。

    最终,他还是有些纠结地说了句:“谢先生运气真好。”

    是运气好,中奖几千万,他还只在新闻里听说过,却从没有在现实中见过,这倒好,眼前就有个现实版。

    谢拂看着他,视线是顾久看不见的深邃,“是运气不错。”

    五天时间,不过半天便找到了人。

    两人说着不同的事,却也能说到一起去。

    聊了几句,顾久竟觉得这位谢先生一本正经地开玩笑还挺有趣,也不非要一个人走了。

    “但是你既然是来玩的,怎么会参加这什么活动呢?还……”还做什么派发出去的情人。

    顾久觉得有些不理解。

    谢拂听出他的意思,也不生气,反而语气随意地解释道:“刚刚就跟你说了,我很抠的。”

    顾久歪头,面露疑惑,“所以呢?”

    “所以,一听他们这儿说参加这个可以免费玩一天,我就参加了。”

    顾久:“……”

    谢拂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

    实际哪有什么临时情人这份礼物,即便有,那也只是顾久一个人的专享,再直白点,就是谢拂用来骗人的。

    正当顾久沉默无语时,整片广场开始放起了烟花。

    烟花再将暗未暗的空中盛放,与天上剩余的霞光相映衬,光芒万丈,璀璨夺目。

    只可惜,顾久看不见。

    但他听着四周的声音,“是放烟花了吗?”

    谢拂这才分了一分神识给天空,“嗯。”

    “好看吗?”

    “五光十色。”

    “那一定很漂亮。”顾久的语气里透着些许遗憾。

    他并非天生眼盲,有的东西,从未拥有过时,便不会妄想,可当拥有过再失去,那便成了无法弥补的遗憾。

    现在的医学技术也算高超,却也治不好他的眼睛。

    谢拂低头重新看他,“你还想看什么?我都可以讲给你听。”

    顾久有点心动。

    可刚才说拒绝的是他,现在又同意,不说谢拂,他自己都不好意思。

    广场的大屏幕上,出现了一个英俊成熟的男人,他有着一副好相貌,戴着一副体现气质的无框眼镜,唇角挂着一抹属于商人的狐狸微笑,正对着屏幕外的所有人,用众人都听得懂的语言说:“欢迎各位客人来到极乐世界!”

    “大家真是很幸运,今天,极乐世界将开启一个为期五天的主题活动,在活动期间内,在场所有客人,都可以在极乐世界的所有地方尽情畅玩,一切费用皆暂时不计,无论是消费还是赚钱,都将等到五天后活动结束再开始结算。在此期间,极乐世界将不再邀请新的客人,在座诸位就是这场活动中最幸运的人!”

    人群中一片哗然,既为极乐世界的大手笔震惊,又为这场有趣的活动而激动,但是这场活动的主题是什么?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活动形式?等一切真的免费,他们谁还会关注活动?不都去享受了吗?

    就见顾久,也对此事产生了些兴趣,他觉得自己也挺幸运,第一次来这里,竟然就碰上全场举办主题活动的有趣事,本来只想待上两三天,现在他却想一直待到活动结束了。

    唯有谢拂神色淡定,静静站在顾久身边,并未多看别人一眼。

    大屏幕上的男人并没有卖多久的官司,很快便对所有人道:“这场活动的主题,叫做‘假如离世界毁灭还有五天’。”

    随着他的声音落下,所有场所建筑的显示屏上,都变了内容,从原来的画面,全都变成了同一副画面,“假如离世界毁灭还有五天”一个字一个字显现,最终定格在最后那一秒。

    顾久没看见那有些震撼的画面,可他听见了庄老板的声音,这个特别的主题也深深落在了他心里,令他的心下意识一揪。

    他想,在场所有人应该也是跟他同样的感觉。

    任何人看到这个主题,都会下意识想,假如离世界毁灭还有五天,他们会做什么,脑海中瞬间便会浮现许多许多的遗憾。

    他们疼的不是世界毁灭,而是人生中无数来不及,或者错过的遗憾。

    就连顾久也免不了俗。

    原本热闹喧闹的广场,反而在这个主题的出来后安静了不少,随处可见的男女皆是感慨非常。

    有经历的陷入回忆,没经历的畅享未来,唯一无忧无虑,甚至不明白他们为什么会这样做的,应该也只有那无知小儿了。

    “这个主题有意思。”已经简单想到这个主题的作用和效果后,顾久仍旧对它赞誉有加。

    “谢先生,如果离世界毁灭只有五天,那你想做什么?”

    这里没有其他他认识的人,也只有一个谢拂,勉强说得上几句话。

    谢拂半认真半玩笑道:“找一个喜欢的人,跟他一起把钱花光。”

    顾久想到什么,不由忍俊不禁,“是担心会遇到人没了,钱还在这种情况吗?”

    谢拂不答反问:“那你呢?”

    “如果离世界毁灭只有五天,你想做什么?”

    顾久被问住了。

    他低头认真想了想,可不知道是因为他不认为这真的会发生,还是因为别的原因,想了半晌,都没说出什么事。

    陪亲人?亲人好像不太需要,创作音乐?创作这东西,他向来看重灵感从不会刻意去写。

    但除了这些,他似乎没有别的事可以做了。

    “应该会,继续活着吧。”

    “该吃吃,该睡睡,等世界毁灭那天到来,也不过一眨眼的事。”

    顾久有遗憾,可遗憾不能补,那便放宽心,无论世界什么时候毁灭,都要好好活着,直到最后一秒。

    谢拂闻言微微一笑,“你说得对。”

    如果原主不是绑了人,而是跟对方做朋友,或许不会像原剧情中那样疯狂。

    不过,谁知道呢,毕竟原剧情中的那人也不是小七,或许他们会不一样呢?

    “你要留下来吗?”他问。

    顾久想了想,点点头应道:“应该会。”

    他已经有些信任谢拂,不排斥与对方在这里暂时同游,就像谢拂说的,两个人总是要比一个人有趣些。

    “那么,顾先生愿意跟我玩一场游戏吗?”谢拂的声音传入他耳中,像清澈的山泉,潺潺流淌。

    声音落在顾久耳中,令他下意识想,谢先生声音这么好听,应该也长得很好看吧?

    这并非是对颜值的期许和要求,不过是人类在遇到美的事物后,便对其他的一切也产生了向往和美化。

    “什么游戏?”他下意识问。

    “作为临时情人,参与假如离世界毁灭还有五天的游戏。”

    谢拂向他走近的一步,明明音乐声很大,周围的人也很多,可顾久就是听到了他走来的脚步声,还有那靠近的气息。

    他的手被谢拂握住,明明是夏日,顾久却不觉得暖,只感到一股透骨的凉。

    “愿意跟我做限时情侣吗?”

    “在这个末日游戏里。”

    顾久指尖颤了颤。

    许是因为谢拂的语气太过郑重,太过认真。

    他微微低头,一时竟没有第一时间反对谢拂。

    从来循规蹈矩,并没有做过什么出格的、意外的事的顾久,不知是迟来的中二心作祟,还是那好奇心的驱使,竟觉得谢拂的提议有点心动。

    他从未恋爱过,但并非对它没有向往,但无论如何,他都没想过,要在一个陌生的地方,跟一个萍水相逢的陌生人,来一场限时恋爱。

    这太超出他的预料,却也同时令他动心。

    只是……他之前明明拒绝了,现在同意,是不是不太好?会被人笑的吧?

    “在想什么?”

    顾久闻言下意识道:“在想怎么答应……”

    话音戛然而止。

    谢拂却在看着他的表情时便有所猜测,现在不过是更加确定了而已,“在想什么答应,才显得不是朝令夕改的人?”

    顾久微微脸热,任何人面对现在的情景,大概都会脸热。

    “我……”

    “其实不用那么麻烦。”谢拂打断道,“改变主意是很正常的一件事。”

    “你是想劝我,不要太在意他人的想法和目光?”顾久问。

    谢拂笑了一下,“不,我是想说,知道你改变主意的只有我,如果你是我的恋人,我自然不会因此而笑你,反而还会哄你。”

    顾久:“…………”

    槽点太多,一时间他竟不知该说什么。

    最终,他不由失笑出声,“你这人真是……”

    “挺有意思。”

    他不得不承认,自己被勾得有点心动,但不是因为活动,而是因为眼前这个人。

    耳边的声音很嘈杂,但他自然听到了许多声音。

    “我们分手吧。”

    “为什么亲爱的?”

    “如果只有五天就会世界毁灭,我想你不是我想见的那个人,抱歉,我要回去找他了。”

    “明天我想吃最贵的餐厅。”

    “没问题。”

    “后天我要穿最美的裙子。”

    “没问题。”

    “我要在最豪华的游轮上表演跳海。”

    “没问题,我陪你。”

    “但是我们没有那么多钱,等第五天结算,我们一定会倾家荡产,负债累累。”

    “那有什么关系,世界都要毁灭了。”

    “帅哥,介意跟我上个床吗?”

    “当然不介意,美丽的女士。”

    “您真是太帅了,是我约的第二帅的。”

    “我的荣幸。”

    假如离世界毁灭还有五天。

    这个主题像是有魔力一般,不知不觉侵蚀了所有人的心,有不少人竟真的沉浸了进去,忘了这是一个活动,一场金钱陷阱的游戏,真的认为世界要毁灭了,就在五天后。

    但,这样的场面无疑是吸引人的,它们勾动着顾久那颗心,令他也忍不住想要在其中沉沦。

    如果世界真的要在五天后毁灭,他还不想放肆一回吗?

    手还被谢拂握着,对方冰凉的温度已经被他给传递出了一点温暖。

    像是两个截然不同的人,染上了对方的气息和味道。

    一瞬间,顾久无神的眼中仿佛迸射出了光芒。

    他抬起头,对着谢拂的方向,微微勾唇,露出一个略带肆意的笑容。

    “好啊。”

    “我答应你。”

    “从现在开始,我们就是恋人了。”他省略了临时两个字,仿佛他们真的是情侣一般。

    明明他看不见,谢拂却仍是缓缓勾唇笑了,他觉得,即便看不见,顾久也是知道他在笑的。

    “但是,新鲜的男朋友,你的恋人眼睛看不见,有很多东西,都没办法跟你一起欣赏,一起享受,你真的不介意吗?”

    顾久笑问道:“你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谢拂却替他拿着那束有些碍手的玫瑰,“没关系,眼睛有一个人能用就行。”

    “你看不见的,我替你看,你欣赏不了的,我都一一讲给你听。”

    并非是世界如此美丽,才想与你同行。

    而是因为与你同行,才一路繁花满地,缤纷盛景。

    世间万物,皆因你而有意义。

    作者有话要说:

    一更,太晚了没写完,白天中午更新第二更,大家晚安~

    ——